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ux Zebres Sur la 30e Rue
作者 | Marc Michel-Amad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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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30街的兩匹斑馬:兩匹被漆成斑馬的驢子將改變你看世界的方式他第一次看到那兩匹「斑馬」的時候,笑到肚子發疼。因為牠們的長相不對,叫聲聽起來分明就是驢子。但當他知道動 |
作者 | Marc Michel-Amadr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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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30街的兩匹斑馬:兩匹被漆成斑馬的驢子將改變你看世界的方式他第一次看到那兩匹「斑馬」的時候,笑到肚子發疼。因為牠們的長相不對,叫聲聽起來分明就是驢子。但當他知道動 |
內容簡介 兩匹被漆成斑馬的驢子 將改變你看世界的方式 他第一次看到那兩匹「斑馬」的時候,笑到肚子發疼。 因為牠們的長相不對,叫聲聽起來分明就是驢子。 但當他知道動物園長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 暗自決定:我也應該做點什麼…… 小小的「歡樂動物園」位在加薩走廊,除了貓、雞之類動物外, 唯一的明星動物,就是斑馬。 2008 年底,這裡遭受以色列軍隊的猛力攻擊, 因為缺糧之故,斑馬在 2009 年餓死了。 為了不讓到訪的孩子們失望, 動物園長用染髮劑把兩頭白驢漆成斑馬, 孩子們看到了假斑馬,仍然十分開心。 這則新聞,原來只是件遙遠國度裡有趣但溫暖的小事; 但《紐約時報》的中東特派員詹姆斯被這個奇特的社會事件深深打動, 認為這是一個帶著希望與和平訊息的故事。 他的報導跨越了國界,在世界各地引發迴響: 在巴黎和柏林之間,在紐約和加薩之間, 一個前途看好的企管顧問、一個當紅的女畫家、 一個頑強的戰地記者、一個性情火爆的女DJ, 兩對戀人因為這兩隻斑馬的魔法而相遇。 五個不同的命運交錯於巴黎、柏林、紐約和加薩幾個城市之間, 卻因為兩隻斑馬的魔法而相遇。 五個生命因為希望、和平與愛而連結在一起。 這件溫暖的小事,不但改變了詹姆斯的人生, 甚至成為一個連鎖效應的起點, 讓更多的人改變了觀看世界的方式…… 《30街的兩匹斑馬》是一整箱樂觀的寶藏, 是打開幸福之門的咒語,激勵人們勇敢地保持夢想的高度。 這是一本讓人開心捧讀,適合所有人閱讀的小說。 為了配合世界地球日(04 22)及世界閱讀日(04 23) 《30街的兩匹斑馬》選擇在 2013 03 20 出版 並自出版日起舉辦「奔跑吧!斑馬」臉書活動 【讀癮出版】將依讀者打卡累積的距離 依比例捐出《30街的兩匹斑馬》予動物園保育教育基金會! (活動詳情,請見【讀癮出版】部落格!)
各界推薦 詹宏志(PChome Online 網路家庭董事長)孫梓評(文字工作者)傅月庵(茉莉二手書店執行總監)褚士瑩(NGO工作者、作家)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張東君(動物園保育教育基金會祕書組組長、科普作家)感動推薦!◎獲法國在台協會《胡品清出版補助計畫》支持出版◎劃上黑白條紋,驢子就能變成斑馬?懷抱樂觀信心,一切總有希望!薄薄這一本書,給你滿滿的快樂幸福。--茉莉二手書店執行總監 傅月庵◎就像購票進入動物園般,讓人輕鬆地投入。而更吸引人的,是透過一個故事(報導),改變了某些人的人生。--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教授 吳明益◎歡樂動物園裡兩隻母驢假扮的斑馬,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對於愚蠢戰爭最尖銳的嘲笑。