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游離性遺忘 | 誠品線上

我的游離性遺忘

作者 Chia Joo Ming
出版社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我的游離性遺忘:縮陽的左翼父親失蹤不舉的兒子在大英帝國女兒牽引下康復一個文化陽萎故事從肉骨茶到碗粿從魯迅、尼采到「性事比雅」從濱海灣金沙酒店到安坑招待所從樟宜監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縮陽的左翼父親失蹤不舉的兒子在大英帝國女兒牽引下康復一個文化陽萎故事從肉骨茶到碗粿從魯迅、尼采到「性事比雅」從濱海灣金沙酒店到安坑招待所從樟宜監獄到「快樂世界」從《養鴨人家》到《Moonstruck》巴黎、倫敦、香港、臺灣泰國勿洞、馬來西亞新山、澳洲墨爾本新加坡文學獎五冠得主謝裕民最新小說力作南洋左翼與「左二代」生命經驗游離聚合高嘉謙(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副教授)專文推薦時代狂潮已平息,但在巨大的悲痛下,人們為防衛創傷,刻意遺忘過去,導致個人意識認知遭破壞,遺忘自己的身分。這種失憶症醫學上稱游離性遺忘症。涉嫌非禮女學生的一名大學教師遭到停職,接受調查,儘管他是無辜的。在面對法律程序的壓力下,大學時期的好友與他齊聚,為他打氣。他們三人曾在大學辦雜誌、寫詩。他們共享的套語、思維與肢體語言,積累或虛構了一個時代的「文藝青年」。只不過,現在他們都到了中年,而他逐漸體認到,職場生涯就像在爛泥裡玩大風吹──「硬被推下場,站在一旁還沒準備玩,哨聲便響,時間到,大家都搶到位子。你還沒開始,卻濺了一身泥,說沒玩,已經下場了,還沾泥;更不幸的,還被推倒,從此沒再立起。後來才知道,那不是遊戲,是職場競賽,也是個人社會階級競爭,是人生的部分。」但他人生最重要的部分,反而是缺失的──父親的缺席。他的父親是左翼分子,加入馬來亞共產黨,逃亡之後消失人間。他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除了那個畫面──一個女人用筷子夾男人的小雞。當年寫碩士論文時,他訪問了幾個左派,他們都受到魯迅啟發,曾經滿懷理想,卻在動盪世局中落入囚禁、噤聲、幻滅的下場。那些人的故事是否隱含他爸爸的蹤跡?在等候調查結果無事可做的這段時間,他終於走近了真相。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謝裕民1959年生於新加坡,曾獲新加坡青年藝術家獎、文化獎、東南亞文學獎,受邀參加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畫,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駐校作家。「謝裕民是新加坡華語語系的十個關鍵字之一」──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言與文明系講座教授王德威點評。出版十一部作品,六部獲新加坡書籍獎與文學獎,包括《世說新語》《重構南洋圖像》《m40》《放逐與追逐》《建國》與《不確定的國家》。《m40》也獲選為臺灣《文訊》雜誌主辦的「2001-2015華文長篇小說20部」之一;《放逐與追逐》獲選為新加坡教育部中學「華文文學」教材,改編成舞臺劇,出版英文版;《建國》獲《亞洲週刊》年度(2018)十大小說。2023年著作《不確定的國家》獲新加坡文學獎非虛構寫作獎項。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浮羅人文書系」編輯前言推薦序 新加坡的「狂人日記」?你都在這個時候流淚嗎?留一個出口保護大家一個紅毛七十年代的新加坡出發探索遠方的精神魯迅私塾驪歌已絕響魯迅子弟L:自我流放的現場局外人那抹淡淡的迷霧魯迅子弟U:無形體陰影下的人繁華的快樂世界魯迅子弟X:資深牢客最凌厲的玩笑你要去勿洞啊?魯迅子弟U2:青年導師的餘生與再生關鍵時刻來襲的畫面魯迅子弟N:理不清前塵的道具小工崩潰邊緣的「民國時代」魯迅子弟S:未完成的訪問弟弟的墨爾本預感三個叛黨逃亡的年輕馬共縮陽是一種文化病那隻美軍遺落的斷手或腳咖啡囝的新中國與自由中國或者什麼時候我們需要對方流亡倫敦的學生領袖照片裡的兩個年輕男子後記 我的另一游離性遺忘參考資料作者簡介

