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 Nourritures Terrestres Suivi De Les Nouvelles Nourritures
作者 | André G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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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地糧.新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紀德靈魂深處最叛逆的呼喊:不要仰賴別人告訴你怎麼活,為你自己的靈魂尋找食糧吧!還沒醒來的人,睜開眼,縱身投入世界吧!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
作者 | André G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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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地糧.新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紀德靈魂深處最叛逆的呼喊:不要仰賴別人告訴你怎麼活,為你自己的靈魂尋找食糧吧!還沒醒來的人,睜開眼,縱身投入世界吧!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
內容簡介 不要仰賴別人告訴你怎麼活,為你自己的靈魂尋找食糧吧! 還沒醒來的人,睜開眼,縱身投入世界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紀德 冥誕150週年紀念 ──當代的異端・後世的先驅者──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紀德劃時代經典作 ◎跨越百年的精神典範 啟發卡繆、沙特、德希達等名家的一代大師 ◎法文直譯本首度在台問世 「法語譯者協會翻譯獎」首屆獲獎譯者擔綱翻譯 ◎譯者專文撰序,說明紀德風格、《地糧》與《新糧》於宗教、思想、文學界之重要性,於今世更是具備足以撩撥現代讀者的豐富閱讀形式 ◎超過百條詳細注解 ◎承繼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引渡無數青年走向覺醒道路的經典 ──內容簡介── 我思,故我在,我寫,故我重生── 寫作如一面直照心靈的明鏡, 一代大師紀德在這面鏡子裡試著辨識自己真正的面容, 於是得以從渾沌的舊世界裡睜開眼,像個新生嬰兒。 紀德婚後首度遊歷北非和義大利,大受震撼,深感在此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只是靈魂的束縛,於是狂熱地揮筆寫下《地糧》,試圖掙脫心智牢獄,破除當時矯枉過正、無法與現實接軌的文風。他的思索坦率奔放,背離天主、違抗傳統,勇敢談愛、孤獨、欲望,在天主教教義為主流價值的當時,謳歌「當世」,而非死後的「永生」。《地糧》問世後,嚴重觸犯當代的審美價值,發表十年內竟只銷售區區五百本。二十八歲的他,也深深明白這是一部後世才能閱讀之作。 多年以後,六十六歲的老作家歷經愛欲折磨、生死離別,再次踏入當年深受震撼的這方思想領域,不禁寫下試著回應少作的《新糧》。文中屢屢呼籲「應只在乎自己」、「不要崇拜偶像」,堪稱為其一生最具代表性的兩部作品。紀德一生的自我對話大膽動搖了歐洲知識分子的性別意識、宗教權威、道德傳統等框架,使他即便在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之後仍受教會視為異端。他的自我超越有如尼采的超人理型,啟發了沙特、卡繆、德希達等當代歐洲大師,如今,仍持續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青年走向自我覺醒的道路。 ──名句摘錄── #談愛 納坦奈爾啊!在你的靈魂尚能向快樂微笑時,請好好滿足你的快樂;當你的雙唇還能感受親吻的歡暢,當你的擁抱還欣然激蕩,請你恣意滿足你對愛情的想望。 #談靈魂 我們的行為依附著我們,就像磷光依附著磷。固然這些行為在耗損我們,但它們也化成我們的光采。假如我們的靈魂有點什麼價值,那是因為它比其他某些人的靈魂燃燒得更熾烈。 #談智慧 但願你的視覺時時更新。 智者,就是對一切感到驚奇的人。 #談孤獨 我再也無法理解「孤獨」一詞的意義;在內心獨自存有,形同不再身為任何一人;而萬物早已與我同在。——再者,我始終心繫四海,無處不是家,而且欲望還要不斷將我驅向別的境地。最美好的回憶,於我不過像是幸福的殘痕。最微小的水滴——那怕只是一粒淚珠——只要它濡濕了我的手,在我眼中它就成了彌足珍貴的真實。 #談死亡 「人生在世,納坦奈爾,寧可大悲大愴,不要平靜安詳。除了死亡的長眠,我不要別種休憩。我惟恐此生沒法滿足的欲望、未能揮灑的精力為求存續,還來百般糾纏。我希望自己能在人間大地盡情表達一切在內心蟄伏等待的事物,然後全然不再有希望,圓滿地死去。」 ──麥田出版紀德作品── 《如果麥子不死》|對善與美的戀慕 對自我最毫無保留的檢視 紀德人生二部曲之一 《遣悲懷》|深情悼亡的經典之作 收錄談詩論藝之紀德日記選 紀德人生二部曲之二 《地糧‧新糧》|掙脫禁錮的驚世名品 紀德呼喊解放代表作
