巴別塔紀元 | 誠品線上

巴別塔紀元

作者 雷思傑
出版社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國家書店松江門市
商品描述 巴別塔紀元:陳濟舟/作家、哈佛博士候選人李兆欣/中國科幻評論家,•對一座重啟的城,作者湧動著強烈的悲劇感。除了對國家的命運思考,雷思傑以有力的筆墨描寫他體會到現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對一座重啟的城,作者湧動著強烈的悲劇感。除了對國家的命運思考,雷思傑以有力的筆墨描寫他體會到現實社會的冷漠與荒涼,更探討了移民新舊族群、環境、醫療、人口老化的反思。 •作者企圖以「亂」的姿態來提醒我們何為活著,在各層級生命的定律與現象之間,彷彿所有生物皆是倖存者;以「亂」的方式引領讀者遊走於赤道的變化和異化之中,藉著隱喻增加了小說中的不確定性,擴充了讀者對真假的想像空間。 •巧妙的章節編排與空間建構,體現了新加坡這座「花園城市」的多元性與可能性,分散了人們的記憶,慾望與語言,卻又以另一種方式匯聚一起。無論一個整體在處於崩解或者逐步消失之際,作者讓每個讀者都可以從故事清晰的地標、形狀、人物當中發現自己的踪跡。 【作家/詩人/學者/文化人聯合推薦】 •以新加坡為背景的科幻小說《巴別塔紀元》,開闢了一條在移民和本土、南洋和科幻之間的新出路……雷思傑的小說提醒我們,亂,不是終結。亂,是轉變、是反思、是應和、是懸而未決的延伸與持續。——陳濟舟,作家、哈佛博士候選人 •將人類視為整體,並思考其與世界可能發生的關係。災難,正是各種關係中最重要或最和大家息息相關的一種……(小說)其中暗合了當今研究文明崩潰的各種相關因素:環境災難、社會不公、過高的複雜度、偶發的外部衝擊等。也許,這些已經成為當代人的共識,甚至會因為自我實現效應導致真正的崩潰未來。——李兆欣,中國科幻評論家 【作家/詩人/學者/文化人聯合推薦】 •以新加坡為背景的科幻小說《巴別塔紀元》,開闢了一條在移民和本土、南洋和科幻之間的新出路……雷思傑的小說提醒我們,亂,不是終結。亂,是轉變、是反思、是應和、是懸而未決的延伸與持續。——陳濟舟,作家、哈佛博士候選人 •將人類視為整體,並思考其與世界可能發生的關係。災難,正是各種關係中最重要或最和大家息息相關的一種……(小說)其中暗合了當今研究文明崩潰的各種相關因素:環境災難、社會不公、過高的複雜度、偶發的外部衝擊等。也許,這些已經成為當代人的共識,甚至會因為自我實現效應導致真正的崩潰未來。——李兆欣,中國科幻評論家 【內容簡介】 一座島的沉沒是終結也是開啟。 在一次地震中沉沒後,七座高塔從海底升起,直入雲端,新加坡因而「復國」。自那以後,無數人生於此,長於此,死於此。只不過,有人生來就在高處,有人生來就在底部。每個人都窮盡一生去攀登這座高塔,為了到達更高的地方——人類的欲望如同建造通天的「巴別塔」,從來就沒有盡頭。而所謂的罪惡,只不過是高塔下的變換與沉淪。 生物科技的發展帶來了進步,也帶來了浩劫。「長壽因子」的發現更是讓原有的社會格局產生新的裂隙。命途多舛的「雙生子」,從出生那刻起就注定走上不同道路。世界各地「被選中」的人來到這座熱帶小島,等待他們的是否將會是更好的生活?而那些如螻蟻般的寄居者,誰又會是他們信奉的「神」? 偉岸的高塔,究竟是樂園還是牢籠?或許,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陳濟舟/作家、哈佛博士候選人 李兆欣/中國科幻評論家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雷思傑雷思傑,一九九六年生,中國福建泉州人。二〇一八年赴新加坡深造,次年取得新加坡國立大學機械工程碩士學位。目前為半導體行業高級設備工程師。雷是科幻發燒粉,尤其熱愛科幻電影,包括《少數派報告》、《千鈞一髮》、《頭號玩家》等,同時,著有短篇科幻小說《手足之情》、《世代》、《糾纏》等,作品散見於各網絡平台。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一:又造樓台 ——雷思傑的新加坡科幻小說◎陳濟舟 序二:奪過創造災難的權力◎李兆欣 巴別塔紀元 後記