商品規格

書名 / 我的游離性遺忘
作者 / Chia Joo Ming
簡介 / 我的游離性遺忘:縮陽的左翼父親失蹤不舉的兒子在大英帝國女兒牽引下康復一個文化陽萎故事從肉骨茶到碗粿從魯迅、尼采到「性事比雅」從濱海灣金沙酒店到安坑招待所從樟宜監
出版社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3968745
ISBN10 /
EAN / 9786263968745
誠品26碼 / 2682657395005
頁數 / 272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14.8*1.48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節錄]
新加坡的「狂人日記」?

高嘉謙(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副教授)

謝裕民是新加坡最值得注意的當代華文小說家,他以《不確定的國家》(二○二三)甫獲得二○二四年新加坡文學獎,這部華文非虛構寫作,寫的是李光耀在新加坡建國前後,遊走左右陣營,在左派、英殖民者和馬來政權之間的運籌帷幄和算計。謝裕民熟讀史料和各類素材,對歷史人物的決策和作為,寫來揮灑自如,卻不乏後設的評價與識見,猶如引領讀者進入新加坡建國史的沉浸式閱讀。這是他第一本在臺灣出版的專著,初試啼聲就引來讚譽,在華文世界吸引了更多的關注。
新加坡給人的普遍印象集合了雙語、國際化、經濟繁榮、安全先進、多元種族等等關鍵詞彙,但小說家謝裕民卻替我們補上「左派」一詞,這缺了角,或失落的一頁。事隔一年半,他交出《我的游離性遺忘》在臺灣出版,以長篇小說敘說左派思潮下,一代的華校生曾經被席捲其中,斑駁交錯的記憶糾葛,歷史造就的空洞和傷害,今昔對照的斷裂、荒謬感,以及意在言外的捉狹和玩笑。對照戰後的臺灣文學,李渝、郭松棻、劉大任、葉石濤、陳映真等人筆下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左派角色,左翼運動跟黨國史、抵抗運動、白色恐怖、族群認同往往交纏為臺灣經驗的一部分。平行而觀,華人族群佔多數的新加坡,在戰後又有怎樣的左翼脈絡?新加坡華文文學,可能存在怎樣的左派人物和故事?
延續《不確定的國家》背後的思考框架,謝裕民這次則展露更大的寫作企圖心,試圖在光輝的建國史背面,追問曾經引領一個時代的左翼風潮裡,存在的小人物及其故事。從殖民地到建國,新加坡內部潛藏的暗流是左派和馬共。《不確定的國家》聚焦在耀眼的建國總理李光耀,但光亮的背面總有暗影,那是在李光耀政治起家過程裡,發揮過關鍵作用的林清祥。林清祥是一九五○、六○年代重要的左派政治人物,出身平民家庭,組織學潮、領導工會,在反殖民主義運動裡扮演重要角色,曾聯合李光耀參與跟英國商討新加坡自治問題。他既協助李光耀當家的人民行動黨崛起,又在脫離政府後另組新加坡社會主義陣線,成為左派色彩的反對黨。然而,在新馬合併前夕的政治大逮捕「冷藏行動」裡被關入監獄。數年後公開宣布承認左翼鬥爭失敗,放棄政治,從此被流放倫敦十年。一九七九年被允許回到新加坡後,從此成了對歷史沉默的一群,直到一九九六年逝世。