各界推薦 ──名家盛讚!撼動世界的一代大師── 紀德是個無可取代之人,因為他選擇的是「成為」真理。他在年輕時就選擇成為無神論者,而在閱讀紀德日記中的文句時,我們絕不能把它們當作單純的事實說明,即便那是以直陳語態呈現;那些無不是盼望、祈願、敦促、頌揚、懊悔、責難。 經過半世紀之後,他終於真正成為自己心目中的真理,同時也成了我們眾人的真理。從此之後,今天的人們才真正得以成為新真理。 ──沙特(法國哲學家)
作者介紹 安德烈・紀德(1869-1951)二十世紀法國首席文學家之一。父親是巴黎大學法學教授,叔叔是政治經濟學者。家族祖先曾為胡格諾教徒,母親為虔誠天主教徒,家中濃厚的宗教氣息使紀德自小於拘謹保守的教養中成長,卻也奠定他日後轉向企圖拆解教條框架、擁抱個人價值的重要動力。少年時代的紀德就是愛好讀書、勤於筆耕的少年,二十一歲發表第一部作品《安德烈‧瓦爾特筆記》,隨後幾乎每年都陸續出版新作。一九〇八年參與創建《新法國評論》雜誌,啟發無數後世歐洲知識份子。紀德批判法國對殖民地的剝削、為囚犯人權奔走聲張、投身難民救助慈善工作、對共產思想萌生興趣而訪問蘇聯,始終走在時代的尖端。一九四七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理由是「文筆平易近人,充滿文藝氣息,同時也以真誠、無懼的愛及深刻的心理洞見,呈現人類的問題與現況」。同年也獲頒英國牛津大學榮譽博士學位。作品廣納小說、回憶錄、評論集、散文集,代表作有《地糧》、《窄門》、《背德者》、《紀德日記》等。自小勤記日記的紀德,晚年致力於畢生日記的整理與出版,其日記忠實展現他求索真理的心靈歷程,被譽為「一部開放、多元、千姿百態的文本」,甚至被視為「一代大師最重要的一部作品」。紀德在作品中私密而坦率地敞開自我,直白述說欲望帶來的牽引與困惑,在當時的歐洲社會中是令人震驚的,使他遭指為異端。甚至在紀德逝世後,羅馬天主教教會仍決定將他的作品列為禁書。他並非僅專營筆耕的作家,更是思想家、道德家,他的每部作品都用以傳達價值的思辨與探究,更屢屢以靈肉拉鋸中的覺醒歷程震撼當世。這位當代的異端份子,卻同時也是後人眼中的先驅者,他自許「以真理之姿溢出時代」,期望人最終應當走向「精神遊牧者」,也成功為後世帶來一股擺脫宗教與道德束縛的思潮,使「人的問題」逐漸凌駕「神的問題」。紀德高貴的誠實始終反映於善與惡的辯證中,他在生活與哲思裡持續質疑,也持續重新定位生存的意義,永遠在如此歷程中尋找新的和諧與完整。正是如此強烈的矛盾為他供給源源不絕的生命動力。徐麗松台大外文系畢業,世紀交替之際旅居法國多年,陸續於巴黎第七大學、里昂第二大學及法國高等社會科學院修讀語言學及跨文化研究,並在法國及台灣從事英文、法文翻譯及跨界合作工作。
產品目錄 ▋譯序|踰越之愉悅 ──從傳統中破繭而出的紀德、於今世仍歷久彌新的《地糧》與《新糧》(文/徐麗松) ▋地糧 一九二七年版自序/開場白/第一篇/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 第五篇/第六篇/第七篇/第八篇/頌歌──代結語/尾聲 ▋新糧 第一篇/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 ▋作者年表
書名 / | 地糧.新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紀德靈魂深處最叛逆的呼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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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André Gide |
簡介 / | 地糧.新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紀德靈魂深處最叛逆的呼喊:不要仰賴別人告訴你怎麼活,為你自己的靈魂尋找食糧吧!還沒醒來的人,睜開眼,縱身投入世界吧!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
出版社 /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ISBN13 / | 9789863447245 |
ISBN10 / | 9863447242 |
EAN / | 9789863447245 |
誠品26碼 / | 2681851660001 |
頁數 / | 304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不要仰賴別人告訴你怎麼活,為你自己的靈魂尋找食糧吧!
