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olden Notebook
作者 | Doris Less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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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金色筆記 (首刷限量金色書口紀念版):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誕生一百週年全新校訂版名列《時代雜誌》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首刷限量設計師塗繪金色書口紀念版/裝 |
作者 | Doris Less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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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金色筆記 (首刷限量金色書口紀念版):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誕生一百週年全新校訂版名列《時代雜誌》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首刷限量設計師塗繪金色書口紀念版/裝 |
內容簡介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誕生一百週年全新校訂版 名列《時代雜誌》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 /首刷限量設計師塗繪金色書口紀念版/ 裝幀設計|聶永真: 「設計師限量書口特別版將小說結束前的『金色筆記』章節, 作為訊息傳遞在別於平面的另一側視角上, 指涉不按時間向度發生的書寫文本與多元面向的女性思維。」 在失序世界追尋自由的女性主義反叛經典 影響超過四個世代女性作家 ▍本書特色 ◎名列《時代雜誌》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 ◎國際萊辛學會祕書長、中山大學外文系副教授陳艶姜專文導讀,剖析《金色筆記》的多種閱讀視角 ◎中文版首度獨家完整收錄萊辛兩篇自序,以及一篇自剖本書創作歷程的專文〈戒慎相迎〉,三篇文章分別寫於本書問世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後,足見《金色筆記》歷經數十年仍然激烈而真實地反映著時代 ◎中文版首度獨家收錄萊辛專訪,剖析文學養成之路的曲折與信念 ◎出版超過半世紀後,橫跨四個世代的女性作家: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得主黛安娜‧阿特爾、E.M.佛斯特文學獎得主瑪格麗特‧德拉布勃利、毛姆文學獎得主瑞秋‧庫斯克、英國衛報編輯娜塔莉‧翰曼,共同推崇《金色筆記》的經典地位及其反叛性格! ▍我們如何讀萊辛筆下的女性及瘋狂? 「萊辛認為二十世紀的女性所面臨的問題是史上前所未見的,女人的革命更是二十世紀最大的革命。」 「二十一世紀的萊辛比二十世紀中期的她更有說服力,因為她當年小說暴露的人性、社會,甚至宇宙問題,似已預言了本世紀人類正面臨的種種困境, 除了上述舉例的性別、教育、種族、政治、科技、文明等未解的難題,還包括環境保護、青少年暴力以及恐怖組織等等重大議題。」 「萊辛暗示,瘋狂不是全然負面的精神疾病,而是一道缺口, 讓人窺見自己內在的、或與世界的矛盾衝突,進而可能產生自我突破,因此精神崩潰有可能是人格全然的分裂亙解,但也有可能是突破小我限制的新境界。然而突破界限之後,是否就能擺脫人類的愚昧而臻智慧之巔峰呢?小說中有一個比喻,十分貼切。如果人類的愚蠢是一座高山,那我們就像希臘神話裡的薛西佛斯,不斷的推巨石上山,想要登聖賢所在之巔,然而巨石必然不斷地滾下山,於是我們只好又再次的往上推,每次可能只能往上進一吋,但我們必須忍耐,堅定地往上爬。