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 orange night
作者 | Melissa Bo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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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我是這樣的媽媽: 育兒、失眠與藥物依賴的痛苦編年:先是光沒入陰影,接著被黑影吞噬。你有過這種感覺嗎?你來過這個空間嗎?「我只想,還給孩子一個不被藥物綁架的媽媽…」 |
作者 | Melissa Bo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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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我是這樣的媽媽: 育兒、失眠與藥物依賴的痛苦編年:先是光沒入陰影,接著被黑影吞噬。你有過這種感覺嗎?你來過這個空間嗎?「我只想,還給孩子一個不被藥物綁架的媽媽…」 |
內容簡介 先是光沒入陰影,接著被黑影吞噬。你有過這種感覺嗎?你來過這個空間嗎?「我只想,還給孩子一個不被藥物綁架的媽媽……」★亞馬遜編輯精選:最佳傳記和回憶錄★《紐約時報》2022年最佳有聲讀物★哈德遜書商2022年最佳圖書★Kobo2022年最佳傳記/回憶錄====================「對藥物的依賴使我懷著莫大的謙卑下跪在地。也是因為跪下我才體會到,成為母親就是從此必須自己握起自己的手,自己拭去自己的淚……」●我是個新手媽媽,育有兩個幼兒,其中一個是唐寶寶。我睡不著覺。我的婚姻正在崩解,而我拚了命想挽救。我拚了命照顧我的孩子,同時不斷想擺脫自己像個失眠鬼影的感覺。我幾乎抑制不住恐懼,我怕再也睡不了覺,瓦解成一個無人能理解的精神病患。「吃藥吧。」醫生說,所以我照做了。只要能睡著都好,我一個月接著一個月吞下藥錠,嘴巴像饑餓的鯉魚張得老大。我想照顧兒子,但我的身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背棄我,它猛然過彎,以駭人的慢動作外拋出去。剛開始墜落時,或黃或棕的瘀青在我身上交織成一幅地圖,我撫著它們一一數著:「這是在廚房撞到的。」「這是絆到椅子。」「這是我抱著女兒,在屋外草叢碰傷的。」剛開始墜落時,「否認」如同濃霧遮蔽我的雙眼。我花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醫生開給我的助眠藥不知不覺滲進我的體內,把我消減到剩下一把骨頭和一團空氣,其餘什麼也不剩。我只不過是聽從醫囑。可我向下不停墜落……●本書以極其私密的角度深入剖析女性在產後面對育兒、婚姻關係與社會觀感之間的掙扎,作者梅麗莎經年累月的壓力最終在求訪名醫之後,被迫向藥物妥協,自此遊走於瘋狂與理智的邊緣。苯二氮平類藥物用於治療失眠、焦慮、癲癇和恐慌症等疾病,是全球使用最廣泛的藥物之一。梅麗莎在獲得處方藥之後,便開始了一連串噩夢般的藥物依賴,消耗了她四年多的生命,不但損害健康還破壞了婚姻。梅麗莎以引人入勝的文字帶讀者踏上她親身經歷的旅程,細膩描繪了她為何依賴苯二氮平類藥物,以及——她變成了什麼樣子。在梅麗莎的自述中,以健康、婚姻為代價,任何一個試圖以藥物控制來維持生活平衡的人都需以此為鑑。「苯二氮平是小偷,會一次一次偷走你擁有的一切。」梅麗莎在與藥物依賴搏鬥數年之後,終於以自身經歷寫下的這段心聲,字字血淚,沉痛而真實。●「生而為人,我們全都經受苦痛。我允許自己看見心中讓我覺得似乎走不下去的一切,也看著無論如何還是站了起來的那一部分的我。不再有隱藏。」
