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rtown
作者 | Fredrik Backm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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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健行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大熊魂:◎百萬暢銷作家菲特烈.貝克曼最新長篇小說,又深感人心的溫暖之作。◎菲特烈.貝克曼《明天別再來敲門》、《清單Hold不住的人生》、《阿嬤要我跟你說抱歉》三部作 |
作者 | Fredrik Backm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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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健行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大熊魂:◎百萬暢銷作家菲特烈.貝克曼最新長篇小說,又深感人心的溫暖之作。◎菲特烈.貝克曼《明天別再來敲門》、《清單Hold不住的人生》、《阿嬤要我跟你說抱歉》三部作 |
內容簡介 ◎百萬暢銷作家菲特烈.貝克曼最新長篇小說,又深感人心的溫暖之作。◎菲特烈.貝克曼《明天別再來敲門》、《清單Hold不住的人生》、《阿嬤要我跟你說抱歉》三部作品英文版銷售超過千萬冊。◎《明天別再來敲門》改編電影二○一七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決選入圍。◎本書出版即上美國《紐約時報》排行榜小說前五名。◎本書即將改編同名影集,眾所期盼。他們才十五歲,整個世界卻在一個晚上崩解在這個地方,已經不再有對與錯,只有生存大熊鎮,這個荒山野林中的小鎮,只剩下冰上曲棍球──它是令人無法抵抗的迷幻藥。鎮上每個人都在期待,期待那個英雄帶他們一起登上榮耀。他是他們的希望,是小鎮的未來。可是,那個晚上,他犯下了無可饒恕的錯誤。那個受傷害的女孩,一直試圖壓抑一切,不要表露出來,以保護她所愛的人。但是她承擔不住其他人的痛,除了自己的,她無法連帶應付別人沉痛的哀傷。那天早上,當她站在窗戶邊時,她已經知道這個鎮會如何對付她。當多數人保持沉默的時候,寥寥幾個聲音就足以造成每個人都在怒吼的假象。在事情變得更糟之前,他們是否還要繼續沉默?深藏他們心中的大熊魂,能否讓他們找到正確的方向?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電影《我就要你好好的》原著作者/喬喬‧莫伊絲作家、丹鳳高中教務主任/宋怡慧「《大熊魂》既是能救人性命的成長小說,也是高潮迭起的懸疑小說;它有大部分經典同時兼顧革新與穩健的美妙特質,還發揚了體育與哲學,交相辯論的精彩傳統:我毫無保留地,推薦它給所有的性別、每個大人以及小大人。」--作家/張亦絢「貝克曼是一位爐火純青的作家,他筆下的角色既親切又獨特,雖然各有缺點卻又極具故事性。