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 論資本主義廢墟中生命的可能性 (人類學經典全新審訂版) | 誠品線上

The Mushroom at the End of the World: On the Possibility of Life in Capitalist Ruins

作者 Anna Lowenhaupt Tsing
出版社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 論資本主義廢墟中生命的可能性 (人類學經典全新審訂版):多物種民族誌經典全新審訂版「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多物種民族誌經典全新審訂版★★「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的生物就是松茸。」英國皇家人類學學會(RAI)最高榮譽赫胥黎獎章得主──安清──經典著作當經濟成長達到極限,自然環境遭受嚴重破壞,不穩定成為現代人生活常態──在人類世的時代,菇類不受控的生命力是禮物,也是指引。串聯零碎的地景、多重的時間、物種之間的糾纏反思達爾文式的適者生存、進步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大師之作!---------------------------------------------------------------------------------我們所處的世界,正處於人類世的危殆狀態。在目睹環境汙染、大規模滅絕與氣候變遷後,人類還能承受何種程度的人為擾動?儘管有在討論永續發展,我們還有多少機會能留下適宜居住的環境給後代子孫?對此,人類學家安清提出,松茸這個獨特的物種,能讓我們在失調環境中找到共存的可能性,以及合作生存之道。---------------------------------------------------------------------------------「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的生物就是松茸。」松茸是世上身價最高的菇類之一。與許多人的認知不同,松茸並非只能生長在沒有任何汙染的原始森林;反而,松茸往往發跡於受到嚴重擾動的森林,並藉由自身滋養樹木的能力,協助森林在受人類侵擾的地區猶能茁壯。而在日本,松茸之於文化與社會的意義,早已遠遠超越它的菇類身分。松茸是大眾鍾情的秋天標記,既激發歷史懷舊之情,也是高貴的賀禮。值得注意的是,儘管珍罕價昂,松茸卻完全無法由人工栽植──它在林中現蹤與否,全憑機緣與巧合。也就是說,松茸是物種互動之間無心插柳的結果。而在殘破地景上生長的松茸,所指引的是一種更廣闊的生活想像,包含了對所有生命與非生命的關注。「好奇心可說是在這危殆的時代裡合作生存的首要條件。」從經濟活動、人類學、生態學三個面向深入,安清在橫跨日本東京與京都、美國奧勒岡州、中國雲南,以及芬蘭拉普蘭地區的田野調查中,追溯了松茸從生成到消費端的商品供應鏈形成過程。她描寫松茸如何在美國廢棄的工業林地破土而出,經遁入山林尋求自由的瑤族、苗族與東南亞裔採菇者採集,成為買賣雙方高度較勁的競價品,接著在累積層層價值之後經由中間人「轉譯」進入日本,化身為帶有強烈象徵意涵的餽贈物件,傳達贈禮者不言說的訊息。安清細膩地注意到,從單純的被採集物,異化為資本主義邏輯中的商品進入日本,進而成為聯繫人際關係的禮物,松茸的身分轉換實際上反映出的其實是跨越物種、各種各樣生活方式的聚集與創建,是由族群政治、歷史記憶、全球化經濟、政治秩序、科學知識、森林地景、生態互動等一切關係糾纏其中的宏觀圖像。 「進步是埋頭往前的行軍隊伍,硬是將其他性質的時間全拖進它的韻律當中。若能拋開這個強力的節拍,我們或許能覺察出其他時間模式。」然而,透過聚焦松茸的生存發展,安清不僅止於拓展我們對已知世界的想像。