各界推薦 ●「在邦德這本生動迷人的首部作品中,她記錄了陷入苯二氮平類藥癮的動盪過程……敘事坦率,並對幫助她戒掉毒癮的醫師深表同理與同情。她的敘事讓人看到過度用藥的危害及威脅。這個警世故事令人震驚。」——《出版者週刊》(Publishers Weekly)●「這是一部生動的苦難紀事!對於大藥廠和美國破碎的醫療照護系統的尖銳批判,邦德無疑敲響了警鐘。」——《柯克斯書評》(Kirkus Reviews)●「對於藥物上癮者的描述極為私密細膩,邦德的故事令人心碎。」——《南方書商評論》(The Southern Bookseller Review)●「這本令人目不暇給的回憶錄記載了一位女士意外淪為苯二氮平類藥物的依賴者,以及長期使用這類藥物所造成的生命威脅,令人不寒而慄。」——《Nylon》雜誌●「邦德在這本充滿詩意的回憶錄中,以記者對事實的堅持,以及詩人的筆觸娓娓道來,詳述了令人痛心的細節……」——《書架通報》(Shelf Awareness)●「邦德以抒情的方式,清楚而真摯地呈現堅韌的力量。這個警世故事將幫助許多人了解處方藥依賴症是如何發生,以及克服它所需要的力量和勇氣!」——《圖書館雜誌》(Library Journal)●「這本令人回味的回憶錄中有一句話我不會忘記,因為它完美地總結了苯二氮平對數百萬人生命的影響:『苯二氮平是小偷,會一次一次偷走你擁有的一切。』邦德以優秀小說家的敘事技巧,寫出了這個悄悄進入她生活的小偷。」——羅伯特.惠特克(Robert Whitaker),《流行病剖析》(Anatomy of an Epidemic)、《瘋狂的美國》(Mad in America)作者●「本書是邦德與苯二氮平藥癮奮鬥的第一手資料,文筆優美、感人至深。任何考慮服用或處方失眠藥物的人都應該閱讀這本書。」——歐文.克希(Irving Kirsch),《皇帝的新藥》(The Emperor's New Drugs)作者●「這是我讀過寫得最好、最身歷其境的有關苯二氮平類藥物的個人故事。梅麗莎.邦德總結了在藥物的陰影下隱隱增長的苯二氮平危機,她寫道:『苯二氮平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摧毀大腦。服用過量不會迅速猝死,反而會慢慢滑向殘障。』本書沉浸在她深刻的個人故事中,以著感人至深的散文展現出長期依照處方使用這些藥物的可怕後果。」——苯二氮平最佳實踐聯盟(Benzodiazepine Best Practices Alliance)聯合創辦人兼總裁伯納德.西爾弗奈(Bernard Silvernail)●「本書一應俱全:性愛、與黛安.索耶的《ABC》世界新聞、不是上癮的殘忍毒癮,以及徹頭徹尾的美麗(不一定是這個順序)。書中還有一個患有唐氏綜合症的調皮小孩,從內而外地照亮了這本書。如果我們一起參加晚宴,你問我關於這本書的事,我會告訴你要買這本書;馬上買下這本書,就像蛋糕一樣把它吃掉。它就是這麼好。」——史提芬妮.懷爾德—泰勒(Stephanie Wilder-Taylor),《奶嘴杯不是用來裝喝白酒的》(Sippy Cups are not for Chardonnay)作者●「本書切中要害。