在新加坡官方主流歷史,林清祥的故事鮮少被人提起。二○○七年以後官方歷史教科書裡介紹這位對新加坡一九五○-六○年代政治有影響力的人物,往往也是跟動盪、暴亂事蹟相關。在李光耀的建國史脈絡裡,那一代左翼青年的理想與鬥爭,從歷史的後見之明而言,僅僅聊備一格,無足輕重。事實上,林清祥不是《我的游離性遺忘》的角色,他僅僅是出沒在故事背景,或是以林清祥為縮影輻射而出的時空脈絡。但重提林清祥事蹟,卻是我們認識那個左翼時代的重要構成元素。曾經的左翼政治鬥爭,帶來了連鎖反應,成了歷史的債務。不同於林清祥這類魅力領袖,卻曇花一現的悲劇政治身影,謝裕民著眼小人物,描述大時代下被左翼思潮牽動的學生、青年,他們的平凡面孔,以及長時段的人生遭遇。小說裡沒有特定政治人物的光彩,謝裕民的左翼故事是「普及的左翼,追求自由、平等、博愛、和平,同情貧苦,反對暴力、剝削的普世價值觀。」那是新加坡社會曾經輸入根植的意識形態,同時也是青年的社會理想。
放在華文文學書寫的譜系裡,《我的游離性遺忘》有雙重意義值得我們細究。首先,小說沒有鋪展大歷史下戲劇性的傷痕、悲情,以及壓抑的記憶政治,新加坡歷史沒那麼可歌可泣。儘管對左翼青年的政治囚禁、流放不乏具體可考的現實案例,但全書卻將讀者帶入一個更大的命題。從五四新文學、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的政治運動,冷戰時期的反共、非共政策對中國的文化防堵,歸僑在新中國或自由中國的遭遇,以及中國輸出革命,文化大革命對新加坡左翼的影響和分裂,甚至天安門事件--林林總總回顧了新加坡在整整數十年的時光裡,遭遇左翼中國的各類軌跡線索,甚至更準確的說是左翼、中國、華人三者交纏的複雜脈絡,如何影響了一個世代的新加坡青年。
謝裕民似在替新加坡華語文本追索和附著該有的神經纖維、血肉和聲腔。因而不同於他過往的小說,《我的游離性遺忘》有一個曖昧的「性」起點。小說始於一場性騷擾指控,講述一新加坡左派分子在大學教書的兒子,因觸碰女學生肢體而遭致停職調查。而他在幼童階段裡,曾目睹「女人以筷子夾著男人的小雞」的驚駭陰影,成了他在青春期跟異性交往挫敗的根源。主角的父親後來疑似投奔馬共離家從此未歸,僅剩孤兒寡母和舅舅成了這一家子。透過「性」的暗影,尋父成了這個小說開展的主題。曾經左翼思潮激起的革命理想和社會衝突,像是啟動的力比多,是欲力和動能,也可能是流於虛幻的衝動,或是卡彈而疲軟,完而未了的虛耗。主角走訪泰南和平村,拜訪已遠走他鄉的前馬共成員,尋找馬共父親,是親情匱乏的事後填補,也是時代精神結構的病徵檢視。