首先,松茸的故事告訴我們,生命無法單獨存在,並總是在物種之內與之間的合作中轉變。她提醒,是經濟學與生態學長期以來將生存簡化為競爭的傾向,讓人們違反事實地幻想,以為人類可以獨自生存。在此之上,安清進一步點出,在經濟要成長、科學要進步等單線進步的敘事仍深根於人們意識之中的情況下,松茸的故事可以作為回應:如果松茸產銷鏈的存續,取決於層層協調並維持一定的開放程度──她以複音音樂為比喻,揭露當人類不再追求統一協調、單一觀點的音樂形式,嘗試去聆聽獨立卻同時進行的旋律,覺察和諧與不和諧如何共存時,便能跳脫只專注於成長的單一路徑,找到多種抵達未來的方式。在身處人類世的此刻,不以進步發展為前提的資本主義會是什麼模樣?人類如何與各物種保有互不和諧、但又無需掠奪的關係?透過一篇篇生動的故事,安清串聯起生態、經濟、政治乃至美學的視野,審慎檢視過度粗略的簡化論。本書中提供嶄新原創的觀點,帶領我們尋回對世界的好奇與關注。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古碧玲|《上下游副刊》總編輯李宜澤|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副教授兼主任林益仁|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博物館研究所教授洪廣冀|國立台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學系副教授徐振輔|作家、《馴羊記》作者張君玫|東吳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黃宗潔|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黃瀚嶢|作家、《沒口之河》作者蔡晏霖|國立陽明交通大學人文社會學系副教授顏聖紘|國立中山大學生物科學系副教授──聯合推薦(按姓氏筆畫排列)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安清(Anna Lowenhaupt Tsing)美國加州大學聖塔克魯茲分校人類學系教授,曾於丹麥奧胡思大學、哈佛大學、芝加哥大學擔任客座教授。研究方向為文化與政治、女性主義、全球化、多物種人類學、社會景觀與民族生態學。2018年獲頒英國皇家人類學學會(RAI)最高榮譽赫胥黎獎章。2005年,安清與五位研究者創立「松茸世界研究群」(Matsutake Worlds Research Group),企圖在研究中探索出以「合作」為方法的新人類學。本書作為開場之作,正是透過松茸與松樹乃至其他物種之間的合作關係,帶領讀者思考潛藏的合作關係帶來的可能與啟發。另著有《鑽石女王的王國》(In the Realm of the Diamond Queen)、《摩擦》(Friction)、《在受損星球上生活的藝術》(Arts of Living on a Damaged Planet)等書。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推薦序|新世紀的採菇人/蔡晏霖審訂者導讀|漫遊在松茸森林中的三種方式/林浩立謝詞 有創造力的糾纏序言 秋季香韻第一部 還剩下什麼?第一章・覺察的藝術第二章・汙染即合作第三章・規模的一些問題插 曲・聞一聞 第二部 進步之後:搶撈式積累第四章・邊緣行動自由……第五章・開放票地,奧勒岡第六章・戰爭故事第七章・美國怎麼了?兩種亞裔美國人……在轉譯之間第八章・美金與日圓之間第九章・從禮物到商品──復歸禮物第十章・搶撈式韻律:在擾動中做生意插 曲・追蹤 第三部 擾動的起點:無心插柳的設計第十一章・森林的生命力萌生群松間……第十二章・歷史第十三章・復甦第十四章・機緣第十五章・廢墟……於間隙和區塊之中第十六章・科學即轉譯第十七章・紛飛的孢子插 曲・起舞 第四部 在事物發生之際第十八章・松茸十字軍:等待真菌行動第十九章・平凡的資產第二十章・反結語:我這一路上遇到的人孢子的蹤跡‧一朵菇類的進一步冒險注釋