梅麗莎.邦德以新聞記者犀利的雙眼和詩人高度敏銳的心靈,精闢地描述了苯二氮平類鎮靜劑在她生命中開啟的深淵……。這裡真的是人間地獄,我不禁為邦德所表現出的堅強與毅力感到驚訝,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她的孩子,她終於完好無損地走出來了。」——麥特.薩米特(Matt Samet),《死亡之握》(Death Grip)作者●「一個令人窒息和痛苦的懸疑故事。」——凱瑟琳.紐曼(Catherine Newman),《等待小小鳥》(Waiting for Birdy)作者
作者介紹 作者 梅麗莎.邦德(Melissa Bond)身兼記者和詩人的身分。梅麗莎.邦德從1990年代開始磨練記者的寫作能力,幾乎為鹽湖城各家雜誌報刊都寫過稿。之後,她在《山坳》雜誌擔任副主編和詩歌編輯,這是以西部山間地區居民為主要客群的報導雜誌。對苯二氮平類藥物產生依賴的那幾年間,梅麗莎創建自己的部落格,文章也定期刊載於Mad in America、Ravishly、Catalyst等網路平台,也曾上Risk!、IGNTD、The Addiction Podcast等Podcast節目,探討過度使用苯二氮平類藥物的危險。她和兩個孩子現居猶他州,其中一個孩子是她的短片《Googled》靈感來源,該短片在聖荷西國際短片影展首映。作者相關資訊亦可參考:www.melissaabond.com。譯者 韓絜光台大外文系畢業,人文科普書籍專職譯者。譯有《沒有媽媽的超市》、《向晚的飛行》、《等待在夜裡被捕》等。道阻且長,用音樂和自然當拐杖。譯作賜教:seed2341@gmail.com。
產品目錄 ●序言●第一部_失眠.電視台想知道.他的心臟.史汀,與笑容燦爛的男孩.復活節彩蛋的藍.夜色升起,復又天亮.潦草的筆記●第二部_睡眠之書.躁狂.昏聵.贖罪和妹子.骨盆腔.恍惚的試驗.失速下滑.討價還價.冉冉升空●第三部_神醫.「這種藥很神奇」.消失的一年.崩塌.天空陷落.「代我親親孩子,對不起」.灼眼的綠,不見紅燈.西伯利亞●第四部_巨焰火球.減五毫克.卑屈與驕傲.五呎巨龍.毀滅的黑色巨牆.正常.失眠側錄.苯二氮平搏不了版面.覺醒之書.洞的隱喻.後來.本即破碎●謝詞
書名 / | 我是這樣的媽媽: 育兒、失眠與藥物依賴的痛苦編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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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Melissa Bond |
簡介 / | 我是這樣的媽媽: 育兒、失眠與藥物依賴的痛苦編年:先是光沒入陰影,接著被黑影吞噬。你有過這種感覺嗎?你來過這個空間嗎?「我只想,還給孩子一個不被藥物綁架的媽媽…」 |
出版社 /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6267445518 |
ISBN10 / | |
EAN / | 9786267445518 |
誠品26碼 / | 2682686806008 |
頁數 / | 336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14.8*21*2cm |
級別 / | N:無 |
導讀 : ★亞馬遜編輯精選:最佳傳記和回憶錄
★《紐約時報》2022年最佳有聲讀物