試閱文字

內文 : 44.
親愛的,事件落幕,心情大好,你與阿祥和世修吃日本生魚片慶「重生」,吃著吃著,一下子想起與卡若琳的初約會。
大家沒再說學校的事,這種事過了就過了,沒什麼好慶祝的,純粹就是找藉口聚一聚。大家又扯到烈子,比較不同時代的系主任,懷念疼愛你們,支持你們出版《龍馬獅》,又給你們一個小房間當編輯部的系主任。
那時,最意外的是接到主任突然要退休的消息。他好像沒那麼老。內幕消息傳出,不再續聘,可能哪裡出問題。無論有沒有內幕消息,你們都覺得應該情義相挺。高班同學發起連署信,向院長請願留住主任,名單傳到你們那裡,你、世修、阿祥和烈子都簽了名。
一星期後,院方消息傳來:「同學們應該好好學習,不干預學校的行政,特別是快畢業的同學,更應該在學業上加把勁。」學校放話果然奏效,許多同學都退出,特別是四年級的,怒而不言。
沒有人出面承認被院長召見,院方也沒證實這消息,極可能是假消息或是風向球。你不管這些,覺得這麼大的機構,又是最高教育學府,不應該以一些未經證實的消息傳達訊息,得把話說清楚。於是問阿祥、世修和烈子,有沒有興趣再寫信向院長表達你們的意願。阿祥和世修同意,烈子放棄。只是表達關心,又不是挑戰學校,不知道烈子怕什麼。
你們還在參考上回的連署請願書,準備重擬時,主任找你。
他怎麼知道?
主任讓你坐在辦公室一側整潔似新的沙發上,這裡你曾經坐過,與主任談《龍馬獅》,那是愉快而輕鬆的會面,你也因這次交流喜歡他。
主任依然輕鬆。「孩子,別固執了!」
你低著頭,盯著茶几上的木紋,不喜歡這樣的輕鬆,不知該說什麼。你不固執,只想知道原因。
主任勸:「孩子,別枉少年志啊!要留著幹更大的事。」再釋然:「事情沒你們想像的複雜和嚴重,不要聽外面的。我老了,想回家,就這樣。謝謝你們。」說完直看著你。
你悶不出聲,想問他,你究竟聽到「外面」在講什麼關於我們「想像的複雜和嚴重」的「事情」?不想為難他,看著牆上一幅山水畫,主任嚮往畫裡的生活?
「孩子,這是一所好學校,要好好學習,不要受其他事物影響前途。」主任認為已與你溝通,結束話題。
你站起來,你的問題還沒開始呢。主任伸出手來,握住你冰冷的手鄭重地:「孩子,要記住老師的話。」
你離開後沒向阿祥和世修傳話,因為忘了那些無關痛癢不湯不水——不禮貌地說,就是廢話——的內容,只記得他一直很有誠意地叫你「孩子」。
多年後,你到一所外國大學訪問,聊天時大家都將主任的離職當笑話。時已是該國學霸、國寶的主任,因戰時沒正式上學,沒有文憑,英語又不好,無法和上頭溝通,不被續聘。
你沒有笑,太冷了。

45.
□月□日。快樂世界為他的童年帶來無限的快樂。小舅過後還帶他去看電影,不是那家「快樂」戲院,是另一家,長大後經小舅提起,才知道是家三輪電影院「新勝利」,一次看兩部片。那年紀還不會看電影,也不會啃瓜子——為什麼看電影要啃瓜子?這是社會、經濟、消費發展的縮影,小孩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卻非常開心。多年後,一個教電影的同事談起,才猛然想起那時看的是李行導演的《養鴨人家》和《啞女情深》。兩個畫面記得很清楚,一個有很多鴨子,另一個是一個baby剛出世,有人在baby旁邊敲打鐵桶。谷哥說,《養鴨人家》和《啞女情深》都是一九六五年的電影。
快樂世界是每個兒童快樂的世界。漸長後,大舅的兩個兒子開始接受他,偶爾會相邀「出遊」,有一次竟要去快樂世界,他忙說沒錢,一個表哥告訴他,跟我們不用錢。他意外哪裡有籬笆洞或水溝可以鑽進去,於是跟去。
表哥們沒鑽洞,也沒錢買票。大家站在大門旁一起等,等情侶買票後,央求男方:「阿叔!𤆬我入(a tsik! tshua gua lip,阿叔!帶我進去)。」有女朋友在身邊,男人一般不會拒絕。
大家輪著進去,最後剩下他。不知怎的,老是開不了口。看著一對對情侶進去,大表哥已不理他。他鼓起勇氣,看到一對情侶買票後,走向前問:「阿叔!𤆬我入,會使無?」(a tsik! tshua gua lip, e sai bo? 阿叔!帶我進去,行嗎?)
男的看了看女方,女方點頭。
這個辦法讓他的童年更具色彩,但不能告訴任何人。

