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親 (新版) | 誠品線上

老鄉親 (新版)

作者 唐魯孫
出版社 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老鄉親 (新版):【暢銷數十年,全新改版】歷史學者、美食評論家逯耀東先生作序推薦【內容簡介】唐魯孫先生的幽默,常在文中表露無遺,本書中也隱約可見其對一朝代沒落所發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暢銷數十年,全新改版】 歷史學者、美食評論家逯耀東先生作序推薦 【內容簡介】 唐魯孫先生的幽默,常在文中表露無遺,本書中也隱約可見其對一朝代沒落所發抒舊情舊景的感懷,無論是談吃、談古、談閒情皆如此,但其憂心固有文化的消失殆盡,在在流露出中國文人的胸襟氣度。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唐魯孫唐魯孫,本名葆森,魯孫是他的字。民國前三年九月十日生於北平。滿族鑲紅旗後裔,是清朝珍妃的姪孫。畢業於北平崇德中學、財政商業學校。擅長財稅行政及公司理財,曾任職於財稅機關,對於菸酒稅務稽徵管理有深刻認識。民國三十五年臺灣光復,隨岳父張柳丞先生來臺,任菸酒公賣局秘書。後歷任松山、嘉義、屏東等菸葉廠廠長。當年名噪一時的﹁雙喜﹂牌香煙,就是松山菸廠任內推出的。民國六十二年退休,計任公職四十餘年。先生年輕時就隻身離家外出工作,遊遍全國各地,見多識廣,對民俗掌故知之甚詳,對北平傳統鄉土文化、風俗習慣及宮廷秘聞尤其瞭若指掌,被譽為民俗學家。再加上他出生貴冑之家,有機會出入宮廷,親歷皇家生活,習於品味家廚奇珍,又見多識廣,遍嘗各省獨特美味,對飲食有獨到的品味與見解。閒暇時往往對各家美食揣摩鑽研,改良創新,而有美食家之名。先生公職退休之後,以其所見所聞進行雜文創作,六十五年起發表文章,民俗、美食成為其創作基調,內容豐富,引人入勝,斐然成章,自成一格。著作有《老古董》、《酸甜苦辣鹹》、《天下味》等十二部(皆為大地版)量多質精,允為一代雜文大家,而文中所傳達的精緻生活美學,更足以為後人典範。民國七十二年,先生罹患尿毒症,晚年皆為此症所苦。民國七十四年,先生因病過世,享年七十七歲。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饞人說饞 逯耀東 007 憶唐魯孫先生 高 陽 014 何以遣有生之涯 016 唐魯孫先生小傳 020 君子不鬍則不威 022 調鷹縱犬話行圍 031 盤鴿子、養蟈蟈 038 狗把、自行車到亡國 045 麴糱優游話酒缸 051 上海的櫃臺酒 056 遛彎兒、喊嗓子、吃早點 061 抽煙 067 書僮的故事 074 帽子雜談 080 過生日漫談 085 清代後門衙門—內務府 090 閒話陞官圖 097 民間藝術—大鼓和相聲 102 我曾看過的北方廟會 115 中國舊式戲園子裡的副業 121 戲裡的護背旗 131 從龔雲甫想起幾位老旦 134 清明零拾 138 慎終追遠話清明 143 我家怎樣過端午 147 一年容易又中秋 153 發春獻歲話春聯 157 令人懷念的年畫 161 甲子拾掇 165 甲子首鼠年鼠談 170 乙丑談牛 176 北平書攤兒 184 北平的人力車 188 北平、四川茶館的形形色色 194 喝茶 201 令人懷念的北平東安市場 204 唐魯孫先生作品介紹 218

商品規格

書名 / 老鄉親 (新版)
