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們 (首刷限定附羅毓嘉暖心手寫信) | 誠品線上

Unorthodox Aunties

作者 羅毓嘉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阿姨們 (首刷限定附羅毓嘉暖心手寫信):有時生活就是不會放過你它在每一杯遲來的酒在炸得太焦的雞排,在抽完的菸盒在受潮的餅乾在你流動的黃昏在襪在鞋在守候的路口。生活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羅毓嘉★作者簡介:羅毓嘉1985年生。紅樓詩社出身,政治大學新聞系畢,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在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著有詩集《嬰兒涉過淺塘》等五種,散文集《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等三種。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目錄 004【推薦序】你不知道擦身而過的那人有多複雜/朱宥勳(作家) 007【代序】像不曾被傷害過那樣 阿姨 020麵人 028千萬不要惹到老闆娘 033我的午餐又遲了 037不怕你多給 039夜市最怕雨天 042明天的小菜 045現在的男生都愛美 048阿姨喜歡不挑食的小孩 051那渣,才是精華所在 053別來宜蘭過年 058每當我想念香港,我便吃粥 061銀行奇遇記 067計程車道聽塗說 077你的心會被軋碎的 不一定是阿姨 084起來讓奶奶抱一下 088不要有人為了他們是誰,失去他們的尊嚴 092讓世界成為安全的所在 095我展開我的旅程 099費城的夜晚即將開始了 103那個吧台上的男人 107坦尚尼亞的P 111他看起來是個很好的人 114夏天就要開始了 117柏林沒有邊境 126為了他過世的弟弟 129我的印尼朋友 134我總是不願意回想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 141怎樣的距離算遠 145性別平等教育是給我們適當的名字 149世界是一幅惡之拼圖 156逆視天河 163貪生 172在這個世代終結HIV 177面對疾病,只有恐懼是我們不需要的 180十二月一日 台啤阿姨的疫情日記 188他的五十歲生日 191可是香港還沒死掉啊 195直到維多利亞港被填平 198我知道我送的花長甚麼樣子 200三百六十五天 203哥吉拉與金剛的真愛 206不要忘了你的幽默感 209沒有考一百分也沒關係 212我們是勇敢的台灣人 218要不要來連結一下? 223只要還能煮得出血沫 227 2022=2020, too 232蓋特威機場那杯Gin & Tonic 237疫情將大規模展開 241五月二十四日 243始終都能跟著你 245【代後記】DKLM

商品規格

書名 / 阿姨們 (首刷限定附羅毓嘉暖心手寫信)
作者 / 羅毓嘉
簡介 / 阿姨們 (首刷限定附羅毓嘉暖心手寫信):有時生活就是不會放過你它在每一杯遲來的酒在炸得太焦的雞排,在抽完的菸盒在受潮的餅乾在你流動的黃昏在襪在鞋在守候的路口。生活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4063222
ISBN10 / 9864063227
EAN / 9789864063222
誠品26碼 / 2682275285009
頁數 / 256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5X21X1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推薦序】
你不知道擦身而過的那人有多複雜/朱宥勳(作家)