還沒醒來的人,睜開眼,縱身投入世界吧!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紀德 冥誕150週年紀念
導讀 : 【譯序|精采摘錄】
踰越之愉悅──從傳統中破繭而出的紀德、於今世仍歷久彌新的《地糧》與《新糧》
文/徐麗松(本書譯者)
一八九七年出版的《地糧》是紀德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可能也是他最受廣泛閱讀的一本書。它超越時代,大膽挑戰世俗,深刻影響眾多法國作家,啟迪無數年輕心靈,對於理解後來的法國文學、思潮與社會心理具有莫大意義。弔詭的是,這本書在出版後許多年間乏人問津,恐怕正如紀德在三十年後的再版序中所言,它因為反抗「矯揉造作、沉悶滯塞」的主流文風,冒犯了「當時的品味」。
◎豐富文體呈現癡狂生命力
《地糧》大致可以歸類為長篇「散文詩」或「詩歌體散文」,內容禮讚生命與自然、歌頌欲(慾)望與愛,猶如一篇洋溢喜悅與激情的泛神主義快樂頌。紀德以極高彩度揮灑他的許多文學特質:激越的文采、高亢的詩情、性感的慾望書寫、抒情與理性兼備的心靈呼喚……全書分為八篇,以及書首的〈開場白〉及書末的〈頌歌(代結語)〉和〈獻詞〉;本版並含作者寫於一九二七年的再版序。作品揉合散文、小說、詩詞、歌謠等多種形式,一切創作手法無不是在謳歌貫串全書的生命情懷(「我要教給你熱切癡狂」)。熱切癡狂!「寧可大悲大愴,不要平靜安詳」;「不要什麼同理心……要的是愛。」
◎三個人物構成自我對話
書中有三個人物:敘事者、敘事者的人生導師梅納爾克、敘事者的「弟子」納坦奈爾。敘事者主要希望教導納坦奈爾兩件事:一是拋開家庭、教條和安穩生活的牽絆,二是追尋癡狂無羈的冒險、摒棄一切溫暾和緩的事物。這三個人物不也是紀德三個人生階段的寫照?年歲稍長的紀德啟發了現在的紀德,現在的紀德則亟欲啟迪年少的紀德……
中文詞語「愉悅」與「踰越」的同音性絕妙地映照出《地糧》的兩個重要面向——「神聖」與「凡俗」。透過慾望的召喚、感官的甦醒,紀德闡揚的是一種新的宗教:「別期盼到別處尋覓上帝,祂無處不在。」他力圖踰越神聖與俗世之間的界線,一方面去除神聖事物的神聖性,一方面使凡間的一切(遍地開花的歡愉快悅)洋溢神聖的光輝。在某種意義上,紀德似乎闡揚了古希臘的宗教與哲學思維。於是,《地糧》彷彿一部新時代的福音書,透過細膩、犀利、強烈、繽紛斑斕的文字,傳遞幸福的訊息、快樂的信念,引領讀者掙脫道德桎梏、禮教羈絆,縱情探尋感官淫逸、品嘗人間食糧(「我把愛消耗在許多美妙的事物上。它們之所以光彩奪目,乃因我不斷為其燃燒」)。
◎成為一個全新的人:自宗教、歌德、尼采之承繼