★哈德遜書商2022年最佳圖書
★Kobo2022年最佳傳記/回憶錄
內文 : 試閱文章(一):〈序言〉
剛開始墜落時,或黃或棕的瘀青在我身上交織成一幅地圖,我撫著它們一一數著:「這是在廚房撞到的。」「這是絆到椅子。」「這是我抱著女兒克蘿伊,在屋外草叢碰傷的。」剛開始墜落時,否認如同濃霧遮蔽我的雙眼。我花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醫生開給我的助眠藥不知不覺滲進我的體內,把我消減到剩下一把骨頭和一團空氣,其餘什麼也不剩。我只不過是聽從醫囑。可我向下不停墜落。
醫生當初開安定文(Ativan)給我的時候,我對這種藥一無所知。現在我知道它是一種高效、作用快速的鎮靜安眠藥,與克癇平(Klonopin)、贊安諾(Xanax)、樂平片(Valium)及其他數種藥物同屬一類。樂平片在一九六○年代末是美國銷售量最大的精神治療藥物,一九七○年代更成為最普遍的一種處方藥,幾乎到哪裡都見得到。《脫線家族》(The Brady Bunch)的麥克.布雷迪在劇中就吞了不少顆。一九七九年的電影《鴛夢重溫》(Starting Over),畢雷諾(Burt Reynolds)飾演的角色恐慌發作,他哥哥一問:「誰有樂平片?」店裡頭所有女士都打開皮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九六六年滾石樂團寫的歌《Mother’s Little Helper》,樂平片因此得到「媽媽的小幫手」這個別名,說出來誰都知道、誰都記得。
一九七九年,參議員愛德華.甘迺迪(Edward Kennedy)就苯二氮平類藥物的危害召開參議院基本健康小組委員會聽證會,稱苯二氮平類藥物「引起藥物依賴與成癮,二者均是難以治療康復的噩夢」。這之後不久,《時尚》雜誌稱這些藥錠「遠比海洛因更易成癮」。用藥人口下降了,但到了一九八○年代,用於治療恐慌症的贊安諾問市,苯二氮平類藥物的人氣再度竄升。
我在二○一○年拿到安定文處方藥,當時我不知道醫學文獻建議這種藥不能經常服用,最多服用二到四周。我不知道雖然醫界已警告成癮風險高,長期處方箋卻仍有上升趨勢,我也不知道苯二氮平服藥過量及因此死亡的案例,很快會與鴉片類藥物不分軒輊。
我只知道,我是個新手媽媽,育有兩個幼兒,其中一個是唐氏症寶寶。我睡不著覺。我的婚姻正在崩解,而我拚了命想挽救。我拚了命照顧我的孩子,同時不斷想擺脫自己像個失眠鬼影的感覺。「吃藥吧。」醫生說,所以我照做了。只要能睡著都好,我一個月接著一個月吞下藥錠,嘴巴像饑餓的鯉魚張得老大。我信任我的醫生,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本文摘自:「序言」)
試閱文章(二):〈天空陷落〉
我洗好晚餐的碗盤,喝完我的第二杯紅酒。尚恩到車庫去準備他明天造景工程的用具。我為兩個孩子放下洗澡水,拿來芬奇最愛的玩具,一條手臂長的鱷魚,跟克蘿伊的小茶杯組。克蘿伊和我一起在浴室裡,我們玩了一會兒家家酒,立在浴缸邊用小茶杯把水舀進舀出。浴缸水放滿後,我走進玩具間,四面牆都鑲嵌了寬木板。我們買下這棟房子前,有人把樓下的牆板和天花板全漆成粉筆白,所以只要電視打開,整個空間會像自動販賣機一樣煥發白光。
我發現芬奇昏睡其中一個螢光橘的懶骨頭沙發上,那是安送給我們的。我抱起芬奇,把他放進他的嬰兒床。這孩子比一般人容易累,一旦他睡著,想再叫醒他是沒用的。我關掉燈,聆聽他呼吸。浴室傳來潑水的輕響。我趕緊跑過去,發現克蘿伊至少把三公升的水澆在了地板上。