萊辛在其他的文章中曾經明言,人類的歷史為什麼會不斷地重複錯誤,例如不斷的戰爭?人類為什麼無法從歷史中得到教訓呢? 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許多人都有類似的偏執 :「我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我們得救了,你們下地獄 !」其實,「我們」和「你們」 完全一樣,有可能是任何一種團體,比如教派、政黨、種族或國家。萊辛不但是一流的作家,更是一位有智慧的長者,在諸多作品中流露出對人性深入透澈的了解,對社會政治問題客觀超然的分析,更對世界的苦難有著無限的悲憫。」 (引述自國際萊辛學會祕書長、中山大學外文系副教授陳艶姜專文導讀〈另類瘋狂的女性〉) ▍內容簡介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萊辛自述: 「這本小說當今是寫不出來的。」 《金色筆記》──最能回應時代的全新小說形式 最精準預言未來困境的重磅經典 最能闡述萊辛世界的代表作 一個平常夏日,安娜和莫莉在一棟公寓裡談天, 安娜說:一切都開始瀕臨崩潰了。 全書以「自由女性」為框架,穿插黑色、紅色、黃色、藍色等不同顏色的筆記, 最終以「金色筆記」作結,讓讀者見證安娜最後發瘋的過程。 隨著對話與一本又一本筆記的開展, 全書跳脫時間的先後順序,也突破傳統敘事結構, 讀者將在安娜紛陳的筆記之中,看見女性生命的複雜與多元性。 繼吳爾芙之後女性小說第一人,也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萊辛, 巧妙編織私密的情感書寫,穿梭於回憶與遺忘的縫隙之間, 在連結混沌歷史與女性命運的同時,也成功創造了名留青史的全新小說形式。 ▍黑色、紅色、黃色、藍色、金色筆記分別有何含義? 「黑色筆記」是關於安娜在英國殖民地羅德西亞度過二戰前夕與戰火猛烈的回憶,後來成為她創作小說《戰爭邊緣》的靈感泉源。安娜開始談起她和許多人會面的過程,這些人都想將小說改編為一部影視作品。她也提到啟發她創作《戰爭邊緣》的許多事件與人物。安娜開始揭露自己的生命故事,一切都從她曾經是一位南非的共產黨員開始。 「紅色筆記」呈現了安娜在共產黨裡產生的矛盾心態。身為共產黨員的她,卻發現自己持續批判這個政黨。安娜雖然萌生離開共產黨的念頭,卻依舊相信共產黨綱領所允諾的理想世界。紅色筆記描繪了安娜涉入共產黨的若干事件,原先期望藉此做出改變,卻終究發現是徒勞無功。 「黃色筆記」的敘事主角轉換為一位名為愛拉的作家(也就是安娜的筆名)。她寫了一本關於一位年輕男子打算自殺的小說,然而男子始終無法決定自己是否要自殺,直到生命終結的時刻來臨。愛拉有一位共產黨朋友茱莉亞,與一位已婚醫師陷入愛河,她一直告訴自己這樣的戀愛關係才能讓她感受到真正的自由。然而,愛拉得知醫師與妻子前往奈及利亞後,受了非常大的打擊,感覺自己的生命完全陷入瘋狂。 「藍色筆記」是安娜認為最有幫助的筆記,最後卻發現事實完全相反。她想起自己的諮商過程,她談論自己的夢、談論妻子的身分。她也提到認識了一位名為尼爾森的美國人。安娜與他約會之後才發現尼爾森已經是有婦之夫…… 「金色筆記」直到小說即將結束時才終於出現,描述安娜心智崩解的過程。整部小說以〈自由女性〉為主幹,其間穿插黑色、紅色、黃色、藍色、金色筆記交織而成,每個筆記承載的故事都不按時間先後順序組合,挑戰傳統的敘事結構,也讓讀者在紛陳的筆記之中,得以看見女性生命的複雜與多元性。 ▍萊辛如何看待《金色筆記》帶來的批評與成就? 我心知當時是不凡的年代,也正在親眼見證種種不凡的事件,因而想紀錄這些事件。我經常想閱讀從未寫成的小說卻不可得。……這本小說當今是寫不出來的。任何一個小說家都會發現傳達消逝年代的氛圍十分困難。有些發生在非常超現實的冷戰時期的故事也許會讓年輕人不可置信地發笑,但那些故事意味著死亡、刑求、監禁。 同時,其他「女性主義聖經」也出現了,最傑出的作品當屬西蒙.波娃的《第二性》,它引領我至無人置信的境地。我在寫《金色筆記》時從未想到自己是在寫一部「女性主義聖經」。六○年代的女性主義者並非首批上競技場的戰士,「女性問題」可追溯至十五世紀;四○、五○年代共產主義圈也常討論女性主義議題。