--NGO工作者、作家 褚士瑩◎《30街的兩匹斑馬》是個動物園的故事,是個創意的故事,也是個希望的故事。--動物園保育教育基金會祕書組組長、科普作家 張東君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馬克.米榭-阿瑪德利 Marc Michel-Amadry現職為瑞士蘇富比的經理,住在新堡(Neuchâtel)。《30街的兩匹斑馬》是他的第一部小說。在2011年加入瑞士蘇富比之前,馬克‧米榭─阿瑪德利曾是玉寶(Ebel)總裁兼藝術總監。根據瑞士時事雜誌《周刊》(L’Hebdo)報導,2012年時,41歲的馬克‧米榭─阿瑪德利名列「瑞士法語區最具影響力的百大人士」。■譯者簡介尉遲秀1968年生於台北。在台灣做過茶葉烘焙工、報社記者、出版社主編、專職譯者、輔大譯研所講師。在法國做過語言學校中文老師、政府駐外人員。步入中年開始學當奶爸。現在一半的時間在陪伴小孩,另外一半的時間在做翻譯、教翻譯。譯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笑忘書》、《雅克和他的主人》、《小說的藝術》、《無知》、《不朽》、《緩慢》、《生活在他方》、《相遇》、《戀酒事典》、《渴望之書》(合譯)等書。
產品目錄 目次 緣起 心靈魔法 畫 護身符 巴勒斯坦人在紐約 電音彎道 鏡子的另一邊 馬哈茂德的方舟 書 歡樂萊比錫 二○一號骨牌 宇宙的振盪 黑色的拉布拉多犬 翻轉 二○一○年一月二日 自由電子的撞擊 每天二十三小時(褚士瑩) 生活就是一匹偽裝的斑馬(吳明益) 故事裡的動物園,現實中的動物園(張東君)
書名 / | 30街的兩匹斑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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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Marc Michel-Amadry |
簡介 / | 30街的兩匹斑馬:兩匹被漆成斑馬的驢子將改變你看世界的方式他第一次看到那兩匹「斑馬」的時候,笑到肚子發疼。因為牠們的長相不對,叫聲聽起來分明就是驢子。但當他知道動 |
出版社 /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8883321 |
ISBN10 / | 9868883326 |
EAN / | 9789868883321 |
誠品26碼 / | 2680761427001 |
頁數 / | 184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H:精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14X20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緣起
好故事的力量
文/讀癮出版編輯部
大家一定覺得常在新聞裡頭看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近的小一點兒的像什麼漲價了哪裡失火了,遠的大一點兒的像全球經濟不妙了有些國家翻臉了。
但我們還是可以在這樣混亂的生活裡頭,用自己的力量創造一點點美好。
像是在市場賣菜但樂於助人的陳樹菊,像是年紀輕輕便奔走公益的沈芯菱。
或者,像是「歡樂動物園」的園長馬哈茂德。
「歡樂動物園」在距我們 8,336 公里的遙遠加薩走廊,園區很小,除了貓、雞之類日常可見的小動物之外,唯一的明星動物,就是斑馬。
因為戰亂的緣故,斑馬缺糧之後餓死了。馬哈茂德不願意讓來訪的小朋友們失望,於是弄來兩頭白驢,花了幾天的時間,利用膠帶和染髮劑,把兩頭白驢扮成兩匹斑馬。
小朋友們來了,重新看到了斑馬。他們知道那不是真的斑馬,但他們仍然開心地笑了。
