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谷地 | 誠品線上

明亮的谷地

作者 陳允元
出版社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明亮的谷地:在母親離開以後,爸、貓、妻、永和,以及台地的居所,逐漸建構起新的、安放自己的所在。一個家的改變,往往是從失去開始。二○二二年,陳允元寫下〈與老媽的一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在母親離開以後,爸、貓、妻、永和,以及台地的居所,逐漸建構起新的、安放自己的所在。一個家的改變,往往是從失去開始。二○二二年,陳允元寫下〈與老媽的一些記憶,以及我的文學史前史〉,回顧童年徜徉台南眾書店的日子,細數母親訂購的小說如何打開他的文學人生。在母親離世以後,他寫詩、編書、推廣台灣文學,卻鮮少以文字刻畫自我;積累而成的能量,在發表〈文學史前史〉後打開匣門,彷彿洪水潰堤般將對家庭的眷戀、年少時的浮浪、中年的輕鬆寫意,化為一篇篇文字,也如一場回顧多年成長的對話。藉由疏理自我,我們看見母親的離去對一個家庭的質變,並藉由人生元素的浮現與重組,建構新的家庭感:貓是亦子亦敵般的競爭對手,甚而代理其人子的身分;妻子是少年漂流中恆常穩定的存在,守護焦躁浮躁的心;多風台地是於永和沉浮十四載後真正的紮根地,開啟生活另一段節奏。陳允元總笑稱「四十歲是寫散文的年紀」,看似環繞著母親為題的散文,卻見證了他的新生:失去、懷念、遇見新人事,而後恍然大悟,這些年來的飄移、浮動、醒悟,以及抉擇,都是在構築自我、構築人生,也構築新的家。如同他在〈掠龍〉裡所寫,習於飄散的自我,彷若元神歸位,於中年後重新提綱挈領。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鄭順聰──專文推薦A編工事中(學弟A君)、向陽、呂美親、李時雍、林佳樺、孫梓評、栩栩、馬翊航、陳大為、陳芳明、慌張主婦紓壓中、楊双子──好評推薦《明亮的谷地》始於陳允元對母親的種種回憶,也是文學生命的重要起點。面對母親的驟逝,他用文學不斷擦拭、打磨記憶的碎片,試圖讓那些與母親的日常再度鮮活顯明,讓母親的身影在文學的生涯中永遠存在。和煦溫暖的日常記事中,隱然有一股過於和諧抽離的沉靜,在明亮中異常閃爍的質地──也許那就是所謂的遺憾吧。──A編工事中(學弟A君)〈谷地回聲〉允元偏好海鮮,散文質感也是水系。貫穿前三輯是思母。輯一以物件、料理作念想的媒介,情感的流露如浪濤翻湧。輯二寫母逝後的遷徙漂流,看似平緩的深潭底實則暗藏渦流。〈浮浪〉是歸屬不在的悵惘、〈摸摸〉以貓指涉親人走後的空洞與填補。這些文字流經心谷縫隙,對心底的河床、生活的岩壁向下、側或向源頭切蝕。輯三作者生活的移動來到了定錨。〈偽單身放風計畫〉寫母親不在後的兄妹情。〈多風地帶〉作者由婚後從棲息多年的永和搬遷到新家。此期文字如河水夾帶的細沙,與日常的岸邊、河床摩合,流走、沉澱有之,有些則流向了下游。輯四書寫曾經的戀情、台文所師生情、消解母逝的手遊,生活裡似乎有些細沙溶在水中。書裡每個字匯成了字流,從谷地蜿蜒到心底。──林佳樺是怎麼做到的呢?陳允元把散文寫得毫不燙口。首本散文集慣常背負的任務:關於一個男孩如何在十數年間摶捏自己成為現在,且又漫布著密密的哀悼,不僅沒使傷感成為泥淖,那些記憶與往事的傳真、志氣與稚氣的所在,與家族與朋友與妻的繫絆,都順口得像是一部是枝裕和畫好分鏡而渾然天成的紙上映畫。文字提攜傷口,未必企圖使之癒合,而乃由於台南BOY獨有的大範(tuā-pān),遂成就一種敘述聲音的節制與清朗,讓人甘願相信:浮浪的日子可以稍止,黃昏一時凹陷,只是為了成全日落。──孫梓評《明亮的谷地》猶如一卷徐徐開展的家族樹(family tree),樹一方面提供天然的清涼與庇蔭,另一方面,也成為成年後長時間在外闖蕩的遊子永恆的歸屬。當死亡將我們連根拔起,陳允元也連帶記下其餘枝葉如何彼此彌合、交織,重新將這個家種回來。──栩栩我與允元同一年入學臺大臺文所,住過他熟悉的永和街巷,也去過(寫過)那小小的鍾理和紀念館。詩集《孔雀獸》一直在我老家床頭沒有移開,素白封面紙,十多年過去現出應有的質地。