……本書中有令人熱淚盈眶的場景,也有肝腸寸斷的絕望,以及幽默的吉光片羽……如同《勝利之光》,本書描述的不僅限於熱愛運動的年輕人,更是一本關於青少年成長的自覺小說,同時討論了道德墮落議題,更循序漸進揭露在一樁團體迷思事件中,一個意料之外的英雄如何挺身而出,將不只一位居民從自我毀滅中拯救出來。這本書透徹地檢視脆弱的人性,引起的共鳴將會持續長長久久。」--《柯克斯評論》(Kirkus Reviews,),美國「也許讀者會以為冰球是本書的主角,但事實上,貝克曼筆下色彩鮮明的主角們,以及他描述孤立小鎮中一場悲劇及其效應的熟練手法才是焦點。縱使部份故事情節色調暗沉,但是愛、犧牲、朋友與家人之間的凝聚力卻閃閃發光,結局令人見到希望和救贖。」--《出版者週刊》,美國「《大熊魂》情節豐富多樣的書頁讓它成為一本文學奇葩--這也是讀者會充滿自信地將本書送給親朋好友,並且附上一句『我相信你會喜歡它』的原因之一。……透過純熟的說故事技巧和真誠的文字,這本書是貝克曼的另一部代表作,甚至超越他最受讚賞的《明天別再來敲門》。」--亞馬遜書評,美國「一本關於運動的出色小說,描述冰上曲棍球隊在一個小鎮上,對居民們造成的影響。」--《DI週報》,瑞典「我打從心底對運動,任何運動,都毫無興趣。但是卻一口氣看完這本書。」--《快遞晚報》,瑞典「《大熊魂》這本書的未來發展,肯定不會侷限於書頁之間。」--《今日新聞報》,瑞典「本書圍繞著對運動和骨肉既濃郁又盲目的愛。《大熊魂》探討了:無論兒女是受害者抑或加害者,父母都願意不惜一切保護兒女。」--《今日晚報》,瑞典「菲特烈貝克曼用純熟的畫筆描繪出撐起全書大局的主角群像。……在揭露不堪的大男人文化之餘,也同時令男性審視自己並且成長。書中傳達了希望。在砰砰聲之後,一切完全改觀。故事涵義在轉捩點之後變得更加深遠,貝克曼接下來做了一件重要的事:他給處境艱難的少女一個勇敢的聲音,並且將自己在書裡甚至真實大環境中的立場堅定地表達出來。……這本書表達出對運動的熱愛,《大熊魂》就跟星期天上午體育館裡的黑咖啡一樣有力。」--《歌特堡郵報》,瑞典「菲特烈貝克曼的寫作風格鮮明……從情節編寫方面說來,這本小說的架構技巧純熟,雖然沒有謀殺案發生,但是緊張的故事氣氛漸漸升高,媲美懸疑小說……一部令人信服,以高明手法寫就的小說,尤其是有關冰球的描述(由此可見一斑,因為我本人對這項運動絲毫不感興趣)。」--《南瑞典日報》,瑞典「這本小說尖銳地寫出一支冰上曲棍球隊對一座苟延殘喘小鎮的意義……對運動文化極富深刻洞察力的描寫……絕妙地演繹出兩個十五歲少女之間的友情。」--瑞典公共電視台「和貝克曼前幾部小說相較,《大熊魂》的力道和陰暗更勝一籌。書中的情節觸動人心,藉由書中令人久久不能忘懷的角色,讀者將會深思忠誠、友誼、規範和排擠的意義。」--《阿勒斯雜誌》,瑞典「如同貝克曼其他著作,本書的結局哀痛和溫暖參半……可能是瑞典最棒的一本以運動為主題的小說。」--TT新聞社,瑞典「《大熊魂》是一個有關家庭、友情、忠誠、不平等、女性弱勢處境、男性情誼以及為人父母的故事。……每個人的故事都有它的重量,貝克曼一個也沒漏掉。……《大熊魂》是一部有著寬大胸懷的小說。」--《延雪平市早報》,瑞典「在冰上曲棍球的旁白基礎上,故事情節與主角們緊緊相扣。……(菲特烈.貝克曼)一針見血地描寫出運動左右人際關係的機制;除此之外,他也指出運動終將限制或腐蝕人的本性。」--《赫爾新堡報》,瑞典「(菲特烈.貝克曼使用)張力十足、描畫入微的手法,將日常生活片段串聯成一部既緊湊又豐富,撼動人心的故事。《大熊魂》雖然是一齣社會問題劇,但是作者技巧地保持了情節的戲劇性,卻又不致失控。創作出發點始於現實社會中的問題,並且成功地表達出日常生活的正反兩面。這是一部無出其右的出色小說。」