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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inding

作者 Bridget Collins
出版社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裝幀師:年度最浪漫奇幻小說風靡全英國的禁忌之書不一樣的反烏托邦愛情故事★英國Waterstone書店2019年度好書決選/2020年1月選書★《星期日泰晤士報》BestSellerNo.1★英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年度最浪漫奇幻小說 風靡全英國的禁忌之書 不一樣的反烏托邦愛情故事 ★英國Waterstone書店 2019年度好書決選/2020年1月選書 ★《星期日泰晤士報》Best Seller No.1 ★英國暢銷超過320,000本 ★售出英、美、荷、克、捷、法、德、義、波、俄、西、韓、中等15國版權 ★《衛報》《紐約時報》《星期日泰晤士報》多家國際媒體感動好評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失物守護人》《是誰在說謊》等知名作者傾心推薦 如果這世上有一本書,能夠── 抹去你的悲傷。使你忘卻痛苦。為你永遠隱藏一個秘密。 你是否願意不問代價,縱身一試? 一封神祕的邀請函,硬生生把艾墨默特和家人拆散,被迫成為「女巫」的學徒。女巫其實是位手工書裝幀師──這是個喚醒恐懼、迷信與偏見的謎樣職業,因為在看似尋常的書頁上,可能是你最黑暗的祕密。 艾墨特將學到如何製作精美的手工書冊,而每一本書都是心靈的獨特印記:回憶。不論想忘卻某事或抹滅過去,裝幀師都可以幫忙。你的回憶將安全地儲藏在一本書裡,不論有多可怕,你永遠不會記得它。 在裝幀師不見天日的地窖中,成排書籍藏著無數故事,也引來有心人的覬覦。就在危急時刻,艾墨特意外發現一本書上竟寫著他自己的名字。 艾墨特何時走進這裡?而他的書又藏了什麼難以啟齒的痛苦回憶? ————《裝幀師》大膽挑戰愛情故事疆界,融合禁忌魔法與手工書工藝,帶你跌入美得令人屏息的奇幻世界。———— 【本書特色】 (1)封面重現19世紀藝術大師William Morris作品 威廉.莫里斯為19世紀最具影響力藝術家,他掀起英國美術工藝運動,反對工業化粗製濫造,提倡回歸中世紀古典美學,是結合工藝與工業、美感與實用的先驅者。其設計作品多取材自大自然,風格清新質樸。 (2){特別收錄}古典手工裝幀製書彩圖&復古藏書票 扉頁特別收錄古典手工裝幀製書彩圖&復古藏書票,讓愛書人一睹手工製書風采。 (3){燙金收藏版}書封細緻燙金,手感與質感兼備 【國內作家、職人驚豔推薦】(按姓氏筆畫順序排列) ★宋尚緯(作家) ★何致和(小說家,文大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助理教授) ★吳曉樂(作家) ★溫如生(作家) ★盧亭璇(製書師) ★羅毓嘉(詩人) 「從沒想過書籍與裝幀,竟然可以有這樣的想像與連結。」──盧亭璇(製書師) ◆讀者著迷推薦──這本書好看到讓人捨不得睡! 「這是唯一一本我買過兩次的書。我買了超美的精裝版,而當我老公叫我放下那本書時,我就等他睡著,立刻買電子書繼續看!」──SheReads,亞馬遜讀者五星好評 「這是一本不一樣的奇幻小說,極其浪漫;關於禁忌之愛、追求、欲望、魔法與背叛,你無法忘記這個故事。」──Emine at Bromley 「偶爾會出現一本真正特別的書,你知道你永遠無法忘記……這就是那本書。」──Gemma at Elgin 「《裝幀師》是那種極其難得的小說,非凡、神祕、令人著迷。」──Ella at Lewes ◆媒體感動好評──這就是那本讓你心碎的好小說 「真的有魔力……就像用簡單食材做成的美味餐點,讓你想起第一次雙臂環抱一個人時,胸中滿溢的情感,使你憶起被一叢藍色風鈴草觸動的情景。近年來,愈加複雜的世界早已讓我們忘記何謂單純快樂:親吻、風鈴草,還有厚厚一本讓你心碎的好小說。這就是那本讓我們再次想起的書。」──《衛報》(The Guardian) 「情感豐沛,令人身歷其境……啟迪人心、極具原創性的敘事手法與世界建構。」──《星期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 「以曲折情節探索人性黑暗面與道德底線,柯林斯創造了迷人的奇幻世界,讓人想起莎拉.