這一切的目的在於找到真我,成為一個全新的人,並由此出發,讓心靈包容天地萬物。「但願這本書能教你關注自己勝於關注書本身,進而關注其他一切更勝於自己」;「善良不過是幸福的輻射,而透過幸福這種簡單的效應,我把自己的心奉獻給了所有人。」也就是說,先造就自己,然後成就萬事萬物。學到這個真諦以後,就要「拋掉我這本書,離開我」。
紀德為敘事者教導的弟子所取的名字充滿象徵意涵。「納坦奈爾」即《約翰福音》中的拿但業,這個來自迦拿的猶太人是耶穌的門徒或追隨者,由於與其他使徒同時蒙召,有些學者在考證後認為他可能是十二使徒之一的巴多羅買。至於安德烈……耶穌的第一個門徒(「首召者」),就是安德烈!紀德自幼深受基督教薰陶,當然知道這些;而名字的選擇更為這本提倡「新信仰」的書憑添宗教氣息。
《地糧》除了從古典文學汲取養分,一部分靈感也來自德國文學。紀德曾說,歌德的《羅馬哀歌》(Römische Elegien)是一八九二年間影響他最深的作品。《地糧》也洋溢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旨趣(「超人」的概念、對宗教的譏諷、對快樂與新信仰的追求),儘管紀德不是一直願意承認這兩者間的關聯,但他深諳尼采作品並受其思想啟發,是無庸置疑的事。
◎與王爾德相互照映
《地糧》也彷彿王爾德《深淵書簡》的「陽版」。不若前者光輝燦爛、滿載熱情,成書於獄中的《深淵書簡》儼然是寫給情人阿弗雷德‧道格拉斯的長篇分手信函,筆調陰沉森鬱;但他正是從情趣缺席、愛慾闕如的角度,反向呈現企圖超脫維多利亞時代狹隘道德觀的立場,與紀德的論述不謀而合。
有趣的是,紀德與王爾德曾在十年間發展出十分奇特的交情。一八九一年底,二十九歲的紀德在巴黎的文學沙龍結識正在文壇紅極一時的王爾德,並對這位比他年長八歲的愛爾蘭作家印象深刻。兩人不但同樣與家庭、妻子、情人及評論圈關係複雜糾葛,文學軌跡也有若干令人驚嘆的交疊。某天王爾德對紀德說了一個關於希臘神話中自戀少年納西瑟斯的故事(後來成為《散文詩》〔Poems in Prose〕中的一篇),此時紀德湊巧已大體完成〈水仙解〉(Traité du Narcisse,〈論納西瑟斯〉)一文,並在不久後定稿出版。
不過,或許是出自內心的不安與惶恐,紀德多次述及王爾德對他的負面衝擊甚至不良影響:「〔王爾德〕總是試圖誘引你認可邪惡。」但王爾德在一定程度上終究構成《地糧》中「梅納爾克」一角的原型:「梅納爾克很危險,你別掉以輕心;他遭賢人智者譴責摒棄……啊,梅納爾克!我還想跟你踏上其他路途呢。可你憎惡軟弱怯懦,力圖教我離開你。」紀德在《背德者》(L’Immoraliste)中塑造的梅納爾克則更明顯呈現王爾德的身影,與他自己的化身——主角米榭——相映成趣。(精采全文收錄於書中)
自序 : 【一九二七年版自序】
