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魅的家屋 | 誠品線上

除魅的家屋

作者 張詩勤
出版社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除魅的家屋:但鬼魂總是不死的。2017年第4屆楊牧詩獎得獎作品「每當我傾聽自己/他是百般阻撓/形狀優美的雜訊」一間曾經群魔亂舞的鬼屋,除魅之後,遂復魅……總有一間家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但 鬼 魂 總 是 不 死 的 。2017年第4屆楊牧詩獎得獎作品「每當我傾聽自己/他是百般阻撓/形狀優美的雜訊」一間曾經群魔亂舞的鬼屋,除魅之後,遂復魅……總有一間家屋把一切鬼魅都收編;總有個唸咒般的聲音,不斷在腦中進行除魅。除魅,暗示的是秩序曾被破壞,同時也是秩序將再次被破壞,而鬼魂一再重回。張詩勤於2017年以《除魅的家屋》榮獲楊牧詩獎,她以淡然幽冷之姿書寫,卻又一筆一劃刻進你我心裡。那幽魂般的聲聲喃喃,訴說的正是每個人心中反覆重生的鬼。◎專文作序:陳芳明〈我與我之間的柵欄〉總是被他的建構所建構,總是走進店裡第一眼就發現他的身影他站在商品架前的樣子是漂浮在可樂上的冰他的左邊是用右邊寫成的他的不屑一顧促成我的苟活我們坐擁的地形迥異他的山路鋪在我眼前讓別人走他喜歡的人像海報是我的暗影他是我論述背後去除不了的浮水印每當我傾聽自己他是百般阻撓形狀優美的雜訊〈充滿〉「那一刻我已決定要信仰他」被如此想法充滿身體的人早晨醒來是否也會跟我一樣「外星人把我送回來了啊」這樣想早晨醒來的那一刻他不在,但他在這麼多年了還在與我辯論噗哧笑出來外太空的事情把我充滿覺得好像不能一時離開遠遠不及他們虔誠「我不吃你那套」對電話那頭大聲咆哮的那年世界不再神祕而我變得神祕他的被信仰與我總是被外星人捉走一樣的日常事件不穩定循環我因為不正常而正常他的不正常使我正常不被信仰綁縛之自由是用來綁縛外星人的自由這麼說來真正的我只活在早晨醒來喪失關於他的記憶的短暫時刻然後就被地球充滿〈混淆〉你左邊的手硬的與軟的皮膚,冰的血肉熱的指甲刮傷我我們曾有相同的後髮往後一摸,紛紛掉落的頭顱興奮萬分就拆散、撕開整個鼓往前衝卻一瞬間黑暗的幕懷疑蒸發,從破掉的繭爬所有曾經得到的握在手心碰撞用力,用力碰撞,用力滑我聞到你香氣濃厚遙遠通過遠遠我距離我想要的不是你如今才清楚可是靈體已驅,降靈會的細節一字一字記載在空氣裡椅子說的話全都吞了進去與右手弄錯的左手情慾與憤怒,榮譽與輸如今已經清楚,但你還在沒停止說服我曾經的說服破衣般垂掛一陣掉下衣架我不穿那衣服但更加用力那些距離我開槍打壞,千萬真摯也許還是錯了我的手厚與薄,靜或吵如今才清楚,我是用你創造鏡子轉身送我怎樣好,怎樣映照〈同志〉我情願一切都是白色逃亡時拉著的那人沒有面孔但手心溫熱,湧出暖流我情願對方不知道一千萬次的非分之想淹沒我把曾塗好的顏色都心虛遮掩也聞得到香氣,一些溫柔的聲音甚至擁抱,有些摩擦敵人就要追來了我們必須設法拆掉這扇窗,從那個屋頂逃跑黑暗把黃昏吃掉鑰匙一拋,把水泥吃掉感謝有人跟著我逃但若慾望順遂了,就確認那不是我所要我情願白色不黏稠掛在窗台之上可那些恐懼沒有地方那是火熱的椅子、凍的桌子那是我情願觸目者都無情冷漠柔軟皮膚貼近,我回頭看見追兵他們訕笑有如牛油我們的關係凝滯不動柔軟樹葉在枝頭上要落不落我情願就這樣不清晰也情願這一切在我們這一代死去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陳育虹宋尚緯(依姓氏筆畫順序排列)「《除魅的家屋》以直截強烈的語言,針對當代社會人類自身所面臨的苦痛與為難,形成巨大而直接的吶喊。」