作者 / 唐魯孫
簡介 / 老鄉親 (新版):【暢銷數十年,全新改版】歷史學者、美食評論家逯耀東先生作序推薦【內容簡介】唐魯孫先生的幽默,常在文中表露無遺,本書中也隱約可見其對一朝代沒落所發
出版社 / 大地出版社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4023349
ISBN10 / 9864023349
EAN / 9789864023349
誠品26碼 / 2681869669003
頁數 / 224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暢銷數十年,全新改版】
歷史學者、美食評論家逯耀東先生作序推薦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饞人說饞—閱讀唐魯孫 逯耀東
前些時,去了一趟北京。在那裡住了十天。像過去在大陸行走一樣,既不探幽攬勝,也不學術掛鉤,兩肩擔一口,純粹探訪些真正人民的吃食。所以,在北京穿大街過胡同,確實吃了不少。但我非燕人,過去也沒在北京待過,不知這些吃食的舊時味,而且經過一次天翻地覆以後,又改變了多少,不由想起唐魯孫來。
七○年代初,臺北文壇突然出了一位新進的老作家。所謂新進,過去從沒聽過他的名號。至於老,他操筆為文時,已經花甲開外了,他就是唐魯孫。民國六十一年《聯副》發表了一篇充滿「京味兒」的〈吃在北京〉,不僅引起老北京的蓴鱸之思,海內外一時傳誦。自此,唐魯孫不僅是位新進的老作家,又是一位多產的作家,從那時開始到他謝世的十餘年間,前後出版了十二冊談故鄉歲時風物,市廛風俗,飲食風尚,並兼談其他軼聞掌故的集子。
這些集子的內容雖然很駁雜,卻以飲食為主,百分之七十以上是談飲食的,唐魯孫對吃有這麼濃厚的興趣,而且又那麼執著,歸根結柢只有一個字,就是饞。他在〈烙盒子〉寫到:「前些時候,讀逯耀東先生談過天興居,於是把我饞人的饞蟲,勾了上來。﹂梁實秋先生讀了唐魯孫最初結集的《中國吃》,寫文章說:「中國人饞,也許北京人比較起來更饞。」唐魯孫的回應是:「在下忝為中國人,又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可以夠得上饞中之饞了。」而且唐魯孫的親友原本就稱他為饞人。他說:「我的親友是饞人卓相的,後來朋友讀者覺得叫我饞人,有點難以啟齒,於是賜以佳名叫我美食家,其實說白了還是饞人。」其實,美食家和饞人還是有區別的。所謂的美食家自標身價,專挑貴的珍饈美味吃,饞人卻不忌嘴,什麼都吃,而且樣樣都吃得津津有味。唐魯孫是個饞人,饞是他寫作的動力。他寫的一系列談吃的文章,可謂之饞人說饞。
不過,唐魯孫的饞,不是普通的饞,其來有自;唐魯孫是旗人,原姓他他那氏,隸屬鑲紅旗的八旗子弟。曾祖長善,字樂初,官至廣東將軍。長善風雅好文,在廣東任上,曾招文廷式、梁鼎芬伴其二子共讀,後來四人都入翰林。長子志銳,字伯愚,次子志鈞,字仲魯,曾任兵部侍郎,同情康梁變法,戊戌六君常集會其家,慈禧聞之不悅,調派志鈞為伊犁將軍,遠赴新疆,後敕回,辛亥時遇刺。仲魯是唐魯孫的祖父,其名魯孫即緣於此。唐魯孫的曾叔祖父長敘,官至刑部次郎,其二女並選入宮侍光緒,為珍妃、瑾妃。珍、瑾二妃是唐魯孫的族姑祖母。民初,唐魯孫時七八歲,進宮向瑾太妃叩春節,被封為一品官職。唐魯孫的母親是李鶴年之女。李鶴年奉天義州人,道光二十年翰林,官至河南巡撫、河道總督、閩浙總督。
