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讀者: 改寫美國文學史的傳奇編輯 | 誠品線上

Avid Reader

作者 Robert Gottlieb
出版社 東美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嗜讀者: 改寫美國文學史的傳奇編輯:從讀到編,最後動筆寫自傳,二十世紀下半葉最偉大的編輯回憶錄「出版,本質上就是將自己的熱情公諸於世」──獻給熱愛工作的每個人 ★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從讀到編,最後動筆寫自傳,二十世紀下半葉最偉大的編輯回憶錄「出版,本質上就是將自己的熱情公諸於世」--獻給熱愛工作的每個人◎2015年 美國藝術與文學學院 藝術傑出貢獻獎◎2016年 《華盛頓郵報》年度選書:非虛構類◎2016年 《彭博社》 年度選書◎2016年 《加拿大國家郵報》 年度選書 在六十多年的編輯生涯中,羅伯.葛特利先後擔任「Simon&Schuster」、「Alfred A. Knopf」出版社和《The New Yorker》週刊總編輯,他們都是他的作家-- 電影明星Lauren Bacall,Katherine Heoburn;諾貝爾文學獎得主Doris Lessing,Toni morrison;小說家John Updike,John Cheever,Joseph Heller,Nora Ephron;著名類型小說家John Le Carre、John Michael Crichton;歷史學家Barbara Tuchman等人。羅伯.葛特利不愛大自然、不關心體育競賽、絕少交際應酬。他的興趣是讀書、他的工作是編書。《紐約時報》形容他是「嗜讀者」,本書正是這位嗜讀者提筆寫下的出版傳奇回憶錄。他替《華盛頓郵報》的葛蘭姆夫人編輯自傳,自傳出版隔年就獲得普立茲獎。他也是柯林頓總統自傳的編輯,為了讓柯林頓明白,編輯與作者不平等的結局一定會搞砸他的自傳,他對柯林頓說:「不是我替你做事,是你替我做事。」結果自傳出版後不到幾個月,就賣出兩百萬本。他負責編輯鮑伯.卡羅的《詹森傳》,結果四十七年過去,第五卷到2018年還沒完成。他是編輯,他可以等,也願意等。他二十四歲進入出版社,靠的是從小大量閱讀的成果,從此他就沒有做過與閱讀無關的工作。他的讀書名言是「沒讀過的就不是真的」,羅伯.葛特利也曾說:「還有什麼比人的生活更迷人?」這位改變美國文學的人物,帶領我們走進出版的黃金年代。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鏡文學總編輯/董成瑜文化評論人/詹偉雄「羅伯.葛特利帶領我們看出版的黃金年代,他出版了美國最重要的必讀之作,如:《二十二條軍規》、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童妮.莫里森的《寵兒》、約翰.勒卡雷《鍋匠、裁縫、士兵、間諜》和柯林頓回憶錄等。任何對出版世界有興趣的人都應該讀,他是繼與海明威、費茲傑羅合作的麥克斯威爾‧柏金斯之後最重要的出版人。」--《華盛頓郵報》「葛特利是二十世紀下半葉最受推崇的編輯,這五十年每一件出版大事似乎都與他有關。」--《紐約時報》「他是改變美國文學的人物。」--《英國衛報》「狡猾但充滿活力的回憶錄……葛特利筆下一幅又一幅的文人像,多數是慷慨的,而且總是那麼清晰。他敘述每一本書的編輯過程時,描述幫助作者將一本書雕琢成理想形式的思維,以及讓讀者瞭解美國出版業的巨大能量和創造力,尤其發人深省。」--《出版家》週刊「講述出版界的經典之作…在葛特利筆下,書世界的軼事非常迷人。」--《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葛特利編輯的傑出之處,在他對於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的取捨。」--《New York Review of Books》「讀來愉快的書…最好的編輯回憶錄要能夠重現魔法、而不只是帶著讀者懷舊。《嗜讀者》都做到了!」--《新共和》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羅伯.葛特利(Robert Gottlieb)1931 年生,一位生於紐約的猶太人。為著名編輯,曾擔任「賽門與舒斯特」與「肯納夫」兩大出版社總編輯與《紐約客》週刊總編輯。他形容編輯是「公開自己熱情」的工作,經手過的作者遍布各界,且連連獲獎。工作之外,亦為作家、書評家及芭雷舞團工作者,曾撰寫《紐約觀察家》報舞評。葛特利同時也是收藏家,蒐集1950年代女性手提包、蘇格蘭梗犬造型擺飾等,並出版專書。 截至本書出版前,他仍在編書。■譯者簡介林少予本職是文字工作者,兼職還是文字工作者。擅長的翻譯領域是國際現勢、外交與軍事事務,再加上一點歷史。沒想到生平翻譯字數最多的書是本大部頭小說,位居第二的是您正捧著看的這本回憶錄。他有輕微文字潔癖,經常練習以最少字數表達完整句意。他希望有一天能交出一份找不到語言癌的譯本(很難),以及在街上聽不到有人把英文字母G唸成「居」(也很難)。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第一章 閱讀第二章 學習第三章 工作:賽門與舒斯特第四章 工作:艾佛瑞.肯納夫第五章 工作:紐約客第六章 工作:重回肯納夫第七章 舞蹈第八章 寫作第九章 生活致謝

