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冬天的你
作者 | 喬一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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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尋找冬天的你:◆近20萬字的篇幅,知性而細緻的筆觸,描繪都會女子矛盾糾結的愛情樣貌◆作家溫如生好評推薦/作家敷米漿專序推薦◆獨家收錄‧未公開番外──〈原來在這裡〉 |
作者 | 喬一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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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尋找冬天的你:◆近20萬字的篇幅,知性而細緻的筆觸,描繪都會女子矛盾糾結的愛情樣貌◆作家溫如生好評推薦/作家敷米漿專序推薦◆獨家收錄‧未公開番外──〈原來在這裡〉 |
內容簡介 ◆近20萬字的篇幅,知性而細緻的筆觸,描繪都會女子矛盾糾結的愛情樣貌 ◆作家溫如生好評推薦/作家敷米漿專序推薦 ◆獨家收錄‧未公開番外──〈原來在這裡〉 我們是世上最親近的人, 也是最容易讓彼此受傷的人。 她的名字有「守護愛情」的涵義, 只是一直以來,她守護的都不是自己的愛情…… 丁蒔蘿不記得和殷子愷聊了多久,只知道每分鐘都像在報復, 她有特權可以用打屁絆住他,而另一個女人只能在他床上等著。 可是這場幼稚的遊戲該結束了, 她一直以為殷子愷最終會發現,她不只是朋友, 但他把她固定在朋友的位置,與其他女人都不同的位置, 對殷子愷來說,她是特別的, 對丁蒔蘿來說,卻寧可不要這個「特別」。 嚴立丰不想探究自己逃避的真正理由, 只知道遠離嚴立言或許會讓她覺得好過一點。 「我再問妳一次,妳希望我不要娶她?」 當嚴立言啞著聲音問她時,她只能沉默, 就算在這個世界上,她能自在相處的人只有嚴立言, 就算他總是呵護著她,想盡辦法為她安排最好的未來, 但那又如何?他們不能是情人,她有什麼立場反對他結婚…… 走在糾結的愛情習題裡, 她們,是否都能找到最好的解答?
作者介紹 喬一樵本名莊依婷,巴黎第八大學哲學碩士,身兼藝術工作者、小說家與法文翻譯(胡品清優良譯者);2011年開始在台灣網路平台上發表小說創作,並以長篇小說作品《山城畫蹤》獲得2011兩岸文學PK大賽首獎,已出版小說作品包含《芸起廚房》、《非寂寞芳心》、《雙刀》;翻譯工作主要推薦藝術主題的法文漫畫作品,譯作如《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畢卡索的蒙馬特》、《衝出冰河紀》、《羅浮宮守護者》、《斜眼小狗》、《達文西二號》等等。網路作品連結:https: www.popo.tw users joypetit77 臉書粉絲頁:喬一樵俱樂部
書名 / | 尋找冬天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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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喬一樵 |
簡介 / | 尋找冬天的你:◆近20萬字的篇幅,知性而細緻的筆觸,描繪都會女子矛盾糾結的愛情樣貌◆作家溫如生好評推薦/作家敷米漿專序推薦◆獨家收錄‧未公開番外──〈原來在這裡〉 |