華特絲,還帶點菲力普.普曼的氛圍。當然,還有愛情故事牽引住整個故事的情緒,這絕對是一本你想要迷失在裡頭幾小時直到結局的書。」──《Stylist》雜誌 「部分奇幻,部分架空歷史,部分令人心跳加速的愛情故事,這是《王牌冤家》遇上《娃娃屋》。」──《Grazia》雜誌 「真正難得的享受……哥德風、充滿想像力而且黑暗。」──《泰晤士報》(The Times) 「十分誘人……黑暗且氛圍獨特。」──i Paper 「躍然紙上……魔幻。」──Naomi Novik,《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 ◆作家傾心推薦──真希望這是我寫的! 「《裝幀師》就像一塊驚喜連連、有美味覆盆子夾心的黑巧克力蛋糕,帶來饒富歌德趣味的閱讀體驗,讓人重新探索書本裡藏著什麼,並且提醒我們說故事的力量。劇情扣人心弦。」──Tracy Chevalier,《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作者 「這是百分之百的魔法。身歷其境的敘事手法,讀到連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乾二凈。真希望這本書是我寫的。」─Erin Kelly,《是誰在說謊》作者 「一掀開這本書,我就成了《裝幀師》的俘虜,再也無法脫身。這是黑魔法和禁忌之愛打造而成的絢麗寓言,說不出口的殘酷現實最終還是被刻骨銘心的真愛打敗。劇情發展緊張刺激,令人難以呼吸!」──Ruth Hogan,《失物守護人》作者 「引人入勝、發人省思且令人心碎……多美好的一本書。」──Stella Duffy,《Money in the Morgue》作者 「教人驚豔不已的好書……獨樹一格。概念絕妙,文筆出色,令人拍案叫絕。」──Anna Mazzola,《The Unseeing》作者 「故事概念深具原創性,描寫手法美妙絕倫。柯林斯的文字令人心醉神迷。」──Laura Purcell,《The Silent Companions》作者 「以充滿力量的愛情故事為核心、能魅惑人心的動人之書,也是我看過最棒的劇情超展開之一。我不禁愛上這個讓我迷失其中的故事。一本如此令人享受且療癒人心的小說!」──Sandra Newman,《The Heavens》作者 「以優雅與智慧寫就,帶來超越一本書的閱讀體驗。極其傑出。」──Joanna Cannon,《鄰居家的上帝》作者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國內作家、職人驚豔推薦】(按姓氏筆畫順序排列) ★宋尚緯(作家) ★何致和(小說家,文大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助理教授) ★吳曉樂(作家) ★溫如生(作家) ★盧亭璇(製書師) ★羅毓嘉(詩人) 「從沒想過書籍與裝幀,竟然可以有這樣的想像與連結。」──盧亭璇(製書師)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布莉琪.柯林斯布莉琪.柯林斯 Bridget Collins畢業於劍橋大學國王學院後,於倫敦音樂和戲劇藝術學院接受演員訓練。著有七本備受讚譽的青少年小說,曾獲英國布蘭福博斯獎,並入圍卡內基文學獎。《裝幀師》是她的第一部成人小說。張家綺張家綺 畢業於中興大學外國語文學系,英國新堡大學筆譯研究所,現任專職譯者。譯作包括《人生太重要,重要到不該嚴肅論之:王爾德妙語錄》、《草葉集:惠特曼詩選》、《讀報人》等書。

商品規格

書名 / 裝幀師
作者 / Bridget Collins
簡介 / 裝幀師:年度最浪漫奇幻小說風靡全英國的禁忌之書不一樣的反烏托邦愛情故事★英國Waterstone書店2019年度好書決選/2020年1月選書★《星期日泰晤士報》BestSellerNo.1★英
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3844600
ISBN10 / 9863844608
EAN / 9789863844600
誠品26碼 / 2681952604003