商品規格

書名 / 巴別塔紀元
作者 / 雷思傑
簡介 / 巴別塔紀元:陳濟舟/作家、哈佛博士候選人李兆欣/中國科幻評論家,•對一座重啟的城,作者湧動著強烈的悲劇感。除了對國家的命運思考,雷思傑以有力的筆墨描寫他體會到現
出版社 /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國家書店松江門市
ISBN13 / 9789811849428
ISBN10 / 9811849420
EAN / 9789811849428
誠品26碼 / 2682285594009
頁數 / 332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4.8X21X1.7CM
級別 / N:無
重量(g) / 454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由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和文明系博士候選人、小說集《永發街事》作者陳濟舟,以及中國科幻評論家李兆欣作序。

試閱文字

導讀 : 第六章 高塔之三


  三體塔外的高塔還是那些高塔,高塔裡住的人幾乎也還是那些人。
  自從大量人口正式擁有一些塔內空間、地皮和設施的產權,不是只像以前那樣臨時居住後,高塔裡階層分布的格局相比於從前要清晰得多也殘酷得多。
  位於海底大陸架以下,也就是大地震前所謂的地面以下,是塔基所在地,供給整棟高塔日常電力的發電站就坐落在這裡。電力主要來自基於海底可燃冰和煤礦的火力發電,另一部分由塔周圍海面上的浮標陣列收集太陽能和潮汐能來提供。發電站的上方,位於海床往上十幾米範圍內的樓層,是海水淡化廠,用以保證高塔的淡水供應。
  海床以上海平面以下的部分,有大約二三十層樓高。越靠近海底承受的海水壓強越大,而最靠近海面的幾層,是承受海水腐蝕和海浪衝擊最嚴重的部分。為了保證高塔的穩定性,這部分的建築結構中,外墻都由厚厚的水泥覆蓋,外壁直徑也比高處大得多,實際可用面積卻並沒有更大。居住在這些樓層的居民都是來自原來的社會底層,也就是「無用階級」。
  這幾年監管不嚴,為了省下住宿費用,經常有五六個底層工人為了節省開支,擠在一間不到10平米的房間中,私人空間全靠幾條布簾隔出來。這些底層工人一般負責高塔裡數以百萬計的公共設施和機器人的維修和保養。哪怕是這種簡單的工作,政府都花了很長的時間和很多的資金對他們進行培訓,使他們得以混口飯吃。無論是他們的住所還是工作地點,都在海平面以下,而且往往在同一座高塔裡,連塔間公共交通都用不上。
  政府沒有禁止底層居民到海面以上的樓層中去,但只要不是休假,這些人都盡可能地將工作時長延長到12個小時以上,以求獲得更高的收入,極少機會去感受所謂的碧海藍天。他們往往自嘲自己是人類進化史上最偉大的退化,回到了「穴居人」的時代。
  少部分運氣好的底層人能夠到海平面以上的地方工作。他們自命不凡,而且往往都經歷過極為嚴苛的家庭教育,想方設法地在有生之年,背負著父母的期望,把自己「無用」和「賤民」的標籤撕掉。他們將借由父母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微薄資產,和命運的不公做著抗爭,拼命往中產階層靠攏。這在父母和子女任何一方看來都是一場你情我願的劃算交易,至少他們表面上都這麽告訴對方,更不用說還打著親情的名義。無論如何,這依然是一場「買保險」性質的長期投資:投資人希望創業者成為他們未來的保障,而創業者則希望投資人成為他們暫時的錢包。
  這些滿腔熱血的人堅信他們和大多數懶惰底層人的歸宿終將不同,一定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在海面以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而那些依然窮苦的父母可能一輩子也只能是一廂情願的付出者,直到死去的那天都沒能看到自己孩子的回報。
  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那些孩子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他們會把自己未竟的夢想強加給新一代的追夢人,「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的共同夢想就這樣薪火相傳,生生不息。然而在外人看來,那些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在流水線上揮汗如雨的男女,和那些男女如今在逼仄格子間裡焦頭爛額的孩子,都處在他們各自所屬時代的社會結構裡的幾乎同一個位置,沒什麽區別。社會就像是一座不斷往上加蓋的金字塔,同時有一張名為「技術革新」的血盆大口不斷啃噬著最底部。金字塔越蓋越高得益於科學經濟的發展,與絕大多數人的個人努力關係甚小。不過那些為了往上爬而付出的努力並不是沒有意義的,畢竟在這樣的變革洪流下,不進則退,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落敗者——「你只有拼命奔跑,才能停留在原地。」
  光靠衣著舉止和消費水平確實很難把中產階級和這些想成為「新中產」的人區分開來,每個人出門在外都是光鮮亮麗的樣子,只有目睹了他們的居所才能發現一些端倪。中產階級一般工作十到二十年後能擁有一套面積雖小,功能還算齊全的房子,而那些從底層來的人往往在人生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租客,房間更為雜亂。這麽看來,或許對於這一階層的「歸屬感」才是「新中產」們日夜追求的終極目的。
  事實上,哪怕是這兩種較為「體面」的人也只能生如蜉蝣一般,在水面附近沉浮不定,得過且過的當個渺小的寄居者。只要經濟形勢一動蕩,或是親人重病,他們隨時都會被拖回深淵。至少,他們都暫時不再需要和父母或是愛人擠在狹小尷尬的「籠子」裡,能夠堂堂正正地成為「直立人」,如果偶爾不加班,還能沐浴一下傍晚殘存的陽光。
  然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新加坡居民,在生命的大多數時間裡,對這些高塔的尺寸都沒有直觀的概念,他們最多只能大概估計每座塔的層數和大概的占地面積。一年中大多數時間,那些嘗試眺望塔頂的人的視線,都被印度洋水汽凝結而成的厚厚雲層隔斷。全球變暖帶來的常年高溫加劇了海水蒸騰和雲層形成。只有極少數天極度晴朗的情況下,能夠看到在視線盡頭縮成一點的塔尖,如果在夜裡,他們將有幸能看見那裡有紅色的信號燈閃爍。
  「我們都在陰溝裡,連仰望星空的權利都沒有。」一名《海峽時報》的社會觀察員這樣總結。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序一:又造樓台 ——雷思傑的新加坡科幻小說◎陳濟舟