這是一本關於遁逃、關於解脫的書,然世人慣於將我侷限於其中。謹藉此次再版機會,向新的讀者提供幾條思索蹊徑,以更精準的方式勾畫本書撰寫的背景與動機,使它不再顯得那麼自命不凡。
第一、《地糧》一書的作者即便不是一個病人,至少也是一個正在康復的人、一個剛被治癒的人;總之是個生過病的人。他緊擁生命,彷彿那是某種他險些失去的事物,因而他抒發情感的文字不免流於過度。
第二、我寫這本書時,文壇風氣矯揉造作、沉悶滯塞,令人不堪;因而自覺亟須讓文學重新接觸大地,打著一隻赤腳穩穩踏在地面。
這本書觸犯當時的品味到了什麼程度,由它全然遭受冷落可見一斑。沒有任何評論家談到它;在十年內,銷量區區五百本。
第三、我寫這本書時,因為結婚的關係,生活剛剛穩定下來;我主動斷離某種自由,但我的書作為一件藝術品,反而立刻更加急切地要將它追討回來。我在整個書寫過程中完全坦率,這點自不待言;而且我也本著相同的率真披露我的內心。
第四、在此補充說明,當初我自認不會在這本書上滯留不前。我描繪的是一種浮動、無羈的狀態,我設法勾勒那種狀態的特徵,就像小說家刻劃一位主角的特質,他筆下的主角縱然與他相似,但仍舊是他的創造物;甚至今天我會覺得,我在勾勒那些特徵時,必然將它們從我身上剝離了,或者,也許這麼說會更恰當──我必然將自身抽離了它們。
第五、一般人會根據這本青春時代的創作來判定我,彷彿《地糧》所呈現的倫理道德一定是我一輩子的倫理道德,彷彿我頭一個就完全不遵守自己向年輕讀者提供的建議:「拋掉我這本書,離開我吧。」其實,我立刻就脫離了寫《地糧》那個時候的我;以至於現在如果我檢視自己的人生,我會發現其中最顯著的特徵並非反覆無常,而是始終不變。這種深植於心靈與思想的忠誠,我認為是彌足珍貴的。如果有人在行將就木之際能看到他們曾經立志要做的事皆已達成,請將他們列舉出來,讓我跟他們並肩齊坐。
第六、再提一點:有些人只能看到,或說只願意看到,這本書的意旨在於頌揚欲望與本能。個人認為這種見解似乎略嫌短淺。就我本身而言,當我重新翻閱它時,我看到的更多是一種對匱乏困頓的謳歌。這是我在棄絕一切時唯一銘記於心的部分,也正是我至今信守如一的初衷。如同我隨後所將講述,拜此之賜,我後來歸附了《福音書》的教理,藉以在忘我的境界中覓得最完美的自我實現,達成最高度的期許,以及最無可限量的幸福可能。
「但願這本書能教你關注自己勝於關注書本身,進而關注其他一切更勝於自己。」這段話,你在《地糧》的前言和結尾都已經可以讀到了,何苦硬要我重複?
紀德
一九二六年七月
內文 : 【開場白】
納坦奈爾,請別誤解我隨興之所至,為這本書取的唐突名字;將它題名為《梅納爾克》也未嘗不可,但梅納爾克與你一樣,從不曾存在。唯一可行的人名是我自己的名字,本來的確可以把它印上封面;只不過這樣一來,我怎還好意思在書上署名?