每逢去台南,就會想起人生第一碗擔仔麵甚至是他帶路的。記憶有時形單影隻,有時也遙遙(搖搖?)相望,像那枚單獨取出的鉛字,孤淨之餘,也仍處在它的網絡裡。捧讀這批微縮又牽連的往事,我常感到心酸,數度難以自持。不夠堅毅的人勢必難走的「最後一次」,允元能走成紀念、走成儀式,那需要注定曲折的敏感,也需要磨後的鈍感(我們不都像被剪螯的蝦那樣無助?)。我猜允元是會在意「立不立中柱」的機車騎士:有情緒是一定的,可是貼心是難的。《明亮的谷地》是一本貼心的書。──馬翊航從青年到中年,不斷搬遷、適應不同的房間,和親愛之人交會,而後各自行路。面對生命中各種措手不及的告別,難以理解的封印與傳訊干擾,陳允元如同他筆下頇顢講話的〈結巴少年〉,經過漫長的咀嚼、沉澱,終於找到一種平實舒緩的散文節奏,為讀者輕筆細描一個台南出身的北漂男子,在家庭、志業與情感之間繞繞轉轉的移動路徑。從中可見家人、親友、師長的關愛滋養,如何成為他人生的定錨點,亦可一窺當代「弱男子」敏感、焦慮又熱情中二,立體而多面的心靈成長史。──慌張主婦紓壓中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陳允元台南人,1981年生。詩人、學者、台文界哆啦A夢,慌張主婦的老公。現為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助理教授。曾獲優秀青年詩人獎、林榮三散文首獎、台北國際書展編輯大獎等。四十歲後發現散文也許才是本命,哆啦的本色是哥吉拉。射手座A型,月亮處女。嗜海鮮。易哄難教。著有詩集《孔雀獸》。合著《百年降生:1900-2000台灣文學故事》、《看得見的記憶:二十二部電影裡的百年台灣電影史》、《島嶼拾光・文物藏影:台灣文學的轉譯故事》、《台灣文學史讀本》,合編《日曜日式散步者:風車詩社及其時代》、《文豪曾經來過:佐藤春夫與百年前的台灣》、《共時的星叢:風車詩社與新精神的跨界域流動》。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推薦序 浮浪貢的群山淡景/鄭順聰輯一 明亮的谷地老鼠的字盤封印與老媽的一些記憶,以及我的文學史前史明亮的谷地家常料理鍋食蟹鱈魚初一家庭小旅行輯二 浮浪遶境浮浪摸摸──二○一○摸摸──二○二二結巴少年掠龍輯三 夢中婚禮騎車偽單身放風計畫夢中婚禮同居生活多風地帶永和輯四 冬季房間冬季房間黃昏釣場延畢忽必烈的野馬東京的訊號貓戰九週年哥吉拉後記 長巷的午後繫年

商品規格

書名 / 明亮的谷地
作者 / 陳允元
簡介 / 明亮的谷地:在母親離開以後,爸、貓、妻、永和,以及台地的居所,逐漸建構起新的、安放自己的所在。一個家的改變,往往是從失去開始。二○二二年,陳允元寫下〈與老媽的一
出版社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6263966314
ISBN10 /
EAN / 9786263966314
誠品26碼 / 2682633060002
頁數 / 288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14.8*1.6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 浮浪貢的群山淡景/鄭順聰

不要被作者陳允元圓滾滾的憨厚外型及幽默風趣騙了,雖說此君被稱為台文界的哆啦A夢,任何疑難雜症問他,隨即從百寶袋掏出相關書目與成堆資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實,陳允元的真面目是一尾哥吉拉,每每在上課時狂噴台灣文學眾知識,講義是無限延長的PPT,課堂上卻只能教授一小段,欲罷不能的他常超時,多次被趕著下課,甚至強制關燈。
審論文時,銳利批判,狂烈如獸,目眥盡裂。
此君的嗜好易於常人,喜歡「寫論文」。不可能。凡讀過研究所或在學術圈者,都會瞪大眼睛,怎麼可能!都被龐雜資料與指導教授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怎會有人喜歡寫論文?