--BTJ圖書館連線,瑞典「這一本菲特烈.貝克曼的創作比之前的作品更沉重、更嚴肅,並同時注入懸疑的氣氛、強烈的情緒表達和道德上的掙扎。……我深受故事內容感動,久久無法釋懷。」--厄斯特日報,瑞典「藉由一支冰上曲棍球隊的大起大落,整個社會裡所有的問題都在本書中被點出。失業、貧富之間的經濟差距、族群隔離、女性厭惡、恐同、和惡少問題都被包括在本書裡,但是作者也同時描寫了愛、友情和忠誠/……/菲特烈.貝克曼的扣人心弦的寫作手法,打造出一本引人入勝的傑作。」--諾柏騰日報,瑞典「菲特烈.貝克曼寫就了一部瑞典版的《勝利之光》/……/他很清楚冰上曲棍球和在地社區密不可分的關係/……/他本人也藉著大熊鎮,成為更成熟的作家/……/(菲特烈貝克曼)對社會階級差異的直覺感受,幾乎近似美國作家,我認為能夠與湯姆沃爾夫相媲美。他確切知道每一個筆下人物的社會階層,在我看來是瑞典作家少有的觀察。」--耶夫勒日報,瑞典「在他的新作裡,菲特烈貝克曼拋去樂天的寫作風格,雕鑿出包圍著社區和一支冰上曲棍球隊的不安感。/……/讀者仍能認出菲特烈貝克曼慣用的平易旁白風格。每一章裡都有精挑細選過的文字,組成有力的點睛句。這些充滿戲劇張力的文字,足以令讀者為之顫抖,並迫不及待地翻開下一頁/……/(大熊鎮)是一幅描寫以冰上曲棍球俱樂部為中心,既富感情又撼動人心的人生群像。」--諾蘭民主日報,瑞典「這本書重要到應該規定所有的父母、高中生、正坐著公車去看冰上曲棍球賽的人,都得拜讀。沒有一個字是無關緊要的贅字,特別是某幾句話,會一拳將你的靈魂打到瘀青。」--SR P4電台,瑞典「《大熊魂》這個故事,足以令你的五臟六腑為之翻攪,它成功地點出身分認同、陽剛崇拜和團體互動主題。總的來說:這本小說好得不可思議。」--SR P4電台,瑞典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菲特烈.貝克曼(Fredrik Backman)瑞典超人氣部落客和專欄作家。他的處女作《明天別再來敲門》曾獲斯堪地那維亞半島暢銷書榜首,在全球銷售超過百萬本,並被改編成獲獎無數的電影。貝克曼另外兩本小說《阿嬤要我跟你說抱歉》以及《清單Hold不住的人生》也都一舉躍上瑞典出版界排行榜榜首,並且長據美國《紐約時報》排行榜小說前十名,更是全美年度暢銷書第二名。他善於運用幽默、溫馨的筆調敘述動人心弦的故事,即使故事中有殘酷現實,他仍能發掘出激勵人心的力量,且一點都不落俗套。網站:http: www.fredrikbackman.com ■譯者簡介杜蘊慧喜愛親近自然、接觸不同語言及文化、立志一輩子保持好奇心。由於無法安安分分只做一種工作,現於美國南加州從事品牌行銷、中英法文翻譯、植物插畫、語言及繪畫教學、產品設計工作。閒暇時在國家公園擔任原生植物復育義工。植物繪畫臉書頁面:@elliebackyardbotanist
書名 / | 大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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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Fredrik Backman |
簡介 / | 大熊魂:◎百萬暢銷作家菲特烈.貝克曼最新長篇小說,又深感人心的溫暖之作。◎菲特烈.貝克曼《明天別再來敲門》、《清單Hold不住的人生》、《阿嬤要我跟你說抱歉》三部作 |
出版社 / | 健行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9583541 |