商品規格

書名 / 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 論資本主義廢墟中生命的可能性 (人類學經典全新審訂版)
作者 / Anna Lowenhaupt Tsing
簡介 / 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 論資本主義廢墟中生命的可能性 (人類學經典全新審訂版):多物種民族誌經典全新審訂版「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
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9821891
ISBN10 /
EAN / 9786269821891
誠品26碼 / 2682528942000
頁數 / 384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6*23*2.3 cm
級別 / N: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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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文字

推薦序 : 導讀 漫遊在松茸森林中的三種方式
林浩立/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副教授

我與安清文字的初次邂逅來自於人類學博士班的必修課「當代理論」。授課教授當時開了她二〇〇五年剛出版的著作《摩擦:一本關於全球連結的民族誌》(Friction: An Ethnography of Global Connection)(以下簡稱《摩擦》)的其中一章給我們讀,談的是惡名昭彰的加拿大公司Bre-X金礦詐騙案。安清用這個已被改編成電影《金爆內幕》(Gold)、裡面充滿著謊言、投機以及一起跳機自殺事件的荒謬故事告訴我們,當代全球資本主義的邏輯如何讓一間小公司藉由一個從來沒有人看過實體的印尼地底金礦,瞬間成為股票市值一度高達四十多億美金的投資者寵兒。這個案例本身就十分精采,但安清能夠將之連接上人類學理論的功力更是高超。她以「摩擦」這個動作比喻全球化力量的運行:任何看似強大完整的全球化體系如資本主義、環保運動等等,並非一台運作順暢、席捲世界的機器。它們在地方上的施展必定會遭遇每日大大小小的衝突、曲解、誤用,但正是因為這些路上的「摩擦」,機器才能夠動得起來,不然也只是空轉而已。而「摩擦」也使不同規模的夢想(或如Bre-X的奇想)、計畫、結盟、抵抗得以實現。現在回頭來看,這裡早已有了她十年後出版的《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以下簡稱《松茸》)的影子了。
多年後我開始書寫博士論文,每當遇到瓶頸時,《摩擦》總是能為我指引出路。因此,當我知道安清有一本新書即將於二〇一五年出版、主角是一種在日本價格奇高但無法栽培、只能在世界特定森林中才能看到的菇類,我的興奮之情是可以想見的。畢業後我在系上教授大學部的「環境人類學」課程,一方面基於對安清論述功力的信任,另一方面由於授課老師可以得到免費的教材,我毫不猶豫地便開了《松茸》給學生讀。事後證明這是絕佳的決定。這本書不但激發出課程中最精采的討論,多位學科背景不一的學生也告訴我這是他們最喜歡的文本,我則藉著這個機會從封面到封底將它好好地讀完一遍。我當時不知道的是,日後我將多次踏入安清所勾勒的那片松茸森林中。
二〇一七年我來到清大任教,在第一個學期中又開設了「環境人類學」,只是這次是研究所層級,而《松茸》自然也出現在我的課程書單中。這次在中文情境中的閱讀教學經驗讓我有許多新的觸發,例如得知《舌尖上的中國》第一季第一集的主題就是雲南的松茸!同時,我也發現自己兩年前留下了一些理解不清的地方,例如在第三部〈擾動的起點〉中,松茸是如何分別在日本、芬蘭、美國奧勒岡、中國雲南的森林中出現,其中錯綜複雜的物種、林業史、生態環境、人類生計活動又如何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是需要仔細咀嚼(安清在第十一章的注釋中表示有想過畫出一張二乘以二的表格來呈現)。幸好,下一個學期交大的蔡晏霖老師邀我(其實是毛遂自薦)在其「人類世」課堂上客座講授《松茸》,也讓我得以三入松茸森林,將這個部分好好釐清。
到了二〇一八年,《松茸》的中譯本在台灣首度問世,書名為《末日松茸》,開始在人類學、社會學、地理學、歷史學等學科的課堂上廣泛使用,然而隨之而來的是對翻譯品質的回饋討論。張君玫老師在臉書上有針對前幾頁翻譯的簡短評論;網路上另有一篇〈淺談《末日松茸》的翻譯問題〉的文章;現在於國外攻讀人類學博士的尤尊毅甚至列出詳細的勘誤表;我則是馬上留意到書中關鍵的「salvage」一詞不應該被翻譯成「殘值」。二〇二三年,出版社編輯來信詢問能否協助審訂再版,已背負許多研究、教學、審訂和翻譯工作的我本來不想答應,但那片松茸森林實在太過迷人,迷惑了我對工作分量的判斷。在接下審訂工作後,我以前所未有的謹慎態度,加上安清所謂的「覺察的藝術」,踏在上一位譯者走出的路徑上、並以上述評論者提供的線索為指引,在這被擾動過的森林中仔細翻扒每一寸土、每個角落的一草一木。而在經過了那麼多年的歷練,這次我也能夠將我自己的知識與經驗帶進林中,甚至發覺安清原文中的小誤。這趟審訂、甚至可以說重譯的旅程,創造出的就是這個版本的《松茸》,但確實這是奠基在集體的行動上。
當我說我每次讀《松茸》都會有新的收穫,絕非誇張溢美之詞,因為真的是如此。就像在同一片森林中多次漫遊一樣,總是會發現上次沒察覺到的藐小微物、或沒有踏上的意外曲徑。這些東西也許是藏在注釋中的片言隻句、也許是自己沒有認真探索的重要概念(安清在書中創造了許多概念和名詞),甚至是刻意安排的彩蛋。我相信不同學科背景的人讀《松茸》,都可以找出與眾不同的「走法」,例如林業專家地理學者洪廣冀老師就走出了一條〈《末日松茸》中「聽不見」的臺灣史〉的路。在這裡我想分享自己多次進出松茸森林後所摸索出的三種獨特的漫遊方式,我不會對書中安清精闢的全球化、資本主義、多物種理論有太多的分析。我在此提供的是歷程,而非藍圖,使更多讀者能參考並走出自己的路徑。

