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幅地圖看世界史: 從科學、政治、宗教和帝國, 到民族主義、貿易和全球化, 十二個面向, 拼出人類歷史的全貌 | 誠品線上

A History of the World in Twelve Maps

作者 Jerry Brotton
出版社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商品描述 十二幅地圖看世界史: 從科學、政治、宗教和帝國, 到民族主義、貿易和全球化, 十二個面向, 拼出人類歷史的全貌:閱讀不同時期的地圖,了解當時的世界觀12張地圖,12種面向;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繼暢銷書《看得到的世界史》之後,英國企鵝出版社重點推出的人文歷史巨著 ★以12張地圖,探討文明的12種面向;用12個場景,透析歷史的12次進程 ★全書厚度超過500頁,收錄超過100張歷史上珍貴地圖,其中半數以上為全彩地圖閱讀不同時期的地圖,了解當時的世界觀 12張地圖,12種面向;12段歷史,12次進程 由古到今,收錄超過100張珍貴地圖 圖文並茂,囊括人類歷史發展的全貌 空間是有歷史的,本書並非製圖史,也非地圖的歷史,而是一本世界史。它告訴我們,如何用地圖來觀看歷史;如何以不同角度的圖像,拼湊出人類歷史的全貌。 想像人類的歷史是一個多面體。本書試圖從不同文化的歷史中精選出十二幅世界地圖,來代表觀看歷史的十二種面向,從科學、政治、宗教和帝國,到民族主義、貿易和全球化,每一幅地圖都包含了某種觀念或議題,除了驅使地圖本身的創造,也捕捉到當時的人對世界的理解,告訴我們如何透過閱讀地圖,更了解產生它的這個世界。 這十二幅地圖都是在特別的關鍵時刻創造而成,它們各自用不同的方位和觀點來操縱它企圖呈現的現實,並留下難忘的註記。本書探討這些地圖是如何締造對世界的全新詮釋,並分析了人類歷史上那些最偉大的地圖是如何影響特定的文化和政治環境,分別呈現出對全世界實體空間的不同想像。 世界不斷改變,地圖亦然。也許總有一天,Google Earth的首頁,看起來會像巴比倫泥板一樣古雅而陌生。這裡描述的每一幅地圖都自成一個場景,不但再現了歷史,也定義了你我。任何人如果想瞭解我們的世界為什麼是現在看到的這種樣貌,不妨從一個更遠的觀點出發,回溯到希臘人最初試圖把未知世界製成地圖的那一刻。 主導文明的12次進程, 12幅地圖如何寫成一部世界史? 1. 古希臘宇宙起源說和幾何學的集大成→150年,從托勒密《地理學》看「科學」 2. 中世紀天主教、穆斯林和猶太人混合世界觀的產物→1154年,從伊德里西地理學概要看「交流」 3. 以神學而非地理學界定的世界圖像→1300年,從赫里福德世界地圖看「信仰」 4. 中國脈絡下為帝國賦予統治正當性的宣示→1402年,從朝鮮疆理圖看「帝國」 5. 美洲大陸的出生證明→1507年,從馬丁.瓦爾德澤米勒世界地圖看「發現」 6. 仲裁帝國政治並塑造歐洲五百年的全球殖民政策→1529年,從迪歐哥.列比路世界地圖看「全球主義」 7. 以科學製圖超越宗教改革衝突的理想主義渴望→1569年,從麥卡托《地圖集》看「寬容」 8. 昭示地圖成為商品並為商業服務的新世界哲學誕生→1662年,從一六六二年約翰.布勞《大地圖集》看「金錢」 9. 由國家地圖號召現代民族國家意識與認同的興起→1793年,從卡西尼家族法國地圖看「國家」 10. 地圖加入意識型態來控制國際政治的新世界秩序→1904年,從哈爾福德.麥金德〈歷史的地理軸心〉看「地緣政治」 11. 矯正歐洲中心主義偏見的理想→1973年,從彼得斯投影法看「平等」 12. 一個新資訊時代的開端→2012年,從Google Earth看「資訊」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傑瑞‧波頓歷史學家,倫敦瑪莉皇后大學文藝復興研究教授,也是研究地圖歷史和文藝復興製圖領域的重要專家學者,他的著作《The Sale of the Late King’s Goods》是塞繆爾‧約翰遜獎(Samuel Johnson Prize)和西塞爾提爾曼獎(Hessell-Tiltman History Prize)的決選之作。在2010年,更被英國BBC第四頻道邀請主持系列節目《地圖:權力、掠奪與占有》(Maps: Power, Plunder and Possession)。楊惠君政治大學英語系碩士,從事翻譯多年,目前為專職翻譯,譯作豐富。 近年重要譯作有《媒體即訊息》、《林肯律師》、《一分為二的童年》、《完美的房子》、《建築的表情》、《設計師求生實用指南》、《絕對視覺:11位頂尖平面設計師的創意私日誌》等書。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導論西巴爾(現代伊拉克的特爾阿布哈巴城),公元前六世紀第一章 科學托勒密的地理學,約公元一五○年埃及,亞歷山卓,約公元一五○年第二章 交流伊德里西,公元一一五四年西西里,巴勒莫,一一五四年二月第三章 信仰赫里福德世界地圖,約一三○○年義大利,奧維特,一二八二年第四章 帝國疆理圖,一四○二年中國東北,遼東半島,一三八九年第五章 發現馬丁.瓦爾德澤米勒,世界地圖,一五○七年德國,漢堡,一九九八年第六章 全球主義迪歐哥.列比路,世界地圖,一五二九年卡斯提爾,托爾德西利亞斯,一四九四年六月第七章 寬容世界地圖,傑拉德.麥卡托,一五六九年比利時,魯汶,一五四四年第八章 金錢大地圖集,約翰.布勞,一六六二年阿姆斯特丹,一六五五年第九章 國家卡西尼家族,法國地圖,一七九三年法國,巴黎,一七九三年第十章 地緣政治哈爾福德.麥金德,〈歷史的地理軸心〉,一九○四年倫敦,一八三一年五月第十一章 平等彼得斯投影法,一九七三年印度,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七日第十二章 資訊Google地球,二○一二年地表上空一萬一千公里,虛擬軌道太空,二○一二年結語 歷史之眼?