這則新聞,幾年前在我們容易接觸到的中文電子媒體上,曾經有過小小的報導;當時讀過的網友,大多覺得「這事好瞎,好好笑,怎麼會這樣亂來!」
的確,把驢子打扮成斑馬很瞎。但事實上,這也是馬哈茂德面對戰亂生活的一點小小反抗,一種試著替世界帶回笑容的努力。
沒寫過小說的瑞士人馬克‧米榭─阿瑪德利在知道這則新聞後,決定要替它寫個故事。在米榭─阿瑪德利的故事裡,一個名叫詹姆斯的美國記者在看過這兩匹「斑馬」後,決定要盡自己的力量做點事情;而從這個原點開始,發生了詹姆斯都沒有預料到的連鎖反應。
而現實生活裡,這個故事於法國出版後,經由版權代理的介紹、譯者的文采及插畫繪者的巧思,跨過將近一萬公里的距離,成為您手上拿的這本《30街的兩匹斑馬》。
我們希望這個故事可以讓您讀得開心,或許也會因而讓您想些事情,關於人生的奇妙際遇,或者關於面對世界的、微小但美好的姿態。
又或許,您在讀完後,與朋友聊聊這個故事,還會讓這樣的溫暖繼續傳遞開去。
這是好故事的力量。
所以我們將這個故事獻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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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閱:
心靈魔法
他日夜思念著她。可她也想著他嗎?這個問題,馬提厄每天早晨躺在臥房裡抬眼望著灰色天花板的時候,都忍不住要問自己。這一大片灰色,隨著時間和光影不斷變化。他躺在床上,在記憶裡搜尋一些清楚的影像或精確的字句,好讓自己緊緊依附在上頭。她的面容突然在眼前浮現,笑意盈盈,清晰可見。他看見她的眼睛湛藍如地中海,盪著微風,漾著詩歌,伴著遠方海浪的樂音。她柔軟的嘴唇線條迷人,彷彿發出親吻的邀約。他想像自己輕撫她的頭髮,摩挲她的頸背。他的枕頭依舊浸潤在她難以捉摸的香氣裡,他暗自發誓永遠不要再洗這兩個枕頭套,除非她的頭再一次枕在上面。
他的腦子總是在構思該如何帶給她驚喜。這樣似乎還不夠,有兩個問題始終縈繞在他腦海裡:她在做什麼?她快樂嗎?每次他開始想像答案,腦子裡就會襲來一陣暈眩。最奇怪的是,他甚至從沒想過要逃避。對他來說,這些問題就像無從抗拒的命運,是他無法擺脫的現實。
不過,只要一起床,馬提厄無論如何都會找回自己機械性的習慣:音樂、熱巧克力、營養穀片、報紙。他看報總是從最後一版往前翻,最先讀的是文化版,最後以政治新聞版作結束。他已經不再透過這副兼具敘事和犬儒色彩的有色眼鏡理解世界了,他看報是為了尋找一些小故事――可以改變我們的目光,可以讓我們繼續作夢的那種小故事。他在報紙裡尋找這些真實的故事,尋找這些充滿膽識與勇氣的見證,尋找人性光輝的爆發。十一月三日這天早上,馬提厄碰巧看到一整版名為「本日故事」的插頁,撰稿人是一個姓氏難以發音的美國記者。故事說的是一個加薩的動物園,在以色列最近一波的軍事攻擊中,斑馬因為缺糧而餓死,之後,動物園的園長為了填補這個空缺,用一個法國牌子的染髮劑(在他眼裡,法國牌子是最好的)把兩頭驢子染成黑白的,而這家動物園的名字很諷刺地(或者該說很奇蹟地)就叫做「歡樂動物園」。這位名叫馬哈茂德‧巴爾古提的園長希望這麼做可以讓孩子們繼續有夢。孩子們其實沒有受騙,他們是故意相信的。馬提厄感到一種無邊的幸福,他被這個人深深感動了,他該是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才把驢子變成斑馬,為的是對全世界和他的以色列鄰居發出吶喊:他永遠不會認輸。動物園的園長其實很明白這樣的道理,少了魔法,生活就什麼都不是,少了烏托邦的夢想,就是犬儒主義的勝利。馬哈茂德靠著一個人的力量,把希望重新帶給人類。
馬提厄兩手捧著熱巧克力的碗,放慢呼吸,閉上眼睛。接著,他像個在篩網裡發現金塊的淘金客,虔誠地將那頁報紙撕下,小心翼翼地折好,再放進書房的保險箱裡。完成這個儀式之後,他又讓自己在這位巴爾古提先生的神奇能量裡沈浸了幾分鐘。巴爾古提――用驢子療癒人心的醫師,用驢子變戲法的天才魔術師。
在浴室的鏡子前,馬提厄禁不住又想起她。他努力壓抑自己,才忍住沒拿起她忘在浴室的口紅,在鏡子上塗寫她的名字。