--孫梓評「詩中說話者陳述重度憂鬱、陰沉、苦悶乃至狂亂;作者卻能有效以內斂的修辭手段自剖,血淋淋地凝視自我。整部詩集是收驚的過程,也是救贖的道路,堪稱二十一世紀的罪惡的花朵。」--焦桐「驚異定義詩的發現。《除魅的家屋》以鬼魅的想像開啟了另類的驚異詩境,逼使讀者勇敢地體認存在的真相其實涵納著各種不見天日令人不安的異態。詩人用他獨到的鬼語召喚出後現代各類創傷情境中層出不窮聳動、駭人的異態,以神來之筆出奇制勝。」--曾珍珍「《除魅的家屋》是這屆詩獎得主,也是一個莫大的驁喜,樂見台灣詩壇有如此成熟且強烈風格的新一代詩人出現。」--楊澤「詩人傾心談論死,近乎迷戀般凝視物體墜樓觸地一剎那,電光火石迸碎的片刻。然而凝視夠久,便穿越了那死影,看見生活。」--崔舜華「詩勤把每一個字都變成一間空房子,繞著所謂的真理與愛旋轉。好不容易靠近旋即遠離──我讀著讀著,也不知自己是暈眩了或更清醒。圈養在心裡的小鹿一隻隻蠢蠢欲動,幾乎要衝破柵欄。」--徐珮芬「混淆是一種等待的姿態。她的等待是一種出擊,自始至終她決意不矇混自己,於是阻撓一切清晰的分化。」--吳俞萱「張詩勤以詩驅魔也以詩召喚魅影,像房間裡一點一點鑿出來的光,讓黑暗變得更實在了。」--楊佳嫻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張詩勤1988年生於台北。畢業於台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班。著有詩集《出鬼》(黑眼睛文化,2015年)、論著《台灣日文新詩的誕生──以《臺灣日日新報》、《臺灣教育》為中心(1895-1926)》(花木蘭文化,2016年)。現就讀於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班。■插畫簡介張暐鈴1983年出生,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畢,現為自由創作者。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第四屆楊牧詩獎評審力薦當代詩人傾心好評【推薦序】心裡有鬼,目中無人──序張詩勤詩集《除魅的家屋》◎陳芳明輯一 我與我之間的柵欄我與我之間的柵欄充滿釘住的正道混淆同志寒流我族下落西北雨仰望燈的願望成為的身體團員自白壞夢孤獨的假定句被傾倒者輯二 壞掉的月亮異地一別唯一之一絕交關係剛好的謊言分裂附贈的呼吸內疚刺破壞掉的月亮嚴冬告別稍微忘記近同學會情怯從夢裡醒來的時候輯三 除魅的家屋九月輓歌五月結果乾嘔的四月語病濟世水位觀察天亮前的台北街頭連鎖暴雨超渡制服論除魅的家屋死也要去四月屠殺支付死的遊戲被制服制服的人輯四 超鹹食主義末日後人轆轆經練習妹妹住著洋娃娃人間鼠籠強摘的刀刃除靈四分之一超鹹食主義大掃除台北雷射鐵盒發光的柳橙等待的姿態【後記】啟蒙與除魅