唐魯孫是世澤名門之後,世宦家族飲食服制皆有定規,隨便不得。唐魯孫說他家以蛋炒飯與青椒炒牛肉絲試家廚,合則錄用,且各有所司。小至家常吃的打滷麵也不能馬虎,要滷不瀉湯才算及格,吃麵必須麵一挑起就往嘴裡送,筷子一翻動,滷就瀉了。這是唐魯孫自小培植出的饞嘴的環境。不過,唐魯孫雖家住北京,可是他先世遊宦江浙、兩廣,遠及雲貴、川黔,成了東西南北的人。就飲食方面,嘗遍南甜北鹹,東辣西酸,口味不東不西,不南不北變成雜合菜了。這對唐魯孫這個饞人有個好處,以後吃遍天下都不挑嘴。
唐魯孫的父親過世得早,他十六七歲就要頂門立戶,跟外面交際應酬周旋,觥籌交錯,展開了他走出家門的個人的飲食經驗。唐魯孫二十出頭就出外工作,先武漢後上海,遊宦遍全國。他終於跨出北京城,東西看南北吃了,然其饞更甚於往日。他說他吃過江蘇里下河的鮰魚,松花江的白魚,就是沒有吃過青海的鰉魚。後來終於有一個機會一履斯土。他說:「時屆隆冬數九,地凍天寒,誰都願意在家過個閤家團圓的舒服年,有了這個人棄我取,可遇不可求的機會,自然欣然就道,冒寒西行。」唐魯孫這次「冒寒西行」,不僅吃到青海的鰉魚、烤犛牛肉,還在甘肅蘭州吃了全羊宴,唐魯孫真是為饞走天涯了。
民國三十五年,唐魯孫渡海來臺,初任臺北松山菸廠的廠長,後來又調任屏東菸廠,六十二年退休。退休後覺得無所事事,可以遣有生之涯。終於提筆為文,至於文章寫作的範圍,他說:「寡人有疾,自命好啖。別人也稱我饞人。所以,把以往吃過的旨酒名饌,寫點出來,就足夠自娛娛人的了。」於是饞人說饞就這樣問世了。唐魯孫說饞的文章,他最初的文友後來成為至交的夏元瑜說,唐魯孫以文字形容烹調的味道,「好像老殘遊記山水風光,形容黑妞的大鼓一般。」這是說唐魯孫的饞人談饞,不僅寫出吃的味道,並且以吃的場景,襯托出吃的情趣,這是很難有人能比較的。所以如此,唐魯孫說:「任何事物都講究個純真,自己的舌頭品出來的滋味,再用自己的手寫出來,似乎比捕風捉影寫出來的東西來得真實扼要些。」因此,唐魯孫將自己的飲食經驗真實扼要寫出來,正好填補他所經歷的那個時代,某些飲食資料的真空,成為研究這個時期飲食流變的第一手資料。
尤其臺灣過去半個世紀的飲食資料是一片空白,唐魯孫民國三十五年春天就來到臺灣,他的所見、所聞與所吃,經過饞人說饞的真實扼要的記錄,也可以看出其間飲食的流變。他說他初到臺灣,除了太平町延平北路,幾家穿廊圓拱,瓊室丹房的蓬來閣、新中華、小春園幾家大酒家外,想找個像樣的地方,又沒有酒女侑酒的飯館,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幾乎沒有。三十八年後,各地人士紛紛來臺,首先是廣東菜大行其道,四川菜隨後跟進,陝西泡饃居然也插上一腳,湘南菜鬧騰一陣後,雲南大薄片、湖北珍珠丸子、福建的紅糟海鮮,也都曾熱鬧一時。後來,又想吃膏腴肥濃的檔口菜,於是江浙菜又乘時而起,然後更將目標轉向淮揚菜。於是,金霽玉膾登場獻食,村童山老愛吃的山蔬野味,也紛紛雜陳。可以說集各地飲食之大成、彙南北口味為一爐,這是中國飲食在臺灣的一次混合。
不過,這些外地來的美饌,唐魯孫說吃起來總有似是而非的感覺,經遷徙的影響與材料的取得不同,已非舊時味了。於是饞人隨遇而安,就地取材解饞。唐魯孫在臺灣生活了三十多年,經常南來北往,橫走東西,發現不少臺灣在地的美味與小吃。他非常欣賞臺灣的海鮮,認為臺灣的海鮮集蘇浙閩粵海鮮的大成,而且尤有過之,他就以這些海鮮解饞了。除了海鮮,唐魯孫又尋覓各地的小吃。如四臣湯、碰舍龜、吉仔肉粽、米糕、虱目魚粥、美濃豬腳、臺東旭蝦等等,這些都是臺灣古早小吃,有些現在已經失傳。唐魯孫吃來津津有味,說來頭頭是道。他特別喜愛嘉義的魚翅肉羹與東港的蜂巢蝦仁。對於吃,唐魯孫兼容並蓄,而不獨沽一味。其實要吃,不僅要有好肚量,更要有遼闊的胸襟,不應有本土外來之殊,一視同仁。