她應該也會對這樁易容頂替的高貴行動很有感覺吧,而且她應該也明白,為什麼這個單純的小故事會引起他這麼大的共鳴。馬提厄知道,她就是因為這樣才愛他,因為他繼續把那些對別人來說毫無價值的剪報和罕見的故事收進保險箱裡。他們兩人的連結直接又緊密,因為他們看待這個世界的目光是相同的。他們完美的默契讓他感到驚愕,彷彿是某種早已設定好的程式。
他無意識地喃喃著她的名字,一連三聲,像三枝箭同時射中同一個靶心。這個名字有兩個音節,在他腦中、在他心裡畫出一個完美對稱的線形。這個名字,讓他看到情慾、性感的曲線,讓他聽見某種救贖的聲音、某種通關的密語、某種承諾。蜜拉。
護身符
一連五天,他跑遍加薩的大街小巷,四處和城裡的居民討論,他想要更清楚地理解這個城市如何從它最沈痛的創傷之中重新站起來。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以色列軍隊展開「鑄鉛行動」,要讓這塊巴勒斯坦領土上的一百五十萬居民屈服,他們沒有給這塊土地留下一絲機會,沒有留給這些人民任何自衛的可能。這裡的人民是被綁架的人質,被劫持在以色列國防軍和哈馬斯(譯註:「伊斯蘭抵抗運動」的簡稱,是巴勒斯坦的一個激進伊斯蘭運動組織,具有政黨形式亦擁有軍隊,宗旨為摧毀以色列,建立巴勒斯坦人的伊斯蘭國家。)狂熱分子之間。
詹姆斯坐在一家臨時湊合的小茶館裡,這裡供應熱茶和糕點。城裡這個平民區的每一棟建築都帶著戰爭的烙印,想找出一片沒有彈孔或砲痕的牆面簡直比中樂透還難。詹姆斯用力吸著菸,看著孩子們在外頭踢足球――那是一顆不太圓的球。這個畫面充滿荒謬,令人驚奇。今年他已經造訪加薩五次,而這一次,肯定是今年的最後一次了。他固定供稿的《紐約時報》要他做一個以色列入侵加薩一週年的專題報導。這次的地面入侵行動始於二○○九年一月三日,詹姆斯知道他最遲得在一月二日中午之前交稿(分量得足夠做一個整版的專題)。不同於以往的是,這次他要親自把稿子交給國際版的主編,而不只是用電郵傳送過去。他希望有機會說服他,繼續將這裡的人民每天忍受的凌辱公諸於世。他要繼續揭發以色列軍隊使用禁用的武器,造成平民百姓毀容、肢體傷殘。他要繼續報導這條重建之路上的困難重重,缺乏資金注入,加上糾結在加薩走廊的種種問題,讓加薩這個城市始終積弱不振,貧困如昔。而國際社會卻對此不聞不問,不去設法阻止事態惡化。詹姆斯在小茶館裡,趴在桌腳長短不一、滿是鐵鏽的桌上整理最近做的筆記,他不禁想起上次造訪加薩時點亮他生命的那個人:市立動物園那個異想天開的園長馬哈茂德。他從記事本的皮套裡抽出一張彩色照片,上頭已經有了破爛的歲月痕跡,然而數位相機在照片左下角標示的拍攝日期是二○○九年十月二日,也就是說,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快樂的孩子們背著書包坐在兩隻斑馬身上。他把這張絨面相紙湊得更近,看著凝結在相紙上的畫面,不禁露出微笑,不禁又讚歎了一次,他笑這兩頭四腳獸的耳朵長度不同於其他斑馬。從那天起,這張照片就成了他的護身符,成為他生命中的羅盤。
他和馬哈茂德的相遇改變了他的生命,而這事完全出於偶然,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命定之約,他事先毫無所感。前次造訪加薩時,他的人生盪到了谷底,為了保護自己,他躲在自己打造的巨大防護罩裡。他早已學會從這個國家旅行到那個國家,從這裡的軍事衝突過渡到那裡的軍事衝突,從這齣悲劇再到那齣悲劇,同時禁止自己產生絲毫同情。他的前妻說他是在墮入地獄。詹姆斯把自己封閉起來,沒有人聯絡得上他。他清楚意識到自己在傷害身邊的人――他的妻子、他年幼的女兒、僅有的幾個還沒離棄他的朋友。宿命的他萬念俱灰,沒辦法不逃走,而他每次到了加薩都有一種奇特的解脫感。「廢墟城市撫慰廢墟心靈」,他總喜歡這麼說。他的妻子終於在夏天離他而去,不曾試圖挽回他們已經平淡到乏味的婚姻關係。詹姆斯甚至不覺得悲傷。