商品規格

書名 / 除魅的家屋
作者 / 張詩勤
簡介 / 除魅的家屋:但鬼魂總是不死的。2017年第4屆楊牧詩獎得獎作品「每當我傾聽自己/他是百般阻撓/形狀優美的雜訊」一間曾經群魔亂舞的鬼屋,除魅之後,遂復魅……總有一間家
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864061198
ISBN10 / 9864061194
EAN / 9789864061198
誠品26碼 / 2681576805008
頁數 / 192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心裡有鬼,目中無人──序張詩勤詩集《除魅的家屋》◎陳芳明


1


身為台灣文學研究的博士生,張詩勤所涉獵的詩人跨越了台灣與日本。她所研究的詩學,顯然受到殖民地時期文學的強烈召喚。出入於詩行之間,似乎也為她醞釀了相當敏銳的感覺。詩,從來都是充滿了歧義性。當一個字被安放在詩行之間,它所釋放出來的意涵就不可能停留於固定意義。對於台灣現代詩史的探索,她可能比其他同輩的研究者還更深入。詩之所以成為詩,就在於文字本身並不必然要做符合邏輯的思考。詩之迥異於小說與散文,完全無須照顧到敘事的邏輯。那種意象與意象之間的跳接,可能在小說與散文裡很難受到承認。但是在詩的創作裡,許多不合理的思考往往得到容許。張詩勤的詩齡還相當短淺,但她所縱身投入的想像,卻如深淵那樣廣闊,而且深不見底。


甫獲「楊牧詩獎」的張詩勤,便是以《除魅的家屋》受到肯定。在她的詩行之間徘徊時,總覺得鬼影幢幢。人鬼之間,距離從來沒有想像那麼遙遠。感覺上,鬼有時比人還友善。心裡有鬼,目中無人,大約是日常生活中常常遇見的狀況。鬼比人還親切,人比鬼還可怕,這是張詩勤詩行常常出現的辯證。她的第一本詩集《出鬼》,便是以歧義的文字來為詩集命名。出鬼就是出軌,出軌就是不符常理的規範,也就是她在自己的想像世界裡,為她個人量身訂造一套說話的方式。潛藏在她體內的靈魂,絕對不是按照一般規矩過著日常生活,而是她建立了自成一套的生存法則。縱然寫得相當私密也相當規矩,但是在她的詩行之間穿越時,卻可以感受到她一定程度的批判與反叛。


一九六○年代的現代詩運動,曾經主導了台灣詩壇的美學。但是進入一九八○年代之後,伴隨著晚期資本主義的到來,許多被禁錮的精神世界都獲得解放。當心靈之窗打開時,許多異質的美學也紛紛奪門而入。新世代詩人在創作之際,不再訴諸於稠密、濃縮、精煉的語言,他們反其道而行。如果要解放自己的心靈,就優先解放自己所使用的語言。他們所擁有的發言權,不再受到外在政治權力的干涉,當然也不再受到傳統道德的影響。語言解放,其實就是心靈解放。遭到放逐的不再是文學創作者,而是長期籠罩島上威權陰影的統治者。台灣現代詩的典型轉移,便是不斷崛起的年輕詩人,勇於告別燦爛的一九六○年代。他們開始找到自己的發言管道,也找到自己的精神出口。更重要的,他們也建立了屬於自己的說話藝術。投入詩壇不久的張詩勤,便是其中值得矚目的一位。她在朋輩之間所開創出來的道路,已經慢慢引起議論。




2


《除魅的家屋》充分顯示張詩勤已經找到自己的路數,也建立了一套看待這個世界的方法。她一方面以詩行與自己對話,一方面也以巧妙的手法來詮釋這個世界。人鬼不分,其實是一種自我觀照的方式。這冊詩集有一首令人偏愛的作品〈同志〉,無論是想像或是感覺,都找到了恰當的文字與恰當的位置。


  我情願一切都是白色


  逃亡時拉著的那人沒有面孔


  但手心溫熱,湧出暖流


  我情願對方不知道


  一千萬次的非分之想淹沒我


  把曾塗好的顏色都心虛遮掩


為什麼一切都是白色?因為在白色裡什麼都看不見。所謂看不見,是因為這個世界充滿了偏見。為什麼寧可看不見?因為真正的感情無須任何定義。一但有了定義,就有了名分,跟著而來的便是世俗的規範。當她拉著沒有面孔的那人逃亡時,反而可以真實感覺彼此之間的溫暖。詩人的遣詞用字是那麼謹慎,而且對那份看不見的感情也形容得恰到好處。在生活裡,詩人有一千萬次的非分之想,但是對方並不清楚,她只能用塗好的顏色掩蓋自己。充滿了辯證思考的這首詩,其實挾帶著太多的矛盾與衝突。在要與不要之間,在愛與不愛之間,甚至詩人也無法給予定義。但是詩的迷人,就在於沒有確切的答案。如果有了答案,謎底就要揭開,反而失去了吸引力。而這種矛盾語法與矛盾感覺,在很大程度上批判了現實中的虛偽社會。這首詩的最後一段,讀來讓人感到心痛:


  柔軟皮膚貼近,我回頭


  看見追兵他們訕笑有如牛油


  我們的關係凝滯不動


  柔軟樹葉在枝頭上要落不落


  我情願就這樣不清晰


  也情願這一切在我們這一代死去


在殘酷的世界裡,只要看不見,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他們選擇不被看見,因為這庸俗的世界充滿太多追兵的眼神。用「凝滯不動」來形容未曾確切定義的感情,簡直是神來之筆。最後兩行更加彰顯這個世界是多麼不寬容,當她情願不清晰,也情願在這一代死去,反而讓讀者更加感受人心的殘忍。


她的詩行之間,充滿了太多的未完成。畢竟在這鬼域的世界,真實的人很難找到生存空間。沒有感情或沒有感覺,世界就不是真實的。她的另一首詩〈從夢裡醒來的時候〉,最後六行再次展現了夢與真實之間的辯證:


  那個時候


  我仍然躺在床上等待


  蓋著被子等待


  被陽光壓迫著眼瞼


  被雨吸收了眼淚等待


  等待更多的夢慢慢醒來

夢中或夢醒,兩者之間的真實究竟有多真實。正如她在第二節寫出這樣的一行:「我渴望真實與虛幻的倒置」,正好點出這個世界充滿了鬼氣。如果夢中是愛情的世界,是人的世界,那麼醒來之後所面對的社會,反而是虛構的,甚至是虛偽的。


〈四月〉是令人偏愛的另一首詩,正如她在詩集中的作品裡所呈現的邏輯思考,往往以倒置的方式來表達正面的思考:


  四月,春天已被惡耗撞成碎片


  舖滿林地,失去生息


  所謂芬芳是幻想出來的嗎?


  你的嗅覺和正義感一樣,積極、


  失能



  四月,冬雪被融成火


  燒燬森林,枯枝之骨細瘦


  假裝溫暖的群眾


  從中抽取的血肉多純潔?


  你的純潔是用他人的不潔換來的


  乾乾淨淨的林地啊



  四月,長夏的預兆襲來


  臉友們全都前往鄰國賞櫻


  微小而確切的──


  惡的種子,等待萌芽(或早已成長)


  這場葬禮你早就參加過


  所有臉孔都那麼熟悉


  卻一再忘記


詩人的批判又再次浮現,四月到來時,好像是全新的季節也展開。時間的循環猶如生命的升降,彷彿一切重新再來。但是恰如詩人所說「你的嗅覺和正義感一樣,積極、失能」,縱然季節是新的,但人的感覺卻是陳舊的,這正是詩人流露出來的強烈疏離感。尤其她寫出「惡的種子,等待萌芽」,更加精確點出了季節循環之際,人性也跟著循環。詩人總是投射專注的眼神,仔細觀察這世界發生的一切。她總是以負面的態度,來看待她的生存環境。這是一種典型的負面書寫(writing of the negative),相當現代主義,也相當後現代主義。明明面對一個春天的季節,一切看來是那麼明亮,但是在詩人的鑑照之下,反而呈現一片幽暗。季節能夠循環流動,唯有人性是凝滯不變。


張詩勤是屬於二十一世紀的詩人,已經完全掙脫了二十世紀的封閉年代。她永遠保持透視的眼睛與超越的心靈,來觀照這個快速變化卻又永遠不變的社會。許多偏見,成見,與不見,使得她所賴以生存的世界,總是以反覆的方式發展。因為反覆的緣故,使得某些進步的價值徘徊不前。縱然她看到的社會不斷開放,卻清楚察覺黑暗的人性從來不會改變。所謂黑暗,便是鬼所寄生之處。當她以《除魅的家屋》為自己的詩集命名時,似乎也充滿了高度的反諷。身為年輕的詩創作者,她是過於早熟的現世觀察者。她的感覺相當敏銳,總是在常人不易察覺之處,她反而看到了真面目。身為詩人,她扮演著不符社會規範要求的創作者,是一個非合模要求的人(non-conformist)。更精確來說,她是目中無人,心裡有鬼的年輕詩人。


2018.4.8 政大台文所

試閱文字

內文 : 【內文試閱】

〈我與我之間的柵欄〉

總是被他的建構所建構,總是
走進店裡第一眼就發現他的身影
他站在商品架前的樣子是漂浮在可樂上的冰
他的左邊是用右邊寫成的
他的不屑一顧促成我的苟活
我們坐擁的地形迥異
他的山路鋪在我眼前讓別人走
他喜歡的人像海報是我的暗影
他是我論述背後去除不了的浮水印
每當我傾聽自己
他是百般阻撓
形狀優美的雜訊