唐魯孫寫中國飲食,雖然是饞人說饞,但饞人說饞有時也說出道理來。他說中國幅員廣寬,山川險阻,風土、人物、口味、氣候,有極大的不同,因各地供應飲膳材料不同,也有很大差異,形成不同區域都有自己獨特的口味,所謂南甜、北鹹、東辣、西酸,雖不盡然,但大致不離譜。他說中國菜的分類約可分為三大派系,就是山東、江蘇、廣東。按河流來說則是黃河、長江、珠江三大流域的菜系,這種中國菜的分類方法,基本上和我相似。我講中國歷史的發展與流變,即一城、一河、兩江。一城是長城,一河是黃河,兩江是長江與珠江。中國的歷史自上古與中古,近世與近代,漸漸由北向南過渡,中國飲食的發展與流變也寓其中。
唐魯孫寫饞人說饞,但最初其中還有載不動的鄉愁,但這種鄉愁經時間的沖刷,漸漸淡去。已把他鄉當故鄉,再沒有南北之分,本土與外來之別了。不過,他下筆卻非常謹慎。他說:「自重操筆墨生涯,自己規定一個原則,就是只談飲食遊樂,不及其他。以宦海浮沉了半個世紀,如果臧否時事人物惹些不必要的嚕囌,豈不自找麻煩。」常言道: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市。唐魯孫卻隱於飲食之中,隨世間屈伸,雖然他自比饞人,卻是個樂天知命而又自足的人。

一九九九歲末寫於臺北糊塗齋

試閱文字

內文 : 憶唐魯孫先生 高 陽
民國以來,談掌故的巨擘,當推徐氏凌霄、一士昆仲,但專記燕京的遺聞軼事,風土人情者則必以震鈞的《天咫偶聞》為之冠。震鈞是滿洲人,姓瓜爾佳氏,字在廷,號涉江道人,生於清末,歿於民初,以他的其他著作,如《兩漢三國學案》《洛陽伽藍記鈎沉》等書來看,他不僅是「八旗才子」,實為「八旗學人」。
去世三年的唐魯孫先生,跟震鈞一樣,出身於滿洲的「八大貴族」,姓他他拉氏,隸屬鑲紅旗。他家跟漢人的淵源甚深,曾祖長善,字樂初,會官廣州將軍。兩子一名志銳,字伯愚,一名志鈞,字仲魯。由「魯孫」之名,可以想見他是志鈞的文孫。
長善風雅好文,性喜獎掖後進,服官廣州時,招文廷式,梁鼎芬與其兩子共讀,後來都成了翰林,而且都是翁同龢的門生。長善之弟長敘,官至刑部侍郎,其兩女並選入宮,即為瑾妃、珍妃,為魯孫的祖姑。魯孫早年,常隨親長入宮「會親」,所以他記勝國遺聞,非道聽塗說者可比。
魯孫有二分之一的漢人血統,他的母親為曾任河南巡撫、河道總督、閩浙總督的李鶴年之女。李鶴年字子和,奉天義州人,道光二十五年翰林,服官頗有政聲,且精於風鑑,識拔宋慶、張曜,在恬不知恥的後期「淮軍」之外,允稱名將。
因此,唐魯孫先生能有以燕京種種切切為主的,這一套十二冊的全集,與震鈞的《天咫偶聞》先後媲美,真可謂由來有自。魯孫賦性開朗,虛衷服善,平生足跡遍海內,交遊極廣,且經歷過多種事業;以他的博聞強記、善體物情,晚年追敘其一生多彩多姿的閱歷及生活趣味,言人所未曾言,道人所不能道,十年之間,成就非凡;尤其是這份成就,出於退休的餘年,文名成於古稀以後,可謂異數,魯孫亦足以自豪了。
由於我在八旗制度上下過工夫,亦嗜口腹之欲,魯孫生前許我為可與言者之一。訂交以來,數共邀宴,每每接座,把杯傾談,不覺醺然,此樂何可再得?魯孫全集共十二冊,其中許多篇曾在《聯副》刊載;我常到《聯副》寫稿,近水樓臺,每先快睹;如今重讀,亦如「黃公酒壚」,不勝「視此雖近,邈若山河」之感。


何以遣有生之涯
我是民國六十二年二月退休的,時光彈指,老馬伏櫪,一眨眼已經退了十年多啦。