科幻

我的第一條路徑很隱晦,是翻越荒煙蔓草走出來的,且跟《松茸》的書名有關,而我也相信這是安清匠心獨具所埋下的梗。這條路徑的線索是「科幻小說」,或更仔細地說,是知名科幻小說家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
在《黑暗的左手》(The Left Hand of Darkness)的序中,勒瑰恩是這樣談科幻小說的:

科幻小說常常被描述,甚或定義為外推式。科幻小說家應當攫住此時此地的某種現象或趨勢,將之強化、純化以製造戲劇效果,然後推展到未來。「倘若這樣持續下去,便會發生這樣的事。」預言於焉形成。這樣的方法與結果非常類似科學家的方式:大量餵食實驗鼠某種純化濃縮食物,致其上癮,為的是想要預測人類若長期食用少量此類添加物,會有何等後果。結果幾乎無可避免會導向癌症。同樣,外推的結果也是如此。嚴格的外推式科幻小說通常與羅馬俱樂部結論一致:介於全人類自由的逐漸滅絕與地球生物全體滅絕之間。

因此,

這或許能解釋為何許多不讀科幻小說的人會說科幻小說是「逃避現實」;但是進一步詢問時,他們會承認自己不讀科幻小說是因為「太灰暗了」。

同樣的話也可以用來形容大部分當代環境人類學民族誌的題材,例如波多黎各島上製藥廠造成的環境破壞、美國南方城市中黑人社區面對針對性的工業汙染、加拿大育空地區原住民與政府共管環境時所面臨的困境、更別提影響尺度更巨大的氣候變遷議題。這些優秀的作品揭露了環境如何被不同的行動者影響,以及環境問題背後權力結構的不平等,但讀起來往往給人深刻的無力感。因此在第一部〈還剩下什麼?〉的序言最後,安清這樣說:

相反地,這片破碎的森林看上去就像一場科幻小說式的夢魘。

但如同勒瑰恩要講的不是線性的未來預言,而是含有多重可能性的故事,安清要說的是資本主義造成的廢墟裡頭,如何能產生新的希望,生命如何能在其中繼續下去。松茸正是對此狀況絕佳的隱喻,畢竟,它們就是從那片被破壞侵擾的森林中萌生出來的。千萬別被網路上「松茸對產地環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它只能生長在沒有任何汙染和人為干預的原始森林中」這類的話給騙了,松茸喜歡的就是被擾動、破壞、眾聲喧嘩的環境,而這也能為我們如何在「人類世」生存下去帶來一些啟發。總而言之,《松茸》可以說是安清的勒瑰恩式科幻小說!
彷彿上面引述的線索還不夠,安清在下一章〈覺察的藝術〉的開頭立刻引了勒瑰恩的話:

我不是要提倡重返石器時代。我的動機沒有反動成分,甚至沒有保守主義成分,而是意在顛覆。就像資本主義或工業主義或人口那樣,烏托邦想像看起來一直困在一個只包含成長的單程未來裡。我的一切努力都是要想通怎樣把一頭豬放回正軌。