  巴別塔的故事我們再熟悉不過。神話來源於《聖經•創世紀》第十一章,講述了人類同聲同語之時要在示拿地(Shinar)的平原建立一座塔城,塔頂通天,為人類揚名。這一計劃最終因上帝刻意混淆了人類的語言而以失敗告終。從最為淺顯易懂的角度詮釋「巴別」的意義,依聖經原文為「因為耶和華在那裡變亂天下人的語言,使眾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別。」由此看來,「巴別」的意思與「亂」相關。(註一)雖然專業的語言學家們並不一定認同這樣的解釋,但小說家雷思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便要從這「亂」字講起。
  故事從2014年開始,「萊佛士醫院」通過胚胎移植手術而製造了一對雙生子:王傑和陳厚(後成為李智)。因為機緣巧合,兄弟二人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路,也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王傑被送入達善福利院,由來自中國的前服裝廠女工王霞照顧,而陳厚的人生前七年則在一個可以減緩他新陳代謝速率的休眠艙中度過,每天僅能被喚醒幾小時,並被一位名為老陸的男子撫養。身份的不明、混淆,姑且可以作為故事中對「亂」的一種解釋。然而,若讀者以為雷的小說只是要在兄弟情誼、尋找父母等人間倫常上鋪排出又一島國通俗劇,就全然低估了小說家的能力。
  「亂」的第一重意義在於大秩序的喪失和毀滅。而雷的用心恰恰在此, 一出手就讓我們刻板印像中的花園城市、法度之幫,變了模樣:
  2021年6月8日凌晨4點32分,絕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印尼爪哇島附近的十五座海底火山接連噴發,緊接著就是劇烈的地殼運動。馬六甲海峽底部直接被撕開一個長達五百多公里的口子。
  火山噴發引起的海嘯和地震,使得新加坡國土平均海拔以每天一米多的速度下降,百分之八十的房屋不能居住。自此時,龜嶼裂,城邦毀,堤道(Causeway)廢,水浩洋不息,地不復週載,三個月內,全國沉入水下,蕩然無存。但是,雷思傑卻並不是要重複像吳明益的《苦雨之地》或者陳楸帆的《荒潮》那樣在廢墟、極端環境中或大的破壞之後苟且安生的惡托邦世界,而意在「亂」後迅速建立起他心中近未來的「海市蜃樓」:塔林之城。
  在震後兩年內,新加坡政府就運用各類招商引資的辦法,成功復國。至2030年,新加坡港口貿易已再次興起,踵事增華,只是這一次國家的形態和社會群居的方式都依附著由七座高塔組成的塔林計劃而展開。七座高塔分別是位於原聖淘沙的星洲塔、原牛車水的九龍塔、克蘭芝塔、兀蘭塔、原小印度的白象塔、原新加坡國立大學肯特崗的三體塔,以及原市中心的狮心塔。
  塔即為城,城亦是塔,這召喚出巴別塔起源神話的原型。但是,在雷的小說中塔林的形成並沒有為這個「新」新加坡解決在劫後世界中的各類社會問題,反而變本加厲。塔林高聳入雲,也以雲層為界,劃分出雲上雲下的幾重世界,更有居住在塔基底部海平面以下的「無用階級」和「穴居人」。高層人創造出一個天空之城,擁有獨立的商業、娛樂區,搭乘由膠囊車廂組成的「雲端交通系統」,享用自然水,盡量將自己和雲端以下區隔開來。這樣的小說背景雖然讓人想起美國反烏托邦賽博朋克科幻網劇《碳變》,但雷也做出了在地化的創意性轉換,使得他的故事讓熟悉新加坡的讀者們會心一笑:「萊佛士醫院」重新創造醫療奇蹟入駐狮心塔,新加坡聯合大學震後新設,入駐三體塔,人造巨星琳婭在九龍塔(牛車水)開演唱會等等。這些橋段都一次次讓本島看似實在到毫無新意的人、事、物、景都產生了趣味盎然變化和「異化」(Verfremdung),就連南洋的風雨都變得亦真亦幻起來。 
  而這樣虛構的能力誠然是建立在小說家雷思傑和新加坡這座島國城邦的真實關係上。新加坡開埠以來,除了吞吐各類商貨之外,也迎來五湖四海的華洋遺民、移民和逸民,以及新客、陸客與過客。雷思傑祖籍福建泉州,南安碼頭鎮,不僅是著名的僑鄉,自宋代起,此鎮也是詩溪流域(即為晉江東溪流域)的貨物集散地之一。從僑鄉到獅島,這幾個世紀以來的遷移路線本可以作為小說家又一個「下南洋」的敘事,但雷思傑卻另有故事要講。