ISBN10 / | 9869583547 |
EAN / | 9789869583541 |
誠品26碼 / | 2681553940005 |
頁數 / | 448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1
三月底的一個深夜,有個年輕人拿起一把雙管獵槍,直直走進森林,將槍抵在另一個人的前額上,扣下扳機。
接下來要說的,就是在此之前的故事發展。
2
砰──砰──砰──砰。
大熊鎮的三月剛開始,一切都還平靜得很。今天是星期五,每個人都在等待。明天,大熊鎮冰上曲棍球俱樂部的少年代表隊,即將在全國青少年巡迴賽中和領先的隊伍進行半準決賽。像這樣的事件能有多重要?想當然爾,不怎麼重要。但是在大熊鎮裡可不然。
砰。砰。砰──砰──砰。
每天,大熊鎮的清晨都開始得很早,像這樣的小鎮如果想趕上世界的腳步,就得起個大早。工廠外,停車場裡一排一排的車頂已經開始覆上雪,員工們半睜著惺忪的雙眼配上半醒的腦袋無言地排隊,等著打卡鐘認可他們的存在。他們跺掉靴子上的殘雪,兩眼無神,聲音仍像答錄機一樣平板,等著身體裡的特效藥──咖啡因、尼古丁、或糖──發揮功效,好讓他們的肉體在第一節休息時間到來之前勉強有點功能。
外頭,通勤族魚貫往位於森林之外,稍微大一點的區域駛去。他們戴了手套的手拍打著暖氣出風口,嘴裡的咒罵讓你聯想到醉鬼、瀕死的人、或是一大清早坐在能凍死人的標緻汽車裡的某個傢伙。
如果這些人閉上嘴保持安靜,就能聽到遠處傳來:砰──砰──砰。砰。砰。
瑪亞在她的房間醒來。她的房間四壁貼滿鉛筆畫的圖,還有她到遙遠的城市裡聽過的音樂會票根,雖然數量還遠遠不及她希望擁有的,但卻已經超過她父母實際准許她去的。她穿著睡衣賴在床上彈著吉他。她愛死了有關吉他的一切。吉他倚在她身上的重量、她的手指彈在木殼上的聲音、琴弦銳利刮過她還沒完全清醒的皮膚。簡單的音符、輕柔的樂章,對她來說就是一場快樂的遊戲。她才十五歲,已經陷入愛河許多次,
但是吉他永遠是她的初戀。身為森林裡冰上曲棍球俱樂部運動總監的女兒,吉他幫助她在這個鎮上活下去。
雖然她討厭冰上曲棍球,卻也了解爸爸深愛這項運動,只不過這個運動是她玩不懂的樂器。她媽媽總是在她耳邊悄聲說:「如果一個男人的生命中沒有讓他不計任何原因深愛的東西,就不值得信賴。」她媽媽深愛的男人,深愛著一個深愛球賽的小鎮。針對這個冰上曲棍球鎮,你有許多事情可聊,而且這些事情都可以事先預料。住在這裡,你多多少少可以預料會發生什麼事。日復一日又復一日。
砰。
大熊鎮的地理位置遺世而獨立。就算在地圖上,它看起來也不像是真的。「就像某個喝醉的巨人想在雪地上撒尿寫下自己的名字。」有些人說。「就像大自然和人類在拔河搶地盤。」比較理智的人會說。無論如何,輸家都是這座小鎮。小鎮已經很久沒贏過任何東西了。每一年都有更多的工作消失,隨之消失的是人口。每一季,森林又多吞併一或兩棟被棄置的房子。當年大熊鎮還有可以誇口之處時,鎮議會在小鎮入口的路邊立了一個牌子,以當時流行的口吻寫著:「歡迎光臨大熊鎮──我們不斷追求更好!」幾年下來,強風和雨雪磨蝕去了「斷」字。有時候,這座小鎮覺得自己是那句哲學理論的實驗品:如果沒人聽見小鎮在森林裡倒下,那麼還有人在乎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你必須往湖的方向走幾百公尺。那座建築物看起來不起眼,實際上它是一棟冰館。蓋冰館的是四個世代之前的工廠員工,他們一週工作六天,指望在第七天做點有意義的事。世世代代延續下來的習慣就是,小鎮居民所有仍未被冰封的愛都獻給了比賽:冰面賽場和記分板、紅色和藍色的邊線、球桿和冰球、以及從所有衝到角落獵捕冰球的年輕肉體裡爆發出的每一絲決心和衝勁。每個週末,球場裡的觀眾席都是滿的,年復一年,雖然曲棍球俱樂部的成績已經和小鎮的經濟一樣兵敗如山倒。也許這也是為何人們如此支持球賽──因為每個人都希望,只要俱樂部時來運轉,小鎮的其他部分也會跟著沾光。