商品規格

書名 / 十二幅地圖看世界史: 從科學、政治、宗教和帝國, 到民族主義、貿易和全球化, 十二個面向, 拼出人類歷史的全貌
作者 / Jerry Brotton
簡介 / 十二幅地圖看世界史: 從科學、政治、宗教和帝國, 到民族主義、貿易和全球化, 十二個面向, 拼出人類歷史的全貌:閱讀不同時期的地圖,了解當時的世界觀12張地圖,12種面向;
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ISBN13 / 9789865722364
ISBN10 / 9865722364
EAN / 9789865722364
誠品26碼 / 2680931230004
頁數 / 528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3X17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第三章 信仰

赫里福德世界地圖,約一三○○年

義大利,奧維特,一二八二年

赫里福德mappamundi獨樹一格;是製圖史上最重要的地圖之一,也是近八百年來完整保存的同類地圖中最大的一幅。這幅地圖以百科全書的方式,呈現出十三世紀基督徒眼中看到的世界。不但反映、也再現了中世紀基督教世界神學、宇宙論、哲學、政治、歷史、動物學和民族志的信仰。不過儘管這是現存最大的一幅中世紀地圖,卻仍是個猜不透的謎。我們不清楚它在何時製作,也不知道它在大教堂究竟有什麼功能;更不確定它為什麼會出現在盎格魯—威爾斯邊界的一個大教堂小鎮。
如今訪客前往赫里福德,走進大教堂的附屬建築仔細端詳mappamundi,一開始會覺得這東西真不對勁,當作地圖就更不對勁。形狀宛如房屋的山牆端,地圖表面起伏有波紋,活像一頭神祕的動物——事實上也是如此。這張地圖有一點五九公尺(五呎二吋)高,一點三四公尺(四呎二吋)寬,用一張巨大的獸皮製成。從地圖最高點的脖子,到貫穿地圖中央的脊椎,動物的體態依稀可見。乍看之下,地圖可能像個骷髏頭,或是屍體的橫斷面,公然展示血管和器官;再看一眼,可能是一隻怪異、蜷曲的動物。托勒密和伊德里西那種測量網格不見了。這幅地圖反而散發出一種近乎有機的氣氛,體現了一個混亂、豐沛的世界,充滿奇景,但也不乏恐怖的畫面。
羊皮紙幾乎被一幅圓形的世界繪圖佔滿,世界位在一個龐大的球體內側,流水在外環繞。仔細凝視地圖的陸塊分布和地理方位,現代觀者不免感到陌生而困惑。地球被分成三大部分,特地在地圖上用金箔貼著「歐羅巴」(Europa)、「亞細亞」(Asia)和「阿非利加」(Affrica)。歐洲和非洲的名稱寫反了,表示公元十三世紀的地理學知識有限,否則就表示地圖最後揭幕時,地圖的抄寫員羞愧難當(除非背後有更不為人知的意圖,呈現經過刻意混淆的世界圖像,和現實形成對比)。地圖的外圈標示著四個基本方向,從地圖正上方依順時鐘方向,分別是Oriens(東方,日出)、Meridies(南方,正午太陽的位置)、Occidens(西方,日落)和Septemtrio(北方,出自拉丁文的七,指大熊星座的北斗七星,亦即推算北方所在位置的依據)。伊德里西書中的世界地圖以南方為上,赫里福德mappamundi更改了世界的方位,以東方為上。不過就如同伊德里西的地圖,在赫里福德mappamundi裡,亞洲佔據了整個球體將近三分之二的面積。南方是地圖右側角落的非洲,非洲南端的半島和亞洲銜接,這一點與事實不符。歐洲位在西邊,是地圖的左下方,北方是現在的斯堪地那維亞。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亞洲。