頁數 / 416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4.8X21X3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那封信寄到家裡時,我正在田裡紮牢最後一綑小麥,雙手顫抖到連一個結都差點紮不好。都是因為我,大家才會落得徒手綑紮的地步,要是我現在就放棄,肯定會被罵死。我撐過了午後暑氣,拚命眨眼想擺脫視線兩側不停閃現的黑點,直到此刻夜幕低垂,終於只差一點就能完工。其他人早在太陽下山時,就扭頭嚷嚷著明天見,收工回家了。我很慶幸他們都走了,現在只剩下我一人,總算不必再假裝跟得上他們的步伐。我繼續徒手綑紮,努力不去想要是有台收割機該有多輕鬆。都怪我之前生了一場重病,沒辦法檢查收割機,而其他人也沒想到要檢查。那陣子的事我記得的不太多,除去偶爾神智清醒的片段,就只是個除了回音、幻影和黑暗痛楚之外一片空白的夏天。每天我都會不小心發現還有工作沒做完。爸已經盡力了,但光憑他還是無法一肩扛起所有工作。都是因為我,這一整年的進度才會嚴重落後。
我將最後這綑小麥攔腰束緊,疊在綑好的麥束堆上。大功告成,總算可以回家了……但一道道比藍紫色夕暮更幽深的陰影卻不斷在我周遭搏動、旋轉,使我的膝蓋不禁發顫。我蹲伏在地,骨頭痛得我不得不屏息。這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好過連月來毫無預警、彷彿撕裂般的痛苦痙攣,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像老人般脆弱。我咬緊牙關,虛弱得差點沒哭出來,不過即使此刻只有肥滿的中秋圓月注視著我,我也絕對不哭,寧死不哭。
「艾墨特?艾墨特!」
是艾塔,她正繞過麥束堆朝我走來。我奮力撐起身子,不停眨眼,想驅散眼前冒出的金星,但零散的星星還是在頭上左搖右晃的。我清了下嗓子,說:「我在這裡。」
「你怎麼不叫其他人幫忙?他們走回小巷時媽沒看見你,所以擔心——」
「她用不著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剛才被尖麥稈劃傷的拇指還淌著血。血味嚐起來有塵埃與高燒的味道。
艾塔遲疑了。一年前我還跟他們所有人一樣健壯,但現在她歪頭望著我,彷彿我年紀比她小。「的確不是小孩了,但——」
「我想要看月亮出來。」
「我知道你想。」月色柔化了她的輪廓,但我依然從她眼底看見了一抹銳色。「我們沒辦法逼你休息。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病能不能好轉——」
「你的語氣簡直跟她一模一樣。我是說媽。」
「因為她說得沒錯!你不能期望一下子就恢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更何況你的病幾乎還跟之前一樣嚴重。」
病重,講得好像我一直臥病在床,不是咳嗽就是嘔吐,或是渾身長滿膿包似的。就算身陷恍惚的夢魘之中,我記得的可比他們以為的還要清楚。我記得尖叫和幻覺,記得我止不住哭嚎、六親不認的日子,也記得我徒手擊碎玻璃的那個夜晚。我還真希望當時我只是鎮日上吐下瀉的無助病人,總好過他們必須用繩子綁住我,在我手腕上留下至今可見的勒痕。我轉身背對她,吸吮著拇指上的傷口,直到嚐不出血味才停。
「拜託,艾墨特。」艾塔說,她的手指輕輕刷過我的衣領。「你已經跟其他人一樣工作一整天了,現在甘願回家了嗎?」
「好吧。」微風吹得我後頸寒毛豎起。見我瑟縮發抖,艾塔垂下眼。「那,晚餐吃什麼?」
她咧嘴一笑,微微露出了缺牙。「要是你不快一點,就什麼都別想吃。」
「好,那我們比賽,看誰先跑回家。」
「等我沒穿胸衣的時候再比吧。」她轉過身,沾滿塵土的裙擺在腳踝邊盪開。她笑起來仍然像個孩子,但現在已有雇農打探起她來。有時在光線照耀下,她已然像個女人。
我腳步蹣跚地追上她,累得像喝醉了酒似的。黢黑夜色匯聚在樹林下和綠籬間,顯得更深更濃,而月光則將夜空星辰滌得更亮更白。我想起有如玻璃般清澈的沁涼井水,井底還積聚著小小的青綠斑點;或者,不是井水,更像是混入了爸的草藥特調,帶有青草香、苦澀味、琥珀色的啤酒。那種酒我喝了總是倒頭就睡,不過這樣很好,因為我只想像一根熄滅的蠟燭那樣,進入無夢無意識的狀態。不再有黑夜夢魘,不再有黑夜恐懼,清晨醒來,就能看見耀眼嶄新的陽光。
穿過後院柵門時,村裡的大鐘正好敲了九下。「我餓扁了,」艾塔說:「他們派我出來找你的時候,我都還沒——」
媽咆哮的聲音打斷了她。
艾塔驟然止步,柵門在我們背後哐啷關上。我們面面相覷,不完整的破碎句子從院子另一頭飄了過來:你怎麼能說……我們不能這麼做,就是不能……
我的雙腿因為保持僵立而開始發顫。我不禁伸手扶著牆,希望心跳能緩和下來。從廚房窗簾縫隙透出一抹燈光,我注意到有人影在光線裡來回穿梭。是我父親,他正來回踱步。