但《金色筆記》第二句提到:安娜說:「問題的關鍵是,就我看來,一切都開始瀕臨崩潰了。」 正如小說的「結構」也如此展現,我認為這才是《金色筆記》的主旨。所有事物都正開始瀕臨崩潰,如今誰都看得出我們正身處急速四分五裂的文化。 (引述自本書萊辛專文〈戒慎相迎〉) ▍《金色筆記》如何影響四個世代的女性作家? 《金色筆記》出版超過半個世紀之後,英國《衛報》特別刊載當代女性作家對萊辛文學遺產的回應。《衛報》指出,萊辛透過《金色筆記》「剖析共產主義、女性解放、母職,以及精神崩潰的基進方式,讓《金色筆記》被譽為女性主義的聖經,不斷挑起男人的閹割焦慮。《金色筆記》的遺產已經影響了四代的女性作家。」 事隔多年,當我回首閱讀《金色筆記》,我發現自己可以擱置小說頑固的結構,進而欣賞本書的野心,並且為這份企圖心深深感動。 ──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獎得主黛安娜‧阿特爾 我無法用任何方式衡量《金色筆記》教會我的事情,以及它給我的種種警示。萊辛拒絕任何形式的分類,她創造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E.M.佛斯特文學獎得主瑪格麗特‧德拉布勃利 《金色筆記》希望改變男性與女性之間的相處模式……但是《金色筆記》的前衛之處不只在於挑戰過去的教條與形式,這本小說不斷突破的其實正是它自己本身。 ──毛姆文學獎得主瑞秋‧庫斯克 從我二十多歲讀過《金色筆記》之後,這本小說就成為我最常送人的禮物……不管是認識了新的朋友,或是發現老友正處在困境之中,甚至只要發現朋友的書櫃少了這本小說,我就會送他們一本,並且告訴他們這本小說如何改變了我,就像萊辛所說書寫改變了她一樣。 ──英國《衛報》編輯娜塔莉‧翰曼 ▶為什麼我們讀litterateur? 二十一世紀已是一切都有答案的時代, 我們卻不是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生活總困在日復一日的變形記裡, 我們也還是那個無處可去的異鄉人。 和我們一起在歐美重量名家的千言萬語裡跋山涉水, 上個世紀懸而未決的課題, 用一份新時代的閱讀清單面對。 在政治、宗教、性別、文化的精神迷霧裡, 堅持仍以文學為尺標, 全面掃視二十一世紀人類最神祕的心靈風景。 ▶litterateur書系書單 米榭‧韋勒貝克《屈服》 薩爾曼‧魯西迪《兩年八個月又二十八夜》 朱利安‧拔恩斯《生命的測量》 多麗絲‧萊辛《祖母,親愛的》 2019年即將出版── 艾希克.維雅《二月二十日的祕密會議》
各界推薦 ▍延伸閱讀:litterateur書系 樹立歐美文學地標 推薦(依姓氏筆畫順序排列)|李明璁(社會學家‧作家)、沈清楷(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房慧真(作家‧記者)、陳栢青(作家)、陳雪(作家)、童偉格(作家)、馮品佳(交通大學外文系講座教授)、黃崇凱(作家)、楊照(作家)、蔡秀枝(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鄧宜菁(清華大學英語教學系副教授)、鄧鴻樹(台東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助理教授)
作者介紹 多麗絲・萊辛""'(1919.10.22-2013.11.17)・諾貝爾文學獎・大衛・柯恩文學終身成就獎・毛姆文學獎・英國名譽勳位・名列《時代》雜誌「一九四五年來最偉大的五十位英語作家」出生於波斯(今伊朗),幼年隨父母住在英屬殖民地南羅德西亞(今辛巴威),生活拮据。十五歲離家自立,第一份工作是保母,並於此時開始寫作。一九四九年與第二任丈夫離婚後,為了發展寫作生涯及追求社會主義政治理想,帶著幼子移居至英國倫敦。萊辛剛到倫敦非常貧窮,行李中只有《The Grass is Singing》手稿,小說於倫敦出版後得到好評,正式踏入英國文壇,其後持續創作,一九五四年即以短篇小說集《Five》獲得毛姆文學獎。一九六二年發表生涯最重要作品《金色筆記》,此書藉由自詡為「自由女性」的主角安娜從女孩成為母親的過程,多面向書寫女性思維、感覺與經歷,卻不自限於女性主義的框架。