出版社 /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ISBN13 / | 9789860654066 |
ISBN10 / | 9860654069 |
EAN / | 9789860654066 |
誠品26碼 / | 2682133418006 |
頁數 / | 400 |
開數 / | 菊16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X1.5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香爐裡的灰已經理好一座小丘,拇指大小的雲母片裡放著綠棋楠香末,丁蒔蘿練習過無數次,知道此時呼吸吐納是關鍵,她必須夾起雲母片放置於灰丘頂,一點細微的風吹草動都會功敗垂成。
清脆的撥弦音是暗示,她確認自己的氣息已穩,心內無雜念,她可以伸出手夾起雲母片移到香爐──
突如其來的手機震動,讓丁蒔蘿氣息一亂,手抖了下,雲母片傾斜,名貴的綠棋楠香末散入灰中,養了一個月,日日埋炭淨化、過濾搗鬆的灰……
罪魁禍首還在包包裡震個不停,她一時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先搶救香爐還是尋找手機,更不知道該如何抬起頭來,與面前的主考官鈴木老師交代。
「對不起……老師,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知道日本人的臉天生就長那樣,還是香道老師都是得道高僧,鈴木老師維持面無表情,宣布:「晉級,失敗。」
手機跳出的訊息:44444,數字四,重複五次顯示情況緊急,丁蒔蘿清楚每個數字代表的意義。
一代表郎無情妹無意,她只要打個電話,假裝問候「老公/男友」,幫助那傢伙從一夜情裡完美脫身。
二代表郎無情妹有意,稍微麻煩一點,電話解決不了的情況,她必須傳一張兩人的親密合照,加上甜膩死人的簡訊,他會「不小心」讓對方看到訊息,這方法保證對方不存遐想,不再糾纏。
三代表郎無情妹痴情,這通常針對約會兩個月以上的對象,丁蒔蘿的角色是吃回頭草的舊情人,年資保證完勝對方,做法是安排「偶然重逢」,接著是「天雷勾動地火」。
四,可說是第三種情況的狗尾續貂版,用在「偶然重逢」、「天雷勾動地火」都甩不掉對方的情況……
情況緊急無暇多想,她將香道具亂無章法的塞進提籃裡,路邊攔了輛小黃,急奔「事發地點」。
鑰匙才碰到鑰匙孔,門應聲打開,殷子愷那張無賴臉出現在眼前,「怎麼那麼慢?快來不及了!」
他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香道籃,丟到一旁,催促:「快,快脫衣服!」
她嘆口氣,走到房間裡,解開襯衫上排三個扣子,他已經跳到床上,上半身脫光,為她掀開被子,就在這時,大門傳來動靜。
「快進來!上衣──」來不及挑剔,他直接把丁蒔蘿按進懷裡,棉被拉到她勉強裸露的肩膀,從外觀看,這畫面能夠被理解為被下光溜溜,這就夠了。
「凱子,我買了晚餐──」甜美的聲音戛然而止,丁蒔蘿非常慶幸自己的臉被按在殷子愷的胸膛,看不到事主的表情,也不需要像上次那樣陪著演一齣惡女奪男大戰。
「你們在……做什麼?」女性的抖音傳來。
「哎,田欣,我不是叫妳不要再過來了嗎?」
丁蒔蘿幾乎失笑,演得跟真的一樣,真要對方不過來,怎麼不將備份鑰匙收回?早盤算演這麼一齣戲好讓「甜心」死心吧?
「她是……丁蒔蘿?」
為了證明她是那位「舊情人」,他的懷抱鬆了鬆,丁蒔蘿露了半臉,揮揮手出聲:「嗨。」
「殷子愷!你可以再賤一點!不是說她當年狠心拋棄你嗎?回頭草你還吃得下去!丁蒔蘿!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說走就走、說來就來,這樣玩弄人很好玩嗎?」甜心形象盡失的破口大罵。