〈充滿〉

「那一刻我已決定要信仰他」
被如此想法充滿身體的人
早晨醒來
是否也會跟我一樣
「外星人把我送回來了啊」
這樣想

早晨醒來的那一刻
他不在,但他在
這麼多年了還在與我辯論
噗哧笑出來
外太空的事情把我充滿
覺得好像不能一時離開
遠遠不及他們虔誠

「我不吃你那套」
對電話那頭大聲咆哮的那年
世界不再神祕
而我變得神祕
他的被信仰與我
總是被外星人捉走一樣
的日常事件不穩定循環

我因為不正常而正常
他的不正常使我正常
不被信仰綁縛之自由
是用來綁縛外星人的自由

這麼說來
真正的我只活在早
晨醒來喪失關於他
的記憶的短暫時刻
然後就被地球充滿


〈混淆〉

你左邊的手
硬的與軟的皮膚,冰的血肉
熱的指甲刮傷我

我們曾有相同的後髮
往後一摸,紛紛掉落的頭顱
興奮萬分就拆散、撕開整個鼓
往前衝卻一瞬間黑暗的幕

懷疑蒸發,從破掉的繭爬
所有曾經得到的握在手心碰撞
用力,用力碰撞,用力滑
我聞到你香氣濃厚遙遠通過
遠遠我距離我

想要的不是你如今才清楚
可是靈體已驅,降靈會的細節一字一字
記載在空氣裡椅子說的話
全都吞了進去

與右手弄錯的左手
情慾與憤怒,榮譽與輸
如今已經清楚,但你還在沒停止說服
我曾經的說服破衣般垂掛一陣
掉下衣架

我不穿那衣服但更加用力
那些距離我開槍打壞,千萬真摯
也許還是錯了我的手
厚與薄,靜或吵

如今才清楚,我是用你創造
鏡子轉身送我
怎樣好,怎樣映照


〈同志〉

我情願一切都是白色
逃亡時拉著的那人沒有面孔
但手心溫熱,湧出暖流
我情願對方不知道
一千萬次的非分之想淹沒我
把曾塗好的顏色都心虛遮掩

也聞得到香氣,一些溫柔的聲音
甚至擁抱,有些摩擦
敵人就要追來了我們必須設法
拆掉這扇窗,從那個屋頂逃跑
黑暗把黃昏吃掉
鑰匙一拋,把水泥吃掉

感謝有人跟著我逃
但若慾望順遂了,就確認那不是我所要
我情願白色不黏稠掛在窗台之上
可那些恐懼沒有地方
那是火熱的椅子、凍的桌子那是
我情願觸目者都無情冷漠

柔軟皮膚貼近,我回頭
看見追兵他們訕笑有如牛油
我們的關係凝滯不動
柔軟樹葉在枝頭上要落不落
我情願就這樣不清晰
也情願這一切在我們這一代死去


〈我族下落〉

你住在世界的反面
我住在你的反面
吞下雙倍腦充血
脫下的衣服屍橫浴室地板

你的血是我難得可以用來描畫世界
卻並不正確
反面的衣服穿上去破綻立見
長久以來,就這樣穿著

就這樣活著,用你的肉修飾我的骨
用你的鼓敲打我的弦
用你的鹹調我的味
用你的胃裝我的饕餮
你的偽裝讓我的偽裝徹底失效

果然被以為正面
果然被說成為反而反果然我們
又被消音了即使如此我還是用了你
果然你的皮膚我難以捨棄

不長出自己,怎麼活下去
不長出自己地活下去反而安心
就算找出自己的血液那總是相同的結局
那終點站我寧可搭錯車到你那多彩之地
連想握個手
都靈體般穿透


〈燈的願望〉

把我吹熄以後
你溫熱的風仍然在黑暗裡游蕩
樹上的魚沿皮膚滑下
又冰又刺
那是一句你說過的話
我重新點燃的詛咒
照亮夜晚的臉、魚的光芒與脆弱
你的吹拂
盲目的門
樹根