沒錯,撰寫論文是陳允元的最愛,喜愛在學術奧義與歷史幽谷裡冒險,他是台灣文學的癡人,論文獸是也。
這本《明亮的谷地》卻非論文集,而是散文集結──談可計算的生活,不可計算的人生,列舉其中的種種參數,細述研究歲月之甘苦,用一本書做一件事:自我文本分析。
初初閱讀,嘖嘖嘖,看似技術含量不高,技能點數甚低,有點像居酒屋閒談,零碎蕪雜⋯⋯咀嚼咀嚼著就有了滋味,微微散發熱度,讓人感到放鬆──就像〈掠龍〉裡功力深厚的師傅,按摩之後筋骨舒暢,還能療癒心神。又像〈偽單身放風計畫〉,雖說彼時作者賃居的房間簡陋窄隘,卻可讓在家庭與職場奔波勞碌的妹妹安穩地偷閒睡個飽眠(pá-bîn)。
毋寧是翻過學術論文那奧運冠軍戰般高強度的競技山丘,來到放鬆的安心所在。
盡是些平淡無奇小事叨叨絮絮,好似在捷運偶遇朋友,順道一起搭車回家邊聊天,誠懇、溫馨、可愛,談著談著話題就廣了:做不完的工作,令人頭痛的職場小人,身體的病痛與醫生──漸而轉換方向,想起前女友且列數(用手指拗折),不悔的文青時光,面對現實,思索夫妻相處之道以及租屋購屋煩惱,捷運一站過一站,時間流逝慢流逝,車程不長,友情比較長。
我和允元碰面,總在美食現場,最初是在府城的阿美飯店圍桌共嚐手路菜砂鍋鴨,之後邀請到我主持的台語廣播節目談天說地,訪問完移步到牯嶺街的南山鐵板燒請他們夫婦吃飯,才知道此君凡見半熟蛋必點,對甲殼類超級熱愛,我還將此軼聞寫入《台味飄撇》中。此外,在府城的永記虱目魚丸,大稻埕的媽祖廟口食肆,南北兩路,這位饕客的身影無所不在。
台南人,釣蝦達人,有愛貓摸摸但個性偏向狗派,少年時愛運動,騎上摩托車便亂兜亂跑,乃從法律系轉到台文所之無限延長博士生……身分多元,曾出版超厚詩集《孔雀獸》,為超冗長超藝術超現實紀錄片《日曜日式散步者》的時光機掌舵者、超龐大資料庫主理人。在網路世界,更是慌張主婦枕邊那位成天喊餓、什麼都不會只會寫論文的老公。
長久的研究生涯與教職漂流後,允元終於靠岸,覓得正式職位,結婚並確定了住居。但在這之前,他就像個浮浪貢(phû-lōng-kòng),台語的本義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之人,過去泛指年輕人與底層階級。卻在這個時代,於都市於學界產生了新品種的浮浪貢,收入與工作斷斷續續,浮浮沉沉,在這個社會找不到定位,遲遲無法落地。
某回,我們在日本料理店聚會,允元透露出版散文集的消息,書名初定《明亮的谷地》,但他想以「浮浪」命名,問我有何想法,餿主意滿天星的我隨即連發:浮浪者、浮浪獸、浮浪蟹、浮浪繪、浮浪情……少說也取了四、五十款,看允元表情篤定,還以為浮浪終會落地定型……沒想到,出版社代傳來書稿請我寫推薦,竟維持原案《明亮的谷地》。繞了那麼大一圈,最終情歸first love,腦汁絞盡的我在心中大喊:裝痟的(tsng-siáu──ê)。
都答應為序了,只好硬著頭皮讀下去,唉唉唉,心漸漸放軟,被其行文間的真性情融化,渾然似半熟蛋,戳開蛋白的純潔外表,緩緩流出裡頭軟甜清香的黃澄澄膏腴。書名所從來〈明亮的谷地〉,雖然僅有千字,但也是最模糊的一篇(敢情淚光閃閃),淡淡的、幽微的、感傷的,這樣的筆墨與觸感,讓我想起石黑一雄早期的代表作《群山淡景》。
論文獸真的不是普通人,是天天打電話回家給媽媽的兒子,作為兒子的我與普天下兒子們,都無法相信這要怎麼做到?當有一天,媽媽無法接電話,斷線了,對這「痴情兒子漢」會是多麼巨大的悲戚與空虛。然而,允元的文字依然平靜悠緩,追敘母親生前生後的種種,日本電影導演是枝裕和般,以細節與畫面,轉出回憶中曾有的「元元家之味」。
溫暖日常的內裡,是止不住的憂慮,總令家人朋友感到安心的元元,笑笑地承受吞忍(thun-lún)。於學界與都市邊緣漂流,在似輕實重的浮生中擺盪,浮浪貢再怎麼浮浪,飄飄盪盪總離不開心中的那片谷地,惦記著、深藏著、書寫著,坦然朗澈的追懷。