丁蒔蘿幽幽嘆口氣,祈禱這齣爛戲早點演完。
結局沒什麼好期待的,殷子愷是以感情創傷者身分和這位甜心開始交往,這身分能無極限的喚醒女人的母性,老少通吃,到最後女人們終究會學到,她們療癒不了這位無可救藥的男人,因為他的終極解藥,只有丁蒔蘿這個舊情人。
這腳本歷經多次打磨,保證能讓殷子愷完美全身而退,丁蒔蘿不只一次警告他,一年以上的關係,她絕不幫忙,怕給對方留下永久創傷,而殷子愷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過超過六個月的關係。
客廳的談判聲斷斷續續傳來,一直躲在被單下的她打了個呵欠,昨晚系會議後被拉去聚餐鬧到半夜,今天一早還上了兩堂大一必修課,緊接著準備下午的香道晉級考試,神經一直繃得很緊,凱子的「香榻」又是如此柔軟溫暖,她不自覺閉上眼睛,以為在沉思的狀態,其實已經神遊到不知何處,直到另一邊的床墊沉了沉,意識被輕輕搖醒。
「喂,才六點呢,怎麼睡著了?」
她半睜眼睛,窗外的天色還沒暗,只見背光的身形輪廓,看不清楚表情。
「無聊,就睡著了……」
他姿態放鬆,斜靠著床頭板,伸長腿直接坐在床單上,「無聊?也不會出來幫幫我。」
她半抬起身體,這才發現屋內靜悄悄的,「打發走了?」
他亮了亮手裡的鑰匙,「嗯哼。」
「確定沒有備份?」
「這鎖要打備份還挺麻煩的,她現在不會花那麼多心思在我這個爛凱子身上。」
「這麼不死心的女人,搞不好就願意花那心思。」
「是我心軟,上回沒把話說死,才會有現在的麻煩。」他頓了頓,「反正我們不合適,早點看開對她來說有益無害。」
「聽起來有點惋惜吶?」
他笑了笑,「是有點,田欣其實很不錯,善良、純真、家境、職業都不錯……」
「臉蛋中上,身材火辣。」她加入點評。
「啊,那身材真是沒話說。」
「不過?」
「不過,她不夠堅強。」
「意思是?」
「不夠獨立。」他搓搓下巴,故作沉思貌,「很有可能變成那種沒有我就活不下去的類型,而妳知道我最怕的就是這類。」
「在你眼裡每個女人都有這個傾向,除了田欣,還有上次的Nancy,上上次的蘭蘭,和上上上次的玲玲……」
「說得也是,我怎麼老碰上這類女人?沒有男人不行的?」他哀嘆。
丁蒔蘿起身,扣好襯衫,使勁掀開床單,故意讓他失去重心跌下床。「有毛病的人是你,那些女人何其無辜。」
「喂喂,妳去哪?我欠妳一頓晚餐,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了,怎麼樣?」
她停下撿拾包包的腳步背對著他,「你欠我的何止一頓晚餐?我丁蒔蘿的名聲都被你敗壞光了。」
不用回頭,她都能勾勒出這個痞子舔著臉求原諒的神情,這張從小看到大的臉,始終沒變過。
「那兩頓晚餐,如何?」
殷子愷所謂的「晚餐」,永遠是他家巷子口那間帆布搭起來的燒烤啤酒屋,老闆陳志匡是他以前的同事,受不了藥廠業務哈巴狗性質的工作,索性在業績達到最高點的那個月辭職不幹,用那個月的獎金租下體育場附近這塊空地,花點小錢找人搭起帳篷,地上鋪塑膠草皮叫「戶外休閒區」,一間貨櫃屋改裝的酒吧叫做「吧檯區」,就這樣,成本不到一百萬,卻把生意做得風風火火,賺得比從前多,讓殷子愷羨慕得要死。
「這間燒烤吧的概念還是我開的頭呢!我們那時成天跑業務跑得憋屈,晚上就找啤酒屋洩憤,不過啤酒屋的食物實在不怎麼樣,台灣嘛!最好的國民食物不就是鹽酥雞和路邊燒烤?幹麼不結合兩者,和美味生啤、優美環境?我每天回家經過這塊空地,就跟陳志匡說,結果他還真好狗運租了下來,根本沒有做不起來的道理!」
問他既然這麼好賺,點子又從他而來,幹麼不自己也開一間?這傢伙又有一堆理由:「路邊攤嘛,說穿了就是靠天吃飯,天氣不好就沒客人;做小吃生意,每天晚上都被綁在這個六坪大空間,沒有夜生活可言,心情不好還不能不開店,客人喝酒鬧事還得應對,還有啊,成天泡在油煙裡,哪個女人會喜歡?」