商品規格

書名 / 嗜讀者: 改寫美國文學史的傳奇編輯
作者 / Robert Gottlieb
簡介 / 嗜讀者: 改寫美國文學史的傳奇編輯:從讀到編,最後動筆寫自傳,二十世紀下半葉最偉大的編輯回憶錄「出版,本質上就是將自己的熱情公諸於世」──獻給熱愛工作的每個人 ★
出版社 / 東美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9541473
ISBN10 / 986954147X
EAN / 9789869541473
誠品26碼 / 2681685904005
頁數 / 376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2.8X15CM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二十世紀下半葉最偉大的編輯回憶錄,被認為是改變美國文學的人物。《華盛頓郵報》譽為「繼與海明威、費茲傑羅合作的麥克斯威爾‧柏金斯之後最重要的出版人」。葛特利操刀的作家贏得諾貝爾獎、曼布克獎、普立茲獎和美國國家圖書獎。譯者林少予詳細註解,帶領二十一世紀讀者進入葛特利所在的黃金年代。

試閱文字

內文 : 〈第九章:生活〉

二○一五年七月五日,是我慶祝(如果這個字用的對)我在出版業工作六十周年紀念。六十年前的這一天,我開始在「賽門與舒斯特」工作,跟斐麗思.李維坐在新老闆辦公室外面,等著被交代工作。倒不是我喜歡聽命行事,但我有什麼選擇呢?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愉快度日,並且還有錢領。我的運氣在於,我所有的工作都與閱讀分不開。閱讀是我最想做的事,而且是我知道我很在行的事。

但我發現,原來出版工作還有一個非常吸引我的地方:它是個團隊行業。我從小我就獨來獨往,但我發現與一小群氣味相投、志同道合的人相處快樂多了。換句話說,我要的是一個家庭。真的,尼娜、斐麗思和凱,還有其他人,都成了我不曾有過的家庭的一份子,一個不斷膨脹的家庭。卡特魯拉一家、蒲文森一家、里希勒一家、珍奈特. 馬爾侃、黛博拉.羅傑斯,他們不僅是同事和(或)朋友,而且彼此以不同的組合與日益親近;跟我、瑪麗亞和我們的小孩也是。

我回頭翻看前面的章節,看見自己不斷提到友誼和家庭。我小時候不算是個好孩子。整體來說,我是負責的人,但不算是好兒子。先生呢?得問瑪麗亞。父親?我是好爸爸,至少對麗茲來說是的。我不知為何,在她眼裡,我是沒什麼差錯的父親,話說回來,她非常隨和, 所以我出差錯也不容易。羅傑?他六十三歲的時候和他十歲的時候一樣友善,我非常喜歡他,可是我們的人生交會不多。尼基?我已經竭盡所能(比不上瑪麗亞盡力),他也終於成了一位輕鬆自在、有魅力的怪角色。好老闆?我相信是。好編輯?大概是。好出版人?是的。原因是,雖然我了解出版是遊戲,但我認真以待。總言之,朋友,是我最成功的身份,因為那是我最自然的狀態。百分之百的親密和壯麗的熱情不是我的風格;分享興趣、好感和憂慮才是我人生的基調。