此書的名稱與主角,終究歸於心目中的女神:母親,太太,以及一個久久才落地的詩人。
是人生上半場的總結整理,也是下半場的備審資料,哆啦A夢神通廣大,掏出各式道具將瑣碎的日常、枯燥的學術、平凡的自己,娓娓道成一篇篇興味盎然的文章。領著讀者搭上火車,望著窗外流逝的風景,搖晃擺動,勾連起內心最深的悲懷感情,穿越幽暗的隧道,如幻夢乍見,來到盡頭的那片谷地,開闊、翠綠、明亮。


試閱文字

內文 :
與老媽的一些記憶,以及我的文學史前史

若講起小時候印象最深的閱讀經驗,一定是這兩本書沒錯。一本是吉爾格的《鹿頭山》,另一本則是特萊維絲的《風吹來的保母》。兩本都是一九八八年國語日報社出版的注音中譯本。《鹿頭山》寫實而生動地刻畫獵人林克與愛犬吉利深入山區、救難求生的冒險故事,讓我愛不釋手。幾乎上國中前的每個夏天,都會用去整個下午,趴在客廳的長椅津津有味地複習一遍。《風吹來的保母》不知為何就是讀不懂。怎麼有人撐著傘乘風而來?為什麼牛會不停跳舞甚至跳過月亮?我跟老媽說這個故事好怪。她說也許太難了。小時候的我有些好強,又嘗試讀了幾次,但始終無法進入故事中那個充滿想像力的奇幻空間,初次體驗了閱讀的挫敗。這樣的我,怎麼會在長大之後跑去研究什麼日本時代台灣的超現實主義?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小時候的我,說實在也不是什麼文學少年。比起文學,我更喜歡畫圖、打棒球,或是利用下課時間和朋友抓蟲抓蚯蚓、到操場挖幻想中的「恐龍化石」。倒是從小就與文字有特別的親近感。聽老媽說,我在上幼稚園前就認得很多字了。她沒有特別教,但我坐她的摩托車,很愛看街上的招牌,總是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店?那個字怎麼念?然後把聲音和形狀記在心裡。老媽騎車不是普通的慢。慢到排氣管老是堵塞,沿途留下一堆黑煙白煙,必須定期請機車行老闆催一下才會通。如果她騎車速度快一點,我想我大概要再晚幾年才會識字。
準備上小學時,老媽開始不定期接一些腰帶扣環、飾品組裝之類的家庭代工回家做。每隔一陣子,客廳會出現一批新的零件物料,讓我放學回家都有點期待。真正安定下來做的是打字。她把笨重的鐵製打字機、兩個大大的字盤搬進權作我房間的二樓空間(之前還曾用這裡晾衣服、陰乾烏魚子)。雖然有點吵,但睡覺時知道老媽也在一旁工作,就覺得安心。交件前的晚上,我就聽著她敲鉛字的錯落節奏恍惚入睡。
《鹿頭山》與《風吹來的保母》,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候買的。當時家中訂閱《國語日報》,老媽從上頭看到書訊(也許是什麼兒童優良讀物推薦),就向報社劃撥郵購。
除了郵購,老媽也會帶我去書局。如果加上妹妹,就需要跑業務的老爸用公司主任的裕隆轎車接送。書局行程通常在週日的下午。早上我們先去民族路、公園路的遠東百貨玩耍,再找個地方午餐。令人懷念的溫蒂漢堡與三一冰淇淋,是當時最期待的選項。填飽肚子後,老爸載我們三人到北門路的南台書局下車,一小時後再回來接我們(他不太看書。據說大學畢業時把所有的書都賣了,只留一本彼得•杜拉克的《管理》)。記得南台書局有地面兩層及地下室。依據小孩的認知,一、二樓是大人的書,地下室才是我們的書。我帶著妹妹到地下室,留老媽自己在樓上逛。算是各取所需,也暫時彼此放生。
