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世界一個白眼: 八大山人傳 (第2版)
作者 | 陳世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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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翻世界一個白眼: 八大山人傳 (第2版):花香鳥語,水墨山川,畫出心中無限事;淪落王孫,出走人間,翻世界一個白眼。八大山人,明末清初一代書畫宗師他讓石濤、鄭板橋傾心且 |
作者 | 陳世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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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翻世界一個白眼: 八大山人傳 (第2版):花香鳥語,水墨山川,畫出心中無限事;淪落王孫,出走人間,翻世界一個白眼。八大山人,明末清初一代書畫宗師他讓石濤、鄭板橋傾心且 |
內容簡介 花香鳥語,水墨山川,畫出心中無限事; 淪落王孫,出走人間,翻世界一個白眼。 八大山人,明末清初一代書畫宗師 他讓石濤、鄭板橋傾心且作詩歌頌 啟發吳昌碩、齊白石、張大千等多位大家 但他妙筆創造山水花鳥後,卻總留給世界一個個白眼? 身為明代皇室末裔,歷經滿清入關的巨變,王孫不得淪落市井,削髮作畫而出入江湖。國破家亡的苦悶和抑鬱,成就了他的畫風,不見人間煙火,更沒有浮華世態,留給後人的是出塵的山水花間那些難以揣摩的無窮心事,以及鳥禽眼裡那一抹冷峻、乖戾、飄逸、不屑的白眼。 在八大山人難辨莫測的筆墨裡,留給後人的是冷峻、乖戾、飄逸、狂放,以及難以揣摩的無窮心事;那些深藏在詩、書、畫、印中的隱喻,成為後人不斷鑽研和探尋的動力。 ◎八大山人的繪畫 八大山人的畫中總藏有深刻的思想寓意。他曾畫兩隻孔雀站在一危石上,孔雀有三根尾翎,象徵清廷官吏頭上戴的雉翎,寓意清王朝如立危石,終將滅亡。他習慣藉花竹魚鳥象徵人生,或比喻自己。他還把「八大山人」連綴成像「哭之」或「笑之」的字形,來表示他哭笑不得的內心世界。 ◎八大山人的章法 八大山人作畫善於運用大疏、大密和線條的穿插,往往在畫中留有大片空白,供觀者想像其間;他還善於將畫中物象引向畫外,將畫外物象引入畫中,使構圖表現境界擴大,充滿張力。 ◎八大山人的花鳥畫 以水墨大寫意震驚四方。他的用墨淋漓酣暢、奔放恣縱,尤其用筆難度最大。八大山人筆下的線條,如枯藤搖振、剛柔相濟。他的後期花鳥畫,從用筆到造型,都開始變方為圓,在圓渾中寓以清剛。藏於南京博物院的《梅花圖》,雖然畫幅不大,但一筆梅枝就出現了好幾次的頓挫轉折、正側粗細變化,不能不令行家驚歎不已。 ◎八大山人的山水畫 筆勢奔放、筆墨秀潤,不拘成法。因用花鳥畫方法為之,所以顯得墨韻鮮活、筆蒼墨潤,令人神往。他的渴筆山水更具毛澀蒼莽之氣。存於上海博物館的《水墨山水》圖,是他山水畫中的佳作,可資欣賞印證。
作者介紹 陳世旭1948年生於中國江西南昌。先後出版過長篇小說、散文隨筆集、中短篇小說集多部。小說《小鎮上的將軍》、《驚濤》、《馬車》、《鎮長之死》分獲1979年、1984年中國優秀短篇小說獎,1987-1988年中國優秀小說獎,首屆魯迅文學獎。