46.
老師回電郵,建議考慮在跌倒的地方繼續扎根,以優雅完美的身姿走出喧譁眾聲。Fish則來WhatsApp,要求原諒那女生,那女生比我不幸,嘗試在不影響對方病情下,探視對方,表達關懷,而且不是一時的,mom也如此認為。把警方調查結果通知Hogg's family,沒想到他們如此正面看待,Fish母女的想法還跟我一致。他們在香港,將飛往臺灣。手機響,一組陌生的號碼,接不接?沒事,接。對方沒頭沒腦地問,你要去勿洞啊?腦裡迅速地搜尋與「勿洞」相關的記憶,三秒後回,是啊!沒問他是誰。對方也沒說自己是誰,繼續,我的朋友剛好明天就走。明天?!是啊!明天。我給你電話,你跟他聯絡,說是bing hiann的朋友就行了。對方給了一組電話號碼。bing hiann?「明兄」的福建話?想起最重要的,怎麼稱呼對方?哦!他叫振強。謝過,放下電話,呆了一秒,半信半疑地給「振強」打電話。還真有此人,說話風格如「明兄」(請念成bing hiann)。明兄的朋友啊!歡迎!歡迎!我們去三天兩夜;明天七點,梧槽中心對面的大car park等,巴士會在那裡。我們有二十多人,你來了說一聲就OK!最後還提醒,記得帶passport啊!振強顯然準備一次把所有的訊息交代完。連聲道謝後掛電話,兩分鐘內「認識」兩個人,還要跟其中一個及二十多人到泰國南部勿洞三天兩夜,不可思議;又覺得沒什麼不可以,只有死待在大機構的人才要做proposal,一層層地遊走,走完一圈回來已天荒地老。旅費多少,以什麼形式出遊,吃住如何?都沒談。也許,這些都是慣做proposal的人的問題,不是明兄或振強他們的問題。再拿出那篇到勿洞的旅遊文章,作者署名「天明」,真的是「明兄」。

47.
親愛的,你抵達學校,還沒見到阿祥和世修,院長辦公室已傳你過去。
院長坐在辦公椅等你,你站在一邊,怎麼也感受不到一旁是一名讓人尊重的學者,雖然牆上掛了好幾張院長在不同大學校門的照片。院長聽不出任何關心地問:「還捨不得你們主任啊?」
你不置可否,這些老人都精於不設立場、不鹹不淡的談話。
院長看了你的檔案,繼續:「第三年了,很快就要畢業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你等院長接下來的訓話,院長沒開口,把時間留給你。你不準備回話,回了肯定要被套上「無禮」或「頂撞師長」之類的話語。你環視院長辦公室,比系主任的大一倍吧!而且照明更柔和。還有,院長的桌子比系主任的大,棕黑色,看不見木紋。最後目光落在牆上的照片,都是院長的豐功偉績。就在這個空檔,你突然想到媽媽,不知道為什麼。接著,你知道自己該講什麼或以什麼方式收場。你恨透整個氛圍,整個場域,你掉了進去,只有一個方式退場,你知道院長等著你,直接說:「是的,明年我就畢業。」
院長笑了,愉快地:「那趕快回去上課吧!」再以勝利之姿祥和地說:「去吧!」
你行了禮,輕帶上門,決定畢業時不拍任何畢業照。