像這樣的小鎮總是把未來寄託在年輕人頭上,因為唯有年輕一輩不知道從前的年代有多美好。這樣倒也是件好事。於是鎮民們用先人打造這個小鎮的方法打造他們的少年組球隊:埋頭苦幹、硬碰硬、不抱怨、閉上嘴,讓大城裡的渾蛋們瞧瞧我們的實力。這個鎮沒什麼特色,可是誰都知道冰上曲棍球是這個小鎮的一切。
砰。
阿麥馬上就滿十六歲。他的房間小極了,如果挪到大城市高級地段的大公寓裡,這個房間只能勉強算得上是衣帽間。他的房間牆面貼滿國家冰球聯盟的球員海報,但其中兩張除外。一張是他七歲時的照片,戴著過大的手套,頭盔遮住大半個額頭,他是冰場上個子最小的男孩。另一張是白紙,上面有他媽媽寫下的幾句祈禱文。阿麥剛出生時,她躺在地球另一端某個小醫院狹窄的病床上,阿麥睡在她胸前,彷彿全世界只有他們母子兩人。有位護士在她耳邊輕聲念誦這幾句祈禱文,據說在她病床床頭的祈禱文是德雷莎修女親手寫的。護士希望祈禱文能給這位無依的女人力量和希望。將近十六年之後,這張紙仍然貼在她兒子的牆上。雖然與原文有所出入,但她憑自己的記憶盡可能寫了下來:
「縱使你待人以誠實,人們仍可能欺瞞你。無論如何,仍然誠實以待。
縱使你報人以仁善,人們仍有可能責怪你自私。無論如何,仍然報以仁善。
所有你今日所行的善事,都將在明日被忘卻。無論如何,必得行善。」
每天晚上,阿麥都把冰刀鞋放在床邊。「當初你腳上套著那雙鞋,你媽還能把你生出來,真是了不起。」冰館的工友常常開他玩笑。工友說阿麥可以把冰刀鞋寄放在工具間裡的置物櫃裡,但是阿麥寧願揹著它們來去。他不想和它們分開。
阿麥從來都不比其他球員高,體格也不比他們壯,射球更不比他們猛。可是鎮上沒人追得上他。他目前遇過的所有對手當中,沒有人滑得比他更快。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暗自揣測也許這就像同樣是一把小提琴,有些人眼裡看到的是一堆木頭和旋鈕,別人看到的卻是樂章。他從不覺得滑冰難掌握,相反的,當他穿上普通的鞋子時,反而覺得自己成了上了陸地的水手。
牆上那張他媽媽手寫的紙條最後一句是:
「你創造的,別人可以毀滅。無論如何,繼續創造。因為到了最後,這件事只關乎你和神,從來都與他人無關。」
緊跟著這一句,是一個小學生堅定的紅色蠟筆字跡:
「他們說我太小不會打,無論如何,還是要變成厲害的球員!」
砰。
二十幾年前,大熊鎮的甲組冰上曲棍球隊是全國最高組別排名第二的隊伍。明天,大熊鎮又將再度面對最好的球隊。一場少年組球賽究竟有多重要?一個鎮究竟能有多在乎一夥青少年互相比拚的半準決賽?當然,通常不太在乎。除非是這座在地圖上只有一個小黑點的鎮。
「大熊丘」位在大熊鎮路標往南幾百公尺的區域,是一個面湖的小型高級住宅區。居民包括超市老闆、工廠負責人、或者每天通勤去大城裡,薪水好得多的上班族。每每在員工派對上,這些上班族的同事會訝異地瞪大眼睛問:「大熊鎮?那種深山野地裡可以住人啊?」大熊鎮的上班族通常會回答,住在大熊鎮能夠打獵或捕魚,以及能夠親近大自然之類的理由,但是這幾年來,幾乎每個人都會自問,這真的有可能嗎?真的還應該繼續住在大熊鎮?他們自問,除了和氣溫一樣急速下滑的房價之外,大熊鎮究竟還有什麼價值?