不過,作為哥們兒,他倒是挺講義氣,幾乎天天來捧場,丁蒔蘿懷疑他其實是這間店的地下股東,請她的錢部分回饋到自己的分紅,不管怎樣,遇到他請客,十有八九是到匡哥這兒報到。
「凱子!蘿蘿!」匡哥熱情招呼:「來啦!正好,剛烤了兩隻大蝦子,請你們吃!」
殷子愷不客氣的接過來,不忘揶揄一番:「這應該是客人訂了沒來拿,給我們賺到。」
丁蒔蘿也就不客氣,在休閒區的內側,熟客的老座位拉開椅子,坐下來大啖美食。
「端午節連假妳要回去嗎?」
「你呢?」她反問。
殷子愷聳聳肩,「本來我媽很希望我這次能帶女朋友回去,但現在吹了,回去又要被她念。」
丁蒔蘿想起那個從小對殷家這兩兄弟過度保護的殷媽媽,也不禁打了冷顫,殷子光去年結婚,他這個當弟弟的本來以為壓力會小一點,沒想到母親反而更火力集中的對付他。
「我是都可以,反正回去也是那樣。」
他快速瞥了眼,「什麼叫也是那樣?妳老爸不是搬回家住了?」
「所以氣氛更糟,更不想回了。」
剛好這句話被送啤酒上來的匡哥聽到,他大聲說:「什麼叫不想回?世上只有媽媽好!你們兩隻單身狗,放假不回家陪陪父母留在這個絕望之城幹麼?」
「你不懂啦!」
「你不會懂!」他們倆異口同聲。
匡哥愣了下,立刻換上笑咪咪的臉,「默契這麼好,在一起算了。」他身手了得的閃過殷子愷射過去的串籤。
一身油煙與汗臭的匡哥摟著丁蒔蘿,故作親暱道:「蘿蘿氣質佳、職業優,再不收下,很快就被追走。」
「早就被追走了好不好!」
「什麼時候?」匡哥露出苦瓜臉。
她不以為意道:「八百年前,我結婚了。」
「真的?怎麼都沒聽妳說?」
「我以為我一臉黃臉婆貌,人人都看得出來。」
「誰說的?我們蘿蘿是文青美女,學校那些小屁孩應該都被妳迷得神魂顛倒。」
殷子愷踢他一腳,「回去烤肉啦,沒看到嫂子那裡忙不過來?」
隨著烤肉串上桌,話題重新回到端午假期,「既然我們都不回家,不如去哪裡走走?」
「去哪?」
他偏頭想了想,「那個哪裡啊,不是有海洋音樂祭?」
最近廣告打得挺大的綠島海洋音樂祭,丁蒔蘿對流行樂再陌生,這個消息在學生間也沸騰了好一陣子,原因是她任職的學校出了一個天團,校內幾個學生創立的搖滾社支援社會運動竄出頭,不只出了唱片,還上了小巨蛋辦演唱會,好像還受邀去日本演出,搖滾樂社因此一躍成為校內第一大社,不管是偶像效應或群聚效應都好,總之為了消化這些熱情的團員,社團又開了許多小團,國內大學社群都稱他們是「搖滾校園」。
「我一堆學生要去,不好意思吧?」
「什麼話?身為搖滾校園的老師,妳也應該搖滾一下。」他撥撥她的香道籃,「成天活得跟古代人一樣,偶爾也需要轉換。」
調侃的神情從小到大如出一轍,丁蒔蘿反脣相譏:「你也別成天自以為風流,撩了人又沒種承擔。」
「這就是男人,妳不會懂的。」
她怎麼不懂,什麼時候開始幫他處理情債的?那時才高中,不,連高中都還沒上,從國中時就開始了,當時他暗戀班花,纏著她幫忙寫情書,後來還真的追到了,卻也因為他,班花沒上好高中,他反而安穩上了市立第一中學,理直氣壯拿「為了讓班花好好衝刺大學」而結束這場早戀,分手信仍然是丁蒔蘿代筆。
她隔著啤酒杯看著他,這傢伙長的並不特別高大,也稱不上英俊,勉強算相貌端正,比一般男人蒼白的臉,若按照韓流男星標準,勉強能演個男二角色,問題或許就在這裡,男人太帥會讓女人沒有安全感,殷子愷的外表就在男二與男三之間,隨興所至,想風流就風流,正經起來倒也人模人樣,端看劇情需要。
至於女人最在乎的家世,他就差強人意了,殷父在他小六時過世,家裡兩兄弟靠從事保險業的母親拉拔長大,殷媽媽在專業上是女強人,但這樣的家境畢竟離電視劇裡的高富帥樣板差得太遠。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竟能在花叢中進退自如,丁蒔蘿實在想不透,或許是兩人太熟的關係,在她眼裡,殷子愷既沒優點也沒缺點,恰恰好就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或說,閨密。