我還在尋找,尋找我可以成為一份子,或幫忙塑造我得以融入其中的家庭。我的生活配置有點怪。一年有三分之二時間住在紐約,我喜歡住在那裡;此外,只要我還在替《觀察家報》寫舞蹈專欄,我就必須住在那裡,因為每年都得去看很多舞蹈表演(說好聽點,大部分舞蹈演出都讓我失望。)不容易的,因為我身體已經不如以往,人體是會退化的。一年兩次,每次大約一個月或多一點,我住在Villa Serena,也就是我們在邁阿密海灘的房子;此外,我一年會住在巴黎的公寓兩次, 每次停留時間差不多。我想,房地產也成了我蒐藏的標的,雖然我從不刻意買房子(瑪麗亞蒐集的那棟房子在鄉下,她蓋的,但我不常去。房子很漂亮, 環境也很好,她很愛,但對我來說,它有個躲也躲不掉的缺點:房子就在大自然中。) 我六十多歲時,我的錢已經多到遠超生活所需,我覺得可以用這些錢豐富生活,不必全部存起來或隨著市場波動增減。一時衝動,我就買了佛羅里達州的房子;巴黎的公寓,也是。每一個地方,都給了我新生活,和新家庭。

巴黎有我以前的作者戴安.強生(戴妮)和她先生約翰。他們就住在我家那條街的街角。我們總是一起廝混。就像國中生總是跟最要好的朋友形影不離一樣。早上,戴妮和我通電話:要不要「樂蓬馬歇」(Bon Marché)逛逛?先約十一點半在轉角咖啡店見,然後去逛街、吃午飯。再回家睡午覺、做點事。晚餐?也許在她家,畢竟戴妮喜歡邀人圍坐吃飯。但我不是老喜歡跟一大群人混,所以我們約好隔天到她家吃剩菜。戴妮來自有異國風情(對我來說)的伊利諾州莫林市,她總是泰然自若,不會緊緊張張;每天該做什麼,不必看行事曆,靠常識; 沈著、認真(而且超級認真)工作;是冷面笑匠,但從不傷人。我們相處毫不費力,約翰也覺得開心,因為他不必陪她逛街了。有一次發生一件事,後來傳頌一時。她兒子賽門遠道從日本回巴黎結婚(我認識戴妮迄今,他一直住在日本。)不巧,約翰有要事得去加州,所以從沒見過新郎的我,在教堂和那次婚禮其他的慶祝場合代替約翰,擔任男方父親的功能。這就是家庭。

還有理查.奧弗史崔,一位住在巴黎五十五年的美國藝術家,才華洋溢,迷人、忠實、花招百出,始終是一個絕妙的夥伴。他已經認命,知道我不會再陪他去博物館和藝廊(瑪麗亞會陪他去。這兩個人有許多共通點,特別是欣賞美好事物的巨大能量。我多次請他們不要再用「非凡的!」這個字,到現在還沒成功。)理查妻子安涅絲.馬德磊(Agnès Montenay)是一位聰明、優雅的法國人,也令人著迷。能夠和好友的配偶、伴侶或人生的另一半愉快相處,欣賞他們的優點,是多麼寬心的事情。理查跟戴妮與約翰也很熟,所以這個小圈圈也擴大了。我們的朋友瑪麗.布魯(Mary Blume),多年來為《國際紐約時報》效力,是位受人愛戴的專欄作家,也是近日出版的出色傳記《巴黎世家》(Balenciaga)的作者。她時尚有型,標準高(還好不是對我),也是位成痴的讀者和好同伴— 她和我、戴妮、約翰經常一起旅行。再加上依莎貝爾(Isabelle Boccon- Gibod),亞當.貝格利的前妻、美女、第一流的女商人、作家、攝影師; 沒想到,我們倆年紀相差四十歲,竟然陷入了真正的親密關係,即使兩人之間存在著四十歲的年齡差距。「選擇性親和力」又發威了!(亞當娶得好!)