「我們總不能一整晚都站在這裡發呆吧。」艾塔像講悄悄話般對我說。
「八成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爸媽這一週都在吵收割機的事,說之前怎麼沒人查看。他們都絕口不提這是我的份內工作。
驀然傳出砰的一聲,那是拳頭敲擊餐桌的聲音。爸拉高了嗓門,說:「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做?回絕她?那該死的巫婆會馬上對我們下咒——」
「她早就這麼做了!你看看他,羅伯特——要是他永遠好不起來怎麼辦?這都是她的錯——」
「你的意思是那都是他自己的錯吧——要是他——」那一刻我耳中有陣高音嗡嗡響起,硬生生壓過爸的聲音。眼前的世界如滑倒般傾斜,又立刻回復平穩,就像是在行進的軸線上晃了一下。我努力吞嚥下沸騰的反胃感,而當我總算重新集中注意力,空氣已陷入一片寂靜。
「這很難說吧。」爸最後開口道,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讓我們聽得見。「說不定她會幫他啊,這幾週她不都來信查看他的近況?」
「那是因為她想要帶走他!不,羅伯特,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生,他應該待在我們身邊,無論他之前做錯什麼,始終是我們的兒子——而她,她只讓我渾身發顫——」
「你又沒見過她本人,當初去找她的人可不是你——」
「我不管!她做得夠多了,現在休想再奪走他。」
艾塔將目光瞟向我。她的臉色似乎變了,一把攫住我的手腕猛拽。「那我們進門囉,」她用呼喊雞群時那種刻意拉尖的聲音說:「你已經工作了一整天,肯定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吧,我是餓壞了啦,家裡最好還有派,否則我真的要殺人了。把叉子刺進誰的心臟,吃個精光。」她在門前停頓,又說了句:「而且要沾芥末醬。」語畢她推開門。
爸媽各據廚房一方:爸背對我們立在窗邊,媽站在壁爐旁,面頰浮起胭脂般的紅點。他們之間隔著一張餐桌,桌上有一張淡黃色厚紙和一只拆開的信封。媽的目光迅速從艾塔掃向我,然後朝餐桌跨出半步。
「晚餐時間到囉,」艾塔說:「艾墨特,你怎麼一副快要餓暈的樣子。老天,餐具都還沒擺好,希望烤箱裡還有派。」她在我身邊放下一疊餐盤。「要麵包嗎?還是啤酒?我看我自告奮勇當廚房小幫廚算了……」語畢她溜進食具室。
「艾墨特,」爸沒有轉身便開口道:「桌上有封信,你最好讀一下。」
我把信挪到自己面前,信紙上的字跡模糊成一片,像是汙痕一樣。「我現在視線看不太清楚,直接告訴我信裡寫什麼吧。」
爸低下頭,後頸肌肉隆起,像正拖拽著什麼沉甸甸的東西。「有名裝幀師正在徵求學徒。」
媽發出一個聲音,像是某個被咬斷的字。
我說:「學徒?」
空氣裡一片靜默。一絲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廚房,讓室內的物品鍍上一層銀光,也將爸的頭髮照耀得油滑灰白。「說的就是你。」他說。
艾塔站在食具室門口,環抱著一罐醃瓜。我一度以為她會鬆手,將醃瓜罐砸得一地都是,但她只是輕輕把它擱置在碗櫃上方。玻璃罐碰上木頭的悶響比砸碎在地面的聲音還要響亮。
「我已經過了應徵學徒的年紀。」
「根據她的說法,還沒。」
「我以為……」我的手在餐桌上攤平:那隻慘白到險些讓我認不出是我自己的手,連一天工作量都完成不了的手。「我已經慢慢好起來了,很快就能……」我乍然住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跟手指一樣,讓人感到如此陌生。
「事情不是這樣的,兒子。」
「我知道現在的我很沒出息——」
「噢,寶貝兒子,」媽說:「這不是你的錯——絕對不是因為你還沒好起來的關係,你很快就能恢復健康。如果是這樣……你也知道,我們一直希望你和你爸一起經營農場,本來是這樣計畫的。你還是可以這麼做——只不過……」她的眼神移向爸。「不是我們要送走你,是她非要你過去不可。」
「我並不認識她。」
「裝幀……是一門優良工藝,是很正當的技藝,沒什麼好害怕。」艾塔不慎撞上碗櫃,媽轉頭瞥了一眼,然後俐落地接住差點墜地的盤子。「艾塔,你也小心點。」
我的心臟漏跳一拍,接著又猛烈跳動。「可是……你明明很討厭書,你們不是一直告訴我那是道德淪喪的東西嗎,我上次從覺醒市集帶回那本書的時候——」
他們迅速交換一個眼神,速度快到難以解讀含義。爸說:「現在別管那些了。」