產品目錄 第一章 生長學養期:從「金枝玉葉」到「喪家之狗」(1626—1644) 一、開國的和落寞的兩代先祖 二、「年年二月百花洲」 三、「無面目見祖宗於地下」 四、「覆舟之下無倌夷」 第二章 流亡遁世期:從「竄伏山林」到「走還會城」(1644—1680) 五、「洪崖老夫煨榾柮」 六、南昌「戊子之難」 七、「繁華夢破入空門」 八、「山村晝掩禪關靜」 九、「解榻談深夜月竦」 十、「得正法于耕庵老人」 十一、「豎拂稱宗師」 十二、「灌園長老」 十三、《傳綮寫生冊》 十四、「臨川十詠」詩會 十五、「觀世意如何」 十六、《個山小像》 十七、「兄此後直以貫休、齊己目我矣」 十八、「夢川亭」詩會 十九、「予家在滕閣」 二十、「走還會城」 第三章 瘋癲還俗期:從「個山驢」到「八大山人」(1680—1690) 二十一、「青山白社夢歸時」 二十二、「八大山人」 二十三、「山人果顛也乎哉」 二十四、「畫插蘭金兩道眉」 二十五、「河水一擔直三文」 二十六、「代耕之道」 二十七、「孔雀名花雨竹屏」 第四章 藝術成熟期:從「燭見跋不倦」到「開館天臺山」(1690—1705) 二十八、「坐穩春潮一笑看」 二十九、「置個茶鐺煮澗泉」 三十、「無畫處皆成妙境」 三十一、「到此偏憐憔悴人」 三十二、「眼高百代古無比」 結 語 附錄一:前人所著「八大山人傳」 附錄二:八大山人大事年表 附錄三:參考文獻 後 記
書名 / | 翻世界一個白眼: 八大山人傳 (第2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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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陳世旭 |
簡介 / | 翻世界一個白眼: 八大山人傳 (第2版):花香鳥語,水墨山川,畫出心中無限事;淪落王孫,出走人間,翻世界一個白眼。八大山人,明末清初一代書畫宗師他讓石濤、鄭板橋傾心且 |
出版社 /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9693202 |
ISBN10 / | 9869693202 |
EAN / | 9789869693202 |
誠品26碼 / | 2681646733002 |
頁數 / | 400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5X16.5X1.6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花香鳥語,水墨山川,畫出心中無限事;
淪落王孫,出走人間,翻世界一個白眼。
導讀 : 引言
八大山人,一個王孫,一個和尚,一個瘋子,一個畫家,一個眾說紛紜的人,一個難以確認的人,一個撲朔詭譎的傳奇,一個挑戰智力的難題。三百五十年來,他留給我們的是一個極模糊又極清晰、極卑微又極偉岸的身影。