但是當他們被「砰」聲吵醒,臉上又不自禁浮現了微笑。
3
十多年來,獨棟豪宅區的住戶們已經很習慣從厄道爾家後院傳來的噪音了:「砰──砰──砰──砰──砰」。然後是凱文撿球時的片刻寧靜,接著又是一陣砰──砰──砰──砰──砰。他在兩歲半的時候第一次穿上冰刀,三歲時獲得第一根球棍,四歲時他已經打得比五歲小孩好,而五歲時又打得比七歲小孩好。在他七歲生日過後的那個冬天,他被嚴重凍傷到要是你現在近距離端詳,仍能清楚看見他顴骨上的小白斑。在被凍傷那天的下午,他打了畢生第一場正式球賽,卻不幸在最後一秒鐘漏失了一個無人防守的攻擊機會。大熊鎮的幼年組以十二比零大勝,凱文一人獨得所有分數,但是他卻自責不已。當天晚上,他的父母發現這孩子的床鋪空空如也,午夜時,整座小鎮都在森林裡搜尋凱文的身影。大熊鎮不是一個適合躲貓貓的地方,小孩子們不消走遠,就會被黑暗吞噬;更別提零下三十度的氣溫能瞬間凍斃那小小的血肉之軀。直到清晨,才有人發現這孩子不在森林裡,而是在結冰的湖面。他拖了一面網子和五顆球碟,以及所有找得到的手電筒,在湖面上從比賽時漏失的進球角度,一整夜反覆不斷練習射門。大人們抱他回家的路上,他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直到今日,那天凍傷的白斑都不曾消退。雖然當時他只是個七歲小孩,但所有人都知道大熊魂已經在他小小的身子裡茁壯,勢不可擋。
後來,凱文的父母花錢在院子裡蓋了一個小型練習場,他每天一早會親自把場地掃得乾乾淨淨。每年夏天,鄰居們都會在花池裡挖到打壞了的球盤。因為過熱而變得堅硬的橡膠球碟屍體,在許多年之後還能在鄰近的土壤裡挖出來。
年復一年,隨著小男孩長大,砰砰聲也越來越響,越來越快。如今凱文已經十七歲,在他出生之前大熊隊就已經不再是國家級球隊,而小鎮在那之後也再沒出過像他那樣的天才球員。他具備完美的體格、雙手、頭腦和決心,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力。在他眼中,球場上所有的動態似乎都比別人看到的緩慢。講到冰上曲棍球,人們可以說出一大堆練習的竅門,但眼力卻是天賦,你要嘛有這種天賦,要嘛就永遠也練不來。
「凱文?他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俱樂部的運動總監彼得.安德森總是這麼說,因為他最有資格這麼說:在凱文沒出現之前,大熊鎮史上和他一樣有天分的球員就是這位運動總監,他一路打進加拿大和國家冰球聯盟,和全世界最棒的球員對陣。
凱文很清楚達到那個層級必須付出的條件。從他穿上第一雙冰刀鞋站穩之後,每個人都告訴他同樣的話:你所有的生命。要達到目標,你只需要付出所有。因此,每天早上,當他的同學們還賴在暖和的被窩裡時,他就已經出門到森林裡長跑。接下來是在後院練習射門,砰──砰──砰──砰──砰。撿回所有的球。砰──砰──砰──砰──砰。撿回所有的球。每天下午,他和少年組球隊練球,晚上和甲組球隊練球,然後是去健身房,再加一趟森林長跑,最後在屋頂特別加裝的投射燈映照之下,在後院再練習一小時。
砰──砰──砰──砰──砰。這項運動需要付出的不多,你所有的生命就夠了。
大城市裡所有的大俱樂部或冰球學校都招攬凱文加入陣容,但他一律回絕。他是大熊鎮的孩子,他的爸爸是大熊鎮的男人。這個價值觀在別的城裡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在大熊鎮卻被當成無價。