我的公寓位在時尚的雅各路上(rue Jacob),但我一直不明白為何那條路為何如此時尚。但是,我唯一能讓巴黎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這個地址。我的公寓在三樓(十八世紀的建築,設計時不可能考慮留下電梯空間),寬敞、採光足、華麗的地板,還有大櫥櫃。在巴黎,有大櫥櫃的房子可不多見。而且,地點絕佳。離聖傑曼(Saint-Germain)大道、塞納河、三家電影院,還有我多數的朋友們,都只有幾步之遙。天曉得我還能好好走路和旅行多久,但到目前為止,比「好」還要更好。

巴黎的生活愜意,除了我帶去的工作,沒什麼壓力。大部分事件都還是在閱讀。例如,為了一篇給《時報書評》的文章,我坐在盧森堡花園(Luxembourg Gardens)讀完一本約翰.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的作品(我有一次為了寫一則關於瀕死經驗的文章,在邁阿密時讀了四十多本書。要懂一件事,得先懂每件事;我也如此提醒自己。毫無疑問,我的目的是為了合理化我貪得無厭的閱讀欲望。)巴黎和邁阿密都是進行編輯工作的好地方,分心的事比較少,比較能夠專心。

我在邁阿密的生活,以「邁阿密市芭」為中心:看舞蹈課和排演, 有時給舞者建議、寫作和編輯文章、討論預算、設計節目、建立關係, 問問勞迪絲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想,這好像是年紀大的政治家才會做的事。芭蕾舞團比出版社更像個家庭,每十秒鐘不是冒出讓人高興的事,就是發生了危機。只要對工作品質與重要性有信心,身為這個家庭的一分子,就是單純的喜悅。舞蹈世界仍是我最感覺自在的地方。它讓我興奮。而且在邁阿密還有一個額外好處:與舞團有關的人,都不真的知道或有興趣知道我其他的時間在編書和寫作。是有幾個人好奇我與比爾.柯林頓(Bill Clinton)怎麼相處的,但舞蹈界沒有那麼多《紐約時報書評雜誌》的讀者,這有什麼不對嗎?對我來說, 在邁阿密生活就是休養治療。我有一個非舞蹈界的好朋友艾思特.裴凱(Esther Percal),人稱「邁阿密海灘房地產皇后」。她在四分之一世紀前把Villa Serena 賣給我。我們認識,起於她的藝術家朋友朱利安. 施納寶(Julian Schnabel),熱情地介紹她認識我以及英格麗.習琦。她個性大氣:大大的衣櫃、和超大的肚量。她是少數接納尼基的人,她的出發點不是做好事,而是真的關心他。他也是。

我在邁阿密最常走動的朋友是丹尼爾.曼德森。他是這幾年和我走得比較近。我們廿年前初次見面時,他剛離開學術界(普林斯頓古典學博士)轉進文藝新聞業。沒多久,他的天賦就得到認可,成了《紐約時報書評雜誌》和《紐約客》的明星,也寫了備受推崇的書,終於又回到學術界。是「巴德學院」的終身教授。我們在鄉下的房子相距不遠,他與瑪麗亞常有往來。我們同在邁阿密的時候,他工作、我工作,一起看電視劇(最近我們在追《醜聞》第四季),並不停地聊書。我們年齡大約差卅歲,但誰在乎(或有誰注意到)?無論是生活或心靈,都剛好合得來。最重要的是,他是我的科技大師,不管他在世界哪個角落,只要我的電腦出問題(經常發生),他都能幫忙。如同珍奈特(Janet Malcolm)和克勞蒂亞(Claudia Roth Pierpont),他也是我們家每年聖誕派對的固定班底:同樣的卡司,同樣的摩洛哥鴿子派。無論我們在哪裡,他都備妥雞尾酒調酒器(靠著兼差調酒,他才有辦法讀完大學。)他是一個全方位的朋友,我想跟他看齊。