48.
□月□日。快樂世界不只是一個場所的名字,也是那段時期他的生活寫照,他一直生活在快樂世界裡。「生活在快樂世界裡」不限於心理,特別是後來發現,快樂世界下午不收錢,媽媽又教下午班,他的世界就只有兩個字——快樂。
下午的快樂世界很多店沒營業,也沒那麼美——少了霓虹燈。但已超越一個小孩的期望,特別是外公店外面那條街,下午攤位都沒了。從現在的角度,快樂世界是一座沒有冷氣的橫向shopping center,是現代大廈式縱向shopping center的雛形。
冷氣對小朋友不重要,天天重複地逛也沒關係,快樂世界那麼大,小朋友可以每天發現一點小新奇的事物,天天快樂。
沒想到,快樂很快就變得不快樂,還差點釀成悲劇。他在快樂世界的唱片行聽著王沙、野峰的說唱,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一把聲音響起:「你來幹什麼?」
他轉身,級任老師。
「明天叫家長來學校見我。」
他看著級任老師的身影遠去,從此失去快樂的世界。

49.
六點四十五分,天光微亮,城市仍在靜謐中,生活卻已開始。梧槽中心對面停車場,一輛馬來西亞註冊的旅遊巴士停著,大部分人已到。走過去說要找振強,一個人如其名的六十開外男人過來,就是那種活動中常會看到的負責人,外向,隨和,果斷,說話中氣十足,手拿文件夾,頸上長長的彩帶掛著某個單位的牌子,手機不停地響,跟他講話老是被中斷。大家握手,極簡單地自我介紹,只說是補習老師——這張臉告訴別人做marketing之類,大概沒有人相信;對勿洞好奇,想去看看。就這樣,講多漏洞多。振強不在意這些,講了個價錢就走掉,太多事等著他處理。車子準時開動,車上真的有二十多人,由三、四群人組成,幾乎都是退休人士,從他們談話中知道,大部分是華文文教界的人,還好都不認識。振強走過來收旅費,閒聊中說,旅遊巴士將「直直去(tit tit khi)」,直直北上。車上的人相互交談或唱歌,玩簡單的遊戲,猜謎語、燈謎。戴耳機,裝睡,大概有人會指指點點,年輕人就是不合群。暗笑,在這裡是年輕人!剛才振強已經這麼喊了。抵達吉隆坡吃了午餐又「直直去」。這回真的睡去,其他人也都睡了吧?到勿洞還得振強叫醒大家。他怎麼不必睡?山城的夜來得早,抵達酒店後,振強吩咐大家放了行李下來吃晚餐。他解說,「勿洞」泰文為竹筒,晚餐以當地食材為主,白斬雞是當地著名的「勿洞雞」。吃完晚餐,振強又鼓勵大家,晚上沒節目不妨去shopping,或者吃榴槤,喝燕窩,刺激當地經濟;可使用馬幣,會講客家話最好。沖完涼去shopping,沒買東西,倒是其他人真的來享受高匯率低消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馬共而來。只做city tour,看看山城樣貌。夜色中看不出什麼,就是一個普通的小鎮;一路走到盡頭,立於路邊,面對群山,心想,爸爸就一直在這山裡?霧重,一下子把山蔽去。

50.
親愛的,你徹底被擊敗,覺得窩囊,沒臉見阿祥和世修。整個系或者其他系的同學都知道院長見了你,包括卡若琳。你認為學校一開始就掌握整個事件的每個細節,要不然系主任和院長也不會只選擇見你,而且你見過院長也是院方放的消息。你不寒而慄,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怎麼都是透囝(thau kiann)——臥底。都什麼年代了。
你只簡單向阿祥、世修和卡若琳交代,主任和院長要你別誤會,主任真的想回家,所以辭職,要你向其他同學傳達訊息。把主任告訴你的話再說一遍,給自己留面子。
阿祥和世修不信但也算了,卡若琳是來念書的,一直都不同意你的做法,自然接受你的解釋。
你最唾棄傳言,卻成了傳播者,共犯。
第一次,你不喜歡自己,討厭這個地方,恨不得趕快畢業,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

