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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

作者 宋如珊
出版社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我們:二○○五年,如珊被診斷出罹患乳癌,期間她不得不缺席女兒翩翩重要的成長時刻,丈夫建和也在五年後因突發的腦溢血倒下,傷了記憶。而今命運再度出手,如珊的癌症轉移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二○○五年,如珊被診斷出罹患乳癌, 期間她不得不缺席女兒翩翩重要的成長時刻, 丈夫建和也在五年後因突發的腦溢血倒下,傷了記憶。 而今命運再度出手,如珊的癌症轉移。 但她知道,她並不孤單。 五歲的女兒似乎明白媽媽罹癌後會很辛苦, 懵懵懂懂地告訴爸爸:「我是全世界最想快點六歲的小孩。」 建和在腦溢血出院當天,一回家就急著擦拭家中地板, 他沒忘記那是妻子最討厭做的家事。 面對疾病的打擊,他們總是緊牽著彼此的手,堅強迎戰; 面對死亡的威脅,他們更珍惜每一次對視,每一個擁抱。 在病床上,如珊以文字一一細數「我們」點滴過往。 「就算天塌下來,就算地面毀棄, 不論天上人間,我們都是一個HOME。」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宋如珊宋如珊 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組專任教授退休、曾任中國現代文學學會常務理事、《中國現代文學》半年刊主編、秀威「大陸學者叢書」和「現當代華文文學研究書」主編等。 著有專書《掙扎‧反思‧探索──大陸當代現實主義小說的嬗變》(2020)、《隔海眺望──大陸當代文學論集》(2007)、《從傷痕文學到尋根文學──文革後十年的大陸文學流派》(2006)、《翁方綱詩學之研究》(1993)等,另發表多篇大陸當代文學、兩岸文學交流論文,並曾於《文訊》雜誌、《聯合報》兩岸版撰寫專欄文章。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 《我們》的禮物╱林翩翩 ▍輯一 粉紅色的弧形箭頭 你叫什麼名字? 夢記 遇見恐懼 星期二的早晨 年輪 早課 好久不見 青枝玫瑰 籤詩 ▍輯二 家的味道 在時間的光流中迴旋 美好時光 銀耳蓮子燉梨 騙疼 幸福便當 手 別 卻顧所來徑 刺蝟的愛情 花果山 餐桌即景 ▍輯三 生命的落點 母女角力 翩翩的朋友們 翩式幽默 不一樣的母親節 關於…… 窗檯邊的身影 缺席 生日快樂 藏 看雪 附 翩翩故事集 文╱林翩翩 ▍輯四 致我們飄然遠逝的青春 初衷 憑感覺 天天想你──給文藝組九九年入學的畢業生 最浪漫的事──給文藝組一○○年入學的畢業生

商品規格

書名 / 我們
作者 / 宋如珊
簡介 / 我們:二○○五年,如珊被診斷出罹患乳癌,期間她不得不缺席女兒翩翩重要的成長時刻,丈夫建和也在五年後因突發的腦溢血倒下,傷了記憶。而今命運再度出手,如珊的癌症轉移
出版社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4456468
ISBN10 / 9864456466
EAN / 9789864456468
誠品26碼 / 2682200728007
頁數 / 234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4.8X1.2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自序 : 〈序 《我們》的禮物〉

  如瑜:「妹,你還有沒有想要做的事?」
  如珊:「我想留給翩翩一份永遠的禮物。」
  如瑜:「什麼樣的禮物?」
  如珊:「為翩翩寫一本書,一本留給她的書,成為她永遠的紀念。」