在沒有退休之前,有幾位退休的朋友跟我聊天,他們告訴我,剛一退休時光,每天早晨看見交通車一到,同事們一個個衣冠楚楚夾著公事包擠交通車,而自己乍還初服海闊天空,真有說不出自由自在勁兒,甭提心裡有多麼舒坦啦。可是再過年把,人家沒退休的同仁,加薪的加薪,晉級的晉級,薪俸袋裡的大鈔越來越厚,可是再摸摸自己的口袋越來越癟,退休優利存款更是日漸萎縮,當年豪氣一掃而光,反而天天要研究要怎樣收緊褲腰帶才能應付這開門七件大事矣。
生老病死是人人難免的,到了七老八十,紅份子雖然未見減少,可是白份子則日漸增多,自然每月跑殯儀館的次數,就更勤快啦,在殯儀館弔客中,當然有若千是退休的老朋友,有的數十年未見,雖然龐眉皓髮,可是沖襟宏度不減當年,也有些半年不見,身材腲腇,闇鈍愚騃,彷彿變了一個人一樣,我看了這樣情形之後,深自警悟,一種人是有生之涯有所寄託,一種人是渾渾噩噩,憂悶不快,精神未獲舒洩。
我在退休前兩年想過,整天忙東忙西的人驟然閒下來必定感覺手足無措,如何自我排遣,倒要好好考慮一番呢!寫字、畫畫是修心養性的好消遣,可惜擔任公職期間,因工作關係,右拇指主筋受傷,握管著力即痛楚不堪。想養點花草培植幾座盆栽,蝸居坐南朝北,樓欄除了盛暑偶露晴光外,一年之內難得有幾小時得到日照,這個計畫又難實現。
思來想去早年也曾舞文弄墨,只有走爬格子一途,可以不受時空限制。抗戰期間,又曾脫離過公職,悶來時也是寫點文稿來打發歲月,不過一恢復公職我就立刻停止寫作,一方面公務人員不可以隨便月旦人物時事,同時整天忙碌,抽不出空餘時間,也就鼓不起閒情逸致來寫作了。
自從重操筆墨生涯,自己規定一個原則,就是只談飲食遊樂,不及其他,良以宦海浮沉了半世紀,如果臧否時事人物,惹些不必要的嚕囌,豈不自找麻煩。
寡人有疾,自命好啖,別人也稱我饞人,所以把以往吃過的旨海名饌寫點出來也就足夠自娛娛人的了。
先是在南北各大報章寫稿,承蒙各大主編不棄,很少打回票,稿費所入,足敷買薪之資,知友蓋仙夏元瑜道長,有一天靈機一動,忽然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闢了一個九老專欄,特請古物專家莊嚴,畫家白中錚,民俗收藏家孫家驥,國劇名家丁秉鐩,歷史專家蘇同炳,民俗文藝專家郭立誠,動物學家蓋仙夏元瑜,還有筆者幸附驥尾,也在裡頭窮攪和,每週各寫一篇,日積月累我居然爬了近二十萬字。
當時人間主編高信疆,他的夫人柯元馨正主持景象出版社,攛掇我整理之後,把那些小品分類出版,在民國六十五年我的處女作《中國吃》、《南北看》終於出乖露醜跟讀者見面啦。緊接著皇冠出版了《天下味》,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了《故園情》。人家寫文章都是找資料,看參考書,還要看靈感在家不在家;我寫稿是興到為主,有時一口氣寫上五、六千字,有時東摸摸西看看十月半月不著一字,可是文章積少成多,六十九年十一月出版《老古董》,七十年八月出版了《大雜燴》、《酸甜苦辣鹹》,七十一年出版了《什錦拼盤》,七十二年出版了《說東道西》,以上幾部書都是委託大地出版社發行,想不到從六十五年到七十二年八月之間,居然東拉西扯寫了都百萬餘言,自己也想不到腦子裡曾經裝了那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拙作百分之七十是談吃,百分之三十是掌故,打算出到第十本就暫時擱筆。朋友們接近退休年齡的日漸增多,如果有興趣的話,不妨寫點不傷脾胃的小品文,倒也是打發歲月的好途徑呢!凡我同志,盍興乎來。

轉載自七十二年十月十二日中華生活


唐魯孫先生小傳