《阿姨們》這本散文集,跟我印象中的學姊羅毓嘉很不一樣。
我對學姊的第一印象,是我剛上高一,拿到當年《建中文選》的時候。那一年的新詩組首獎,是一首厲害到非常離譜的長詩:詩作本體是氣勢磅礴的五、六十行,而且每隔幾行就有一個腳註符號。等我讀到詩末,才發現那二十多個腳註,又各是一首四、五行的短詩。所以……這是一首其實內含二十多首詩的詩。如此層層疊疊、互文穿插的形式,讀得我既敬佩且驚惶──這位學姊不過長我幾歲,為什麼可以寫到這個水準?我高中畢業以前,不,哪怕是大學畢業以前,都不覺得自己有機會追得上啊!
這第一印象實在太過深刻,因此我每每讀到羅毓嘉的新作,無論是散文還是新詩,都會回想起曾被那麼厲害的技巧支配的恐懼……我是說,都會特別注意文字裡種種精微的形式操作。然而讀這本新作《阿姨們》,卻意外讓我有返璞歸真之感。複雜的形式設計、柔魅流麗的文字,似乎不是作家最致力經營之處了。相反地,《阿姨們》切入了最平實的「當代日常」,散文裡的敘事者不再是當年揮灑文字如排兵布陣、不可一世的文藝少年,而竟成一名你我身邊每天都會擦身而過的都會上班族。上班族吃麵,上班族加班。上班族因為疫情而不能出國,上班族有戀愛及無法戀愛的煩惱。我一向仰視的學姊,突然有了不必隨時盛裝的成熟與從容,能把最平凡的生活寫出韻味。
平實到,我甚至有了不太禮貌的念頭──莫非書名《阿姨們》,也是成熟從容的學姊在幽自己一默?
不過,這並不是在說這本書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相反地,這本書最深刻處,就是呈現了一個「人」的多面性,以及多種面向的交織。不管你之前是否讀過羅毓嘉的作品,都可以用「認識一個人」的心理預期,來讀《阿姨們》。由此,你會先從第一大章讀到一位整天加班、以遊走各處吃麵為紓壓管道的上班族。接著往下讀到第二大章,你會赫然發現:這位整天跟麵店阿姨培養感情的上班族,竟然懷抱著大量關於性少數的故事。這讓人不禁想像:難道他歡快吃麵的時候,心裡其實正迴轉著種種認同關懷與身分難題嗎?然後到了第三大章,這位堅定強烈為性少數發聲、面對幽微身分問題都能敏銳找到針尖的敘事者,突然又一變而充滿了對「老爺」無比依戀、柔情的粉紅泡泡。而在你以為這終究回到「抒情散文」的柔軟調性時,卻發現伴隨著「老爺」故事的,又都是極為當代的大議題:香港、疫情、動盪的金融與政治……
總之,這是一本小可以小到吃食、大可以大到國際的、軟硬相兼的散文集。讀完一整本《阿姨們》,幾乎就像是在體驗「認識一個人可以有多複雜」的過程。它讓我在閱讀完畢之後的幾天內,遇到每個陌生人都疑神疑鬼:莫非,那個坐在我旁邊吃漢堡的人,也有什麼驚人的故事?或者,那個我一直景仰至極的前輩,其實也會在戀愛時對著手機傻笑……?理智上,我知道這沒什麼好「莫非」、「其實」的,一個人本來就有很多面向。但我們很少有機會像是閱讀《阿姨們》一樣,短時間內經歷顛覆再顛覆、交織再交織的認識過程。
然後我就想起來了:當年那首震撼了高一的我、正文與腳註交纏的詩,就叫做〈自傳〉。那時候,學姊透過一首磅礴的詩,讓我看到文學如何複雜地描述「自己」。多年以後,他寫下了《阿姨們》,讓我們看到:光是誠懇地娓娓道來,不必那麼多形式的操作,人生本身就已經足夠複雜了。