同一時間,殷子愷也觀察著丁蒔蘿的反應,三年前回國,她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表面上還掛著已婚身分,卻不見她和丈夫有任何聯繫,寒暑假時也不回法國團聚,反而老跑些歷史狂熱者的路線,考古遺址或千年古城之類的,每回她都會順口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聽起來也不像與老公約在第三地碰頭的樣子。
明明才剛滿三十歲,日子卻被她過成退休生活。這三年裡除了埋頭寫論文、上課、帶研究生,工作之外的生活全被填滿藝文課程,如茶道、香道、古董鑑賞等等,從小到大,她的性子特別執著,只要下定決心,不管多困難都會走到最後,這些業餘的課也讓她上得有聲有色,都拿到一級茶師、初級香道執照了。
生活這麼多采多姿,他卻覺得與丁蒔蘿出國前不一樣了,感覺失去某個很重要的東西,說不上來是什麼。
他們曾經無所不談,現在也還是,但和從前那種掏心掏肺,眼淚鼻涕都能當面噴出來的方式不同,他很清楚現在想要打開丁蒔蘿的話匣子,就只能談些她感興趣的話題,歷史、書、戲劇、電影……私人話題她只聽不說,跟別人相關的私事說多說深了,她也不愛,總是想辦法轉移話題或乾脆找理由先走一步。
在他這種男人的眼裡,女人只有兩類:可以上床的,與不可以的,他媽和丁蒔蘿都屬於後者,這一類的女人他判斷不出美醜,就像每天照鏡子看到自己一樣,怎麼看就是那個樣子。
不過,客觀來說,丁蒔蘿是標準的中等美女,開始不怎麼驚豔,卻越看越順眼……身材穠纖合度,五官細緻,最吸引人的應該是那頭捲曲得很自然的長髮,放下來垂順到腰部,她習慣盤到頭頂,落下幾綹髮絲,反而有一股率性氣息。她上薄妝,卻不費心掩蓋臉頰上的雀斑,笑起來跳躍在臉上,整個人都活潑起來,讓人忍不住跟著笑,然而這樣的時刻卻越來越少,好不容易逗她開懷大笑,他就會覺得蘿蘿簡直是大美女。
他問過她為何笑容少了,她無所謂的說:「都幾歲了還沒事亂笑,神經嗎?」
三十歲,是沒事就不能笑的年紀嗎?他不清楚,從小到大都是他想得多,老愛杞人憂天,做事瞻前顧後,而她則是行動派,說做就做、說走就走,現在兩人角色卻顛倒過來,他對未來沒有太大抱負,過一日是一日,而她卻……怎麼樣呢?他其實也不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唯一不變的,就是在他面前,她永遠是那個隨傳隨到的蘿蘿。
各自懷抱著不同想法,這兩個蓄意逃家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端午節連假的計畫──綠島海洋音樂祭。
「現在才決定要去,不知道還訂不訂得到票?住宿呢?」
「妳不是說很多學生會去?找機會問問他們,我們湊團也好,住宿的地點嘛,隨便就好,跟學生們擠大通鋪我OK,跟妳去住villa也可以!」他閃過對面扔來的第二枝串籤,「小心點,別弄出人命來!」
她冷哼一聲,他繼續腆著臉,「怎麼樣?問問?要不然放假就只能窩在我家追劇了。」
「不知道。」
只要她不斬釘截鐵拒絕,就代表同意了,殷子愷得意的灌下第二杯生啤,舉手跟匡哥再要一杯,一舉沖淡對田欣的愧疚與微微的遺憾。人生就是這樣,努力工作、痛快戀愛、和好友暢飲,除此之外,他不要求更多,只要每一天都過得與另一天相同,那麼何時結束也就不是太大的問題。
陳瑋的手指飛快的撥弦,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回到現實世界,環顧汗水淋漓的團員,他知道自己又著魔了,不斷加快的節奏,不僅鼓手、鍵盤、主唱得費勁跟上,連跟他搭配多年的貝斯手阿星也跟得氣喘吁吁,但他還是找不到這首歌應該有的節奏。