  這是你乳癌轉移時,在醫師診療室外,和你姊姊的對話。

  反覆撫摸《我們》的文字,彷彿聽到溫柔的你再次親口說出對我的思念與叮嚀,像在一座無憂無慮的城堡中,牆壁由我們共有的情緒砌成,家具刻著每個生活的痕跡,站在窗前,襯著藍藍的、無邊無際的天空,回顧我們的故事。
  此時的你一定也正從天空回望我們吧!那些穿著盔甲拿著寶劍與兇猛病魔戰鬥的日子,你是一位英勇無比的鬥士,而我盡己所能扮演好後援的角色,這二十一年來我們踏踏實實地相伴,一起在這個世界呼吸著相同的勇氣。
  二○○五年,我五歲,罹患乳癌是你與自己身體戰爭的開端。
  二○一○年,我小學三年級,爸爸腦溢血,你一肩擔起大將的職責,保護整個家庭。
  二○一二年,我小學六年級,憂鬱症使你雪上加霜,你卻勇往直前。
  二○一三年,我七年級,轉移骨癌是病魔的長聲尖叫,而你以生命的怒吼回擊。
  二○一五年,我準備升高中,在猛爆性肝炎的威脅下,你與死神談判,贏得一局大勝利。
  二○二○年,我上臺大了,肝臟的癌細胞殺出一條血路,你且戰且走,緊握希望。
  二○二一年,我大三,在我生日當天,病魔以癲癇預告戰鬥等級提升至紅色警戒,你腦部細胞叛變,我們陷入艱困的戰局。
  二○二一年十月,意外的腸穿孔重重打擊了信心,希望如微弱的燭光在風中飄搖,一向堅強的你漸漸失去咬緊牙關的力量。
  二○二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十六點三十九分,你在睡夢中卸甲,戰爭結束了,也代表你在人世間的任務已盡,你的勇敢以及這一路的堅持就是最高榮譽的獎章。

  謝謝你生下了我,陪我長大,《我們》的一字一句會讓我在未來漫長的人生中,依舊能時時感受到你溫暖的手緊握著我。眼前路遙遙,時間推著我不斷向前走,每當眷戀地回視來時路,就會看見你的腳印如影隨行,然後漸漸消失在太陽下山的角落,那刻,你長出了無與倫比的美麗翅膀,自由自在飛向天涯海角。
  你的愛,濃縮在這二十一年間,但願《我們》乘載的情感能讓讀者一同感受。一如你向來的勇敢,展翅高飛,去追求那無罣礙的世界吧!如果不能也無妨,十年後,我再把你生回來,換你來當我的孩子,再續《我們》。

女兒 翩翩
二○二二年六月

試閱文字

內文 : 〈星期二的早晨〉

  第二門診一樓:抽號,等待,排隊,交檢驗單,驗血──
  早上有沒有吃東西?沒有。深呼吸,忍耐一下,好了,壓住棉球十分鐘。謝謝。

  第二門診二樓:交檢驗單,等待,叫名,照心電圖──
  脫鞋,躺上去,上衣拉高,露出胸部。好。照好了,今天要給醫生看報告嗎?不用,謝謝。

  中正樓二樓:抽號,等待,交檢驗單,排序,等待,裝靜脈針頭,等待,照電腦斷層──
  吸口氣,現在打鹽水,有點冰喲,好了,針管是軟的,可以自由活動。謝謝。
  不用脫鞋,躺上去,等一下聽指示吸氣、憋住、吐氣。好。現在注射顯影劑,全身會有熱熱的感覺,忍耐一下。嗯。照好了,在外面坐二十分鐘,沒有不舒服,再請護理師拔針頭,這兩天回去多喝水,才可以把顯影劑排出。好,謝謝。
  坐二十分鐘了嗎?嗯。有沒有不舒服?沒有。針頭拔掉後壓十分鐘。好,謝謝。