當時家裡的經濟雖不算寬裕,但只要是買書,爸媽從來沒有吝嗇過,也不設限什麼能買、什麼不行。每次到書局,我與妹妹就可以各挑一本喜歡的書。難以決斷的時候,雖然是小孩子,偶爾也可以不做選擇全都要。記得我在書局地下室買了不少東方出版社的世界文學譯本,例如《湯姆歷險記》、《魯賓遜漂流記》、《亞森.羅蘋》等,這些書我也反覆讀了幾次。但最愛的還是《動物圖鑑》、《恐龍圖鑑》、《奇幻生物圖鑑》一類的書(說也奇怪,《奇幻生物圖鑑》裡所謂的「生物」明明都超獵奇,吃飯前讀還會莫名胃痛,不合理的程度絕對不下《風吹來的保母》,我卻很能夠接受),妹妹則是買繪本。老媽買什麼呢?好像多半是食譜或生活小智慧之類的實用書。老媽在樓上買好書後,就會走下地下室問我們選好了嗎?然後帶我們到櫃台結帳。我永遠記得胸前抱著包有淺綠色「南台書局」書衣的新書,三人一起走上樓梯等老爸來接的滿足感。
南台書局旁邊兩、三間處,還有南一書局。南一書局人總是很多,且裡面的書看起來很難,小時候的我不愛去。過了青年路,北門路上還有賣舊書的成功、北門書局;賣漫畫、輕小說、還有火辣寫真集的展華書局;靠近火車站則有賣外文書的敦煌書局。畢竟北門路也曾經是台南的書店街啊!但除了南台,其他都是國高中之後才逐漸踏足的書店。
後來台南也有了大型書店誠品、金石堂。我高中進校刊社、有志於文學後讀的詩集、小說,多半在長榮路、府前路的誠品,或是北門路的舊書店買的。我在誠品買了書林版《新世代詩人精選集》;校刊社學長W則是從舊書店弄了一本帶有水漬與皺褶的《八十年代詩選》,畢業時留下來給我。它們都打開了我最初的文學視野。
不過,這麼多書店,最讓我懷念的還是南台書局。離家北上讀大學,回台南時,我還是會到南台繞繞。但是幾年之間眼看著它的店面從兩樓變一樓,後來幾乎頂讓給運動鞋店(還是唱片行?),只剩下一間小小的地下室,最終消失不見,還是讓人感到不勝唏噓。
到了台北之後,才是我真正大量買書、閱讀,接近文學的時期。雖然讀的是法律系,但學籍反倒像是掛在文藝社與校刊社。某次行政法課睡著(但哪次不睡著?),驚醒後環顧四周,忽然感到一陣荒謬: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的人生出了什麼錯誤?大三時,我決定做些改變。每個週四,我搭乘清晨出發的校車往返民生校區與三峽,到中文系旁聽現代詩,並意外發現我喜歡寫論文的事實。從後見之明來看,那次從行政法課驚醒,幾乎可謂天啟―雖然那讓我掉進了另一個也許更辛苦、必須耗費更漫長的時間,才能勉強證明它似乎可行的文學與學術之夢。當我打算在法律系畢業後往文學之路前進、而遭到老爸質疑時,老媽來到我的房間,輕輕關上門對我說:只要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她都支持。
說來老媽也是相當浪漫的人呢。只是她往往把必須實際的那一面留給自己,讓孩子可以享有更多天馬行空的任性。又或者,其實她才是最實際的人。她並不把過多的期望不切實際地強加於我們,而是讓我們隨著秉性,自由生長。她只需要適度地施肥、澆水。喜歡畫圖,就給你紙、筆與顏料;喜歡閱讀,就讓你自由買書;喜歡寫論文?好吧,你就好好去寫吧。雖然,她一直希望我能早點畢業。
當然她給予的支持,也不是只有施肥和澆水。在部落格時代,她會不時上網看我有沒有新作。退役後在家準備博士班入學考試的近一年,作品寫好也會印出來讓她第一個閱讀。有一次她還讀到痛哭流涕。問她哭什麼?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二○一一出版第一本詩集《孔雀獸》時,因為太忙,好一陣沒回家,她說忙沒關係,那麼我北上找你。在公館的韓國料理店,她拿到詩集開心地當場翻閱。對於一個寫作者而言,有人閱讀,就是最溫暖的陽光。