我毫無矯飾,不顧廉恥地縱身而入;雖然我在書中談及我從未造訪的國度、尚未嗅聞的芬芳、不曾做過的行為──抑或說到我還無緣謀面的你,我的納坦奈爾,那絕非出自虛偽造假,而且如同你的名字,那些事物也非關謊言。納坦奈爾啊,你即將讀我這本書,而我在不知你將有何名的情況下,還是給你冠上這個稱呼。
待你看完我的書,請你把它拋棄,然後出發。我希望它將給予你遠行的欲望──從任何地方出走,離開你的城市、你的家人、你的斗室、你的思想。別把我這本書帶在身上。倘若我是梅納爾克,為了引你走一程,我會拉起你的右手,且你的左手渾然不覺;而一旦我們遠離了城市,我頃刻就會把抓著的手放開,我會對你說:忘了我吧。
但願這本書能教你關注自己勝於關注書本身,進而關注其他一切更勝於自己。
【第一篇】
納坦奈爾,別期盼到別處尋覓上帝,祂無處不在。
●
天地萬物都在指點上帝的存在,但無一能予以揭示。
一旦我們的目光停駐在某個事物,它就會帶我們遠離上帝。
●
其他人忙於發表著作或鑽研工作,我卻花了三年時間旅行,力圖忘記我曾勉力強記的一切。這個去除學識的過程既緩慢又艱難;對我而言,它比人們灌輸給我的所有知識更加有用,說真的,這才是一種教養的開始。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們得做多大的努力,才終於對人生產生了興趣;但既然現在我們對它感興趣了,它就跟任何事一樣,令我們身不由己。
●
我暢快地懲罰我的肉體,藉由懲罰感受到比透過犯錯所獲更多的歡愉──我不只是在單純地犯罪,這令我因自豪而陶醉。
●
在心中拋掉功德的觀念吧;那其中帶有對心靈的一大羈絆。
●
……人生的道路混沌渺茫,這令我們終生憂煩。該怎麼跟你說?仔細想來,一切選擇都可怕至極;自由也可怕,假使不再有某種職責引領它。那像是在一個全然未知的國度選擇一條道路,在那裡,人人都在做自己的探尋,而且你要注意,他們只是為自己做這件事;於是,就連在最令人陌生的非洲踏上最不確知的一條路徑,都還比這個要牢靠……一片片綠蔭吸引著我們;一個個幻象呈現尚未枯竭的清泉……然而清泉流瀉,毋寧是我們的欲望使然;因為一方地域乃因我們趨近才逐漸成形存在,周遭景物則隨著我們的行進排列展開;放眼天際,我們一無所見;即便近在眼前,也不過是接二連三、變幻不定的表象。
但討論如此嚴肅的主題,為什麼採用比喻?我們都以為必須發掘上帝。可惜啊!在找到祂以前,我們並不知道該面向何方祈禱。然後我們終於告訴自己,祂無所不在,無處不有,卻無可尋得,於是我們就隨著機遇跪拜了。
納坦奈爾,你將效法那些手持火把,為自己引路的人。
●
無論往何方去,你只會遇見上帝。「上帝嘛,」梅納爾克總說:「就是我們眼前所見。」
納坦奈爾,你要沿路觀看一切,但別在任何地方停留。你要明白,唯獨上帝不是瞬時存在的。
●
但願要緊關鍵存在於你的目光,而不在你所注視的事物。
●
所有你留存在心的知識,即便清楚明白,但直到海枯石爛,依然將與你涇渭分明。你又何必如此珍惜?