出版後旋即獲得國際文壇關注,使萊辛知名度大開。萊辛其後勇於嘗試以不同形式創作,《Children of Violence》、《Canopus in Argos》皆是各包含五本作品的系列科幻小說。一九八二年又以匿名方式出版《The Diary of a Good Neighbour》及《If the Old Could…》探索新作家出版作品面臨的困境。九〇年代後期,諷刺小說《The Good Terrorist》、恐怖小說《第五個孩子》,皆獲文學獎肯定。一九九四年發表自傳《Under My Skin》。一九九九年獲頒英國用以表彰在藝術、文學、自然科學、政治等領域有重大成就人士的名譽勳位。二○○一年獲頒英國大衛・柯恩文學終身成就獎及西班牙阿斯圖里亞斯女親王獎,皆為表彰其畢生文學貢獻。在名列諾貝爾文學獎熱門名單後多年,終於二○○七年成為諾貝爾文學獎最高齡獲獎者,並榮獲讚譽:「女性主義的史詩作家,以懷疑精神、熾烈熱情與富有遠見的能量,透析四分五裂的人類文明」。萊辛於二○一三年去世於倫敦家中。她一生致力於反對種族隔離及殖民主義,更被視為是繼維吉尼亞・吳爾芙後最偉大的女性主義作家。陳才宇;劉新民姓名:陳才宇畢業於杭州大學外語系,曾赴英國劍橋大學留學,修習古英語及中古英語文學,為中國資深譯者。姓名:劉新民中國英語語言文學教授、中國莎士比亞學會會員。聶永真/裝幀設計永真急制Workshop負責人。曾獲金曲獎最佳專輯設計、德國紅點設計獎、IF傳達設計獎。國際平面設計聯盟(AGI)會員。出版作品有《Re:沒有代表作》、《FW:永真急制》、《不妥》。
書名 / | 金色筆記 (首刷限量金色書口紀念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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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Doris Lessing |
簡介 / | 金色筆記 (首刷限量金色書口紀念版):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誕生一百週年全新校訂版名列《時代雜誌》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首刷限量設計師塗繪金色書口紀念版/裝 |
出版社 /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ISBN13 / | 9789863446699 |
ISBN10 / | 9863446696 |
EAN / | 9789863446699 |
誠品26碼 / | 2681788910002 |
頁數 / | 800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多麗絲‧萊辛誕生一百週年全新校訂版
名列《時代雜誌》二十世紀百大英文小說
內文 : 【自由女性Ⅰ】
一九五七年夏天,安娜和她的朋友莫莉別後重逢。
兩個女人單獨待在倫敦的一間公寓裡。
「問題的關鍵是,」安娜的朋友從樓梯口的電話機旁回來時,安娜說:「問題的關鍵是,就我看來,一切都開始瀕臨崩潰了。」
莫莉是個經常打電話的女人。剛才電話鈴響時,她僅僅問了句:「嗯,有什麼八卦?」現在她說:「是理查打來的,他馬上要過來。下個月他沒有空,今天好像是他唯一有空的日子。至少他堅持這個說法。」
「這樣啊,我可沒打算離開。」安娜說。
「不用離開,妳儘管留下。」
莫莉在考慮自己的打扮——她穿著長褲和毛衣,這都是最難看的服飾。「他得接受我本來的模樣,」她斷言,一邊在窗邊坐下,「他不肯說有什麼事情——我猜想,他與瑪莉恩的關係又出現危機了。」
「他沒寫信給妳嗎?」安娜謹慎地問。
「他和瑪莉恩都寫過——都是些很親熱的信,很奇怪吧?」
說「很奇怪吧」時,莫莉的語氣顯得很獨特,那是她們親密聊天時慣用的。但這次剛一開口,莫莉就改變了口氣:「現在談它也沒用了,因為他馬上就要過來,他是這樣說的。」
「當他看見我在這裡時,也許就會離開。」安娜興致高昂,但顯得有點兒放肆。莫莉敏銳地看了她一眼,說:「哦,這是為什麼?」