上面這段的翻譯其實是引自林徐達和梁永安翻譯的《復返》(Returns: Becoming Indigenou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在那裡作者克里弗德(James Clifford)提供了勒瑰恩這句的脈絡。出自她的論述文章〈以非歐幾何觀點把加州看成一個冷地方〉(A Non-Euclidian View of California as a Cold Place),這句話意在挑戰理性規劃出來的未來烏托邦進步社會。她認為我們應該停一下,甚至往回走,就像克里族諺語所說的「像豪豬一般往後退,往前看。」以退為進,保護自己。因此,最後讀起來有點天外飛來一筆的「把一頭豬放回正軌」(put a pig on the tracks)我認為指的就是那隻豪豬。她想把牠放回自己的路徑上,讓牠自行摸索方向,即使倒退也沒關係。勒瑰恩這篇文章被收錄在文集《在世界盡頭跳舞》(Dancing at the Edge of the World)中,而我相信《松茸》的書名The Mushroom at the End of the World就是在向之致敬。事實上,書末所引用的勒瑰恩〈小說的背袋理論〉(The Carrier Bag Theory of Fiction)一文,也收錄在《在世界盡頭跳舞》中。也正是如此,「世界盡頭」似乎是比初版中文書名的「末日」更到位的翻譯。畢竟如同勒瑰恩在文章中所說的,真正的烏托邦需要往岔路去,而非往前進,才能找到。安清的松茸也是在資本主義發展的邊緣廢墟中才會出現。這是一種空間上的意象,一種日本自己原本盛產的珍饈,現在要到天涯海角才能找尋到的距離錯置感。這,就是安清所謂「摩擦」的開始。

合作

安清雖然是《松茸》唯一作者,但這本書可是不折不扣的多方合作的產物,就像松茸無法獨自生長,而必須與它所喜好的松樹以及其他物種建立關係一樣。早在《摩擦》的最後一章〈森林的合作〉裡,安清已經開始在思考全球化下的各種衝突對抗中,意外的合作關係能夠帶來的創造力。透過松茸的研究,她則將合作的意義推展到極致。在二〇〇八年,松茸研究的初步成果首次在期刊上發表,安清在作者欄位中便寫著她所代表的是「松茸世界研究群」(Matsutake Worlds Research Group)。這個研究群包含了人類學家海瑟威(Michael Hathaway)、佐塚志保(Shiho Satsuka)、井上京子(Miyako Inoue)、蔡紀恩(Timothy Choy)、費爾(Lieba Faier),其中海瑟威已於二〇二二年出版了《菇類為何而活:松茸與其創製的世界》(What a Mushroom Lives for: Matsutake and the Worlds They Make),而佐塚志保也即將出版關於日本松茸科學的民族誌,這兩本都被安清認證為《松茸》的姊妹作,但海瑟威和費爾在二〇二一年也合編了一本論文集《松茸世界》(Matsutake Worlds),也可以被視為此系列的作品。
除此之外,這個團隊還包含了環境藝術理論家顏伊蓮(Elaine Gan,音譯)以及紀錄片導演杜沙(Sarah Dosa)。前者曾在丹麥現代美術館中策劃「垃圾堆!多物種的形成與崩解」特展(DUMP! Multispecies Making and Unmaking),後者則拍攝了一部紀錄片《最後一季》(The Last Season),內容是關於一位住在奧瑞岡森林中的越戰退伍軍人如何與一位來自柬埔寨的松茸撿拾者(他在第六章〈戰爭故事〉中有露面一下)在每年短暫的松茸季中建立起深厚的情誼。我第一次教《松茸》時在課堂上放了這部紀錄片給學生看,得到非常好的迴響,幾位學生甚至深受感動眼眶泛淚!上述這些作品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再去搜尋團隊成員以團隊或個人名義所發表的關於松茸的短文、期刊文章、專書章節,更是多不勝數。簡單來說,就像漫威電影系列一樣,安清在這裡創造出了一個「松茸宇宙」!
這個「松茸宇宙」的諸多作品對人類學的發展有何啟示呢?我想,這昭示了小小的一棵松茸不只是一種野地食材而已,它還反映了邊緣族群如移民、原住民、少數民族的當代生活情境、全球政治經濟秩序的變遷、商品鍊的組成與崩解、科學知識的形成、森林管理政策的遞嬗等議題,這絕非人類學家以往孑然一身的長期田野研究方法能夠處理,也不是任何一個單一的理論或敘事框架能交代清楚的。有人也許會說松茸是個特例,但若仔細觀察,我們身邊其實不乏這樣看似微小其實背後關係千萬重的物件、看似穩固實則是拼裝組合起來的體系。安清的《松茸》與其周邊作品為我們指引出一個新的研究、寫作模式來面對這些當代千頭萬緒的挑戰。這當然不是唯一的解答,也不是人人都能效法的策略,但至少這代表人類學家不是在坐以待斃、墨守研究成規。