  他在茲念茲的並非「去國懷鄉」和「落地生根」之間的拉鋸,反而通過小說著眼體現自己對於世界性和現代性地深刻反省和思辨。雷思傑2018年7月負笈新加坡,並於2019年6月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成功獲得機械工程碩士學位。畢業後的大半年時間裡,雷一面在求職沉浮中找尋出路,觀察到初入社會的種種;一面閉門造文,將所思所感都注入自己的小說世界中,建造著一個人的海市蜃樓。而他的用心,是在極力描摹通天塔城的虛假繁榮,從而反襯現代高科技社會中的弊端,而新加坡恰好是其情感濫觴之際、筆力肇始之時的依托和承載。
  若將中國大陸、港澳台、以及東南亞各國的「華社」作為參照系,我們可以看出新加坡作為模範城邦的典範性。1978年為籌劃「改革開放」中國領袖鄧小平訪問島國時和國父李光耀的種種佳話一直流傳至今,東南亞個別國家的華社在特定歷史情境下為了躲避在地政府出台的各種不公平政策和排華運動(如印尼1998,馬來西亞513種族衝突)而視新加坡為華人於南洋唯一安身立命之所,更不用提近年來東亞地區東南隅的政治騷動也使得一大批華人湧向獅城。
  然而應該警醒的是,當新加坡在現實中的形象愈是趨於完美,作為文學讀者、作者和愛好者的我們就愈應該留心在一廂情願地幻想和己所不得而投射他鄉之外,所忽略的各種在地的文化癥結和社會弊病。小說中,地震後以塔林復國的新加坡,變成了「惡托邦式」的「新故土」,當下島國內部所要處理的能源、水源、貧富懸殊、外來勞工和生態隱患等一系列問題,都能在書中找到相對的所指。但這並非代表雷要刻意抹黑這座早已成為政治文化烏托邦的國度,反而小說家似乎是要當下毀滅,當下混亂,在虛構的破壞中揭示(甚至是指示)現實意義上的治理之路。
  由此,我想要提出巴別之「亂」的第二個看似南轅北轍的意義:亂,治也。從最為粗淺的字源學觀察中我們得到,金文和楚系簡帛中的亂字,如 或 ,從「爪」、「又」、「么」、「絲」,皆象絲線之形,全字是上下兩手在整理絲線,為治絲。絲不治為亂,而治絲的過程也為「亂」(整治)。後一層意思可在《尚書•皋陶謨》中找到佐證,即皋陶和禹在討論要如何治理國家時提出了「九德」,其中一德便是「亂而敬」,意思是說治(亂)國者不可恃才傲物,要有敬意。由此,一字一詞中早已包含了亂與不亂,治與不治,辯證性的一體兩面。從字裡出發,「亂」又一次提醒我們不可以用簡單、固化的思維來看待現實和小說中的毀滅與重生、混亂與安定、新城和舊邦,一切都在辯證和變證中求得動態的不平之平、不齊之齊、不「亂」之「亂」。
  小說故事從2014講到2077,雖然時間跨度63年之久,涉及到的各類主要人物也有十餘人之多,但因為塔林城邦的架構和雙生子身世之謎的主線清晰,可以說是雜而不亂。特別是在第一「雙生子之章」和第二「高塔之章」後出現的「螻蟻之章」,更是從多個橫切面,多個視角,描寫了小說中「新」新加坡的社會問題。等到第四「牧場之章」的出現,更揭露了以萊佛士醫院為中心的一樁涉及整個社會和雙生子身世之謎的天大奇案,直逼人類道德的底線,引發一系列關於醫療健康和社會老齡化問題的反思。
  「牧場」絕非浪漫主義的田園夢想,也不是逃離社會的世外桃源,究竟「牧場」是什麼,在此不便劇透,預知詳情者,還請閱讀小說。「牧場」不在後,本以為會歲月靜好,但雷的巧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巴別之章」和「終章」中小說家絕不姑息自己所造的塔林城邦,而又要將其統統毀滅。文末,因為一次核電洩露,污染水源,舉國竟然遷出塔林,移民他鄉,如此諷刺!新加坡終於不再是世界華人所嚮往的夢想家,只剩下七座寶樓,拆不下,拿不掉,空留海上風雨中。