「克蘿伊。」我氣急敗壞喊她。
蜂蜜般的眼眸看向我,對著我笑。
「來。」我說。我抱起她,脫光她的小衣服,把她放進溫熱的水裡。我很冷,於是決定和她一起泡進浴缸。我把茶杯組和一個大大的蛋頭先生交給她。她一杯接一杯往蛋頭裡舀水,看著蛋頭歪向一邊,然後沉進浴缸。我很訝異它載浮載沉了一會兒還是沉了下去。我撿起蛋頭先生倒光裡面的水。我抓起在生機食品店買的一塊天價無防腐劑肥皂,聞起來有柑橘香。我替她的身體和她的小光頭打上肥皂,她扭來扭去抵抗。
「媽媽。」她說。「不不不不不。」天啊,她就算哀聲抱怨也好美。
「快好了,小乖。」我往她的耳朵抹上肥皂。
「不不不不不。」她猛拍我的手。
我替她沖乾淨,然後吻了吻她的頭。
「好了,小可愛。」
她繼續做起她的茶杯實驗。我走出浴缸穿上衣服,然後拿來她最喜歡的青蛙浴巾。附有小帽子的淺綠色毛巾布,帽子上有一對驚奇的棕色眼睛,如果把毛巾從頭套到腳,帽子正好能遮住她的臉。我從浴缸抱出克蘿伊,再拔掉阻水塞。她的睡衣在臥房。我用青蛙浴巾包住她,將她抱在胸前走進走廊。我的腳才踏上地板,兩腿就在身下一軟,彷彿化成了水。克蘿伊還貼俯在我胸前,我整個人往前摔,動力把我往牆角推。我用慢動作看見整個過程──克蘿伊的頭離牆愈來愈近,牆壁九十度直角的接口會把她的頭頂切開。
我把身體猛力向右扭,肩膀撞上牆角,克蘿伊的頭驚險閃過牆壁。一切都發生在瞬間,頂多只有兩秒鐘。克蘿伊甚至沒哭,只在我們落地時發出小小的尖叫,之後就躺在那裡,等著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我的身體彎成逗號,肩膀撞上牆的地方很痛。我動了動腿卻沒有感覺。克蘿伊發出悶住的聲音,我拉開她臉上的青蛙帽。
「寶貝。」我說。「你還好嗎?」
我們彼此對望。我躺在地上心想是不是應該呼叫尚恩。他還在屋外,不是在準備明天的工作,就是在院子裡喝啤酒。我知道他聽不見的。我不斷跟克蘿伊說話,希望兩腿會恢復知覺,希望有一個簡單的理由能解釋我怎麼會突然摔倒,像一具墜橋的死屍。
我忽然想到,說不定我有退化性神經疾病。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我可能是多發性硬化症初期。視力模糊和手腳震顫,虛弱無力和四肢不協調。所有症狀全到齊了。我回想模糊的記憶。我有這些症狀多久了?我什麼時候從運動健將變成一個幾近殘廢的人?我與自己爭辯。摔成這樣,這是正常的嗎?要累積多少當媽媽的疲勞才會這樣摔?從我本身的感覺根本很難判斷,尚恩又老早已經視而不見。說不定我們都無視眼前的事實,擅自找理由認為症狀不嚴重。也有可能更糟,我心想。我可能腦中長了腫瘤。我聽過同樣的開頭:起先只是摔倒,再來是知覺混亂,伴隨視力和聽力改變……我的天啊。腦瘤。就是它了。不然還有什麼會長期導致這麼怪異的症狀?
過了一分鐘,我的兩條腿恢復知覺。克蘿伊望著我的臉。我曲膝伸了伸腿後翻身坐起。一切又正常了。我爬起來走向尿布台,唯恐我的腿會再度發軟。我抽出克蘿伊的刷絨睡衣,小猴子戴著粉紅色小派對帽跳舞的那一套。我蹲了幾下,兩腿沒發抖也沒發軟,沒有任何殘留的知覺證明剛才的事發生過。我把克蘿伊的小胖手和小胖腿穿進睡衣睡褲,然後將她擁入懷中,坐進嬰兒床邊的搖椅裡。她闔上了眼睛。我前後搖晃哄她入睡,感覺我的身體也鬆弛下來。
沒幾分鐘她睡著了。我繼續輕晃,兩腿的肌肉逐漸伸展放鬆。就在這前後搖晃的過程中,我混沌的腦中浮出一個問題。剛才的摔倒。如果不是腦瘤呢?如果不是多發性硬化症,也不是退化性神經疾病呢?如果跟安定文有關係呢?我努力回想神醫說過的話。這種藥和咖啡一樣會上癮。他知道有個人吃了十九年,從來沒出過問題。我的身體會慢慢自我復原。