字景

最後,我想回到文章一開始的比喻,也就是讀《松茸》就像在森林中漫遊一樣的感覺。有時你會覺得步履輕快,健步如飛地前進;有時又會覺得踩入泥淖,寸步難行。有時會走在一長段景色大同小異的步道;有時會繞在畫面繽紛多變的蜿蜒小徑。這樣的閱讀氛圍並非偶然,而是安清精心設計出來的。在此我將之稱為「字景」(word-scape)。事實上,安清本身就是地景理論的專家。
我第一次注意到安清這樣的手法又是在讀《摩擦》的時候。在〈斯土斯島婆羅洲〉這章中,她敘述她的達雅族老師如何將梅拉圖斯(Meratus)山區森林裡、河川中上千種動植物的當地名稱在十天內一一向她列出。這份地方清單,安清認為,是一個全球化「摩擦」的結果:這些豐富的物種名稱是說給她這外人聽的、是當地人在面對生態保育計畫的進入時,有意識地展現其文化知識的行動。有意思的是,在接下來十幾頁中,安清將這些物種名稱密密麻麻地列在頁面兩側的空白處上。一開始我還不懂她在搞什麼玄虛,但在讀了兩三頁之後漸漸開始明白了。當在讀正文時,這些名稱不斷地在我目光周遭若隱若現。有時會忍不住瞥過去瞧一瞧,但大部分時間選擇忽略。這就像走在達雅族的森林中一樣,繽紛的物種在四處閃爍著,而要在當地人的轉譯後,它們才會成為有意義的地景的一部分。更妙的是,安清在這章的最末處引用了達雅人的詩歌:「在地上的蘑菇就像天上的星星」,彷彿預告十年後《松茸》的問世。
在《松茸》的導言謝詞中,安清很快地自陳她在玩弄類似的書寫策略。她刻意寫了多達二十幾個章節,彷彿雨後菇類迅速的茁生一樣,而且在原文書中,段落之間還畫有植物和真菌的小圖像。這些章節接著被安排到四個部分中,並由轉換節奏的〈插曲〉將它們間隔開來。作為授課老師,想要將這些章節合理地切割給學生分週閱讀是件困難的事情。它們長短不一,頁數差距非常大,怎麼分都不對勁。此時我彷彿可以聽到安清竊笑的聲音,因為這正是她的計謀。她說:

這些章節架構出來的並非一部有邏輯的機器,而是一種開放性的聚合體;它們是要將世間的群像表達出來。它們也彼此糾纏擾動,一如我試圖描述的這世界的零碎區塊特性。

書本的最後又回到了勒瑰恩,以她關於故事的理論收尾。勒瑰恩表示,說故事的時候不要像個獵人一樣,有明確的獵物目標。故事應該要說得像是一個採集者,沿路採拾各種多樣的事物,並且讓它與下一個故事有串連起來的機會。我也是這樣勉勵在讀各種繁瑣文本的學生,讀一本書要當在森林中的採集者,沒有固定方向,沿途摘取自己覺得有意思的材料。遇到阻礙,就繞路而行,或許下一頁、下一章有更美好的花草野料。若是抱持著獵人的心態,想要一口氣捕捉整個獵物,那漫長的歷程只怕會更讓人受挫,甚至忽略那些不起眼但珍貴的細節。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呢?願我們都能像松茸一樣,可以在艱困的環境下生長、懂得珍惜與他者異己的關係。願我們都能像松茸採集者一樣,擁有在一片廢墟殘骸中察覺出生命的智慧。

試閱文字

內文 : ★★多物種民族誌經典全新審訂版★★

「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
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的生物就是松茸。」

英國皇家人類學學會(RAI)
最高榮譽赫胥黎獎章得主──安清──經典著作

當經濟成長達到極限,自然環境遭受嚴重破壞,不穩定成為現代人生活常態──
在人類世的時代,菇類不受控的生命力是禮物,也是指引。

串聯零碎的地景、多重的時間、物種之間的糾纏
反思達爾文式的適者生存、進步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大師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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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處的世界,正處於人類世的危殆狀態。在目睹環境汙染、大規模滅絕與氣候變遷後,人類還能承受何種程度的人為擾動?儘管有在討論永續發展,我們還有多少機會能留下適宜居住的環境給後代子孫?