在常人眼裡,安娜和理查兩人誰都不喜歡誰。過去,只要理查一出現,安娜就會主動走開。現在莫莉說:「其實我認為他內心深處很喜歡妳。問題的關鍵是,他原則上只能喜歡我——他真是個大傻瓜,總是得喜歡某個人或不喜歡某個人,因此,他把自己不願承認而實際上存在的對我的厭惡感,全都轉嫁到妳身上了。」
「這是我的榮幸,」安娜說:「但妳知道嗎?當妳不在時,我發現,對於許多人而言,我們倆實際上可以交換各自的角色。」
「妳現在才剛明白這件事嗎?」莫莉說。每當安娜提出莫莉認為是不言而喻的事實時,莫莉總這樣頗為自得。莫莉在這兩人的關係中,早就形成了一種均衡的態勢:莫莉比安娜更老於世故,而安娜則占有才智方面的優勢。
安娜沒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現在她笑了,承認自己反應很遲鈍。
「我們各方面都有差距,」莫莉說:「這真怪。我想,這是因為我們兩人都過著同一種生活——例如不結婚什麼的。別人只看到這一點。」
「自由女性。」安娜挖苦地說。她隨後又以令莫莉感到陌生的憤怒口吻補充了一句,使得她的朋友又用審視的目光朝她看了一下。「他們仍然以我們和男人的關係來界定我們,連其中最好的人也這麼看。」
「我們是有關係,不是嗎?」莫莉尖刻地說:「當然啊,要做到和男人毫無關係是極其困難的。」她隨即做了更正,因為安娜這時正驚訝地看著她。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這期間兩個女人誰也不看誰,只是在沉思:一年的分離真的太長了,即使對老朋友來說。
莫莉嘆了口氣,終於說道:「自由。妳知道嗎?當我獨自在外時,我一直想著我們倆。我發現我們是完完全全的新女性。我們難道還不是新女性嗎?」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安娜極力想模仿德國人說話的口氣。莫莉很惱火,乾脆用純正的德國口音——她能說六、七種語言——模仿精明德國老潑婦的腔調把安娜的話重複了一遍:「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安娜扮了個鬼臉,自嘆不如。她學不好語言,她太怕難為情,永遠模仿不了別人。現在莫莉看上去真像蘇格老媽,即馬克斯太太,她們倆都請她做過精神分析。她們從那一套莊嚴而令人不快的儀式中所感受到的種種異議,都體現在「蘇格老媽」這個親切的稱呼上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稱呼已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名字;儘管它跟一切不涉及道德的事物有一種不道德的緊密關聯,但卻實實在在地表示了某種傳統的、根深柢固的、保守的人生觀。儘管當初她們倆談起這一儀式時,是這麼理解的;而最近,安娜卻常思考上述更該是一種因果關係。她期待與她的朋友進一步探討這個問題。
但莫莉的反應跟以前一樣,她一感到安娜對蘇格老媽有一丁半點指責的意思,就即刻回答:「反正都一樣,她是個很好的人,可我壞透了,沒有權利批評她。」
「蘇格老媽過去常說:『妳這是戀父情結。』她還說:『妳是安蒂岡妮。』在她看來,這樣就結束了。」安娜說。
「嗯,還沒完全結束。」莫莉說,挖苦地表示她們倆都經歷過的痛苦診療時光是必要的。
「結束了。」安娜意外地堅持著。這使莫莉第三次好奇地看了看她,「沒錯。哦,我並沒有說她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相信,如果沒有她,我就不會那樣去處理我必須處理的一切了。但是,反正都一樣……我記得很清楚,有天下午,我們坐在那裡——是個大房間,牆上的燈昏昏暗暗,裡面還有佛像、畫像和雕像。」
「所以呢?」莫莉說,她這時已經非常不滿。
安娜不顧對方顯而易見不願跟她討論的決心,接著說:「過去幾個月中,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現在我很想跟妳談談。畢竟我們兩人都去求診過,而且又是同一個人……」
「所以呢?」
安娜堅持說下去:「我記得那天下午,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去那裡了。那裡淨是些該死的藝術。」