高小之前,父親每到假日就拉扯著我去尋訪地方名勝,這裡有過唐朝的滕王閣和繩金塔,那裡有過清朝的府學和衙門之類。我們家當時在南昌東湖百花洲,父親最遺憾的是找不到此間在明代有過的一座將軍府的哪怕最細微的一點痕跡。這遺憾並非因為對權貴的豔羨,而是因為對一位偉大藝術家的神往。那位偉大藝術家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叫「八大山人」。他的上十輩祖先是安徽人,而我們家的祖上也在安徽。這讓我對這個古怪的名字有了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在傳說中,八大山人就出生在那座府第。好在,郊外有一座道院,有後人模仿他的字畫遺跡,父親說,等我稍長大些,就帶我去尋訪。
行伍出身的父親閒時主要做四件事:練國術,作古體詩,寫毛筆字,牽著我的手四處轉悠。我心裡很崇拜他,沒想到他心裡也有崇拜的人。
八大山人最早就這樣進入了我的世界。我也就這樣永遠地記住了一個永遠會被人記住的古怪名字。
第一次走進那座道院,是在三十年之後。那時候,我剛剛走過下鄉謀生的漫長道路,當初喜歡打拳作詩寫字的父親已是風燭殘年,別說牽著我的手四處轉悠了,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靜臥。
我只能獨自去尋找我崇拜的人、崇拜的古老偶像。
青石板散落在泥土路上,花崗石橋橫過長長的荷塘,遠遠就看見父親說過的那座掩映在綠蔭下的道院了。
白色高牆環抱著幾進暗淡的老屋,青磚灰瓦,門庭斑駁。郊遊的紅男綠女神色茫然。幽僻中但見鳥去鳥來,花落花開。
曾經的道院,已與道無關,其開山者更從來與八大山人無關。那些將二者混為一談的傳說,也許是善意的寄託。而今這裡展覽著一些不知名畫家的畫作,其中包括幾件八大山人書畫的膚淺摹本。
高仿的《個山小像》站立在空寂的中堂。內斂的中國文化精神氣貫長虹,看上去卻似是柔弱。沒有龐然的骨架,沒有賁張的血脈,沒有鼓脹的肌肉,竹笠下是一雙憂鬱迷離的眼睛,乾枯瘦小的身子包裹在貯滿寒氣的長衫中,足蹬芒鞋剛剛停住蹣跚的步履。
天空晴朗。風自遠方吹向遠方。一個人舉著不滅的燈盞,引領我走向遠逝的淒風苦雨。那樣的淒風苦雨吹打了他的一生,製造了數不清的哀傷和憤懣、驚恐和疲憊。樹葉搖動,似乎在幫我找回當初的影子和標本以及純粹的表情。
明亮的肅穆中,歷史與現實綿綿更替。風卷起澎湃的潮汐,執著直刺雲天。人生蒼穹的流星,耀眼劃過,長長的劃痕,凝固了數百年的滄桑。
心是一處讓逝者活著並為之加冕的地方。一個時代被擺上虔誠的祭壇,經受歲月的默讀。
家國巨變成為貫穿這位逝者一生的無盡之痛。他在戰慄和掙扎的孤恨中走過自己悽楚哀怨的人生。或避禍深山,或遁入空門,竟至在自我壓抑中瘋狂,自瀆自褻,睥睨著一個在他看來面目全非的世界。
他最終逃遁於藝術。用了數以百計的名號掩蓋自己,以「八大山人」作結,並連綴如草書的「哭之笑之」。他揮筆以當歌,潑墨以當泣,在書畫中找到生命激情的噴發口,進入脫出苦海的天竺國。他似乎超然世外,卻對人生體察入微。他以避世姿態度過了八十年的漫長歲月,把對人生的悲傷和超越,用奇崛的、自成一格的方式,給予了最為充分的傳達。在他創造的怪異誇張之形象背後,既有基於現實的憤懣鋒芒,又有超越時空的蒼茫空靈。他的書、畫、詩、跋、號、印隱晦曲折地表現出對不堪回首的故國山河之「不忘熟處」,使之在出神入化的筆墨中復歸。內涵豐富,意蘊莫測,引發無窮的想像,也留下無窮的懸疑。甚至他的癲疾也給他的藝術染上了神秘詭異的獨特色彩。他以豪邁沉鬱的氣格,簡樸雄渾的筆墨,開拓中國寫意畫的全新面目而前無古人,獲得至聖地位。作為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他的藝術有著跨越時空的力量,其畫風遠被數百年,影響至鉅。三百多年過去,「八大山人」這個名字廣為世界所認知並且推崇。一九八五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佈「八大山人」為中國十大文化藝術名人之一,並以太空星座命名。