但我的身體並沒有自我復原。與神醫初診到現在一年半,我的身體反而更惡化。我努力回想我有沒有搜尋過這種藥。我一向喜歡研究透徹,可是我當時真的太絕望了,只想趕快鬆一口氣。但再怎麼說……
我往後仰躺,感覺克蘿伊的體溫貼著我。現在時間晚上七點,外面天光未暗。我每晚服用五到六毫克安定文,持續了一年多。然後我就莫名其妙摔倒了──雙腿忽然化成果凍,不受控制。我很有可能撞破克蘿伊的頭或我自己的頭。但現在一切似乎又都正常,彷彿剛才全是我的幻想。尚恩在屋外搬運工具和草皮、大桶大桶的釣鐘柳和金焰繡線菊。他把東西裝上卡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我把克蘿伊放進嬰兒床,上樓走進書房。鎮靜劑──這是神醫給這種藥的稱呼。對嬰兒無害。當時我只在乎這個。能幫助我入睡,並保證藥力不會傷害克蘿伊。他要我放心,說我的身體會慢慢自我修復:「到那之前,照處方吃藥。」我照做了。吃完又領,領了又吃,我就像一隻張大嘴巴的鯉魚。
我打開電腦。可惡──我怎麼一直沒想到要查查這東西?我搜尋苯二氮平類藥物,螢幕上瞬時滿是各種網站連結。
我的天空也開始一塊塊崩落。
MedlinePlus網站是美國國家醫學圖書館和國家衛生院合作提供的服務。很好。看起來很可靠。我讀到安定文(學名lorazepam)會減慢腦部活動。沒看到是什麼機轉造成的,但上面寫一旦大腦緩速,全身也會跟上。不可能只選擇讓特定器官緩速,身體其餘部位不受影響。MedlinePlus說,安定文有可能產生依賴性。他們建議勿服用超過四個月。務必遵照醫師處方服用。
維基百科說安定文是高效、速效的苯二氮平類藥物。惠氏製藥在一九七七年向市場推出安定文,將它宣傳為驚慌、躁動、失眠的解藥。由於會損害新記憶形成,它通常用於手術中。患者若在急診室發生嚴重癲癇,會被施打至多兩毫克安定文。兩毫克。我服用六毫克。第二段又寫到:「苯二氮平類藥物中,安定文的生理成癮機率相對較高,建議短期使用,最長限於二到四周。」我知道維基百科是開放協作平台,意思是維基百科社群隨時可以更新修正內容。社群成員通常會互相監督,但像這樣的內容,連我的醫生都好像不知道,我能信賴他們嗎?最後那一句話我至少反覆讀了十遍,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限於」這兩個字讓我耿耿於懷。「限於」兩周──最多四周。我每天晚上服用安定文已經持續超過一年半。內容中沒有提到劑量。我從兩毫克開始,經過半年提高到六毫克──這還是醫師處方。我把臉埋進手掌。不可能有這種事。也許真的沒事。也許神醫才是對的,長期用藥問題不大。我是有些怪症狀,但我也是二寶媽,而且近一年沒睡過好覺了,我當然很累。也許我只是杞人憂天。
我決定再查其他網站。我需要PubMed。我知道這個網站是因為我弟弟研究所讀生物物理學。在人生尚未出現失眠和藥物的時候,我凡事都會查資料。每次寫文章遇到醫學問題,我弟就教我上這個網站去查。PubMed是正式的醫學研究文獻資料庫,有正當性和公信力。他們頭腦很好,對於我國醫生開的藥,他們應該十分瞭解。查詢後我得到的說詞與第一個網站大同小異。遵照醫師處方服用。用於焦慮和失眠,如果出現自殺傾向,或想要幹掉你老媽或銀行行員,請與你的醫師聯繫。噢,還有,勿長期使用苯二氮平類藥物。「長期」是多久並未說明。充分證據顯示,長期服用治療劑量會導致「真實依賴」(true dependence)。這東西是誰寫的?「真實依賴」是什麼鬼話?相對於什麼?假性依賴嗎?