莫莉猛力吸了口氣。她急切地說:「我不明白妳的意思。」由於安娜沒有回答,她便責備她:「自從我離開以後,妳有沒有寫過什麼東西?」
「沒有。」
「我一直跟妳說,」莫莉說,她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如果妳白白浪費自己的才能,我將永遠不會原諒妳。我是說真的。我已經虛度了光陰,但我不能眼巴巴看著妳也——我畫畫呀,跳舞呀,演出呀,塗塗寫寫呀,弄得一團糟,而現在……妳是那麼有才華,安娜。為什麼呢?我真無法理解。」
「妳總是那麼嚴厲,那麼愛譴責人,我怎麼跟妳說理由呢?」
莫莉痛心疾首地緊盯著她的朋友,眼裡甚至湧出了淚水。她艱難地說:「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總是想:我會結婚的,因此,我並不在乎浪費自己的天賦才能。最近我甚至還夢到多生了幾個孩子——是的,我知道這想法很愚蠢,但這是真的。我如今已四十歲了,湯米已經長大成人。問題的關鍵是,如果妳僅僅因為想結婚才不寫作……」
「但是,我們兩人都想結婚。」安娜裝出幽默的樣子說。她的語氣讓對話重新恢復節制;她已痛苦地了解到,某些話題終究無法再跟莫莉討論了。
莫莉冷漠地笑了,向她的朋友投來銳利而尖刻的目光。「那好,但妳以後會後悔的。」
「後悔?」安娜詫異得大笑起來,「莫莉,妳為什麼從不相信別人和妳一樣也有弱點呢?」
「妳很幸運,天生具有一種才能,而不是四種。」
「或許我的一種才能所承受的壓力與妳的四種才能所承受的一樣大吧?」
「我現在沒心情跟妳談下去了。趁我們等理查時,要不要我幫妳泡杯茶?」
「我寧可來杯啤酒什麼的。」安娜補充說,很有點挑釁的意味,「我一直在想,今後我很可能會喝酒上癮。」
安娜的話惹得莫莉擺出老大姊的口氣回答她:「妳不應該開這玩笑,安娜。如果妳知道酒給人帶來的害處,妳就不該這樣說了——看看瑪莉恩吧。不知道我不在時她是否經常喝酒?」
「我可以告訴妳。她經常喝酒——對了,她來看過我好幾次。」
「她來看過妳?」
「我剛才說妳和我似乎可以交換角色,我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莫莉的占有欲開始冒頭了——她顯得有些怨恨,這一點安娜早就料到了,莫莉說:「我想,妳要說理查也來看過妳?」安娜點點頭。莫莉的語氣變得尖刻起來。「我去拿啤酒來。」她手上端著兩大杯結著水珠的冰啤酒從廚房回來,接著說:「在理查來以前,妳最好把一切都告訴我,行嗎?」
理查是莫莉的丈夫;或者應該說,是她的前夫。用莫莉自己的話來說,她是「那些二○年代婚姻的產物」。她的母親和父親都曾在以赫胥黎、勞倫斯、喬伊斯等人為中心的文學和藝術的圈子裡閃爍過一陣子,但為時很短。由於她父母的婚姻只維持了幾個月,以致她的童年很悲慘。她十八歲那年嫁給她父親朋友的兒子。她現在知道了,那次婚姻只是出於維持生計甚至家族體面的考慮。男孩湯米就是這次婚姻的產物。理查二十歲時就開始努力要成為殷實的商人,後來也真的事業有成。莫莉和他水火不容地共同生活不到一年,他接著娶了瑪莉恩,還生了三個兒子。湯米則留在莫莉身邊。離婚的事一辦妥,理查和她又成了朋友。後來,瑪莉恩也成了她的朋友。莫莉常說:「這一切不是很奇怪嗎?」這話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理查是為了湯米的事來見我的。」安娜說。
「什麼?為什麼?」
「哦——原因太蠢了!他問我,讓湯米花那麼多時間沉思是不是件好事?我對他說,假如他指的是多思考,我覺得這對任何人都有好處。我還說,湯米已經二十歲了,已經長大成人,我們用不著再去干涉他。」
「是的,這對他沒有好處。」莫莉說。
「他問我,讓湯米去一趟德國是不是有好處?意思是跟他去出差。我告訴他去問湯米,不要問我。當然,湯米沒有答應他。」
「當然。但湯米沒有去,我倒覺得很遺憾。」
「可我想,他這次來的真正目的是為了瑪莉恩。但瑪莉恩已經來找過我,可以說,她還有言在先。因此,我不想談瑪莉恩的事。我想,他很可能是來跟妳商量瑪莉恩的事。」
莫莉緊緊地盯著安娜:「理查來過多少次?」
「大約五、六次。」
沉默了一會以後,莫莉讓自己的怒火爆發了出來:「他看樣子很想讓我管住瑪莉恩,這真太奇怪了。為什麼要我管呢?或者要妳管?好了,也許妳最好還是離開。我人一不在,就發生這麼多的糾葛,事情真難辦了。」