所以,少年組的半準決賽究竟有多重要?有了全國最好的少年球隊,就能再次喚醒所有的人:大熊鎮還存在。政客們也許還會決定將原本要撥給海德鎮的冰球學校成立經費撥給大熊鎮。然後一支由在地子弟兵們組成的甲組球隊就能再度打進最高等級的比賽,再度吸引最大的贊助商,議會也會打造一條新的大馬路,開往新的冰館,或甚至落實已經講了好幾年的嶄新會議中心和購物商場,如此一來將會帶動新的商機、創造新的工作機會,居民們也會開始整修房子,而不是賣掉它們。說穿了,這場球賽關乎的是小鎮的經濟發展、自信心、和生死存亡。
這場球賽重要到讓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從臉頰被凍傷的那一天起,連續十年在自家後院,用擔在肩上的整個社區的重量,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揮桿射門。
這場比賽就是一切,如此而已。
「大熊漥」位在小鎮另一頭,路標的北邊。大熊鎮的中心區域,以一排一排的兩層樓房舍和獨棟宅邸緩緩形成由低至高的社會階層變化。但是大熊漥這一區只有出租公寓,遠遠地往大熊丘反方向延伸出去。起初,這兩個沒有想像力的地名純粹只是地理描述:大熊漥是整座城最低的地區,一路下探到一座老碎石場。大熊丘則高踞在面湖的小丘上。但是隨著居民的經濟狀況越來越符合他們落腳的地區,社會階級和住宅區的差別也越來越明顯。即使是在世界上最迷你的社區裡,孩子們也很快就能意識到社會階層的現實,大熊鎮的社會階層更是顯而易見:你住得離大熊漥越遠,日子就過得越好。
法蒂瑪住的兩房公寓,位於離大熊丘最遠的盡頭。她輕柔但堅定地將兒子拉下床,兒子乖乖揹起自己的冰刀鞋。公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誰也沒說話。阿麥已經發展出一套系統,即使頭腦還在睡眠狀態,他的身體也能活動無礙。「活木乃伊」,法蒂瑪憐愛地暱稱他。當他們抵達冰館後,她換上清潔人員的制服,他則去找工友。他總是會幫她撿觀眾席上的垃圾,但也總是被她喝斥趕開。兒子擔心媽媽的背痛,媽媽擔心兒子被別的孩子看到,成為笑柄。自從阿麥有記憶以來,就只有他們兩人相依為命。他從小時候起,就會在月底撿拾觀眾席上的空瓶罐賣錢,現在偶爾還是。
每天早上,他幫工友開門、檢查燈光、整理球碟、開整冰車修整冰面、在開門之前打理好冰館。每天最先出現的是獨來獨往的花式溜冰運動員,然後冰上曲棍球隊按照排名到場練習,最後也最好的時段只留給少年組和甲組球隊。近來少年組的表現亮眼,讓他們幾乎快爬到黃金時段了。
阿麥還輪不上黃金時段,因為他只有十五歲,但是也許下個球季他就有機會了。只要給他機會,他什麼都願意做。他相信有一天自己會帶媽媽離開這個地方,有一天,他的腦子裡將不用隨時盤算著家用收支。有些孩子就是和別的孩子有著明顯的差別,通常這些孩子來自隨時可能斷炊的家庭,而且年紀小小就得學習面對這個事實。
阿麥知道他眼前能走的路不多,但是他的計畫很簡單:先打進少年代表隊,然後是甲組代表隊,最後是職業隊。當他領到第一份薪水時,就要遠遠推開媽媽手裡的清潔手推車,遠到看都看不見。他要媽媽歇下發疼的手指,好好躺著讓背部不再痛。他什麼都不想買,他只願能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不需再擔心沒錢。