沿著歷史的轍印,同遙遠而又近在咫尺的靈魂對話。一地淺草,叮嚀雜遝的腳步保持肅然。小橋流水人家不再,枯藤老樹昏鴉不再,冰涼的血痕發黃的故事,在記憶的時空擱淺或者沉沒。無形的火焰照徹隔世的寒骨,漸行漸遠的囈語噙滿淚水。翰墨中的血液和文字,潮水般傾瀉。
搖曳的草木,撥動飛揚的思緒。
古木參天,他也許就在樹下冥想殘山剩水、枯柳孤鳥、江汀野鳧,揮灑曠世絕作,散與市井頑童老嫗,換為果腹炊餅。
曾幾何時,命運收回了錦衣玉食的繁華,雍容的胭脂頃刻褪色,蒼白了面容。一個從廣廈華屋走出的王孫等待的本是一場完滿的落日。沒有板蕩時世,他就不會淪落於江湖,混跡於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之流,也就不會平添給後世如此厚重的色彩。
太陽升起的時候,深院佈滿紫色的影子,一個耄耋野老被草率埋葬不知去向,生命在死亡中成為悠久的話題。
沒有哪一處黃土能容納一個曠世的天才。他的嶙峋的頭顱,從雲端俯瞰。在後人的仰望中,他將比他的遺骸存在得更久長,逃逸了腐朽,獲得莫大的榮耀,傳至深遠。
經歷無數跌宕的聖者在空中凝神沉思。貴胄的骨骼是他的結構,身心的磨難讓他永生。他從東方古老的黑暗中站起,踏破了歷史的經緯。歷史有多麼痛苦,他就有多麼痛苦;歷史有多少傷口,他就流了多少心血。
憑弔者仰面追尋遠去的足跡。一切只能留給歲月去咀嚼。躺下的並不意味死亡,正如站著的並不意味活著。
一個聖者的死去,幻出生命流線炫目的光亮。一個瘦小的身影投向更大的背景,那該是一個民族藝術的精魂。
歷史高築起累累債務,壓低後人的頭顱,讓思想湍急的河流以及所有的喧囂在此立定。
他太顯赫太巍峨,無數自命不凡的畫匠只能以渺小的螢火點綴在他腳下。人們的問題只能是:有什麼高度能超過這個人已經到達的高度?有什麼深刻能參透這個人已經到達的深刻?世間又有什麼榮華,足以換回曾經的風雨如晦無怨無悔?百孔千瘡顛沛流離,跌跌撞撞瘋瘋癲癲,卻以無比的厚重,壓緊了歷史的卷帙,不被野風吹散。
一邊是人格的高峻,一邊是藝術的雋永。歲月的不盡輪回和光陰的不停流逝,都不會讓他完全死亡,他生命的大部分將躲過死神,在風中站立,在明與暗中站立,在時鐘的齒輪上站立。
內文 : 「年年二月百花洲」
現在讓我們正式開始對我們這部傳記的主人公八大山人的集中敘述。
甯王改封南昌後,歷代子孫世居南昌等地。八大山人一生的活動範圍,都在江西境內,大部分時間都在南昌周邊地區的一百公里範圍以內。
八大山人族叔朱謀湮的《畫史會要》記載:八大山人的祖父朱多炡,號貞吉;父朱謀鸛,號癡仙,皆工書畫。八大山人本名朱統。
關於這個本名的來歷,我們有必要瞭解一下明朝的宗室命名制度。
明太祖朱元璋給兒子們封王的同時,頒賜了譜系字輩名錄。宗室子孫譜名由兩個字構成。朱元璋為王子各支各擬定了世系二十個字,取名時依次用作譜名的第一個字。譜名的第二個字要依次選用木、火、土、金、水偏旁的字,由禮部擇字命名,五世一輪換。
明朝的最後一個皇帝崇禎全名「朱由檢」。這是因為他是明成祖朱棣的第九世孫。朱元璋給燕王朱棣這一支定的譜系字輩是:
高瞻祁見祜,厚載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簡靖迪先猷。
按照這個譜系,崇禎皇帝的名字中第一個字必須是「由」字;