「可是……」我轉頭面對媽,難以將內心感受化為字句:一有人提到書就馬上切換話題、聽到這個字就厭惡地渾身顫抖、他們臉上的表情……我還記得小時候有次我們在塞津迷路,媽臉色陰鬱地拉著我,快步行經一間招牌寫著A.弗伽提尼當鋪及合格書商的骯髒店面。「優良工藝,這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媽深吸一口氣。「也許不是我先前的想法……」
「希爾妲。」爸的手指掐著側頸,像是在按摩痠痛的肌肉。「你沒有得選,孩子。雖然那裡窮鄉僻壤,至少生活安穩,倒也不是什麼壞事。那裡很安靜,不用你辛苦勞動,也沒人會誘拐你誤入歧途……」他清了下喉嚨,接著說:「而且他們並不全都像她那樣,等你安頓下來,學會這項技藝,然後……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城裡有的裝幀師還有自己的四輪馬車。」
眾人陷入片刻沉默。艾塔用指甲輕敲著罐頭蓋子,瞥向我。
「可是我不、我從來沒有……她為什麼會覺得我是——」這一刻沒人敢抬頭看我。「你剛說我沒得選,那是什麼意思?」
沒人回答。最後艾塔走進廚房,拾起那封信。「『等到他可以出遠門,』」她大聲朗讀出信件內容:「『冬季的裝幀所冰寒刺骨,請記得為他準備保暖衣物。』這封信為什麼是指名給你,而不是寫給艾墨特?她難道不曉得他識字嗎?」
「這是他們一貫的做法,」爸回道:「跟家長徵求學徒,就是這麼一回事。」
事實是怎樣都無所謂了,我那雙攤平在餐桌上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一年前這雙手還是健康的小麥色,長滿結實肌肉,幾乎已像是成熟男人的手,但現在卻什麼都不能做,只適合從事一門我爸媽最痛恨的工藝。但是裝幀師為何挑中我,難道是他們親自去求她?我張開手指壓著桌面,彷彿我能夠用掌心吸收木頭的能量一樣。
「要是我說不去呢?」
爸拖著沉重步伐走到櫥櫃前,俯身取出一瓶黑莓琴酒。這玩意兒甜膩濃烈,媽只有在節慶或有人生病時才拿出這種酒,可是此時眼見他倒滿半杯馬克杯,她卻悶不吭聲。「這裡已經沒有容得下你的餘地。也許你應該心懷感激,至少還有你可以勝任的工作。」他灌下大半琴酒,然後咳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堅決不讓自己的聲音潰堤。「等到我好起來,就會強壯得跟……」
「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他說。
「可是我不——」
「艾墨特,」媽說:「拜託……這是對的選擇,她知道怎麼處置你。」
「怎麼處置我?」
「我的意思只是說,要是你再次發病,她可以——」
「那裡就像是瘋人院?是嗎?你們想把我送到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只因為我隨時可能又喪失理智?」
「她指名要你。」媽說道,擰著她的裙子,彷彿想從中擰出水來。「我當然也不希望你去。」
「那我就不去!」
「你不能不去,孩子,」爸說:「天知道你究竟為這個家添了多少麻煩。」
「羅伯特,別這麼說——」
「你非去不可,就算要我綑起你,把你丟到她家門口,你還是不得不去。快去準備,明天出發。」
「明天?」艾塔旋過腳跟,辮子猶如繩索般在空中甩盪。「他不能明天就走,整理行李需要時間——更別說現在是豐收季,之後還有豐收宴……拜託了,爸。」
「給我閉上嘴!」
空氣中一片靜默。
「明天?」媽臉頰上的紅點逐漸擴大成一片猩紅。「我們從沒討論過……」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而爸一口乾掉剩下的琴酒,彷彿滿嘴塞滿石頭般皺著臉。
我張嘴想要安慰媽,告訴她不用擔心,我會去的,日後他們再也不用掛心我,然而我的喉嚨卻因一整天下來的收割工作而乾渴不已。
「再多讓他待幾天吧,羅伯特,其他學徒都等到豐收祭結束才出發,更何況他還沒完全恢復,再給他幾天時間……」
「他們可都比他年輕,要是他能在田裡工作一整天,這種程度的遠行早就沒問題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媽朝爸向前一跨,攫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轉身離去。「你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吧。」