  這一年來,星期二的早晨,我常很忙,忙著檢查、門診和治療。因為參加藥物實驗計畫,須配合檢查,接受密集的病情追蹤,所以上醫院成為我的一種生活規律:每四週驗血和照心電圖,每八週斷層掃描,每十二週心臟攝影。每天早餐後一小時,服用兩顆實驗膠囊,每四週進行兩種標靶針劑注射。日子便在這不斷重複的迴圈中前行,原本抗拒的心情,在不斷反覆中逐漸習以為常。
  趙醫師的門診病人很多,上午的門診常一直看到晚間七、八點,那天在漫長的等待中,我獨坐診間外閉目養神,淑玲跑來搖醒我,在我身旁坐下。她是我的病友,比我年長一些,是傳統的家庭主婦,我倆雖分屬不同的實驗計畫,但病況相近,主治醫生和回診時間都相同,所以常閒聊。上個月碰面時,她因掉髮的困擾,想打退堂鼓,於是我問她:
  「你上次說想停止實驗,結果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我的狀況很好,應該要繼續,不然就要化療了,他每次都講這種話嚇我。可是你看,我這邊頭髮都快禿了,我昨天還跑去染頭髮呢!」
  「我剛開始也掉得有些厲害,現在好一點了。」
  「你知道,我每天做菜的時候,沒多久,廚房地上就有好多頭髮,我看了好難過。現在洗澡我都不開燈了!」
  「為什麼?」
  「我不要看到排水孔上都是我的頭髮……」
  我試著安慰她:「其實掉頭髮沒關係啦,還會再長就好了,以前化療時不是都掉光了嗎?」
  「我告訴你,我那時候好勇敢,我知道會掉頭髮,我就先去把頭剃光。」
  我笑說:「你很厲害喲,我那時候想剃,但沒剃,結果到最後,還有幾根死守不退,只好自己用剪的,哈哈!」
  淑玲皺皺眉說:「那次還有親戚跑來看我,說沒看過光頭!所以這次轉移,我誰都不想說……」
  記得那年冬天,我買了好多頂帽子和一頂假髮。有天我和建和說,我想買假髮,他順口回答:「我以為你不會在乎外表。」我生氣向他大吼:「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美醜,可是我不能忍受別人奇怪的憐憫眼光,尤其要我對不熟的人解釋我得了乳癌!」後來我才知道,最難受的眼光,其實不是同情憐憫,而是好奇窺探。
  那年在三次化療之後,冬末,我開始接受放射治療,身體模型的製作,是重要的準備工作,目的是固定每次照射的位置,正確瞄準患部。當時模型的製作,由兩位實習生似的年輕男性醫護人員進行,在我脫去上衣後,他們突然要求我把帽子摘下,我怔住看著他們,因為這與我的模型無關,但他們直視我並催促著,我只好無奈地順從,然後在他們臉上,我看到令我永遠忘不了的表情:因刻意壓制發笑的嘴角,而產生的臉部不自然線條,以及眼睛裡好奇窺探後的滿足。
  淑玲繼續說:「我老公家兄弟多,他們都退休了,每個禮拜都來家裡泡茶,一坐就一下午,我要一直侍候他們,切水果、弄吃的,真的好累。」
  「那叫你先生和他們說,就說你身體不好,需要休息。」
  「還是不要,我討厭他們問東問西的……」

  第一門診二樓:等待,叫名,門診──
  我們先來看驗血的指數,好,都正常,但癌症指數還是偏高,再觀察一下,今天需要幫你開什麼藥嗎?上回的止痛藥,還需不需要?不用了,止痛藥還有,其他就和以前一樣,請幫我開癌骨瓦、驗血單。好,等會兒還是去助理那兒打法洛德。好,謝謝醫生。

  第二門診二樓:抽號,等待,注射──
  你先等一下,癌骨瓦剛從冰箱拿出來,我讓它回溫一下,不然會很痛。謝謝。好了,可以了,袖子捲高點,吸氣,痛不痛?要不要推慢一點?還好,沒關係。好了,不要揉,壓五分鐘。謝謝。

  中正樓十樓:等待,注射──
  來,我們先進去打法洛德,一樣左邊先打,我先檢查一下,看上次打的散掉了沒。嗯。很好,沒有硬塊了,吸氣,我要下針了。嗯。這種油性藥劑比較痛,我慢慢推,會痛和我說。好。還好嗎?還好。那打右邊了。好。好了,我替你揉一下,今天還要不要冰敷袋?還是給我冰敷袋吧,上次回去有些淤血。好,你等一下,我拿給你。謝謝。