試閱文字

自序 : 【代序】像不曾被傷害過那樣

她拉開酒吧的木門,腳踏五吋高跟鞋風風火火踩進來,見到我便忙不迭喊,「親愛的好久不見。」她搽著粉紅色的蔻丹,一頭過肩的金髮燙著合宜的捲度,髮梢末端透著些許歷經幾度整燙的毛躁,但掩不住她透出來的興奮神色。她坐下,説,你喝甚麼。沒等我回答,她又說,前幾天這酒吧的酒保給了我一個特製的馬丁尼,滋味好得,你要不要試試?
我說好。當然好。
認識她幾年了?二○一四吧,頭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他」。
在職場上,她以極為強悍的作風在業界聞名,偶然聽聞業界傳聞他在公司裡被稱作是──「那個講話開口總是帶刺的潑辣的惡毒老gay,」下一句接著的,則絕對是,「又能怎麼辦呢?他講的話偏偏是那麼一針見血,專案問題在哪裡都給他一句話說完了。」有一次則聽説他在外頭開會,全然不理會業界對正裝要求的潛規則,一襲入時的合身短褲,配上高筒的彩虹長襪與平底鞋,把所有工作成果不盡如人意的對口單位,罵過一輪罵到人啞口無言,摸摸鼻子回去重新做出合規的成果。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gay」,然而他從來都不是gay。一直要到二○一七年──他才以五十幾歲的年紀,向親朋好友同事從屬,「出櫃」説,他不是「他」,是「她」。
姐姐一般的氣口她要我先試那特製馬丁尼。説,不好喝我找酒保算帳。她還挑了挑眉頭。
不錯吧?她說。老娘推薦的總是不會錯的你看看。



她還是他的時候曾與男人交往──其實交往的一直都是男人,但人們看著他只直觀地認為他是男同志。一個典型的,來自舊金山灣區的gay。可他不是,她説,我一輩子都在跟這種「轉變」的時刻奮戰。打從有意識開始,我總覺得被生錯了身體我以為可以把自己放在男性的身體裡一輩子,可是。可是一切都從這個「可是」開始,年過五十了我想我還有多少時間?人生太短,未來太長,終於誠實面對不應該再這麼下去。
跨出去那步──艱難的不只是認同的疆界,而是意味著,過去那些將她看作男人所愛的一切,也都將以完全不同的眼光看待「她」。她不會再是男同志社群的一分子,她必須重新尋找自己所認同的核心,重新認識自己,和她所愛的人。
那遠遠比性別重置手術所經歷的身體的煎熬,還要來得更讓人困惑。坎坷。
曾經愛過的人,以及未來即將愛上的人。都因此而變得不同。
那是一趟無法回頭也沒有路標的旅程。我的身體不屬於我。從來都不──那不是「變性」手術,手術本身只不過是把我原本的身體還給我,如此而已。我的出生證明給了我一個錯誤的性別,我的父母給了我一個錯誤的名字。這麼多年過後我終於可以成為我自己──她說。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轉變」之後的生活變得非常,非常不一樣。
那時在舊金山的電車站有個男孩走過來,非常有禮貌地跟我要了聯絡方式,他說,他覺得我的氣質很迷人。她說。這是我不敢想像的一件事情,像我這樣的一個女人,不是我去找他,而是他來找我──你懂得這其中的分別嗎?我是可以被欲求的我是吸引他的。我們出去了幾次,吃晚餐,看電影,而他才不過二十八歲。這其中有一些讓我覺得不安與困惑的成分,比如說,他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我,吻我,而我的年紀差不多可以當他的媽。
他的媽媽──是的,那時聖誕節他問我要不要跟他回家,與他的媽媽共進晚餐。她說。
我年紀甚至比他媽媽還要大。我的天。她說。
這樣不好吧?我覺得你媽媽應該會覺得不開心。尤其我又是一個「這樣的」女人。她說。
後來怎麼了呢?我問。
他很生氣──他甚至為此跟我吵了很大一架──他對我說,我的媽媽要怎麼看待妳,是她的事情;而我要怎麼看待妳,是我的事情。我們兩個的關係,是我們的事情。妳怎麼可以單方面地為我們三個人擅自做了決定。這是很自私的一件事情。
吵完了而那個大男孩在餐廳就這麼把手摟進我的胸罩裡頭,我說,你別這樣,別人在看。她說。他便反問她,有誰在看?其實沒有。他就說,那麼我可以做這件事情吧?她說,可以。當然可以。她說自己那時立刻就哭了。像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意識到自己能夠為人所愛一樣,像那時還未曾被愛情所傷害過地輕易相信了一個美好的可能。可能,而不是結局,因為人生是沒有結局的。
我們得這樣繼續過下去。
你懂我的意思嗎?親愛的。她這麼說。