〈刺破〉

把可愛刺破
惡水就流出來了
乾淨整潔的房間都被破壞
可憐的景象
把惡水倒回氣球當中
塑膠皮摩擦的聲音把耳膜也刺破了

摺成童年的巧克力玫瑰花
被裝飾在那個可愛上
美麗的房間一造
半個世界就都住進來了
我想獻上禮物
卻把惡貫滿盈的祝福也送進來了

睡美人的手被紡錘刺破
惡水就流出來了
乾淨整潔的世界崩塌得厲害
可悲的嫉妒但
故事就結束了
氣球膨脹太大自己就爆破了
正是世界原本的形狀


〈嚴冬〉

如果大家都能安靜下來
或許,我就能不那麼容易看見鬼了
如果是深夜,如果是清晨
如果那味道可以不那麼瞬息萬變
我也不會突然醒過來
他們都爬上了燈塔
只有我不想被照亮
罪犯般恐懼、孤獨地良心不安著

一個美好的晴日是用來死亡的
如果他們都能承認
我也不用那麼擅長逃跑
天空流淌的毒液滴下來
誰的肩膀都會被淋濕
卻沒有人與我共享相同的罪惡感
潮濕的胸口
要用幾輩子才能乾燥

想要的事物另有其他
燈卻使人灼熱、蒸發、不在場
為了分開正負極而被切開的磁鐵
產生了更多正負極
我相互排斥的斷面無人目睹
被撬開的祕密另有其他
他們比賽赤裸
我被層層衣物淹沒

【後記】啟蒙與除魅

「蒙昧」、「啟蒙」、「除魅」、「復魅」是這本詩集的四個主題。我覺得它們不只是文明發展歷程的描述,也是個人成長過程的寫照。其中「啟蒙」和「除魅」就是民智初開,最後決定其文明樣式的青少年時期吧。那段時期,不論學校制服或者自殺消息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生活中的任何事物都成為傷口。對先進國家來說有如被光照亮的啟蒙時代,對殖民地來說卻是最幽暗悲慘的一段日子。

卻也難以否認是那段時期形塑了「我」,讓我成為現在的樣子。我不認為生命中的每件事都是有意義的,有時候徒勞就真的是徒勞,浪費就真的是浪費了。但直到現今仍然產生影響力的事件,卻不能不去探究它是在什麼意義上成為了毒素般的存在。直到現在,我還是不理解當時的一切,而且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理解自己的不理解,那成為我的詩的核心。

我的詩的啟蒙是從完成第一本詩集和第一本學位論文之後才開始的。所謂的啟蒙是一再在不同程度的焦慮與困惑當中旋轉,是一再重複著打破蒙昧又啟蒙失敗的循環。在這個過程中,詩承載了我對語言的過度依賴與過度不信任,讓我在暫停的能指上苟且偷安。換句話說,詩成為我在探索詩的挫敗過程中逃避的出口,真是一件諷刺的事。

或許已經有人發現,我對「四」這個數字有著莫名的偏好。這種偏好其實只是顯示我有多麼容易受到暗示。當別人越是告訴我,在我的文化中「四」這個數字與死諧音是不吉利的,的時候,我就越是受到這個數字的吸引。譬如在電梯面板上發現真有建築物是沒有四樓的時候,我就不由得去凝視三與五中間的那個空隙。——這不正是「除魅」的樣貌嗎?越是被刮除的事物反而越是被彰顯的對象。
我們總可以在恐怖片裡看見這樣的結構:鬼魂出現,主角找人除靈,鬼魂再次出現,完。這個結構已經道盡除靈註定失敗的事實,卻不可能因此省去除靈的環節。這到底展現的是人類的尊嚴,還是人類的無能呢?不論植基於東方的因果循環或者西方的絕對邪惡,恐怖片聚焦於表現「恐怖」本身所顯示的是觀者的確有這樣的需求。跟我盯著不存在的「四」看的欲望是類似的。
就連這整個除靈的過程都是現代文明除魅的對象。然而當除別人魅的科學理性自身也成為了需要被除魅的對象時,某些曾經被除魅的事物便需要再次復魅。這一來一回就像恐怖片中鬼魂的消滅與反撲,也像是我多次想消除自己詩中的鬼影幢幢卻終究失敗的體現。這本詩集並不是對除魅的肯定,而是出於對除魅的懷疑而不斷在除魅與復魅當中來回奔走的過程。

話說回來,以為寫下這篇後記就可以像光一樣把詩照得清晰透亮的我,是假裝真有某間屋子是沒有鬼魂的自欺者。事實上任何屋子都絕對是有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