阿麥的活做完後,工友就會拍拍阿麥的肩膀,將冰刀鞋遞給他。阿麥穿上鞋,抓起球桿,滑向空無一人的冰面。他們說好的:阿麥幫工友扛重東西,對付工友患了風濕的手指難以控制的彈簧門,只要阿麥事後再拋光冰面,他就能在花式溜冰選手出現之前單獨使用滑冰場一個小時。這是阿麥一天之中最棒的六十分鐘,天天如此。
他戴上耳機,音量調到最大,高速衝了出去。他切過冰面,去勢洶洶地滑向對面的護欄,頭盔撞上防撞隔板,再全速衝回來。一次,一次,又一次。
清潔工具車後的法蒂瑪抬頭看了一會兒冰場上自己的兒子。工友的眼睛對上了她的,她遠遠做出「謝謝」的嘴型,工友微微點了點頭,不著痕跡地抱以微笑。法蒂瑪還記得當初俱樂部的教練第一次說她的兒子有天分時,自己有多麼困惑。那時她幾乎言語不通,阿麥剛會走路就會滑冰這件事,讓她覺得玄之又玄。許多年過去了,她仍然不習慣大熊鎮寒冷的天氣,但她已經學會喜愛這個的小鎮一切。她在一個從不下雪的國度中生下的孩子,如今卻在冰塊上打球,這是她一生中最令人不解的一件事。
鎮中心的一戶小型獨棟住家裡,大熊鎮冰上曲棍球俱樂部的運動總監彼得.安德森剛沖完澡,雙眼布滿血絲,上氣不接下氣。他幾乎一夜沒睡,就算水也沖不掉他的緊張感。有兩次他幾乎緊張得想吐。他聽見蜜拉經過浴室往走廊走去準備叫醒孩子們,他也很清楚她會說什麼:「拜託,彼得,你都已經四十好幾了,如果運動總監在少年組上場之前比球員還緊張,那就應該吃顆鎮靜劑,喝點酒放鬆一下不是嗎?」安德森一家從加拿大搬回來後,在這裡已經住了十幾年,但他仍然沒辦法讓自己的太太了解冰上曲棍球對大熊鎮的意義。
「太誇張了吧?你們這些大男人會不會興奮過頭了?」蜜拉整個球季都在重複這句話。「少年組才十七歲而已,都還是小孩子呢!」
起初,他什麼話也沒說。但是有一天深夜,他告訴她實話:「我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場比賽,蜜拉。可是我們這個小鎮在深山野林裡,沒有觀光資源,沒有礦產,也沒有高科技產業。只有烏黑的天色、凍死人的氣溫、和一群失業的人。如果我們可以藉由任何一個原因讓這個鎮重新有點活力,都是好事。親愛的,我當然知道這裡不是妳的故鄉,可是妳往四周看看:工作機會一個一個沒了,議會撥下來的經費也越來越少。這裡的人都很有韌性,因為我們有大熊般的意志,可是這麼多年下來,我們受了太多打擊。這個鎮必須贏一次,什麼都行。因為我們必須感覺到我們還是最好的,就算一次也好。我知道這只是一場比賽,可是不只是這樣,這一次不同。」
當他說這番話時,蜜拉不斷用力親吻他的額頭,並且緊緊擁住他,最後她輕柔地在他耳邊說:「你真是個傻瓜。」他是傻沒錯,他心知肚明。
他走出浴室,敲著十五歲女兒的房門,直到他聽見吉他聲回應。她愛彈吉他,卻對運動沒興趣。這一點有時候讓他頗為傷心,但大多數的時候他為她高興。
瑪亞還躺在床上。當她聽見敲門聲,和父母在房門外的動靜時,吉他就彈得更響了。一個有雙學位,能夠將刑法法條倒背如流的母親,卻永遠學不會底板球和越位到底是什麼。相反的,一個能鉅細靡遺解釋冰上曲棍球規則的父親,只要看有超過三個角色以上的電視劇,就會忍不住每五分鐘問一次:「這又是怎麼了?那是誰啊?叫我安靜是什麼意思?妳害我沒聽到他們剛剛講了什麼……倒回去重看一次好不好?」
一想到這兩點,瑪亞就不禁邊笑邊嘆氣。十五歲,正是最恨不得能離家越遠越好的年紀。就像當她媽媽在三四杯葡萄酒下肚,耐心被黑暗和寒冷消磨殆盡時說的:「人是沒法在這個鎮上生活的,瑪亞,你只能苟延殘喘。」
她們誰也不知道這句話有多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