即使到了要躺上手術檯的那最後的時刻,我的家人還是嘗試著阻止我。她說。
但我只是告訴他們──家人不是我可以選擇的,但是我的人生我應該要可以選擇。我告知他們,我做了這個最重要的決定而我會這麼做。你們可以支持,也可以不,但我不會再多說甚麼我並不需要你們許可,我過了五十歲了,接下來的日子我想要為我自己,多活一點。
她喝完了杯底的最後一口馬丁尼。那馬丁尼有著苦澀而爽口的芳香。
像她的人生。
談話將至尾聲的時候,她要了簽單並且堅持不要我出錢。她還跟我討了一個擁抱,説,你要記得對每一個人都這麼溫柔。像我這對奶子一樣。
我便大笑出聲。我們便大笑出聲。像不曾被生活傷害過那樣。

試閱文字

內文 : 【內文試閱】
麵人
時序進入冬季,台北天氣變得越發不穩定,每下過一場雨,氣溫便低了一些。霪雨綿綿的日子裡,我總喜歡靠上一台蒸蘊水氣的麵車子,看著掌麵的人捏著一把又一把寬麵、細麵、油麵、米粉,扔進鍋子裡,再利索地撈起甩乾入碗。
麵條是種這麼簡單又複雜的物事,配著嘴邊肉、海帶、滷蛋、花干的黑白切,氣溫再冷,也不怕。
是以若不知道該吃甚麼的時候,我總是吃麵。一天又一天,在那些麵店之間往返來回。尤其我喜歡看似髒亂油膩的老麵店、老麵攤,它們總是看似渾沌無序,然而內在的秩序卻非常清楚:熱湯,白麵,醬汁,蔥花。
如此簡單,如此穩妥,守護了我的每一頓午餐與晚餐。



吃這家麵店沒有二十年、也有十七八年了吧。第一次吃印象中是搬來公館前,老爸看到了中意的房子,就夥了全家隔天再來看房。看完房,一家人都喜歡,走出社區,過了街就是這間麵店。
老麵店總是非常簡單,熱湯白麵添著醬汁蔥花一把,就成了。這麵店,麻醬、炸醬滋味其實普普(哪比得上我們宜蘭的麻醬麵呢!),但我其實好鍾意他的香菇雞湯,幾塊肉雞腿,切成厚片的香菇,那滋味之鮮。後來更多的時候,我就點香菇雞麵,加大碗麵量加倍都才加十元。吃得飽的,沒有問題。
有時我週末宿醉,就來外帶。靜靜排在午餐漫長的隊伍裡,看著老闆娘皺著眉頭煮麵,也偶有些時候她擰著眼睛碎念老闆不是這桌!是那桌!然後搖搖頭,把臉埋進白氣蒸騰的麵鍋子裡去。
十幾二十年來都是一樣,這店每天早上十一點開了門,晚上十點打烊。一週只休禮拜六。有時我在外頭鬼混得稍晚些,路過還見到老闆和老闆娘兩個忙進忙出灑掃的身影。
也想著,怎麼不乾脆把店面租出去給別人做就好了呢?
十幾二十年了。老闆娘的頭髮從全黑轉為近乎全白。間中有一次,麵店接連休了好長一陣子,也沒貼甚麼公告。後來,又靜靜地開張了,內裝沒變,後進炒麵炒飯的雜沓聲沒變,水鍋麵撈,也都沒變。香菇雞湯依然在廚台上的悶燒鍋裡邊煨著。倒是從切塊的雞腿肉,變成了整支的棒棒雞腿。變的是,老闆他看來蒼老了些,腳步踉蹌了些,手腳不方便了些,說話口條,含糊了些。
這間麵店和我素來常去的別間店都不太一樣──這老闆娘向來不愛找客人聊天,自然也別指望她多說幾句老闆發生了甚麼事。我也就一如往常當我的安靜的客人。排隊時,有別的客人說「我的不要加味精」,老闆會咕噥著「我們、才沒、有加、味精」;吃飽了要離開,老闆會輕輕問說「可以、收了、齁」。
然後我吃麵。我離開。我又來吃麵。吃飽了就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漸大,還是夏日炎炎胃口不佳,熱湯熱麵的,近幾次都點了小碗的香菇雞麵。
某天則突然懷念麻醬麵。點大碗乾麵,配香菇雞湯。畫好了單,送去給老闆,他卻愣了一下,問我「今天、怎麼、不是、吃香菇、雞麵?」我笑笑說今天難得想換換口味。翻了翻口袋只有大鈔,便又跟老闆說不好意思要讓你找。
「沒有、關係。」老闆說。
他掏掏圍裙口袋,翻出一疊鈔票,點了九張百元鈔找給我,全是翻向同一面的、整理妥當的百元鈔。
「來、九百塊、找你。」
那麼齊整。那麼自信的一間老麵店。