第二個字的偏旁按照「木火土金水」的序列輪回,到崇禎帝遇上「木」了,所以他的名字叫「由檢」。以此類推,他的堂兄、南明第一個皇帝弘光帝則名叫「由崧」,他的另一個更加疏遠的堂弟、南明最後一個皇帝永曆帝則叫「由榔」。
朱元璋為甯王朱權一支定的世系二十個字是:
盤奠覲宸拱,多謀統議中,總添支庶闊,作哲向親衷。
太祖皇帝欽定的宗室命名制度,不可違反。否則就不是皇族子孫。皇族譜系序名制度在當時的意義是可以隨時確認誰是哪一支第幾代的皇子皇孫,也給後人的考證帶來了方便。
甯王世孫的八大山人是有資格承襲「奉國中尉」勳爵的宗室成員。「奉國中尉」是明代宗室封爵的最低爵位。一般授予較遠的宗親,郡王六世以下諸孫得授此稱號(《中國歷代官稱辭典》)。其譜名「朱統」載于《盱眙朱氏八支宗譜》。這個譜名完全合乎朝廷的宗室命名制度。
這裡有一點需要特別說明,在反映八大山人身世資訊最多的《個山小像》的題跋中,八大山人一生中最好的朋友饒宇朴寫的是「個山綮公,豫章王孫,貞吉先生四世孫也」。「貞吉先生」即八大山人祖父朱多炡,卻成了八大山人的四世祖,顯系筆誤。八大山人的祖父朱多炡,號貞吉,這在八大山人族叔朱謀湮的《畫史會要》裡是有明確記載的。這一事實,還可以從朱元璋第七子齊王朱榑一支第十世的朱堪注〈擬樂府有所思題叔父八大先生小影》一詩得到旁證:「有所思,所思在西江江上廬岳邊。乃我之叔父,故國之遺賢。」朱堪注是齊王朱榑第十世孫,八大山人是甯王朱權第九世孫,所以八大山人是朱堪注「叔父」,而朱多炡是朱權第七世孫,因此不是八大山人的四世祖。我們今天看到的《個山小像》上的那段題跋,「四世」二字實際上已被圈去。有人猜測畫圈的就是八大山人本人。做這種猜測,是因為他有塗改的習慣,最主要的是他也有正名的必要。
入清以後,八大山人再也沒用過「朱統」這個真名,他在一首題山水詩中寫道:「只可窮逸留話柄,不將名姓落人間。」理由很簡單,作為前朝遺民,他寧可窮困潦倒任人胡說八道,也不屑於讓一個他不喜歡的「人間」玷污一個王孫高貴的名字。
弋陽郡王的府第,據《南昌縣誌》載,原在南昌城內通仙坊毛家橋,明正德間毀於宸濠之亂。宸濠之亂,又稱「甯王之亂」,明武宗正德十四年(1519)由甯王朱宸濠在南昌發動的叛亂。朱宸濠為朱元璋五世孫,也是朱權的後裔。最初受封上高王。孝宗弘治十年(1497)襲封於南昌,弘治十二年(1499)襲封甯王。正德九年(1515)六月,藉口武宗朱厚照荒淫無道,興兵犯上。一個月後即被汀贛巡撫、僉都禦史王守仁平息。十二月,武宗在通州處死朱宸濠,除甯王之藩。弋陽一支遷往南昌東城新第。清光緒年的《江西通志》說「弋陽王府在永和門外」,同書又說「閬園,在永和門內。明李宗伯明睿構,弋陽王舊邸也」……說明這個園子在明代為李明睿所有,八大山人誕生的時候,已不是弋陽王府了。八大山人的祖業即其祖父朱多炡的將軍府,在南昌東湖。他晚年有首詩寫到少年時的將軍府第生活。詩中的「百花洲」由南昌東湖中的三座小島合成,而今範圍包括了整個東湖一帶的風景區。
東湖居南昌城中心,唐以來為風景湖。明代以後,分成東、西、南、北四湖,有橋涵相通。湖中三島稱「三洲」,又名百花洲,有九曲橋、百花橋及海成堤(又名「蘇翁堤」)連接,洲上歷史名跡有水木清華館、中山亭、百花洲亭、蘇圃、東湖書院等。
南北朝雷次宗曾在〈豫章記》文中記述:「東湖,郡城東,周回十里,與江通。」唐代觀察使韋丹曾組織民工在南昌東湖中築堤栽柳,時稱韋公堤,又名萬柳堤。唐時東湖水光瀲灩,荷花溢滿,沿堤垂柳成行,洲上繁花似錦,因名。