「媽的,阿瑋,我差點心臟病發!」
「改這麼快,歌曲調性都變了。」
扶在他肩上的手是阿星,「兄弟,你到底在飆什麼?」
陳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感覺還沒抓到。」
「下禮拜就要去綠島了,現在還定不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陳瑋一語不發收拾吉他,阿星瞪一眼其他團員,讓大家噤聲,陳瑋是樂團團長,作曲、編曲也由他包辦,說穿了,樂團就是圍繞著他發展起來的,大才子以前不是沒有任性過,感覺不對臨場取消演出的紀錄斑斑,他知道這時候陳瑋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的壓力。
「你去哪?不練了?」
陳瑋將吉他背到肩上,冷冷的說:「我有課。」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死心了,大家為了團練都蹺了不知道幾個星期的課,每個人都走在二一的鋼索上,但陳瑋絕不蹺的課只有一個──法國史。
拉開團練室的門,迎面擠上來十幾個女孩子,手裡都有東西等著奉獻。
「阿瑋,喝口水。」
「阿瑋,剛才那段實在太棒了!」
「陳瑋,這是我親手做的粽子──」
他沉著臉撥開幾個黏得太緊的女孩,直奔歷史系選修課教室,提前十五分鐘抵達仍然空蕩蕩的教室,坐在固定位子,第二排右邊靠窗,靠窗是為了能把吉他靠在窗邊,也是為了第一時間看著她走入教室。
陳瑋已經大四了,照理來說法國史是開給大二大三的選修課,而不是給應該選擇專題課程的大四生,但他不管,明明差這一個學分就可以畢業,年年都自願被當,再選修一次,丁蒔蘿拿他沒辦法,對一個不交期末報告的學生,總不能放水過關吧?
除了法國史,他同時修丁蒔蘿的法國歷史專題課,若可能,他都想去上大一的西方文明史通識課,只是大一時丁蒔蘿還沒到職,他早就拿到通識學分,選課系統不允許重修。
坐在教室裡等著她,心情莫名好一點,這世上只有兩樣東西可以讓陳瑋忘記現實,一個是音樂,另一個就是丁蒔蘿的歷史課。
應該說,她的聲音勾勒出的那個遙遠的世界,她十分注重細節,講法國大革命時把那時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描述了,麵包一塊多少錢、貧民的衣服、貴族的餐桌、修士的服飾差異、朝聖路線、波旁王朝錯綜複雜的通婚史……
講拿破崙東征莫斯科時,讓學生看見當時士兵的服裝配備、遍地狼煙、冰荒大地……她鼓勵學生進行辯證,抽掉以往教科書上的大寫歷史,提出另一種可能性,由學生們分組找資料,想像與演繹另一個版本的歷史。
對法國歷史的偏愛,對陳瑋來說就像在補修曾經缺失的學分,回到那個他生活多年,卻無知無覺的時空,除此之外,還有他對老師的興趣。
講台上的丁蒔蘿就是個神,帶領學生穿越時空,激化每個思考的細胞,但陳瑋也親眼看過下台後的丁蒔蘿,就像抽掉靈魂的布偶一樣,看不見眼前活生生的人,對風聲傳聞或任何流行與活動都反應遲鈍。
與當年生活在巴黎的他一樣,無知無覺。
丁蒔蘿不點名,學生出席率也不差,主要是上課內容豐富,另一個理由是陳瑋,他校內粉絲不少,「陳瑋從不蹺丁老師的課」成為校園傳說後,想接近他的人紛紛搶修這門課,但這一切都抵不過假期的誘惑,端午連假前一週,許多人已經先回家與家人過節,因此這天的法國史課堂異常冷清,陳瑋很樂意看到空蕩蕩的教室,這麼一來丁蒔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會比平時頻繁。
丁蒔蘿走到講台,沒抬眼看學生,將講義攤在桌上,順手把捲髮盤到頭頂,以木頭髮釵固定,沒有問候語,直接開始今天的課程:短命的巴黎公社。