笑。這種情緒反應已經很久沒發生在他身上了,一直到去年十月二日這天,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斑馬發出驢子叫,叫聲如此怪異,完全的無厘頭,害他壓抑不住那股彷彿從身體深處、從臟腑湧出的笑意。他笑得太用力,笑到肚子都痛了。身邊的那些孩子興奮地大笑,一邊還跳著舞,像一群失控的玩偶。他們四處亂跑,翻倒在地上,不時還順勢做出一些新發明的特技動作。他跪坐下來,看著這場前所未見的演出,兩隻斑馬繼續發出不可思議的叫聲,他的歡樂的淚水終於漸漸讓位給無盡悲傷的眼淚,沈重如鉛的淚水。這場演出的觀眾們看著這個脖子上掛著相機的外國人,看他為這場由他們的鄉親一手策劃的演出讚歎不已,他們拍手叫好,開心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他們也因為一個人可以笑成這樣而感到驚訝。當中只有一個人留意到詹姆斯已經不笑了,這場演出也因此帶上了一絲絲悲劇的色彩。
詹姆斯這輩子都會記得,這個在他前面靜靜跪坐下來的龐大身影,這雙盯著著他看的深藍色眼睛。他吸了好幾次鼻子,忍住了最後的幾次抽搐,才發現圍繞在身邊的人群靜下來了,靜得像在大教堂裡――或者該說在清真寺裡――靜得像冥想的時刻。孩子們不再跳舞,大人們不再說話,連驢子也決定要低調些,彷彿知道牠們再多叫一聲就是壞品味的表現。
「您有什麼感覺?」
那人問了詹姆斯,他的聲音很讓人安心,詹姆斯立刻對他產生了信任感。
「真不好意思。」詹姆斯顫抖著聲音回答他。
「別這麼說!是我的斑馬讓您變成這樣的嗎?」他這麼說,臉上帶著一抹促狹的微笑。
「啊,那應該是您的……您的,呃……斑馬吧?牠們是真的嗎?」
「唉喲,這位先生,您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您看過耳朵這麼大的斑馬嗎?斑馬是怎麼叫的,您該知道吧?」
詹姆斯半晌才明白這人問了他一些問題,正等著他回答。
「呃……嗯,是像馬那樣嘶嘶叫的,是這樣嗎?」他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學生怯怯地說出答案,不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對是錯。
「這就是啦!您瞧瞧我這兩隻斑馬,牠們對著您的臉發出來的是那種聲音嗎?」
此刻,詹姆斯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是在一個歐洲的同行建議之下來參觀這家動物園的。這位同行告訴他,這是加薩僅存的一個餘興節目,他在這裡發現了一樁大驚奇。詹姆斯其實沒抱任何期待,他只是不信邪,決定去看看這兩千平方米的土地上到底收集了什麼了不起的動物。他沒花多少時間就逛完動物園一圈,直到接近出口的時候才瞥見一群小孩和大人聚集在兩隻斑馬的周圍。為什麼他會被這兩隻斑馬的黑白條紋吸引?這始終是個謎。這是他第一次離斑馬這麼近,可是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時他已經準備往回走,去城裡唯一一家臨時湊合起來專做外國人生意的酒吧喝酒解悶,他把目光從兩隻斑馬身上移開,牠們的臉有點可疑,其中一隻發出的叫聲正是瞬間引爆他壓抑的心情的引信。
「我已經很久沒笑了。」詹姆斯緩緩道出這句話,彷彿在多年靜默之後重新找回了語言,因而字斟句酌,想說出最對的句子。
「場子被您搞得超熱的,只是您最後滴的那幾滴眼淚好像把氣氛弄得有一點點冷。您有什麼感覺?」
這個男人又問了詹姆斯同樣的問題,彷彿非要他給個說法不可。
詹姆斯此刻的感覺清楚多了。剛才這個不可置信的經驗讓他心裡充滿了自由、溫暖和冷靜。乖戾和憤怒之情都消失了。他和周圍的事物產生了和諧、相連相繫的感覺,他以為永遠失去的某種安詳寧靜又找回來了。他已經不在加薩了,他在其他地方,和一些男人、女人、孩子在一起,和世界的公民在一起。這兩隻斑馬消除了時空的界線。
「我覺得……很好。我剛做了一萬公尺的自由落體運動,可是我還活著。我在這裡,而且也不想在別處。」詹姆斯瞇著眼睛說,臉上的神情彷彿發現身邊出現了一個新世界。
「您尊姓大名?」那個男人問道,目光裡流露出強烈的好奇心。
「詹姆斯。」
「詹姆斯什麼?」
於是詹姆斯說了他的姓。
「什麼?」那個男人往詹姆斯湊近了些,彷彿他突然說了什麼外星話。