唐宋以來詩文大家如李紳、杜牧、黃庭堅、辛棄疾、歐陽修、文天祥等,都在百花洲留有吟詠。「菱歌罷唱鷁舟回,雪鷺銀鷗左右來。霞散浦邊雲錦截,月升湖面鏡波開。魚驚翠羽金鱗躍,蓮脫紅衣紫蕊摧。淮口值春偏悵望,數株臨水是寒梅。」(唐·李紳)「百花洲老桂盛開」(宋‧向子堙〈蝶戀花〉),「野岸溪幾曲?松蹊穿翠陰。不知芳渚遠,但愛綠荷深。」(宋‧歐陽修〈和聖俞百花洲二首〉)一葉小舟,在水中漫遊。彎彎曲曲的溪岸,隨著溪流伸展開去,或荷葉繁茂,或寒梅臨水,一派清幽深邃。
到宋明年間,芳洲上樓閣亭台繼起。宋隱士蘇雲卿於東洲灌園植蔬,因有蘇翁圃。所謂「豫章十景」,有二景即「東湖夜月」和「蘇圃春蔬」在百花洲。南宋時,豫章節度使張澄在百花洲上建「講武堂」,況志寧有詩寫道:「講武亭前水四流,遊蜂飛蝶滿芳洲,西風戰艦知何處,贏得斜暉伴白鷗。」明代湯顯祖登洲遊湖的詩寫到了「杏花樓」:「茂林修竹美南洲,相國宗侯集勝遊,大好年光與湖色,一尊風雨杏花樓。」
清代之後,百花洲衰落。此間成為貢院所在地,原古建遺跡漸消。清乾隆年間,江西布政使彭家屏榜書「百花洲」,鐫為石碑。後碑殘破。
弋陽王府的存在在百花洲衰落之前,關於那時的王府生活,晚年的八大山人有生動的描寫:
人打球來馬打球,年年二月百花洲。百花二月春風暮,誰共美人樓上頭?
江南二月,乍暖還寒,春風似剪,為百花洲上更換了新裝。一年一度,王府舉行馬球競技。樓頭美婦人笑語指點,樓下美少年策馬擊球。優越的貴族生活,不知讓多少牆外的行人神往,直至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寫春風二月的佳章,是唐朝賀知章的〈詠柳〉: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同樣寫春風二月,賀詩洋溢著人逢早春的欣喜,八大山人的詩帶著失落的惆悵。
這首詩題在八大山人晚年的畫作《繡球》上。「人打球來馬打球」典出明朱時恩《居士分燈錄》:「王敬初初見睦州道明,一日明問曰:『今日何故入院遲?』曰:『看打球來。』明曰:『人打球來馬打球?』曰:『人打球。』」
所謂馬打球之馬球,是漢唐時期自波斯傳入的一種娛樂,又稱「波斯球」。打球時人在馬上以球杖擊球。球系木質,中間鏤空,外面著色為彩球。詩人由所畫繡球聯想起彩色的馬球,繼而聯想起少年時期的王府生活。其時的百花洲早沒有了曾經的風采。詩人發問中的一個「暮」字,說盡幾多蒼涼。
在《水月花鳥冊》上,八大山人還有一首寫百花洲的詩,題為「題枯柳孤鳥」:
百花洲畔覆青坡,柳下橋頭蘸碧波。鳳管龍笙春寂寂,綠蔭終日伴漁歌。
同是春日,坡依舊青,水依舊綠,橋頭垂到湖面的柳蔭終日只有漁歌相伴,再聽不到鳳管龍笙了。
八大山人的祖父朱多炡(1541—1589),字貞吉,號瀑泉,即《個山小像》上所題「瀑泉流遠故侯家」中的「瀑泉」。他「雅擅詩翰,遍交海內賢豪」(朱謀湮《畫史會要》),是一位詩人兼畫家、書法家和篆刻家。山水畫風多宗法米芾父子;朱多炡的第三個兒子朱謀鸛是八大山人的父親,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畫家,從小受到父親的指授,及長,即精於繪事,擅長山水、兼工花鳥,名噪江右。可惜喑啞不能說話,中年患暗疾去世;八大山人的族叔朱謀湮(1581—1628),字隱之,號八桂,工書法,有合二王(王羲之、王獻之父子)、二米(米芾、米友仁父子)而為一身之譽。南昌城中的舒芬狀元坊、馬祖道場、永寧寺、水操亭匾額等都是他的手筆。朱謀湮一生沉酣經史,日以校閱著述為事。刻有《寒玉館正續帖》二十卷、《四體千文》四卷、《書史》《畫史》各十卷、《分韻唐詩》五十卷、《鐘鼎考文》二十卷、《山居詩百首》等。著作還有《春秋指疑》二卷、《毛詩要旨》三卷,編《畫史會要》十卷本。朱謀湮的著作在入清以後多次遭遇兵火,殘去十之六七。今《畫史會要》共五卷,由其子朱統共于順治十五年戊戌(1658)補輯而成,是介紹明代畫家最有史料價值的著作之一。