  星期二的早晨像玩闖關遊戲,一關闖過一關,最後的關主是醫師助理,我得和她確認這個週期的狀況,繳回用藥紀錄、身高體重血壓心跳紀錄、剩下的藥品和藥瓶,並填寫身心狀況調查問卷。然後領取下個週期的藥品、用藥紀錄表、掛號單、驗血單、心電圖檢查單、攝影檢查單等。「如珊,等一下記得去批價,下次回來,還是一樣,做完檢查打電話給我,我陪你去診間找趙醫師,順便看今天電腦斷層的結果。」「好,謝謝,再見。」「再見。」
  走出中正樓,右側有個人工湖,湖中有兩個小島,島上有木製的鵝舍,住著幾隻胖嘟嘟的鵝,這是人們在醫院與生老病死拔河時,可以稍稍喘息的地方。當走在門診大樓與中正樓間的高架甬道時,我常隔著玻璃,佇足俯視,好奇看著湖裡的鵝,不知會出現什麼景象,牠們有時在水裡優游,有時在岸邊昂首,偶爾也有爭執搶食的激烈畫面。就像是人生,我們無法預知下次出現眼前的會是什麼。
  過去,我擁有的是一個可以計算年的大沙漏,每年八月的複檢是我的「大考」,考試結果決定未來一年的生活是否能如常運行,我的沙漏是否有機會再次翻轉,重新計時。

  如珊,你已經第十四個cycle了,很棒吔!繼續加油!
  這很不容易嗎?
  堅持一年了,真的很不容易,表示你的狀況慢慢穩定了,我們陪著病人一路走來,看到你們能持續下去,我們真的很高興。
  有人退出這實驗計畫嗎?
  有,有兩個退出了。我們碰到病人有狀況,必須退出實驗,尋求其他辦法,我們心裡也很不好受!你現在穩定,那就最棒了。

  我一直清楚記得,那年秋末的一幕:那時,我做完手術不久,身體還很虛弱,有天早晨,我走到巷底的芝山岩棧道旁椅子上坐著,抬頭看見樹叢上垂掛如簾的藤蔓,開始轉黃落葉的大葉雀榕,以及成群在樹枝間穿梭的綠繡眼,突然發現美好的事物其實就在身邊,可惜在世俗中奔波的我從未用心感受。
  現在,雖然我的沙漏變小了,只能承載一個月的時間,「大考」也成了「月考」,但每回能再次翻轉沙漏,我都一樣欣喜感恩。我想,病痛是一種生命的提醒,就像許多交響樂都有令人難忘的樂章,生命的意義,應不只是長度的追求,而是力度與深度的展現。