●
欲望是有益的,欲望的滿足同樣有益──因為欲望由此而倍增。告訴你一句真心話,納坦奈爾,占有欲求之物向來是虛幻的,每種欲望本身帶給我的富足,勝過無謂的占有。
●
納坦奈爾,我把愛消耗在許多美妙的事物上。它們之所以光采奪目,乃因我不斷為其燃燒。我樂此不疲。一切癡狂之於我,皆是一種愛的耗損,一種妙不可言的耗損。
身為異端中的異端,各種離經叛道的見解、曲折隱晦的思想、分歧偏異的觀念,對我都有莫大的吸引力。一個人的心靈唯有與眾不同,才能引起我的興趣。我甚至將同理心從自身排除,因為我在其中所見的,只是某種對共通情緒的認可。
不要什麼同理心,納坦奈爾──要的是愛。
●
行動時毋須評斷這個行動是好是壞。愛的時候,不必顧忌這份愛是善是惡。
納坦奈爾,我要教給你熱切癡狂。
●
人生在世,納坦奈爾,寧可大悲大愴,不要平靜安詳。除了死亡的長眠,我不要別種休憩。我惟恐此生沒法滿足的欲望、未能揮灑的精力為求存續,還來百般糾纏。我希望自己能在人間大地盡情表達一切在內心蟄伏等待的事物,然後全然不再有希望,圓滿地死去。
●
不要什麼同理心,納坦奈爾,要的是愛。你明白這並不是同一回事,對吧?我是因為害怕失去愛,才跟種種憂傷、煩惱、苦痛產生了交感,要不然我是難以容忍這些情緒的。每個人的生活,就由他自己打理吧。
●
(今天我沒法寫,因為糧倉裡有個機輪一直在轉。昨天我就看到它在打油菜籽了。糠秕橫飛,籽粒滾落一地,塵土嗆得令人透不過氣。一名婦女在推動石磨。兩個光著腳的俊俏男孩忙著撿拾菜籽。
我愴然淚下,因為我再沒什麼可說。
我知道,一個人除此以外再沒什麼可說時,他就無以提筆。可我還是寫了,而且就著同樣這個話題,我還會寫下去。)
●
納坦奈爾,我想要給你一種還沒有誰賜予過你的喜悅。我明明就擁有它了,卻不知道怎麼將它給你。我想要用一種比任何人都親密的方式與你交談。我希望來到這樣一個夜闌人靜的時刻:你已翻開又闔上一本本書,在每本書中尋覓比它已經揭示給你的更多的啟發;你還在等待;你的熱切癡狂因為自覺無法得到扶持,即將轉為憂傷。我只為你而寫,只為這樣的時刻而寫。我想寫給你一本你會覺得不帶有任何思想、任何個人情感的書,你以為從中只會看到自身癡狂的投射。我想接近你,希望你愛我。
●
憂鬱無非是癡狂從空中摔落的結果。
●
一切生靈皆可赤身裸體,萬般情感均能圓滿充盈。
●
我的種種情感如宗教般開展。你能否明白:任何感覺都具備無止境的存有。
●
納坦奈爾,我要教給你熱切癡狂。
●
我們的行為依附著我們,就像磷光依附著磷。固然這些行為在耗損我們,但它們也化成我們的光采。
假如我們的靈魂有點什麼價值,那是因為它比其他某些人的靈魂燃燒得更熾烈。
我見過你了,沐浴在蒼茫晨曦中的廣闊田野;藍色的湖泊啊,我曾在你的碧波間倘佯──還有那笑吟吟的清風,每當它輕撫著我,都讓我不禁喜上眉梢。納坦奈爾,這些都是我將不厭其煩,要一直對你訴說的。我要教給你熱切癡狂。
假使我知道一些更美的事,我對你說的就會是那些──當然是那些,不會是別的。
梅納爾克,你教給我的不是智慧。不是智慧,而是愛。
●
納坦奈爾,我對梅納爾克的感情超乎友誼,幾乎稱得上是愛。我愛他如同親兄弟。
梅納爾克很危險,你別掉以輕心;他遭賢人智者譴責摒棄,但孩子們對他卻毫無畏懼。他教他們別再只愛家人,而且逐漸引導他們脫離家庭;他讓他們的心萬分渴望酸澀的野果,企求奇異的情愛。啊,梅納爾克!我還想跟你踏上其他路途呢。可你憎惡軟弱怯懦,力圖教我離開你。