唐魯孫,本名葆森,魯孫是他的字。民國前三年九月十日生於北平。滿族鑲紅旗後裔,是清朝珍妃的姪孫。畢業於北平崇德中學、財政商業學校。擅長財稅行政及公司理財,曾任職於財稅機關,對於菸酒稅務稽徵管理有深刻認識。民國三十五年臺灣光復,隨岳父張柳丞先生來臺,任菸酒公賣局秘書。後歷任松山、嘉義、屏東等菸葉廠廠長。當年名噪一時的「雙喜」牌香煙,就是松山菸廠任內推出的。民國六十二年退休,計任公職四十餘年。
先生年輕時就隻身離家外出工作,遊遍全國各地,見多識廣,對民俗掌故知之甚詳,對北平傳統鄉土文化、風俗習慣及宮廷秘聞尤其瞭若指掌,被譽為民俗學家。再加上他出生貴冑之家,有機會出入宮廷,親歷皇家生活,習於品味家廚奇珍,又見多識廣,遍嘗各省獨特美味,對飲食有獨到的品味與見解。閒暇時往往對各家美食揣摩鑽研,改良創新,而有美食家之名。
先生公職退休之後,以其所見所聞進行雜文創作,六十五年起發表文章,民俗、美食成為其創作基調,內容豐富,引人入勝,斐然成章,自成一格。著作有《老古董》、《酸甜苦辣鹹》、《天下味》等十二部(皆為大地版)量多質精,允為一代雜文大家,而文中所傳達的精緻生活美學,更足以為後人典範。
民國七十二年,先生罹患尿毒症,晚年皆為此症所苦。民國七十四年,先生因病過世,享年七十七歲。


君子不鬍則不威
凡人皆有所偏好,往往少數人有某一種偏好,流風所及會影響到社會大眾。前些年,美國嬉皮們以留長頭髮作為他們的標誌,誰知道這一倡導不要緊,不但青年人把頭髮留成覆耳披肩,就連中年以上喜歡趕時髦強學少年的,也不在少數。
去年民國七十一年夏天我在舊金山住了一個短時期,特別到嬉皮發源地伯克萊大本營去巡禮一番,發現現代嬉皮們已經不是首如飛蓬的怪模樣,他們把長髮往後一攏,梳起各式各樣的小辮子來,為了跟小辮子配合,有些人已經留起鬍子來,並且表示今後十年,不是留長髮的天下,而是留大鬍子、小鬍子的世界啦。
談起留鬍子來,有的人贊成,有的人反對,見仁見智,說法各有不同。抗戰之前,北平有一位星象家關耐日,第一次世界大戰他曾經擔任過駐法的華工譯員,因為他對五行星象淵海子平有深刻的研究,所以跟當時法國面相學家海根赫爾成了好朋友,海根說:「歐洲男士大都喜歡留鬍子,就面相學來說,何者宜留鬍子,何者不宜留鬍子,鬍子的式樣如何,還要跟面龐相配。最好是先找一張自己本身相片,把心愛的鬍型畫在相片上,如果畫出來顯得英俊瀟灑,那您不妨把鬍子留起來,倘若畫出來像馬戲班的小丑,那最好打消留鬍子的念頭算了。面色白皙、面龐清瘦的人,留起鬍子來不但無助於丰姿美觀,而且黑白分明,反而顯得人更羸弱。眉濃鬚重的人最好不留鬍子,否則人在背後一定罵你粗鄙不文。有些人牙齒突出,鼻樑扁塌自以為留起鬍子來可以遮醜,希伯來人有一句俗語是『鬍子遮醜醜更醜』。再則就是身材矮小的人也不宜於留鬍子,鬍子留得越長越顯得自己矮小。圓面孔的人留什麼樣鬍式都不好看。倒是長臉隆準是標準留大鬍子臉型﹔膚色黧黑、牙齒雪白那是留短髭最佳的面龐。」關耐日說:「海根的話,跟中國相書所載完全符合,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中國老一輩兒的人,講究「君子不重則不威」,所以不管年齡大小,只要功成名就,或是兒女已經婚嫁,做了長輩,就應該把鬍子留起來了。留鬍子也有許多講究,太早留鬍子,老媽媽論說是剋父母,最早留鬍子的年齡是二十八歲,俗稱「二十八鬍」,人過中年,到了五十來歲,要是不留鬍子,又有人說閒話,笑您老有少心,還打算在外面招惹花花草草,心懷不軌了!
中國俗語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句話雖然未必盡然,可是您若是跟道貌岸然、挺長鬍子的人打交道,多少要增加幾分足資信賴的心理吧!