我察覺自己挖苦諷刺其實是想削弱這些資訊帶來的衝擊。諷刺會拯救我。我會透過諷刺偵破謊話,我會徒手把謊話撕成碎片。我會對著它哈哈大笑。「真實依賴」聽起來像哪個硬核龐克搖滾樂團。「音速青春」(Sonic Youth)和「真實依賴」會撕開這個醫療體系。他們會用生技公司送的原子筆給吉他調音。他們會扯破這團爛帳,而我會把諷刺當成血漿往舞台上潑。
我回到Google。搜尋結果很多出自英國。我點開benzo.org.uk,眼前立刻閃現多到嚇人的一長串可能的戒斷症狀。我迅速掃視到網頁底端,然後又從頭看起。好難聚焦。我閉上眼睛再睜開,用意志力策動肌肉。上面列的每一項,幾乎全部,都說中我這一年來的狀況。包括菸灰缸味也在上面──我自從服用安必恩就出現這怪異的嗅幻覺。這些藥對大腦和身體竟能造成這麼多破壞,我看得頭暈目眩。嗅幻覺?誰知道竟然有這回事?安必恩作用於這個大腦受器,於是你睡著了,同時你也可能出現健忘、幻覺,聞到菸灰缸味。服用安定文,則作用於另一個大腦受器,你會睡著一陣子,但也很容易出現震顫、喪失平衡感、失去肌肉控制和自我感知──噢,對,還有你也可能會聞到菸灰缸味。我再度閉上眼睛。沒道理發生這種事。但它就是發生了。我的天空就塌在我用以撐住的支柱上。就我所讀到的資訊,我這些症狀是大腦耐受安定文所引起的。我產生了生理依賴,我的腦需要愈來愈高的劑量才能在正常範圍內運作。即便我每晚只吃六毫克,我的戒斷症狀卻和勒戒海洛因的人沒太大差別。
我不知道明白這些資訊以後又該怎麼辦。我的眼角抽搐起來,之前我總當這是長期失眠難免如此。皮膚像有蟲爬、腿軟、火爆、噁心嘔吐、健忘、震顫、癲癇、幻覺──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媽的這怎麼可以。
●
克蘿伊的哭喊穿透地板傳上來,我從床上彈起來,雙手摸黑亂揮。走上走廊後,我胡亂摸索著牆壁。我的女兒……出什麼事了。到了樓梯扶手旁我絆了一下,滑下樓梯來到她房間。周圍好暗。我不記得有這麼暗。
夜燈呢?會在牆上發出綠光和藍光的小魚夜燈在哪裡?那個五彩繽紛的燈呢?
我在黑暗中踩空,向前踉蹌幾步。
她在哪裡?
我的手指摸到她深棕色嬰兒床的扶手。我彎下腰,摸找她的身體。她的小輪廓我再熟悉不過:軟鼓鼓的肚子、纖長的手指──像鋼琴家,我在她出生時這樣說過。我把手滑進她的背後,她在我的掌心放鬆下來,感受到我的撫觸也安靜了。下一個瞬間,我還沒來得及抱起克蘿伊,一股熱流燒上我的脊椎。我彷彿人在地鐵月台,有列車正要進站,氣流猛然襲來,牆壁全都隆隆震動。
我兩手從她的背後滑開,她滾回床上。我的身體不再是我的,兩腿也不聽話。我倒向地板,嘴巴摔在米白色混巧克力色的纖維裡,這是我們搬進來前才剛鋪下的新地毯。「像給豬擦口紅。」尚恩看了之後說,但我們沒拆地毯,什麼都沒動,只把兩張嬰兒床並排在一起,我在牆上用模版噴了圖案──樹枝上的Q版猴子、嗡嗡飛行的蜻蜓、盛放的櫻花。
我的腦中一切都在發燙,熱流不斷竄來。房間裡閃爍熱與電的光圈。各種色彩在我眼底接連閃過:飛旋的橘色和綠色,滾燙跳動。有什麼在我體內閃亮閃暗。我感覺不到我的四肢。我動不了。
意識的門猛然關上。靜默,然後一聲轟響。又是熱流,熱爆。橘色光圈噴發,像霓虹燈在我腦中爆炸。
尚恩人呢?天啊,他都聽不見她哭嗎?