每個人身上都有各種奇特的可能。若非因為過去已將一個故事投射到現在,現在原本可以充盈著所有可能的未來。可惜啊!可惜!單一的過去只會提案無二的未來──將它投射在我們身前,彷彿在空間中拋出一條無止境的線。
●
我們只能設法確保永遠不做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理解,就是覺得自己有能力去做。盡力承擔人性中最多的可能,這才是金玉良言。
人生的各種不同形式啊──在我眼中,你們都是美的。(此刻我對你說的,就是從前梅納爾克對我說過的話。)
●
但願我已體驗過人間所有激情、所以罪惡;至少我是努力促成過它們了。有些夜晚,我瘋狂到幾乎信仰起自己的靈魂,因為我是那麼強烈地感覺它就要脫離我的軀殼。──梅納爾克還曾這麼對我說。
●
於是我們的人生將像那只裝滿冰水的杯子般展現在眼前,像發燒的人捧在手中那個溼答答的杯子,他想喝水,就算他明知應該稍安勿躁,他還是一飲而盡;高燒將他烤得焦渴難耐,而水是那麼沁涼,他就是無法將如此甘美的一杯水從唇邊挪開。
2
啊!我多麼痛快地呼吸夜晚的寒冷空氣!啊!窗櫺!淡淡的月光穿過迷濛霧氣,猶如泉水般流瀉進來──彷彿可以暢飲。
啊!窗櫺!有多少次,我的額頭貼近你的玻璃,求取一股清涼,又有多少次,我跳下乾柴烈焰的床鋪跑向陽台,仰望靜謐無垠的蒼穹,熊熊慾火隨之煙消雲散。
昔日的狂熱激情啊,你們致命地耗損我的肉體;但人信仰上帝若一刻也不得分心,靈魂又會多麼疲憊!
我對上帝的崇拜執迷到駭人的程度;我整個人都因而覺得狼狽不堪。
梅納爾克對我說:靈魂的幸福是不可能的,但你還會為此尋覓很久。
過了最初那些充滿狂喜但值得商榷的時日,在遇見梅納爾克之前,我度過一個焦急等待的階段,彷彿在穿越一片沼澤。我竟日渾渾噩噩,就算睡眠也無法令情況好轉。我吃完飯就上床睡覺,醒來時卻更覺得疲乏,精神恍惚麻木,好像一場蛻變正在醞釀。
生命正在進行幽微隱晦的行動;潛在的作用,未知的萌生,艱難的分娩;昏睡,等待;我像蟲蛹,處在沉睡狀態;我讓自己即將變成的那個新生命在體內成形,而它已經與我大不相同。光線彷彿透過一重重泛綠的水幕和繁密的枝葉,才照到我身上;所有感受昏亂迷離,好比泥醉或重度暈眩的狀態。「噢!」我哀求道:「但願終於急症發作,讓我大病一場,苦痛難捱!」我的頭腦猶如山雨欲來,烏雲密佈,壓得人幾乎無法透氣,裝滿怒氣的晦暗天囊遮住碧空,萬物盡在等待雷電將它劈開。
等待啊!你還將持續多久?等待過後,又還將剩下什麼讓我們賴以生存?「等待!等待什麼呀!」我高聲呼喊。「難道有什麼東西不是從我們身上產生出來的?而從我們身上產生出來的,難道有什麼是我們不懂的?」
阿貝爾出生,我訂婚,艾里克去世,我生活中的動盪非但未能終止這種昏沉恍惚的狀態,反而好像令我進一步深陷其中,因為導致我這樣麻木不仁的,似乎正是我的紛亂思緒和優柔寡斷。我真想化為草木,在潮溼的土壤中無盡安眠。有時我自忖,或許我的痛苦結束時,逸樂就會到來,於是我在肉體的耗蝕中尋找精神的解脫。而後我又沉沉入睡,彷彿嬰孩大白天熱得發昏,讓人安頓在熱鬧的房子裡睡覺。
然後我從悠遠的夢田醒來,渾身冒汗,心臟砰砰跳動,拍打沉甸甸的腦袋。光線透過緊閉百葉窗的縫隙,由下往上滲進來,在白茫茫的天花板上映出草坪的綠色反光。這向晚的微光是我唯一的美妙慰藉,猶如久處洞穴,四周被黑暗包圍,忽而來到洞口,乍見天光灑落在葉叢間、綠水畔,微微顫動,看起來那麼柔和而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