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八大山人八歲便能作詩,善於書法、篆刻,能懸腕寫米家小楷,尤其精於繪畫。他畫荷花在池中半開,橫斜水面,生意勃然,掛在堂上,有清風徐來時便會盈香滿室。讓人想起《詩經》的「彼澤之陂,有蒲菡萏」(《陳風‧澤陂》)和南唐李璟的「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浣溪沙〉)。
荷花是中國十大名花之一,自北宋周敦頤在〈愛蓮說〉中寫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名句後,荷花便成為「君子之花」,成為佛教神聖淨潔的象徵。「酣紅膩綠三千頃,總是波神變化成。出自淤泥元不染,開于玉井舊知名。暑天勝似涼天好,葉氣過於花氣清。何事濂溪偏愛此,為他枝蔓不曾生。」(宋‧釋文?)這一類的詩,八大山人應該讀得不少。荷花是八大山人一生花鳥畫中最常見的題材。
他還善畫龍,在丈幅之間蜿蜒起伏,欲飛欲動,有如真龍天降。人們誇獎說,這條龍如果葉公見到,一定會大叫著驚慌逃跑。
載於同時代人的傳記中的這類說法,自不免有誇張的成分。但任何誇張都是有基本的事實做依據的。
這樣一個聰明絕倫、充滿了智力優越感的宗室子弟,自然不免恃才傲物,為人處世,講究骨氣,不同流俗。不過八大山人生性活潑,何況當時還是個孩子,他喜歡紮堆,喜歡議論,且言語詼諧,無人能比,總是娓娓而談,妙語連珠,不知疲倦,使四座的人為之傾倒。
南昌弋陽王府歷嘉靖、隆慶、萬曆三朝百餘年,朱邸書香門第、藝術世家、文風卓然,這對八大山人幼年的影響無疑是根深蒂固的。倘若沒有這種透徹的文化濡染,八大山人的人生不會那麼堅定與執著。
十一歲,八大山人已經能畫青綠山水了。
中國的山水畫,先有設色,後有水墨。設色畫中先有重色,後來才有淡彩。清代張庚說:「畫,繪事也,古來無不設色,且多青綠。」青綠山水有式筆青綠和意筆青綠之分。前者以工致的筆法為特徵。從六朝開始,逐步發展至唐代二李(李思訓、李昭道)才確立了青綠山水的基本創作特色。兩宋之交前後形成金碧山水、大青綠山水、小青綠山水三個門類,在元、明、清三朝各自發展並相互影響,而以小青綠山水為盛。金碧山水重在金碧輝煌,大青綠山水長於燦爛明豔,小青綠山水妙在溫潤俊秀。後者在明末出現,以藍瑛的沒骨重彩山水為代表。「青綠山水」作為一種中國畫的技法,以礦物顏料石青和石綠為主,宜表現色澤豔麗的丘壑林泉。青綠山水又有大青綠、小青綠之分。前者多勾廓,皴筆少,著色濃重;後者是在水墨淡彩的基礎上薄施青綠,在古代繪畫藝術上佔有重要地位。青綠山水始創于唐代,經幾代畫家發展傳承,形成一種程式化的表現方法,但要畫好難度很大,清「四王」之一的王翬說:「凡設青綠,體要嚴重,氣要輕清,得力全在渲暈,余於青綠法靜悟三十年始盡其妙。」就是說,畫青綠沒有水墨畫功底是不行的。
八大山人彼時的作品,今天已無緣得見,但從他同時代人所言,我們多少可以想像這位穎異超群的少年畫家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