有時我回宜蘭。──宜蘭市區選擇自然是多的,要吃麻醬麵、排骨酥麵、肉焿麵,走個幾步路也就到了。不過發懶的時候窩在三星村落裡,鄰近的老街上,則只是有幾家便當店,幾家麵店。我總是會走進麵店的,隨意點個乾麵,有時是麻醬,有時則是肉燥梅干菜,搭一碗大骨湯底再套一瓢蒜酥、一把韭菜的魚丸湯,貢丸湯,或豬血湯,這樣吃了。
當然蒜酥韭菜的搭配是好的,小小的麵店讓人喜歡之處,卻往往並不總是麵,也並不一定是湯。而是各色老闆趁手的小菜。燒肉也好、油豆腐也不錯,我的選擇,則多是看檯子上幾道蔬菜,有時候選的是苦瓜配茄子,有時,要來紅菜搭空心菜,蝦米香菇爆炒的滋味,不會出錯。
連續兩天來這間麵店。還是點了乾麵,點了湯,選兩道小菜搭著。臭汗淋漓地吃完了。
這天吃飽了,回到麵檯跟老闆娘喊了買單買單,老闆娘說,你吃甚麼呀?很快盤點一下,說,九十元。我遞出一張百元鈔,邊想著去旁邊全聯買個冰茶吧就邊往外走了。老闆娘突大聲喊著「欸欸欸欸欸,」我一時沒意會過來,說怎麼。
「找錢啊。十元十元。」老闆娘笑咪咪。
隔天,搭著乾麵貢丸湯,順口要了瓠瓜,絲瓜,海帶滷蛋,那蛋竟還是溏心的做法。簡直要命。
「年輕人這樣一百喔。」老闆娘說。
「今天不用找,你可以直接走了。」還是一樣,笑咪咪的。
被記住了呢。其實啊,喜歡的麵店常來的麵店,就是要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吃到被老闆娘記住,那當然是無比幸福的一件事。