「你也行行好,希爾妲!」爸的聲音哽咽,試圖抽回手臂。「別再幫倒忙了,你以為我想送他走?你以為我們這麼努力、維持這個家的純潔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很自豪我爸曾經參加聖戰、還因此少了一隻眼睛?」
媽瞥了我和艾塔一眼。「你別在他們面前——」
「現在還有什麼差別?」爸的手抹過臉,下一秒絕望地伸手一揮,將馬克杯打翻在地。杯子並沒有摔碎,艾塔望著它滾到她面前停下。爸轉過身背對我們,整個人俯身撐在碗櫃上,彷彿努力想喘過氣。空氣裡一片死寂。
「我會去的,」我說:「明天就出發。」我根本沒辦法看著他們的臉。從椅子上起身時,我的膝蓋撞上了桌角,接著我便吃力蹣跚地走到門前。門閂似乎變得比平時更小也更難開了,而門把旋開的喀噠聲則在牆面之間迴盪。
月光將門外分成了深藍和銀白兩個世界。空氣猶如乳脂柔軟溫暖,充斥著乾草和夏日塵埃的氣味。有隻貓頭鷹在附近的田野裡咕咕啼叫。
我頭昏腦脹地走到院子對面,靠在牆邊,差點喘不過氣。媽的聲音在我耳畔盤旋不去:那個巫婆會對我們下咒。接著是爸的回答:她早就這麼做了。
他們說得沒錯,現在的我毫無用武之地。我心底油然生起一陣悲戚,強烈得有如腿部傳來的陣陣灼痛。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生病,之前的我並不曉得身體會背叛我,腦袋也可能猶如油燈般熄滅,只留下一片無盡漆黑。我已經記不起當初是怎麼生病的,努力回想也只看得見惡夢侵蝕的種種片段,就連過往人生的回憶,像是去年春夏的記憶,也都染上相同的腐壞陰影,彷彿一切不再可能完好如初。我只知道仲夏節過後我就病倒,可是就連這件事也是聽媽轉述,除了知道事發當下我正在從塞津回家的路上之外,從來沒人解釋當時我人究竟在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那時我一定是正在駕駛馬車,也許當日火傘高張,而我卻沒戴帽子。可是努力回想時,卻只能看見漣漪般的模糊幻象,一絲炫目陽光閃現後,黑暗便吞噬了我。那之後的幾週我總是尖叫著醒來,一邊掙扎一邊央求他們為我鬆綁。這麼一想,也怪不得他們急著想擺脫我。
我閉上眼,仍然可以看見他們三人環抱彼此的畫面。竊竊私語從我的背後傳來,猶如枯爪搔刮牆壁的聲音。雖然那不是真實存在的聲音,卻淹沒了貓頭鷹的啼叫和窸窣的樹葉聲響。我將頭往前一靠,歇在交疊的手臂上,假裝聽不見。

我肯定是不自覺地撤退到內心最深沉的黑暗角落了,因為當我再睜開眼時,艾塔已經站在院子裡呼喊我的名字,但並沒有往我的方向瞧。月亮也已經移動腳步,漂浮於農舍的三角牆上方,照得萬物的陰影矮胖。
「艾墨特?」
「我在這。」我回道,艾塔不禁嚇得跳了起來。接著她上前一步,凝視著我。
「你在這裡做什麼?睡著了嗎?」
「沒有睡著。」
她遲疑了片刻。在她身後,一盞油燈發著光晃過上層窗戶,代表有人準備要去睡覺了。我慢慢站起身,卻因全身關節一陣灼痛而驟然停下,皺緊了眉頭。
她看著我站起身,絲毫沒有伸手扶我的表示。「你說明天要走是認真的嗎?」
「爸說我沒有得選時也不是開玩笑的吧。」
我等著她出言抗議。艾塔就是這麼聰明,總找得到不同的做法或路線,懂得如何撬鎖。然而此刻她卻只是偏著臉仰望天空,彷彿想用月光將肌膚浸潤得白皙。我吞了口口水,那惱人的暈眩感又回來了,倏然忽左忽右地拉扯著我。我整個人靠向牆面,好讓自己喘口氣。
「艾墨特?你還好嗎?」她咬著嘴唇。「我在說什麼廢話,你當然不好。快坐下。」
我並不想聽從她的話,兩隻膝蓋卻無可奈何地自動彎下。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氣息。空氣中瀰漫著乾草香及泥土的沁涼氣味,有碎草過熟甜膩的香氣,還有一絲肥料臭氣。艾塔往我身旁坐下,裙襬鼓起,發出沙沙聲響。
「我真希望你不用走。」
我聳了聳一邊肩膀,眼神始終沒望向她。
「但是……說不定這是最好的決定……」
「怎麼可能好?」我嚥了口口水,想要填滿我聲音裡的空隙。「好吧,我懂了,我在這裡一點用處也沒有,等我人去了——管他那個裝幀師住哪裡,總之等我去了那裡,對你們都比較好。」
「往塞津路上的沼澤地。」
「隨便。」沼澤會是怎麼樣的味道?凝滯的死水、腐爛的蘆葦和泥濘。要是偏離道路太遠,泥濘就會吞沒你,永遠都不會將你吐出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爸媽老是對你的事講個不停。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你到了那裡很安全的。」
「那是媽說的。」