  整篇小說在(巴別之)「亂」中收場,而弔詭的是,這在有意和無意間帶出了「亂」的第三重可能,回應了「亂」作為特定藝術表現形式中的一種特定傳統。從音樂、舞蹈和詩詞這三個方面來看,「亂」的意義,雖然學界仍在討論之中,但絕不僅限於「混亂」或「整治」二說。首先,古代樂歌體質中樂曲最末一章名為「亂」,從訓詁學和古文字學的角度看來「亂」有「合樂」的意思,而樂歌最後一章的演奏形式是合奏,「凡曲終曰亂。蓋八音競奏,以收眾聲之成」(明李陳玉《楚詞箋注》)。然而,也有學者提出,「亂」不一定在最後。《禮記•樂記》中有「始奏以文,复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一說,其中的文、武、雅是樂舞的三個不同階段。文,不是文學文字,而是鼓;武,不是武術武斷,而是金鐃。所以,「亂以武」中的「亂」代表的是演奏的樂器發生了改變,從而導致整個舞蹈和表達的方式發生轉變。此處的「亂」是「換場,調整進行新的形態表演。」(註二)從音樂舞蹈到文學文字,「亂」的使用還在《楚辭》、漢樂府和漢賦中出現,但在此不作贅述,一言以蔽之,「亂」不僅不只是混亂,也並不一定是作為總結性的陳詞而出現在文末。如《楚辭》中的「亂曰」,它擁有的是重審前旨、總結評論、總理全篇、感傷詠嘆和延伸抒情等多種意義和功能。
  從這些意義上出發,雷的巴別之「亂」,或許可以牽引我們向另一個方向展開思考。如果暫時擱置小說內容,從過渡和轉場的角度來思考雷思傑、《巴別塔紀元》、南洋文學和華語語系文學四者之間的關係,我們又有什麼發現呢?誠然,談及當代南洋小說,為大宗者是以馬華作家為首的陣營。從黃錦樹的馬共書寫到張貴新的雨林故事,李永平的大河敘述到李天葆的浮艷遺事,以及黎紫書的離散創傷都為讀者勾勒了一個亦真亦幻的南洋。說起科幻文學,獨拔卓絕者,當屬劉慈欣的《三體》世界,韓鬆的幽暗宇宙觀和《醫院》三部曲,陳楸帆的生態《荒潮》,還有董啟章、駱以軍、伊格言等華文世界中的各類「科幻新浪潮」作家。至於新華文學,近年來雖有英培安、謝裕民、黃凱德的小說,何華的散文和「戲劇盒」的劇本,為其不斷注入力量。然而在本島文學圈內彙為大流者,仍舊是如悉尼爾、陳志銳和周德成等詩人的詩作。我認為,詩歌和戲劇傳統大於小說傳統,這是近年來新華文學的特點。從華語語系小說的科幻表述來看,董啟章的《後人間喜劇》是假託新加坡來書寫香港,港台本土的科幻作品也層出不窮,但是新加坡方面,除了張國強的《遇見穿牆的女孩》之外,近年來似乎一直未能有作品問世。2022年,這本以新加坡為背景的科幻小說《巴別塔紀元》之出現,不僅彌補了這個空缺,也同時開闢了一條在移民和本土、南洋和科幻之間的新出路。
  在閱讀《巴別塔紀元》時,有心讀者可能會指出,小說中雖然出現島國居民熟悉的地名和景物,但是人物對話和語言依舊是中州正韻,而少了「南洋色彩」。然而,我卻不認為這足以成為讀者和評論者詬病小說的理由。我們知道,在英殖民時期的新馬華文學史論著中,「地方色彩」和「南洋色彩」一直是方修(《戰後馬華文學史》)和楊松年(《戰前新馬文學本地意識的形成和發展》)所強調的問題。此議題也受到馬華作家如黃錦樹的關注與討論。然而,當我們步入21世紀,當世界從舊的冷戰意識下的「緊急狀態」進入人類世中因為病毒而產生的新的「緊急狀態」之時,我想問,「地方」或「南洋色彩」到底是基於一種現實文化層面的環境、語言和風物,還是已經轉向而成為一種虛構的且思辨的(speculative)可能?
  在殖民和脫殖時期,對於文學中「南洋色彩」的執著誠然是進步、先進的代表,那麼當生態危機加劇、全球民粹思潮四起、身體和階級的流動能力日趨僵化之際,我們是否應該更新對於「南洋色彩」的定義?不管是從英文還是華文的口音上來說,南腔北調、東言西語、華文夷風向來是新加坡作為移民國家的主旋律。「成為」(becoming)新華文學,絕對不是在文中隨處加入幾個「哩啦囉」。取巧地套用幾個馬來諧音,也不足以說是「新加坡派」。正如新加坡大學林立教授常年來致力於新加坡舊體詩的研究,而絕不會因為文體和用詞的「舊」而將其排除在「新」華文學的範疇之外。
  不管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新加坡本地作者、學者,還是移民或旅居而來到獅城的小說家、文學家、評論家,我看都不必急於劃清界限、分出你我,來定義和固化新華文學的主體性。(請允許我在此創造性地套用陳寅恪和張愛玲的話。)越是條理清晰的東西,則去在地之真相越遠。文學、社會和文化皆是如此,與其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不如全部弄亂了好。
  因為,雷思傑的小說提醒我們,亂,不是終結。亂,是轉變、是反思、是應和、是懸而未決的延伸與持續。
  所以,此時,更當以小說「亂」南洋。