〈美好時光〉

  爸住進關渡醫院護理之家三年多了,姊姊留職停薪在醫院附近租房子住,因為她的就近照顧,我和媽媽都放下了許多身心的壓力,我每週去看爸一次,通常是在週末下午,有時碰見姊姊,就一起說說笑笑,逗爸爸樂一樂。去年十一月底,某個週五晚上,我去看爸,爸的精神很好,看著我直笑,眉眼嘴角都笑開了。
  印傭瓦蒂問他:「爺爺,誰來看你啦?」
  爸說:「宋如珊來看爸了!」
  我很驚訝爸清楚說出我的名字,因為已經很久他連我的小名都不叫了,有時我甚至以為爸已不太認得我了。二十多年前,爸腦部動脈瘤開刀後,有段時間總說自己有三個女兒,還質問媽他那摔斷手的女兒到哪兒去了。其實,我們家只有兩個女兒,那個摔斷手的女兒就是幼年時的我,據媽說,我兩歲多時,有次站在椅子上,要撿掉到地上的橘子,不小心摔斷了手,而我對當時僅有的記憶是,打石膏的手臂奇癢無比,爸拿著筷子伸進石膏縫隙替我抓癢,而姊姊頑皮地在我的石膏上畫圖。
  這晚爸叫了我的名字,我真的好開心,忍不住親了爸的臉頰,爸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大笑回答:「爸,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我喜歡你啊!」
  爸也笑答:「那我也喜歡你。」然後他噘起嘴要親我,我趕緊把臉湊上去!這晚,爸用清透的眼神定定地看我許久,我想他有話要對我說……
  我不常晚上來看爸,但去年初有個晚上,我下了課身心俱疲地來看他。那時爸住在呼吸治療病房,因從加護病房出來不久,身體很虛弱,清醒的時間並不多,但那晚他突然用這種同樣清透的眼神看著我,當我們四目相對時,片刻間,我覺得爸讀懂了我心裡所有的苦,我和他說:「爸,我不快樂。」他憂傷地問我:「孩子,你怎麼了?」他的關心使我情緒崩潰,伏在他胸前大哭,就像小時候一樣,不顧一切地向他傾瀉內心的無助和無奈,爸不知如何安慰我,他說:「孩子,不要這樣……」
  那晚,我回家後,故事並沒有結束。爸用他有限的力氣問姊:「什麼事?」姊知道爸在問我,向他解釋我可能因為工作壓力大,以及藥物的副作用,導致情緒不穩,應該沒事了。她說:「您是好爸爸!」爸卻說:「我不是。」她說:「您是好爸爸,因為您了解孩子。」那天直到很晚,爸若有所思看著天花板不想睡,姊問他:「爸,您在想什麼?」爸抿著嘴看她,眼中有淚,她又說:「爸,您不累嗎?不想休息一下嗎?」爸回答:「我不但不累,眼睛還一直流淚。」姊明白爸還在擔心我,允諾會和我聊聊,陪我去看醫生,爸這才點頭,不再說話。但從那晚到次日,爸的心跳一直不穩定,連主治醫生都有些擔心。
  爸在病中掛記著我,這不是頭一回。四年多前,爸因感染發燒,住進榮總加護病房,那時建和腦部開刀不久,剛由榮總轉進振興醫院繼續復健,我輕描淡寫地告訴爸建和的情形,本想爸可能不太注意,沒想到他突然用一種哀傷的表情對著我,我問他:「爸,你怎麼了?不舒服嗎?」爸哽咽地說:「我是擔心你啊!」聽完後我滿眼是淚,久久答不上話來。天下父母心,他不在意自己的病痛,卻掛心我的處境,這種心疼只有在自己當了父母後,才能真正體會。
  這晚,我再度晚上來看爸,在這相似的情境中,不知爸是不是也憶起那令他震撼到第二天還心跳不穩的晚上,所以他關愛的眼神不時停留在我的臉上,而我似乎也讀到他心中的牽掛和不捨。於是我摸著他的臉,在他耳邊說:「爸,我很好,沒事,你放心……」直到我離去時,他的臉上一直掛著笑。
  這是一個充滿愛的美好夜晚!
  姊陪我下樓等接駁車時,我們對爸的眼神有相同的解讀──那晚的記憶和無限的疼惜。上車前,姊對我說:「你看,這麼多人愛你,你要好好的!」我默默點頭上車,然後回望車窗外仍看著我身影的姊……
  我想,幸福不難,但可遇不可求。
  我們何其有幸,成為家人,緊緊依偎,靜靜相守。







〈窗檯邊的身影〉

  翩翩學校的英文小組課程,由外籍老師帶領閱讀、討論和活動,每學期都有英文口試。上學期期末口試時,老師問她生活中有什麼挑戰?她和老師說:這是個祕密!老師點頭微笑,她繼續說:她五歲時媽媽得乳癌,一年前媽媽癌症轉移到骨骼,雖然她覺得這是不小的壓力,但她告訴自己,仍要快樂地面對每一天。她回答完,老師沒有對她的英文做糾正或評論,而給了她一句中文的「加油」。
  今年母親節前,我同樣收到她從學校寄來親手做的卡片,上面寫著:

  春天會再來,月亮會回來,但我不知道若有一天我們正式道別,還有沒有機會再遇見?會不會我重新認識的你不像現在如此充滿溫馨?我可不可以任性,任性地停在這裡,陪伴你。

  這些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和我談到,「若有一天我們正式道別……」,我不知道這擔憂在她幼小的心靈藏了多久,她總把心裡的苦留在陽光般的笑容後,獨生女的她,沒有手足可以分擔那份躲在內心角落,害怕失去父母、失去家的恐懼。她的寂寞無助,總讓我想到建和腦溢血送醫急救的那個清晨,她趴在窗檯邊的小小身影。
  那年,她九歲,建和凌晨下班後頭痛不已,一句「救我」喚醒睡夢中的我,幫他叫救護車,一一九的消防員表示為了不打擾鄰居,救護車只閃警示燈而不鳴笛,要我留意開門。於是我和翩翩輪流顧著建和,並到客廳窗檯的大景窗前查看救護車是否到達。一陣慌亂後,建和被抬上擔架,我匆忙拿起證件陪他去醫院,留下翩翩獨自一人。
  過了幾天,翩翩告訴我,那天我們離開家門後,她爬上椅子,趴在窗檯上,看著消防員把爸爸抬上救護車,然後目送刺眼的閃燈消失在雨聲街的轉角。每每想到那夜她趴在窗檯上孤伶伶的身影,我就感到深深的無奈和抱歉,因為這是她在五歲懂得可能失去媽媽後,再次發現,原以為會是最後支柱的爸爸,竟也倒下了。
  建和住院三個月,那時每天往返醫院、學校與家裡的我已分身乏術,無法再像往常接送照顧翩翩,只好替她打鑰匙、辦手機,讓她自己上下學、自己去才藝班、自己搭公車。記得第一次她獨自搭公車,是從才藝班到榮總看建和,我在醫院用手機掌握她的行蹤,然後到公車站牌等她。對敏感細心的她而言,第一次沒有大人陪在身旁,必須獨自面對可能突發的狀況,她內心的恐懼不安,應不亞於我等待的焦急擔憂。在那段日子裡,她乖巧懂事依舊,週三只有半天課,她會在學校利用下課時間先把功課寫完,然後下課就到榮總陪建和復健。
  「好,很好,再走幾步就到了!」
  「忍耐一下,手再抬高一點點,就剩三十秒了。」
  「再用力踩幾下,就可以休息了。」
  「爸爸,加油~」
  「爸爸,你今天很棒喲!」
  偌大的復健中心,不少人在練習,她繞在建和身旁,就像稱職的小小復健師。後來建和的看護告訴我,當我不在病房時,她總會自動遞補我的位置,接下我的工作,替爸爸按摩、擦手擦臉、遞水遞紙巾……經過了好些年,許多當時的情景我已印象模糊,但在她小小的心裡,有些片段卻仍牢牢附著。
  建和病後三年,翩翩小學六年級,有天晚上,她突然到房間裡對我說:「媽,我可以和你談談嗎?」平常她總說:「媽,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而這次卻說要和我「談談」,我猜到她心裡有事,於是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開始傾訴沉在心底許久的重壓:

  最近全班在讀一本班書《媽媽最後的禮物》,是講美珍的媽媽得腦癌的故事。她的媽媽也做化療,但後來越來越嚴重……

  翩翩的語氣由平靜逐漸轉為哽咽,然後啜泣:

  很多同學都看不太懂,沒什麼感覺,可是我卻覺得好清晰、好難過,一直想到你和爸爸生病的時候。
  我以為我忘了,其實都還放在我心裡。
  美珍的媽媽化療後乾嘔,我就想到那時你化療回來一直吐,一直吐,我就站在你後面,看到你把南瓜稀飯全都吐光了……
  美珍的媽媽後來腦部癌細胞擴散,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連很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也不認得美珍了,我就想到爸爸剛開完刀的樣子,很多事都不會做,也常常想不起許多事……

  「我以為我忘了,其實都還放在我心裡。」過了好幾年,翩翩說這兩句話的表情和聲音,仍在我心裡縈繞。雖然《媽媽最後的禮物》中,美珍在媽媽去世後,用家庭網頁記錄了媽媽生前的點滴,留下對媽媽的愛,讓死亡只是生命的終點,而不是情感的結束。但對親眼看見爸媽病倒的翩翩而言,書中的道理是抽象而遙遠的,無法完全化解心底的重壓,那種害怕失去父母、失去家的恐懼。
  我想,對於生老病死和聚散離合,我們都沒有完全正確的解答,但時間或許是最好的解藥:因為時間能讓窗檯邊的小小身影長高長大,讓她更有能力和勇氣去面對失去;因為時間能讓傷疤變平變淡,讓我們即使無法忘記,也能慢慢釋懷。

(……)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離別」和「道別」從來就不是容易的課題。
而一位罹癌多年的母親,面對自己將來的「離別」,把深刻的記憶和濃烈的情感結集成書,當作留給女兒最後的禮物。
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或許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學著好好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