51.
□月□日。媽媽牽著他到學校,他從同學的神情看到四個字——你完蛋了。從遇到級任老師後他便知道完蛋了,只是不知道下場如何。
級任老師大概知道他和媽媽來了,特地從教員辦公室出來。長長的走廊上,陽光透過樹葉斜斜地灑著,鳥兒嘰喳地鳴唱,這應該是每個美好一天的開始,他卻幾乎提不起腳前進。這時候級任老師突然半喊起來:「秀娟!」
媽媽也意外地半喊:「素君!」放下他的手,快步向前。兩人在走道中央,恰好落在陽光照射處,激動地四手緊握,互相避開陽光,端詳著對方後,同時問:「可好?」然後都輕笑了,再看著對方,最終想到他,一起走向他。
級任老師說:「都這麼大了。」
媽媽吩咐:「快叫素君阿姨——」立刻發現不對,糾正:「叫趙老師!」
級任老師說:「叫我素君阿姨吧!」看著他,再牽媽媽的手,把他們牽到沒有陽光的地方。
他只好看看媽媽,再對著級任老師,喊:「素君阿姨!」
「乖!」級任老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再對媽媽說:「沒事,孩子功課很好,你不用擔心。我都會安排時間見見家長,告訴他們孩子的學習進度,沒想到會遇見你,真是太開心了。」
級任老師完全沒提及快樂世界的事,他比她還開心。
媽媽當然也開心,但仍要級任老師對他多加管教,然後以要回學校為由,走了——怎麼講沒幾句就走了?他想。他和級任老師目送媽媽離去,那種感覺很奇怪,他不曾送過媽媽。
媽媽與級任老師的會面,能以「溫婉賢淑」形容兩人的言談與身體語言。這些年來,他一直記得那次兩人會面的氛圍,甚至那個早晨,那走廊的空間,光影,鳥鳴。
還有他那一所小學,跟他的世界一樣。
快樂學校。
他快樂的童年。

52.
換了一處山水,來不及調整自己,吃早餐的時候,才較能感覺在勿洞。山區陰涼,甚至帶寒意。振強說,下午就知道,夠你熱的。車子出發,一路黃土。翻山越嶺,景致宜人,但盤旋顛簸,後悔早餐吃太飽。一小時後抵達和平村,迎接的導遊走路一拐一拐,說是「不小心踩了地雷」,裝上義腿後,拐著向前進。下榻度假村後是一系列的參觀,藥草園、武器製作坊、地下隧道……比較興趣的是馬共歷史文物館,看著照片中人,留意有沒有長得像自己或與自己同姓的。午餐後眾人「過檯」閒聊,忍不住繞過同團人,告訴負責招待的「老同志」爸爸的名字,問他認不認識?對方聽了搖搖頭,禮貌地回笑。客氣地不當一回事,轉身去要一杯茶。接著是自由活動時間,讓大家與村民聊天。以同樣的問題問一些卸下武器的前馬共成員,得到的是同樣的答案。沒灰心或失望,與大夥兒一起吃榴槤。傍晚參觀勿洞和平村烈士紀念碑,導遊說紀念碑山上風景更美,尤其是夕陽。大部分人沒上去,覺得自己應該上去,這裡的每個細節都可能與爸爸有關係。夜裡躺在度假村潔淨的床上,白天的影像不斷重播。這裡應該是最接近爸爸的地方。這些年他都在做什麼,受傷裝上義腿了嗎?他睡過那間新娘房嗎?或者,他已被貼在牆上,成了人們追思的成員?如果都不是,那他在哪裡?爬起床,打開房門,一陣寒風立刻襲來。明天應該去喝燕窩。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縮陽的左翼父親失蹤
不舉的兒子在大英帝國女兒牽引下康復
一個文化陽萎故事

時代狂潮已平息,但在巨大的悲痛下,人們為防衛創傷,
刻意遺忘過去,導致個人意識認知遭破壞,遺忘自己的身分。
這種失憶症醫學上稱游離性遺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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