陳瑋去年聽過,這也是他最愛的一段,丁蒔蘿演繹另一個版本的歷史,假定被主流歷史學家歸為暴民的公社成員是值得同情的,講到激昂處,她會揮動雙手:「那個時代看起來像是無政府主義,但這只是後人穿鑿附會,精確的說,巴黎公社的失敗啟發了後來無產階級革命,但是大家不要忘了,那個時代沒有工業革命,他們要對抗的是主張復辟的貴族而不是資本主義,他們的口號是社會主義共和體制,而不是菁英領導的偽共和!」
這段內容曾經啟發他寫下〈台北公社〉這首歌,用來支援反對都更的釘子戶,蔚為流行,傳唱一時,直到現在都還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並成為團名。
丁蒔蘿今年準備的課比較平鋪直敘,但加入了過去一年新的研究史料,內容講的是與催生法國大革命的雅各賓黨內部的關聯,也加入當時工人的生存狀況剖析,甚至還切合時事的小小幽默了一下目前爭吵不休的勞動改革。
陳瑋知道丁蒔蘿不是抱著萬年講綱不放的尸位素餐講師,她一直在成長,也樂於與學生分享,即使內容明顯超出大學的程度。
兩個小時的課飛逝,他忍不住惋惜,恨不得能夠上一整天,下週是端午假期,還得等兩週才能再上她的課。
下課鐘聲響起後,他不急著離開教室,坐在位子上看著排隊問問題的學生,每個班級都會有幾個好學生,課後會抓著老師追根究柢。陳瑋不是這樣的學生,他對知識沒有多大的追求,選擇歷史系不過是因為分數落點在這裡,遇見丁蒔蘿是意外,上她的課就像看一場表演,讓他不由得想像在台下看他們表演的觀眾。
收拾好背包,他踱步,緩緩經過那些圍著老師的學生,接近門口時,出乎意料的,他聽到自己的名字。
「陳瑋,你等等。」
他頓時頭皮發麻,是錯覺吧?丁蒔蘿喊的是他?他很緩慢的回頭,比著自己,「老師叫我?」
「是,」她不自在的說:「我有點事情想請教,你可以等我幾分鐘嗎?」
陳瑋措手不及,擺不出平常的酷樣,愣愣的回:「當然,我有時間。」
還在詢問的學生們看這情況不便打擾,很快結束問題,最後教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丁蒔蘿抽出髮簪,蓬鬆的頭髮亂中有序的披在肩上,她藉著收拾講義,迴避直視學生,侷促的問:「你的樂團會去綠島海洋音樂祭嗎?」
陳瑋想不到這個書呆子老師問的會是這個問題,他再次愣了愣才答道:「會啊。」
「那個……我和一個朋友也想去湊熱鬧,想問問你有沒有建議的旅館?」
「旅館?朋友?」
「嗯,因為時間有點近,又是臨時決定的,我怕訂不到什麼好地方了。」
鎮定下來以後,陳瑋注意到她其實比自己還緊張,他細細觀察她反覆調整講義,攏頭髮、撥眼鏡的手勢,心底的笑意緩慢泛開。
他清清嗓子,恢復「正常」的聲音答道:「老師,靠近主舞台區附近的旅館恐怕都訂光了,人家都是前年就預訂下一年的,妳只能去遠一點的地方,這樣的話還要租車,就不太能喝酒了,音樂祭期間警察臨檢得很勤快,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跟我們一起住露營區。」
她微微皺眉,「主舞台區附近有露營區?」
「對啊,專門保留給表演者的,我們團分到一個小木屋,還有一個可以搭三座帳篷的空間,離沙灘不遠,露營區設備也不錯,盥洗、燒烤什麼的都很方便。」
「給表演者的啊……」
「老師要去的話,可以住我們的小木屋,反正天氣已經熱到屋內睡不著,去年大家連帳篷都不搭就直接睡外面了,當然,老師想要體驗星空下的海風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睡外面。」
「可是我不是表演者啊,而且還有一個朋友一起去,這樣會不會太不好意思?」
明明就心動,卻非要客套一番,陳瑋微微笑道:「老師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可以幫我們一點小忙,交換一下。」
「幫什麼忙?」