回頭想想,也許老媽也是喜歡文學的人吧。當然她讀我的作品,可能純粹因為是她兒子寫的。但每次回台南,老媽的床頭、或一樓電視櫃旁,總是擺著一、兩本她最近在讀的文學書。那些文學書,都是我北上這十多年間搬遷寄送,最終留在家裡的。我回到家裡,發現她正在讀從我書架抽出的川端康成的《千羽鶴》、或圖森的《浴室》,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新鮮,以及意外發現同好的興奮感。她也會上網讀些台灣文學的消息,與我討論。從她口中聽見劉吶鷗、葉石濤,也讓我覺得有趣。這麼說來,小時候她買《鹿頭山》或《風吹來的保母》給我讀,似乎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雖然她大學讀的是韓文系,且做過的工作都跟文學沒有太大關係;但也許對文學的喜好曾經悄悄萌芽,只是在母親身分及生活種種的現實壓
力底下,逐漸隱而不顯了。
前些日子,我在任教學校的圖書館,借到同樣版本的兩本書。在架上見到它們,有種重遇故友的激動。相隔三十年,《鹿頭山》仍然相當好看,讀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津津有味,真的很不可思議,甚至還可以發現當年無法察覺的細節與深意。就這層意義來說,也許比當初更好看也說不定。《風吹來的保母》還是有種熟悉而令人懷念的尷尬之感。對於一個如今在學院裡教授文學、且再三跟學生強調文本分析之重要的我來說,大概已經不是什麼太難的問題,總歸是頻率不對(另外我覺得對話的譯筆過於翻譯腔,可能也要負點責任)。但重新讀它,倒是有一處讓我相當動容。書中撐著傘、乘東風而至的保母瑪莉•包萍,儘管看起來優雅從容、自由穿梭現實與超現實的世界,且絕不討好人,只依自己的個性原則行事;但在這樣高冷的表象底下,她似乎懷有很多的祕密:「沒有人知道她的感覺如何,因為她從來不對任何人講任何事。」孩子們儘管有些畏懼她,但也喜歡她,深怕她剛來不久就要離開。面對孩子們的探問,包萍深吸了一口氣,只簡短地說:「我要待到風轉向的時候。」
書的最後一章,春天來了。雖然一切看似如常,但風信雞轉動,孩子們懂得那是西風的信號。包萍準備好晚餐,將屋裡的東西收拾整齊,說要出門一下,叫小孩要乖。下一刻,風聲大作,穿戴整齊的包萍便在門外撐開她的傘,讓依約而來的西風輕輕將她帶起。「她的腳輕輕滑過花園中的小徑,然後她飛高,飄過前門和巷中櫻樹的樹梢。」離開前,她把羅盤送給了小男孩,並把嵌有她畫像的鏡框,藏在小女孩的枕頭底下。小孩們儘管不捨,但已學會接受、並理解包萍在信裡留下的最後一個字「au revoir」意味「再見/直至重逢」,也能夠互相照顧,就像包萍曾經為他們做的那樣。
老媽離開也已經六年了。離開的前兩天,她也如常地做了晚餐,將屋裡的東西收拾整齊。只是遲鈍的我們並沒有察覺西風的信號。當我重新閱讀這本三十年前她為我挑選的《風吹來的保母》,彷彿也與失落許久的兒時記憶重逢。我沒有機會問她當初為什麼挑了這本書給我。也許沒有太特殊的理由,畢竟只是憑書名想像,沒有真正讀過。但我想,作為一個母親,大概會暗自希望能有個保母從天而降,接管這些煩人的小鬼一陣子吧―也許這是所有母親心裡的祕密。只是對我們來說,她並不是故事裡那個總是煩躁、歇斯底里的母親班太太,毋寧就是擁有神奇魔法、讓一切恢復秩序的瑪莉•包萍本身。她常常在幫我們解決難題後說:「我是魔法老媽!」不過老媽並不像包萍那樣高冷,對時髦摩登的服飾配件也沒有太多興趣,撐傘乘風瀟灑來去,更不會是她的風格。
對著書桌,我想像老媽正以無比緩慢的速度,騎著她的摩托車,載著漸入中年的我,行經我們一起走過的風景、巷弄。並以她曾教我識得的文字,以及給我的自由與養分,一點一點寫下這些記憶。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陳允元總笑稱「四十歲是寫散文的年紀」,看似環繞著母親為題的散文,卻見證了他的新生:失去、懷念、遇見新人事,而後恍然大悟,這些年來的飄移、浮動、醒悟,以及抉擇,都是在構築自我、構築人生,也構築新的家。

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