我一直都在幫「肯納夫」編書,但「蘭登書屋」被「博德曼」收購,搬到離我家較遠的區之後,我就少去辦公室了。也因為我有了電腦,在家工作的時間愈來愈多。工作還是一如以往,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真的,我成年之後的生活,不是這幾年我在那裡工作,就是另幾年我在做什麼工作。工作是我的自然狀態⋯⋯工作,還有閱讀也是。就像我前面說的,我何其有幸,總在對的時刻意外進入對的職業。而且在對的地方工作,我不必把精力耗費在搞政治或搞對抗。我的身體出乎意料的健康(尼娜曾說我身心健全。)或者,我最最幸運的是,我似乎有無窮的精力供我差遣。

但這些精力所為何來?為什麼我把生活塞滿了與正式工作無關的種種專案和痴迷興趣,還變成專家?沒錯,我愛上了無意中發現的一九五○年代塑膠手提袋,甚至還搞不清楚它們是什麼之前就開始蒐集。在eBay 出現還早得很的年代,有空時,我就停不下來地在淘寶, 到跳蚤市場、二手商店,任何地方。然後,我深入研究並為寫了一本書。為什麼在一九六○年代,不熱衷於政治的我,卻投身於公民權益, 甚至半正式地加入學生非暴力協調委員會(SNCC)?為什麼在劍橋時,我會組織並導演一個又一個的舞臺劇?為什麼,明明是一個工作繁重的編輯與出版人,我還把自己對芭蕾舞的熱愛轉變成第二個終身投入的職業?

為什麼我的性格熱情奔放,但小時候卻憂鬱,甚至抑鬱?我懷疑,是我動員了亢奮能量,好讓自己持續快速運轉以遠離抑鬱。我有幾次與苦惱困惑正面對決,下場淒慘,難怪此後我就儘量避開任何會帶來抑鬱傾向的事情。此外,我相信,能量若不能找到出口,很快就會凝結。這也是為什麼要讓小孩一直不斷活動的重要原因。就算他們的活動包含看似順從的閱讀、或是做白日夢、玩接龍,甚至電腦遊戲, 其實,沒有人的精力比他們旺盛,沒有人比他們活躍。

狄更斯的人生也是一個例子。他的憤怒能量和他消耗這些能量的方式是借鑑。閱讀傳記、研究他的信件、思索他人生的軌跡,就像偶遇一個奔逃的男人,他把童年的憤怒和絕望掩飾在狂熱的活動中。他的寫作成就是如此偉大,他創辦和經營的雜誌也極為成功,還有繁重的公開朗讀,自導自演的私營戲劇,無數的演講,許許多多的(手寫) 書信,海量的慈善工作,與子女的長久親密互動,熱烈的友誼,精心規劃的家庭娛樂。這些活動加起來,還用不完他驚人的精力。他每天晚上都在倫敦街頭走路,一次走上十、十五或甚至廿哩。即使如此, 他還是逃不出魔鬼的手掌。他在中年時情緒與道德崩潰,換成今天我們的說法,是(不幸地)出現「中年危機」。天啊,他的天賦,讓他得以敏銳地觀察並報導這個世界如此多生命的真實面貌,卻幾乎無法洞察自己,而他受創的心靈最終追上了他。當然,我不是把自己比做狄更斯(只有笨蛋才會這樣做),但我在他榮耀但終究是悲哀的生命裡,見到了自己糾結矛盾的一絲微弱反射。

我的人生中,持續最久的幾件事:工作、友情、閱讀。最重要的是家庭。瑪麗亞和我從一九六五年就住在一起,至今超過五十年, 其中有四十二年住在同一個房子裡。我們性格迥異:一個冷靜、拘謹, 一個熱情奔放、慷慨揮霍(猜猜誰是哪一種?)一個有組織且深思熟慮, 一個主動且有爆發力。一個喜歡大自然,一個喜歡城市。一個喜歡冷, 一個喜歡熱。一個會表達她可能不曾有的感覺,另一個傾向相信他所沒有的(唉,使用代名詞就沒得玩了。)一個負責煮飯,一個負責吃飯。但是⋯⋯