詹姆斯又報了一次姓名。兩人的角色似乎對調了,那個男人忍不住爆出笑聲,圍觀的人群也跟著笑了起來,兩隻斑馬也哼起牠們最愛的小調。眼前的場景令詹姆斯讚歎不已。幾分鐘之前,他才經歷了重生,此刻卻見到周圍的人們不是在嘲笑誰,而是在盡情地大笑。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隻在動物園上空滑翔的鳥,俯瞰地面,凝望在他生命的這個關鍵時刻裡演出的每一個演員。圍繞在兩隻斑馬周圍的這個場景已經在他的生命裡劃出一道不可磨滅的分水嶺了。
降落到地面之後,詹姆斯對那男人說話(他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兩手捧著肚子,眼睛已經笑出了淚):
「我知道,這個姓不太好記,要唸出來更不容易,不過我也沒辦法,我生下來就是這個姓啊。」
那男人有點不好意思,他把手搭在詹姆斯的肩上,緊緊摟住他。他望著他的眼睛,彷彿在看一個相識三十年的老朋友。
「因什阿拉(譯註:阿拉伯語,意即「如果阿拉希望如此」。),我的兄弟,這是真主的旨意。」他花白的鬍子中間依然掛著一抹大大的微笑。他說:「歡迎光臨『歡樂動物園』。這個城裡可不是隨時都有歡樂的,不過在我這裡,至少孩子們已經學會如何培養歡樂。我叫馬哈茂德‧巴爾古提,不過您叫我馬哈茂德就行了。我是動物園的園長。」
詹姆斯也禮尚往來:
「您也可以叫我詹姆斯,我的姓反正不好發音。」
詹姆斯接著說:
「我迷失方向,這樣悶悶不樂已經很久了。我自以為是,一直耽溺在犬儒的世界裡,可是我今天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我應該立刻開始傳遞希望。」
「來看我的兩隻斑馬比去找心理醫師便宜多了。」
「馬哈茂德,我是記者,我應該要讓大家知道您的動物園,知道您的戰鬥。您的斑馬已經不只是餘興節目了,牠們是一個象徵。您的故事是希望的源泉,可以激勵每個人把魔法注入他們自己的生命。」
「您真的覺得讀者會對這故事感興趣?」馬哈茂德語帶懷疑,說完又附上一抹特大的微笑:「您知不知道我拿什麼來給這兩頭可憐的畜生上色?」
詹姆斯把照片放回記事本的皮套裡。交了馬哈茂德這個新朋友之後,詹姆斯又累積了不少旅行的里程數,他都在歐洲,尤其常待在柏林。他在這裡的一家電音舞廳遇到了這個名叫雅安娜的女孩。他沒有造訪這種地方的習慣。雅安娜是那天晚上的DJ,她正在混音,一頭波浪般的長髮在耳機下隨著電音和燈光的節奏飄動著。這種演出對他來說已經不只是舞蹈動作了,他看得心醉神迷。這個女孩就是音樂,她化身為音樂,她讓音樂發光,似乎只靠她心靈的力量就指揮得動全場。他完全沒想到,中場休息的時候,這個女DJ竟然會過來吧檯這邊,而且就坐在他身旁。這是他第一次和不認識的女人搭訕卻不覺得尷尬。她是DJ這件事並沒有嚇到他,反而讓他覺得好玩。他覺得她很特別,完全跳脫他先前認識的女人的類型。他的心跳加快,彷彿隨著酒吧空氣裡迫人的強拍節奏一起跳動。他們一起喝了幾瓶啤酒,他說了很多話,他讓她開懷大笑,因為他對她透露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覺得她對他應該有點感覺,他們交換了手機號碼。他先打了電話給她。他們又見了面。一次。兩次。第三次,他們在她的車裡做了愛,美好纏綿。他把他的東西放在她家,這裡成了他在歐洲跑新聞的總部。再次前往加薩之前,他把他的萊卡相機給了她,讓她試拍一些黑白照片,他只教她要以電子音樂的眼光去拍照。他認識她才一個月,可是他已經知道,他的生命裡不能沒有她。
喝了第三杯薄荷茶,抽了不知第幾根菸,詹姆斯打算要離開了。他站起身,嗅了嗅空氣裡的氣味,整個人沈浸在午後的陽光裡。孩子們已經不在那裡踢足球了,可是用石頭和破磚塊湊合成的球門一直都在那裡。他平靜地走著,往他的朋友馬哈茂德的家走去,那是他落腳的地方。明天他要開車去耶路撒冷,然後再搭巴士去特拉維夫,搭飛機去柏林。柏林圍牆倒塌的紀念日快到了。在黃昏鬧哄哄的噪音裡,他已經在心裡向加薩告別了,很奇妙地,就是在這個城市,他重新找回了自己。他彷彿聽見遠方傳來一頭不是驢子的驢子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