她片刻不語,開始啃咬著拇指指甲。果園裡的馬廄下有隻夜鶯發出咯咯聲,最後卻停下了鳴唱。
「艾墨特,你不曉得他們多辛苦,老是帶著擔驚受怕的心情活著,你欠他們一個平靜的生活。」
「生病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這明明是你的錯——」她不禁忿忿吐氣。「沒事,我知道的,我不是有意要……可是我們都很需要……所以請你別生氣。不過這也算好事啊,你可以學到新技藝。」
「是啊,製作書籍。」
她打了個冷顫。「她挑中你,這意思是——」
「你覺得會是什麼意思?她從沒見過我,怎麼會挑中我?」我以為艾塔接著還要說些什麼,但我撇過頭時,卻發現她面無表情,凝望著月亮。跟我生病前相比,她現在的臉頰變得更為纖瘦,眼睛下方似乎蒙上一層灰。她變成了一個我觸碰不了的陌生人。
像是回答方才的問題般,她說:「我只要一有空就會去看你……」
我將頭往後仰,直到抵住了石牆才停下。「他們也成功說服你了,對吧?」
「我從沒見過爸那副模樣,」她說:「他居然可以氣成那樣。」
「我有看過,」我說:「他打過我一次。」
「對喔,」她說:「我猜你那時是——」她頓時沒再說下去。
「當時我還很小,」我接口:「你那時更小,根本沒有印象吧。是我們去覺醒市集的那天。」
「哦。」我抬起目光,她卻別開了眼神。「對,我真的不記得了。」
「那天我買了……我遇到一個書販子。」我清楚記得那天口袋裡裝著跑腿的酬金:六便士法尋,笨重的錢幣撐得褲袋鼓鼓的。參觀覺醒市集讓我感到興奮不已、無憂無慮,不久我就偷偷從其他人身邊溜走,思忖著要買什麼。我先是行經紅肉和雞肉的攤位,然後是來自柯德瓦特的魚販、塞津的圖騰棉布商,稍微在糖果攤前逗留了一會兒,接著便繼續走到更遙遠的攤位。就在那裡,金黃色等鮮豔濃郁的色彩映入眼簾。那其實算不上攤子,頂多是一張擱板桌,一個眼神焦躁不安的男人正在顧攤,桌面上高高堆疊著各式書籍。「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種玩意兒,可是那時我還不曉得那些是什麼。」
艾塔臉上再度出現既好奇又戒備的神情。「你是指……?」
「當我沒說。」我也不懂自己何苦費心告訴她,其實我也不想記得這回事,偏偏回憶不斷湧上。一開始我以為它們是盒子,像是媽拿來收藏上等銀飾或爸用來收納西洋棋的鍍金皮革小盒子。我踩著悠閒腳步晃了過去,口袋裡的錢幣叮噹作響,那個男人謹慎地掃視左右兩側過後,才對我露出燦笑。「啊,是金髮的小王子啊!小少爺,你來找故事書嗎?要找謀殺或亂倫、恥辱或榮耀的故事?還是最好別留戀、椎心刺骨的愛情故事?或者是黑暗邪惡的故事?不管你想要怎樣的書,你都找對人了。小少爺,這些都是上等好書,訴說痛徹心扉之苦的真實寓言,暴力熱血、精采刺激——如果你要找的是好笑的故事我也有,全是最罕見的好書,都是別人脫手不要的!快來看看吧,小少爺,你看這一本……這是幾年前某位塞津大師裝幀的書哦。」
我不喜歡他叫我小少爺,可是他把書遞給我時書頁已經掀開,讓我沒辦法直接遞還給他。一瞥見書頁,我立刻了然於心:這是將好多張頁紙擠在一起製成的物品,就像信件那樣,只不過是將許許多多信件全擠在一個外殼精美的盒子裡,內容則是敘述一個漫長的故事。「多少錢?」
「啊,那本啊,小少爺。我看你年紀輕輕,品味倒是挺出眾的,那本很特別,講的是貨真價實的冒險故事,就像看騎兵衝鋒一樣讓人滿心激動哪。九便士,兩本一先令。」
我就是想買,卻說不上原因,只隱約感覺到指尖的陣陣刺癢。「我只有六便士。」
「就賣你六便士。」他彈指回道,可是臉上的開懷笑容卻乍然消失。我循著他緊張閃爍的目光看了過去,發現一小群男人正在不遠處交頭接耳。
「給你。」我清空口袋裡的法尋,全部倒入他掌心。他漏接一枚硬幣,卻沒有立刻彎腰撿拾,眼睛依舊緊盯著那群男人。「謝謝。」
我懷抱著勝利又不安的心情接過那本書,匆匆忙忙地趕回家。走到人聲鼎沸的主要市集時,我不禁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一眼。那群男人正步向那個書販的攤位,書販則發狂似的將所有書全掃進身後的一部破舊小推車。
某種直覺警告我別再看下去。為了保護書封不被汗濕的手指弄髒,我用衣袖包裹著書,快步跑回家。大太陽下,我坐在穀倉外的階梯,仔細端詳起這本書(爸媽他們還在市集,所以沒人看見我在做什麼)。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那是一本印有金色圖案、書皮深紅厚實的書,觸感柔軟猶如肌膚。我一翻開書封,發霉和木頭的氣味便沖鼻而來,彷彿已經數年無人翻閱。
我立刻深陷故事情節之中。