「當我們的樂團經理,幫忙聯絡一些演出細節什麼的,工作量不大,這麼一來,我可以幫妳和朋友弄到工作人員證,你們也不需要買套票了。」
聽起來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但還差一個環節,「你們哪一天出發?」
「週三晚上開夜車去台東換船,我們開七人座廂型車,不怕擠的話老師可以跟我們一起出發。」
「週三啊?我朋友可能週末才放假,我得問問他。」
他偏頭問:「老師的朋友是男的女的?」
「男的。」
「男朋友?」
「不是,就是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是他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湊上熱鬧,反正我也沒事……」
兩年前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覺得她越不自在,就透露出越多的自己,陳瑋享受面對這樣的丁老師。
「男的就沒問題,老師妳先跟我們過去,他自己再想辦法過來會合就好,不過,妳得提醒他要自己帶一頂帳篷,他可不能跟老師妳一起住小木屋吧。」
她點點頭,貌似接受這個安排,但還是不鬆口,又拋出一個驚喜:「這樣吧,你留下電話號碼,我晚上跟他商量後再跟你說?」
「老師怎麼沒有學生的聯繫方式?」
「聯絡資料都在系辦公室,為了這個事,我也不好專程到系辦去調你的資料。」
他伸出手,「手機給我。」
訝異於這學生的氣勢,她竟然聽話的把手機交出去,陳瑋在她手機上按了自己的號碼,聽到口袋裡的手機鈴聲,才滿意的歸還電話,這麼一來,她有了他的號碼,而他,也有了她的。
「老師還有其他問題嗎?」
她搖搖頭,突然想起似的,再次喚住他:「你這學期到底交不交報告?」
他嬉皮笑臉道:「我都大四了,除非想延畢,不然有不交報告的理由嗎?」
言下之意,他之前是有不交報告的理由的,丁蒔蘿為時已晚的發現,自己竟然被一個大四的小屁孩調戲了。
她板起臉,沉聲道:「我不是沒當過大四生,你最好準時交。」
陳瑋扛著吉他,吹著口哨繞回團練室,本來今天不想再回來了,但經歷丁蒔蘿這段小插曲,他突然又有心情了,其他團員圍了上來,驚喜地發現今天又能練了。
「我想了一個新的編曲,前面抒情,後面搖滾。對了,阿星,你騎車去我宿舍,幫我拿一把樂器過來。」
會議室裡的冷氣總是比外面還要強,殷子愷努力保持清醒,國外母公司派來的專家還在滔滔不絕介紹這次帶來的幾款新藥,是,這次一下子拿到衛生署批號的幾款藥很搶手,是,其中兩款還在健保給付藥的備選名單中,是,國內醫生對這些藥的配合藥方還不甚熟悉,是,副作用……他打了個盹,被自己驚醒,台上的簡報已經不知翻到哪一頁?他偷偷拿出手機,正要開簡訊畫面,就收到一則新簡訊通知。
「音樂祭搞定,晚上聊。」
他露出微笑,就知道她會去問,這傢伙越活越回去了,原則越來越多,也變得不像小時候那麼爽快,就應該多被刺激刺激!
「凱子,」突然聽到銷售部老大喊自己,他連忙收起電話,「這批藥在拿到健保給付之前,只能走VIP的路線,麗丰醫院的推廣就交給你,不過麗丰的醫生對新藥接受度低,我們在採購部那裡雖然有樁腳,你的任務是從第一線醫生著手,好好研究一下麗丰婦產科醫生名單,下午進來跟我開個會,我們擬定一下Action Plan。」
殷子愷坦然接受眾人羨慕的目光,這批要針對的都是婦女病,當然要從婦產科下手,而最多貴婦病人,以及標榜婦產科全科女醫生的就是麗丰醫院,由他出馬這不是理所當然嗎?新藥市場拓展困難,通常給的紅利也較高,他不介意接受挑戰,看來這場凍死人的會議開得還真有價值!
最佳賣點 : 我們是世上最親近的人,
也是最容易讓彼此受傷的人。
她的名字有「守護愛情」的涵義,
只是一直以來,她守護的都不是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