男人到了相當年紀之後,由於生理上的關係,鬍子是越刮越硬,越刮越多,原是無可奈何的事,可是有些男士,認為留了鬍子有性格而且美觀。其實鬍子美不美,是要看留起來跟自己的面龐輪廓配合不配合,至於有些人因為面部有缺陷,特地留鬍子來遮掩,那就屬於例外啦。
女人十之八九是反對男人留鬍子的,如果您留個絡腮大鬍子,就是每天洗上幾次,因為談話噴出來的口涎,吃東西殘留在鬍子上的湯汁剩屑,再沾上點空氣中的塵土,難保沒有一些怪味。英國倫敦有一個婦女俱樂部,她們認為男人留鬍子是暴君式的昏庸舉動,會員們的先生是絕對不准留鬍子的。不過會員都是三十五歲少婦,大約一到四十歲出頭就紛紛退會啦,因為男人一過五十,就不太受太太們的羈勒,自己高興留就留,太太管不了,於是只好退會了。
大丈夫始有美髯
帝俄時代,皇家貴族、勳戚貴藩為了顯示儀容偉麗,有異塵俗,大家都留起千奇百怪的鬍子來,當時一些香水製造商絞盡腦汁研究出專為大鬍子、小短髭使用的不同香水來,為了表示跟一般女用香水有別,瓶樽以及噴頭設計,更是雕琢工巧,玲瓏剔透。筆者有一位舍親曾任洽克圖領事,他知道我喜歡收集香水,曾陸續給我買了二十多瓶鬍子專用香水,都是小瓶小罐。我的姑丈陶略侯留法多年鑽研酒類釀造,對於香水製造經驗更豐,他看了我的鬍子香水,認為其中大多數是動物香精,少數是植物花蜜,噴頭之細巧晶瑩,真令人目迷,至於氣味之蘊藉儼雅,遠非巴黎香水濃郁馥烈能望其萬一。千方百計製造出這些晚馤幽香,無非是設法掩去鬍子不潔氣味而已。
鬍子長在臉上雖然毫無用處,並且增加異性的困擾,亂毛叢中偶親芳澤,會把朱唇玉面,揉蹭得唇暈釵橫,花容失色,所以十個女性就有九個討厭留鬍子的男士。至於影星克拉克‧蓋博、大衛‧尼文那一類風流小髭,當時電影界有位名演員人稱黑眼圈談瑛,她說:「人的口味不同,有人喜歡吃酸的,有人喜歡吃辣的,上唇留一撮小鬍子,帶有一些刺激性,不是挺有味道的辣椒嗎?」可惜她嫁給沒有鬍子的程步高終於分手,大概是嫌程不夠刺激吧!法國梟雄拿破崙立他弟弟路易為荷蘭王之後,這位荷蘭王妃不但天天給路易修剪清洗美髯,就連伺候她的內侍,也都是鬢髯如戟,再不然也是鬢髭如雲的偉丈夫。她說:「大丈夫必須留有美髯,才能顯露出英雄氣概。」由此可見,人的觀感、愛好是各有不同的。
羅馬尤利烏斯‧凱撒大帝身材瘦小,鬍子又是臥橋,登上皇帝寶座時年紀又輕,深恐臣民對他輕視不敬,他發現供奉在大神殿的「宙斯」神像,頦下部一副絡腮鬍鬚,用純金線織成,黝顏焜耀,鬖鬖有光,就異想天開,何不也打造一副腮鬚,在國家有重大慶典時裝扮起來,肅我神姿,以振朝儀呢!於是立刻以二點八公克純金,打造一副鬍鬚,凡是公開場合,他總是帶上假髯,正式亮相,從此覺得自己平添無限神威。可惜有一次因牙痛忘記帶上假髯,終於在宮廷上被人刺殺。可見古代帝王,不論中外都要留有鬍子,才顯出帝王之尊莊嚴神武呢!現在那副純金鬍子套還擺在羅馬博物館供人憑弔呢!中國古代以鬍子漂亮出名的,首推三國時代美髯公關雲長。無論是說部戲劇,甚至民間供奉的泥塑瓷燒木雕,都說他鬍鬚長可及腹,黑油油,亮晶晶,五綹長髯,飄拂胸前,加上漢壽亭侯的綠袍金甲、冷豔鋸、赤兔馬威武莊嚴,在群眾心理上,像關雲長的長髯,不但表示我武維揚的精神,而且還有神聖不可侵犯的意味呢!