對此,人類學家安清提出,松茸這個獨特的物種,能讓我們在失調環境中找到共存的可能性,以及合作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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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
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的生物就是松茸。」

松茸是世上身價最高的菇類之一。與許多人的認知不同,松茸並非只能生長在沒有任何汙染的原始森林;反而,松茸往往發跡於受到嚴重擾動的森林,並藉由自身滋養樹木的能力,協助森林在受人類侵擾的地區猶能茁壯。

而在日本,松茸之於文化與社會的意義,早已遠遠超越它的菇類身分。松茸是大眾鍾情的秋天標記,既激發歷史懷舊之情,也是高貴的賀禮。值得注意的是,儘管珍罕價昂,松茸卻完全無法由人工栽植──它在林中現蹤與否,全憑機緣與巧合。

也就是說,松茸是物種互動之間無心插柳的結果。而在殘破地景上生長的松茸,所指引的是一種更廣闊的生活想像,包含了對所有生命與非生命的關注。

「好奇心可說是在這危殆的時代裡合作生存的首要條件。」

從經濟活動、人類學、生態學三個面向深入,安清在橫跨日本東京與京都、美國奧勒岡州、中國雲南,以及芬蘭拉普蘭地區的田野調查中,追溯了松茸從生成到消費端的商品供應鏈形成過程。她描寫松茸如何在美國廢棄的工業林地破土而出,經遁入山林尋求自由的瑤族、苗族與東南亞裔採菇者採集,成為買賣雙方高度較勁的競價品,接著在累積層層價值之後經由中間人「轉譯」進入日本,化身為帶有強烈象徵意涵的餽贈物件,傳達贈禮者不言說的訊息。

安清細膩地注意到,從單純的被採集物,異化為資本主義邏輯中的商品進入日本,進而成為聯繫人際關係的禮物,松茸的身分轉換實際上反映出的其實是跨越物種、各種各樣生活方式的聚集與創建,是由族群政治、歷史記憶、全球化經濟、政治秩序、科學知識、森林地景、生態互動等一切關係糾纏其中的宏觀圖像。

「進步是埋頭往前的行軍隊伍,
硬是將其他性質的時間全拖進它的韻律當中。
若能拋開這個強力的節拍,我們或許能覺察出其他時間模式。」

然而,透過聚焦松茸的生存發展,安清不僅止於拓展我們對已知世界的想像。首先,松茸的故事告訴我們,生命無法單獨存在,並總是在物種之內與之間的合作中轉變。她提醒,是經濟學與生態學長期以來將生存簡化為競爭的傾向,讓人們違反事實地幻想,以為人類可以獨自生存。

在此之上,安清進一步點出,在經濟要成長、科學要進步等單線進步的敘事仍深根於人們意識之中的情況下,松茸的故事可以作為回應:如果松茸產銷鏈的存續,取決於層層協調並維持一定的開放程度──她以複音音樂為比喻,揭露當人類不再追求統一協調、單一觀點的音樂形式,嘗試去聆聽獨立卻同時進行的旋律,覺察和諧與不和諧如何共存時,便能跳脫只專注於成長的單一路徑,找到多種抵達未來的方式。

在身處人類世的此刻,不以進步發展為前提的資本主義會是什麼模樣?人類如何與各物種保有互不和諧、但又無需掠奪的關係?透過一篇篇生動的故事,安清串聯起生態、經濟、政治乃至美學的視野,審慎檢視過度粗略的簡化論。本書中提供嶄新原創的觀點,帶領我們尋回對世界的好奇與關注。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多物種民族誌經典全新審訂版

「據說,一九四五年原子彈摧毀廣島後,
在一片殘破地景中最先出現的生物就是松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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