故事背景是某個外國軍營,起先有些令人困惑:書裡提到一堆上尉、少校、上校,這些人為了軍事策略而爭執,甚至脅迫要召開軍事法庭。然而,有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卻使我忍不住繼續翻閱:我可以清楚看見每一個細節,聽見馬蹄聲和勁風拍振帆布的聲音;可以嗅到砲彈的煙硝味,同時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這一切都令人無可自拔,情不自禁沉浸其中。後來我慢慢理解這是某場戰役的前夕,而書中描述故事的男人是男主角,黎明破曉之際他就要率領軍隊獲取勝利的榮耀。我感覺得到他的興奮與期待,彷彿那就是我本身的感受——
「你天殺地在做什麼?」
這句話中斷了文字的魔咒,我楞楞地爬了起來,迷迷糊糊眨著眼。是爸,在他背後的是媽,還有被媽揹在腰上的艾塔,怎麼全家人這麼快就從市集回來了。說是「這麼快」……殊不知天色早已逐漸暗下。
「艾墨特,我問你在做什麼!」然而他卻沒等我回答,就一把奪走我手中的書。當他發現那是一本書後,臉色變得僵硬鐵青。「你是從哪裡弄來這玩意的?」
一個男人那裡,我想這麼回答。市集裡的一個男人,他有一堆書,模樣很像皮革與黃金製成的珠寶盒……但我一看見爸的表情,就不禁口乾舌燥,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羅伯特?那是什麼……?」媽伸手探向那本書,接著卻像是被什麼咬到似的抽回手。
「讓我把它燒了。」
「不行!」媽讓艾塔從背後緩緩滑到地面,然後搖搖晃晃走上前,捉住爸的手臂。「不,你怎麼能這麼做?埋了吧!」
「這本很舊了,希爾妲。他們幾年前已經死光了。」
「絕對不行,萬一不是怎麼辦。我們得想辦法脫手,照我看丟掉就行了。」
「然後讓其他人找到?」
「你明知道這是不能燒的。」那一瞬間他們彼此對望,表情緊繃。「還是找個安全的地點埋了吧。」
最後爸僵硬地微微點頭,艾塔則打了個嗝,抽抽噎噎地哭起來。爸把書塞進一名雇農的手中。「把它拿去包好,我再交給掘墓人處置。」然後他轉身面向我。「艾墨特,」他說:「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手裡有書,懂了沒?」
我不懂,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只是買了一本書,不是偷拐搶騙,卻怎麼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我點點頭,但剛從書裡看見的畫面仍讓我目眩神迷。剛才我彷彿身處異鄉,在另一個世界。
「很好,你可要給我記清楚了。」爸說。
接下來他狠狠揍了我一頓。
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手裡有書。
而現在他們卻要送我去裝幀師那裡,彷彿爸之前警告我的危險遠遠比不上另一樣更可怕的東西,而我就是那個全新的危險。
我將目光撇向一旁,艾塔正盯著她的腳。不,她已經不記得那天的事了,畢竟之後再也沒人提及那件事,沒人解釋為何書是可恥的東西。有次在學校,某人悄聲低語,說坎特爵士有間藏書室,大家都咯咯竊笑、猛翻白眼,但我沒問他們為何他的行為那麼令人不齒。我也讀過書。無論坎特爵士的行為多麼不妥,我都沒比他好。藏在表象之下,我的內心深處仍感覺得到那股羞恥。
我很害怕。那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無形恐懼,就像從河面徐徐飄來的霧氣,它探出冰冷觸手包圍著我,探入我的肺葉。我不想接近那個裝幀師,卻別無選擇。
「艾塔——」
「我得先進去了,」她跳起來,說:「你最好也快點起來,阿墨,你還得打包行李,明天路途很漫長,對吧?晚安了。」她一邊把玩著辮子,一邊蹦蹦跳跳衝過院子,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走到門前時,她沒回過頭,只喊了聲:「明天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回音從馬廄迴盪而來,讓她這一句話聽起來格外虛假空洞。
明天。
我凝望著月亮,恐懼漸漸脹大到我無法承受,最後只好回到房裡整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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