鬍子老倌列英雄
另一位古人是髯翁蘇東坡了,蘇軾的大鬍子,不但他的好友如佛印、秦少游等人時常拿來調侃,就是蘇小妹也時常以她令兄那把鬍子作戲謔的對象。我在徐州看見過一幅蘇東坡跟叔黨父子石刻拓片,蘇東坡的鬍子蓬鬆滿面,有若鍾馗,跟想像中的俊爽清曠就大異其趣了。
關雲長、蘇東坡兩位古代先賢的鬍子如何,因為我們去古已遠,一切不過得自耳聞,姑且不談,現在談談我親自見過的美髯公,一位是年二十七罷官的梁鼎芬(星海)。梁是清末民初有名的大鬍子,他鬚髮蒼白可是深淺相等,他兩頰永遠紅潤光致,襯托得色調非常柔和。他衣著雖然不甚講究,可是他胸前這把長髯永遠是斐斐有光。據說他有一位如夫人,每天早晚兩次給他用藥水洗滌掠通,所以他的鬍子一直是青遒粹美的。
民國十八年,在南京國民政府舉行一次盛大會議,已故黨國元老于右任、柏文蔚、戴傳賢三位先生坐在一起照相,三位都留有鬍子。于、柏兩位都是三綹美髯,于長柏短,戴先生則是整齊的短髭,大家說這一套大小鬍子各有各的丰采。三十六年渡海來臺,詩人曾今可組織臺灣詩壇,又得再親右老道範,他的三綹已經變為五綹,長可及胸,白如銀絲,根根可數,望之如神仙中人,只是靠近下唇少許銀絲,稍呈灰黃。我知此地無川西壩子上出產的金堂煙,他把普通捲煙的煙絲當旱煙抽,這種加過香料的煙絲噴出煙來,自然容易把銀鬚薰黃。我於是把臺產廢碎菸葉的尖子,稍加純蜂蜜加工復薰,送給右老品吸。右老認為我的製品雖比不上柳葉能「止咳化痰」,可是抽了之後,痰已減少,倒是真的。這種加工葉子煙,雖比不上金堂柳葉,慰情聊勝於無,多年過後右老頦下長髯,居然又恢復其白勝雪,沒有灰黃顏色羼雜其間了。
中國人最喜歡拿鬍子開玩笑,已故國畫大師張大千在而立之年,已經是于思于思,飄髯滿胸了,友儕拿他鬍子開玩笑,他就把關公訓子一段故事拿出來當擋箭牌,他說:「為父一生匡扶漢室,忠心保國,過五關,斬六將,斬顏良,誅文醜,壩橋挑袍,保嫂尋兄,都是功勳蓋世、義薄雲天大事業,你一概不提,只記得你爸爸一把大鬍子,未免太沒有出息了。」他這一段笑話,可算替天下鬍子老倌,出了一口怨氣。
八年抗戰清潔溜溜
抗戰之前,我在上海眾業公所擔任經紀人,當時在交易所進出的中外人士,年齡大都四十、五十之間,只有在下是不到三十歲,為免被人譏為少不更事,於是我就想把鬍子留起來。上海有位精於六壬兼長命理的星象專家黃喬松,特地向他請教,那年我正好二十八歲,黃說:「照命相合參,你立刻留起鬍鬚來,不但免於破財,還可以免去一場災難。」我聽了他的批解,真的把鬍子留起來。自從留了鬍子,碰到喜歡說笑的朋友,總拿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一類笑話開我玩笑。我有一位揚州朋友吳孝萱,在交易所裡以最愛說刻薄話出名,大家都叫他吳小鬼。他告訴我,跟留鬍子的人開玩笑,以「騷鬍子」為限,超過這個限度,你就可以反擊了。「你說:『你們大家不要跟鬍子老倌玩笑開得太過分了,請你們回到家中祠堂裡,請出令祖、令尊的喜容來瞻拜一番,看看乃祖、若父是光下巴還是留有鬍子的,如果都是光下巴老公嘴(留不起鬍子的人,俗稱老公嘴),再請出曾祖、高曾祖遺容來看看,你家總不至於代代都是短命鬼,總有一代老祖宗是留鬍子的吧!』」
我年輕時雖然喜歡說說笑笑,但跟人開玩笑以點到為止,而且總要留一點空隙,好讓人還繃子(還嘴的意思),風趣而不失敦厚,才有意思。我的鬍子時而短髭,時而專留下海,留了幾近八年,等勝利鞭炮一響,立刻把滿面于思于思一掃而光,還我初服。因為留了若干年的鬍子,一下子刮個清潔溜溜,偶或摸一下嘴唇還覺得怪怪的呢!至於吳小鬼教我那一套擋箭牌說詞,我總覺得過分刻毒,有失敦仁之旨,始終沒拿出來當擋箭牌派上用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