安娜口氣堅定地說:「不,莫莉。我並沒有邀請過理查來看我。我也沒有邀請過瑪莉恩來看我。我們似乎在為別人扮演著同一個角色,但這畢竟不是妳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我說過的那些話也是妳會說的——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這番話中帶點幽默的、甚至天真的辯解。但這是有意的。老大姊莫莉笑著說:「好了,好了。」她繼續認真地觀察安娜;安娜則小心地裝出對此毫無所覺的樣子。她現在還不想把她與理查之間所發生的一切告訴莫莉。她要等她先把自己過去一年痛苦的經歷都告訴她以後再說。
「瑪莉恩酗酒嗎?」
「對,我想是的。」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妳了?」
「是的。很詳細。奇怪的是,她跟我交談時,好像把我當成了妳——她甚至口誤把我叫成莫莉,諸如此類。」
「好吧,我真不明白,」莫莉說:「誰想得到呢?妳和我其實像粉筆和乳酪一樣差異分明。」
「也許並沒有這麼大的差異。」安娜冷冷地說,但莫莉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
她是個高䠷的女人,骨架大,但仍顯得苗條,甚至有點男子氣。這是因為她的髮型就像個男孩,頭上的金髮亂蓬蓬,斑斑駁駁的。還有她的服飾,在這方面她很有天賦。她什麼裝束都愛試試:一會兒穿上緊身褲和運動衫,成了個野丫頭,一會兒又在那雙綠色的大眼睛上塗塗抹抹,讓顴骨顯得突出,再穿一套盡量凸顯乳房的衣服,打扮成神話中的女妖。
這是她在生活中所玩的一個獨特花招,安娜為此很嫉妒她。然而,在譴責自己時,她會對安娜說,她感到很慚愧,她非常享受不同的角色。「好像我真的很特別——妳不明白嗎?我甚至覺得變了個人。事情真有點可恨——那個男人,妳知道,上週我跟妳說起過他——他第一次看見我時,我穿著那件舊寬鬆褲和一件肥大的舊套頭衫,然後我扭腰擺臀地走進餐廳,活像我是個蛇蠍美人,搞得他不知該拿我如何是好,整個晚上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我對此真開心。怎麼樣,安娜?」
「不過妳確實很喜歡這樣。」安娜會笑著說。
然而安娜身材瘦小,皮膚黝黑,暴躁易怒,老是警覺地睜著一雙黑色的大眼睛,頭髮理得蓬鬆鬆的。總的來說,她對自己還是滿意的,但總是一成不變。她嫉妒莫莉那種情緒說變就變的能力。安娜的服裝整潔而精緻,因此不是有點拘謹就是有點兒怪。那雙白淨的纖手,那張小巧玲瓏、下巴尖尖的白臉,讓人印象深刻。她很羞怯,不敢公開表現自己,她相信自己很容易被人忽視。
當這兩個女人一道外出時,安娜總是刻意退縮,讓莫莉大出鋒頭。但當她們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又是她唱主角。然而,在她們友誼的初期,情況並非如此。生性唐突、直率、不講策略的莫莉總是直截了當地對安娜頤指氣使,隨著蘇格老媽那一套東西對她們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安娜才慢慢學會如何為自己抗爭。即使現在,有時候明知應該向莫莉挑戰,但她卻沒有這樣做。她承認自己的懦弱,總是讓步,而不願爭來吵去。一場爭吵足以使安娜情緒低落數天,而莫莉則愈吵愈顯得有活力。她會淚流滿面,說出一些令人不可原諒的話,但過了半天就把這一切忘得一乾二淨。而安娜則得躲進自己的住所慢慢恢復元氣。
她們兩人都生活得「不安定」,都在「東飄西蕩」——這是蘇格老媽曾經用來形容她們的話,她們倆也都坦率承認。但近來安娜已學會從另一種意義上來使用這幾個詞——它們不再使她懷有歉意,而是作為反映不同哲學觀的人生態度旗幟。她喜歡想像自己跟莫莉這樣說:我們對一切抱持錯誤的態度,這都是蘇格老媽的錯——人人如此稱羨的安全感和心理平衡到底是什麼東西呢?在飛速變化的世界上,憑感情活一天算一天又有什麼錯呢?
但是此刻跟莫莉交談時——這種交談先前已經有過上百次——安娜對自己說:我為什麼老是有這樣的怪念頭,想要別人和自己用一樣的方式看待事物呢?這太天真了,他們為什麼應該跟我一樣?這代表我害怕必須獨自面對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