碧海南天長風空,山傾水覆亂華容。
新有移民思絕島,又造樓台煙雨中。
——讀《巴別塔紀元》後作竹枝詞一首

2021年12月28日
陳濟舟,於青城山上善棲

註釋

一:學界對於「Babel」一詞的來源仍然懸而未決,一說是「(眾)神之門」,一說是「語言的混淆」,一說是「語言的混淆,以及地理居住地意義上的離散」。見Jonathan Grossman, “The Double Etymology of Babel in Genesis 11,” Zeitschrift für die alttestamentliche Wissenschaft 129, no. 3 (September 27, 2017): 362–75, https://doi.org/10.1515/zaw-2017-0020.

二:黃震云、孫娟〈「亂曰」的樂舞功能與詩文藝術特徵〉,見《文藝研究》,第7期(2006),頁61-70。

序者簡介:陳濟舟,四川成都人,生於八〇年代末。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榮譽學士,哈佛大學區域研究(東亞)碩士,現為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和文明系博士候選人。著有短篇小說集《永發街事》(台北:聯經,2019)曾獲新加坡大專文學獎散文組、文學賞析組首獎,聯合早報金獎。文章散見全球華語地區報章和文學雜誌,如新加坡《聯合早報》,台灣《聯合報》、《聯合文學》、《印刻》,香港《香港文學》,中國大陸《中華文學選刊》、《花城》。旅居亞歐美各地,時而學術,時而文藝,無論身在何處,總以局外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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