我們喜歡同樣的人。瑪麗亞是我所知最好的讀者,而且我們喜歡的書大致相同(如果不一樣呢?)我們有一樣的幽默,而且數目還不少。她老是說,如果不是我老逗她笑,她幾十年前就離開了(她是說真的嗎?)我們對錢的態度一樣:有錢的時候不在乎(現在),沒錢的時候不在乎(以前。)我對她舞臺演出有絕對信心,我總覺得那是比較有趣(但對我而言是沈悶)的職業。我對她的判斷也有信心,雖然她常隱藏而非展現判斷力;畢竟,她母親教養她要虔誠而不是有智慧。她的智慧是刻意深藏的。即使如此,我也有些氣惱珍奈特.馬爾侃,她堅持瑪麗亞比我聰明(我不相信她是說真的。)她對兒女和孫子的奉獻(麗茲有一對很棒的雙胞胎奧利佛和雅各)遠超責任要求、有時甚至超過自然的要求。但我也對他們盡心盡力。我們與尼基一起經歷的幾次風暴,讓我們變得更堅強、而不是更無力。麗茲的第一部紀錄片,《Today’s Man》,就是講尼基的故事,這部紀錄片也成為亞斯伯格社群的知識與安慰的主要來源。的確,麗茲和她的孩子是我們的生活中心。而麗茲與我的關係一直很好(她也會這樣說。)我們的想法一致、反應一致,我們甚至都容易發怒,真是很不幸。還好,我們很少對對方發脾氣。我一直感激她給了我一位完美的女婿,給了她孩子一位完美父親:麥可.楊。偶爾,當她跟我說麥可惹她生氣時,我會提醒她,男人要互相扶持,我自動站在他那邊。但她知道這不是真的;我站在她那邊,永遠。

瑪麗亞和我想辦法適應彼此的作息。當她要排練、或一個星期演出八場、或不在家、或在鄉下時,她就是兼職主婦;要是我要在巴黎或邁阿密待上好幾個星期時,我就是兼職先生。這種安排完全行得通。我需要獨處,她需要人群圍繞。我們有電話,真是老天爺賜福!除非我們意見不合,否則,聽到她的聲音,就像吃了安慰劑。哦,對了。她是位漂亮女性。絕對毫無疑問。婚姻裡得有一方是漂亮的,那個人永遠不會是我。記得我還是個小男孩時,我母親跟我說、溺愛地說,「你有一張只有母親才會愛的臉蛋。」我長大才驚訝地發現那不是真的。

我還在工作,也許沒辦法一樣專心。我的耐力確實不如以往,除了常常忘記名字以及偶爾忘記一些字,我不認為我的腦袋在衰退。就我所知,我除了有脊椎狹窄症,健康狀況很好。脊椎狹窄症是一種發生在下脊椎的關節炎,走路會因此變慢、變歪斜(我最近做磁核共振造影時,和藹的技師聽到我說一點也不痛時,非常吃驚,「怎麼會?你很不一樣哦。」他帶著一絲失望的語氣說:「如果你很痛的話,我們可以為你做點什麼的。」另一個熱愛工作的男人。)

我感同身受。有什麼比熱愛自己終身投入的事更幸福?我從不認為我的智力比平均值稍高是與生俱來的,但我有葛特利家族的精力,我也掌握了機會。還有運氣。要是到了我這個年紀,才發現沒有全力發揮潛力,還有什麼比這種事情更讓人難過?除了要把事情做好、做對以外,我從來不要求自己達到多巨大或多特別的成就。我得到的回報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生,以及不見得有益身心的過度肯定。但至少我沒有主動追求它。

如果我曾經是公眾關注的對象,我現在也逐漸淡出了。我很好奇,一旦自己的權威變小了、社會的肯定變少了,出書(文章)的滿足感取代愈來愈低的幫別人出書(文章)的滿足感,我會有什麼反應?我本來以為,我可能憤恨不平、甚至抑鬱。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我近來讀到羅伯特.佛洛斯特(Robert Frost)這幾行詩:

 緬壞昔日顯赫
 無補老來無人聞問
 晚景淒涼

我驚訝地發現,我的反應完全相反。我從未覺得我是顯赫的明星,我也不覺得我無人聞問。是的,我也許會淒涼以終,但也許命運之神會對我仁慈,至少,讓我繼續閱讀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