一陣震顫竄過我全身。三更半夜我一個人躺在這裡,我的寶貝女兒在旁邊抽泣。
這就是將死的感覺嗎?尚恩會不會天亮才發現我,身軀已經冰冷,奶白的唾沫滲出嘴角?
轟響升起又消退。熱流像呼嘯的狂風沿著我的背脊往上竄,我感覺不到身體的邊際。色彩在我的眼底炸開,像野火在我腦中肆虐。血橙的夜轉為紅色,發出尖叫貫穿我的雙眼。房間在我周圍傾斜。意識再度關閉。棉絨的黑。寂靜無聲。時間拉長後消失。有個黑影在門邊窺伺我,徘徊不去。我能感覺到那道黑暗像一縷冰冷飄飛的纖維。我能感覺到死亡等了半晌後掉頭走開。嘶嘶嘶。然後什麼都沒有。很長一會兒只有空空蕩蕩。
黑暗剝離。我躺著聆聽聲響。無從判斷時間經過了多久。克蘿伊已經不哭了。她什麼時候停的?紅色與橙色及熱氣都消失了。我試著挪動手臂,感覺像在泥巴裡拖動。我向前摸索,提起一條腿撐住身體又隨即垮下。我的手指縫間有地毯的刷毛。嘴裡有纖維。我再度提起一條腿,用意志力使喚身體移動。我仆倒,地毯擦著我的手臂、我的臉。再等一等。抬起手肘,提起腿。擺好角度。推。當下我沒有餘力疑問發生了什麼事,沒有餘力去想是不是該求救,是不是該叫救護車。我的大腦已經部分關閉。我只剩下野性,我是趴伏的母獸。我只想得了一件事:我必須移動。幾次嘗試後,我終於四肢撐起身體,開始爬。
我來到通往廚房的樓梯邊往上看,空空如也,連個影子也沒有。好暗,我說不定瞎了。我用手一階一階摸索,努力命令膝蓋動起來。我在礦井的最深處,抬頭尋找些許希望的亮光。我伸手摸上樓階,再把膝蓋提上去。現在稍微掌握節奏了。一步一步向上爬。
進到廚房,我雙手貼在冰冷的磁磚上,呼吸短促,胸口上下起伏。我再度倒下,躺在地上等待。幾分鐘過去,也可能是幾個小時。依然只有無邊的黑。我重新用兩手撐起身體,回到跪趴的姿勢。手先往前滑,腿再跟上。一、二,一、二。我是黑暗中爬行的獸。動啊。
進了臥室,我聽見尚恩的鼾聲。我才抓住羽絨被就往地上癱倒,頭抵著地毯。片刻過後,我縮起一腿想站起來,但馬上又無力倒下。過了幾分鐘,我把上半身往床上一拋,嗅到了羽絨被。這是紅色那一條嗎?棉質有小山脈圖案的那一條?我嘴裡能感覺到布料淺淺的線條。又過了幾分鐘,我總算有辦法把剩下的身體也拖上床,俯趴著。幾分鐘後我翻過身。我說不出話,於是提起手臂落向尚恩的大腿。
不敢相信他還在睡。他怎麼還睡得著。
醒一醒。拜託,拜託醒來。
沒動靜。我等了等。言語還在某處的候機室排隊,還無法飛越從我的大腦到喉嚨之間的距離。
尚恩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他還在夢境裡。我感覺他永遠都會在夢境裡。我又一次抬起手臂再落下。單單這個動作就得卯足力氣。
我仰躺在床上,疲憊到動不了也說不出話。陰影在眼前飄,接著一切沒入黑暗。
(本文摘自:第三部「神醫」)
最佳賣點 : 先是光沒入陰影,接著被黑影吞噬。
你有過這種感覺嗎?你來過這個空間嗎?
「我只想,還給孩子一個不被藥物綁架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