若是在台北,沒有宿醉的星期六早上,則肯定是要依例來了林家乾麵。
位在建中旁邊的林家乾麵,從高中時代吃過來,也超過了二十年吧。某次午餐,和另外三個客人併桌吃著白麵搭蛋包魚丸湯,其中一個大學生年紀的大男生,和他的同行友人說──這店我從高中時代就開始吃喔!我忍不住接了話去,說「我也是。」桌子另一邊,那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竟也說,「我也是。」這麵店照看了建中許多許多代的男孩,餵飽一張張永遠吃不飽的,青春的胃。
最近幾年,有時是老闆掌勺,有時則是老闆的兒子──算起來是這麵店的第三代了──不時幾次,我和學長學弟們討論著這麵,評論著老闆兒子的手頭功夫沒他老爸好。大家還特意選了不同時間突襲麵店,比較著,卻有些不得要領。
我則是覺得,不知何時,好像是麵店換了麵條的供應商,白麵吃水比以前厲害,原先爽利的口感變得稍微肥厚濕漉。但和學長學弟們講了,沒得到甚麼結論。卻還是吃。沒甚麼大不了。
我還是吃這大碗乾麵,四顆魚丸加蛋包的湯。
老闆煮麵,不會出錯。
剛把依然半熟的蛋包扔進麵碗裡,戳出金黃的蛋黃,還不及拍照,突然臨路一邊有輛計程車靠了邊,搖下車窗望老闆喊──「那邊紅線來拖吊啦!你趕緊跟客人喊一下喔!」突然整間麵店就像那口總是水氣蒸騰的麵鍋子一樣,沸了起來:有沒有人車停在紅線!拖吊喔!停紅線的!
一個男人從店裡衝出來,跨過馬路向拖吊車猛力揮著手。
那通報的計程車司機,想來也是店家熟客吧,報馬了之後便揚長而去。倒是那拖吊車緩緩地開走了,帶著一股訕訕的氣味,空手而歸。
林家乾麵是這樣──老闆總是在麵鍋子那頭喊,不要併排!街角可以停!併排會開單!這麼過了許多年,彼此照看著的司機、學生、附近的上班族,以及畢業了的老建中們,吃著那碗麵,撈起一顆顆蛋包,繼續每個星期不同況味的旅程。



有時則想,麵攤的那些故事演義,往往大過一碗乾麵一碗湯。假日我散步,不辨方向胡走一通,來到雙連,剛好肚子餓了,便吃黑白切吧。
這黑白切麵攤,麵車一台,火爐一座,桌子椅子沿著隔籬牆面這樣排過去,便做起生意了的一對老夫婦。麵攤十分簡單,賣的品項也不複雜,陽春麵,餛飩,麻醬,炸醬,寬麵細麵,如此組合起來也有許多種變化。
我老是坐在麵車的位置──用fancy一點的說法,就是吧檯座位了。好處是可以看看今天黑白切有何好料,或者滷鍋裡頭的白蘿蔔是否燉得透了,就點來吃。
另一方面,則是掌麵的老闆,和掌滷味的老闆娘,鬥嘴起來十分好看。
此時有客人來了──向著老闆說,我要乾麵、花干,切豬耳朵和豬頭皮。老闆還沒應話,人在後頭洗著碗盤的老闆娘出了聲:豬耳朵和豬頭皮沒道理啊!你趕快問人家是不是要骨頭肉!都不問,啞了嗎?那客人趕緊說,對對,是豬耳朵和骨頭肉。老闆也不說話,抓了一把麵往鍋裡下去。
又有客人來──點了陽春麵切了小菜,逕自往巷子底的桌子去了。老闆這時咕噥一聲,問老闆娘,是乾的還湯的?老闆娘提起聲量,說乾的啦!人家來幾百次了哪次吃湯麵?
而我在這麵攤,主食總是點麻醬麵,配骨肉湯。
然而他們倆又是那麼合作無間。老闆娘切了骨頭肉,扔進後頭的湯鍋,等它沸上一陣。那時老闆會掂著鹽匙子,點半匙、再點一尖,抓一把薑絲進碗。就等著。然後老闆娘嘩「燙喔!」一轉身把還沸著的湯傾進碗裡。鍋身邊發出ㄘㄘ的聲響。
真好。怎麼能不好?
若硬要說為何雙連近處好吃攤檔那麼多,我偏偏獨鍾這明不起眼的麵攤子呢──大概是我打從第一次來,看著掌鈔的老闆娘俐落地收錢找錢,就知道麵攤主人也是同道中人:
是的,無論千元百鈔,全都是向著同一面整理妥貼的。
身為一個麵人,看著這一切的齊整而又混亂,總是讓人幸福。
而你大概也猜到了──老闆娘掌鈔,老闆呢,掌的,當然只是零錢盒了。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擅寫詩與散文的羅毓嘉,睽違三年多後的動人散文集。首刷紙本限定/羅毓嘉暖心手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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