如果照現在的地理學來更改mappamundi的方位,觀者必須在心裡把地圖順時鐘旋轉九十度,使頂端朝向右側,但即使如此,圖上的地形仍然顯得陌生。站在mappamundi前面,大多數人會先尋找赫里福德的位置,設法分清楚東南西北,但幾乎一點用也沒有。除了威河(River Wye,標示成「wie」)和十三世紀的重要聚落,例如康威(Conway)和卡納芬(Carnarvon),這個小鎮也在地圖上,但卻位於幾乎認不出來的香腸型島嶼,標示為「Anglia)(英格蘭),被擠進地圖的左下角。雖然在現代人眼中,不列顛群島似乎難以辨認,但島上的地名透露出區域和民族認同所帶來的衝突,這些衝突帶有強烈的現代色彩,至今仍糾纏著我們。Anglia這個字用紅色寫在赫里福德東北邊,不過再往南一點,同樣的島嶼被標記為「Britannia isula」,也就是不列顛島嶼。威爾斯(「Wallia」)好像被英格蘭(或不列顛?)用一條線吊著,愛爾蘭(「Hibernia」)則像一隻邪惡的鱷魚,漂浮在地圖邊緣,彷彿差點就一分為二。北邊的蘇格蘭(「Scotia」)則和英格蘭完全分離。
跨過彎曲的狹長水域到了「歐洲」,情況還是一樣混沌。歐陸同樣難以辨認,像個牛角形的楔子,被一條條蜿蜒而過的水道撕裂,主要是靠地圖所描繪的山脈、貿易路線、宗教聖地和巴黎與羅馬之類的大城市來辨認,巴黎莫名遭到塗抹刪除(恐怕要歸咎於古老的反法情緒),羅馬則被奉為「世界之首」(head of the world)。地圖底下的一座島上矗立著兩支古典圓柱,圖例上寫著「直布羅陀巖山(The Rock of Gibraltar)和雅科山(Monte of Acho),被認為是赫丘力士之柱」,由這位希臘英雄一手建立,是古典時代已知世界的最西端。就在赫丘力士之柱左邊,西班牙大陸的科多巴和瓦倫西亞上方有一行圖例寫著「Terminus europe」(歐洲終點)。地中海從赫丘力士之柱回頭沿著地圖的脊椎向上延伸,海中散落著諸多島嶼,以及混雜凌亂的古典時代資訊。米諾卡島(Minorca)被描述成「最早發現投石器的地方」,地圖上薩丁尼亞「和人腳的形狀近似,以希臘語稱之『Sandaliotes』」。最突出的島嶼是伊德里西居住的西西里島,和非洲海岸分離,緊鄰一座刻畫「強大迦太基」的城堡。這座島嶼被畫成巨大的三角形,圖例提供了三個岬角之間精確的距離。克里特島位於西西里正上方,島上最大的地標是「迷宮:也就是戴德勒斯(Daedalus)的家」。在古典神話中,雅典發明家戴德勒斯建造這座迷宮是為了囚禁米諾塔(Minotaur),也就是克里特島國王邁諾斯(Minos)的妻子帕西斐(Pasiphae)生下的人身牛頭怪物。克里特島上方的地中海一分為二,右邊是尼羅河出海口,匯入左邊的亞得里亞海與愛琴海。越過羅德島和島上的巨像遺跡(Colossus,古代世界七大奇景之一),就到了赫勒斯滂(Hellespont),現在叫作達達尼爾海峽(Dardanelles),海峽正上方是拜占庭帝國的首都,君士坦丁堡。這個城市在地圖上歪了一邊,巍峨的城牆和堡壘被複製得維妙維肖。
距離中心點越遠,地圖和現代的地理實況差異越大。越往地圖上方看,聚落的分布越稀疏、圖例越詳細,開始出現長相奇特的怪物和模擬圖像。一隻山貓昂首跨過小亞細亞,圖例寫著:「牠可以透視牆壁,撒出的尿液化為黑石。」挪亞方舟位於更上方的亞美尼亞,再上去是兩隻面目猙獰的動物,在印度來回踱步。左邊是老虎,右邊是「蠍尾獅」(manticore),長了「三排牙齒、人臉、黃眼、血紅膚色,獅身、蠍尾、發出嘶嘶聲。」繼續深入亞洲,會看到金羊毛、神話中的獅鷲、人吃人的恐怖場景,還有一段圖例描寫恐怖的塞西亞人(Scythians),說他們住在山洞裡,「把敵人的頭顱製成杯子」。最後,在地圖的左上方,也就是已知世界的盡頭,有一段圖例總結說:

「這裡有各種超乎想像的恐怖:難耐的寒冷,強風不斷從山上吹來,當地人稱為「比索」(「bizo」)。這裡有極度野蠻的民族,吃人肉、吸人血,是該隱被詛咒的子孫。上主用亞歷山大大帝把他們關起來,因為在看得到國王的地方,發生了一場地震,高山倒塌在周遭的山岳上。在高山消失的地方,亞歷山大築起一道不滅的高牆,把他們封在裡面。」
*
這段圖例融合了聖經和古典時代的「野蠻民族」的起源,也就是歌革與瑪各的部族。他們是挪亞之子雅弗的後裔,模樣醜怪,散居在已知世界最北端。啟示錄預言當末日到來時,撒旦將從「地上四方」集結歌革與瑪各的部族攻擊耶路撒冷,然後敗下陣來(啟示錄20: 8-9)。早期基督教和古蘭經記錄亞歷山大大帝輝煌戰績的版本指出,國王抵達高加索山脈時,用黃銅和鐵鍛造大門,阻擋歌革和瑪各——號稱是伊德里西繪製的圓形界地圖也複製了這道屏障。上述所有的經外傳說都認為歌革和瑪各是最大的蠻族,在事實和隱喻上都是基督教的邊緣人,對任何一種文明都是永久的威脅。
來到地圖上的亞洲右側,地圖想像出一個同樣令人詫異而驚恐的世界。棲息在東南區域的有鱷魚、犀牛、人面獅身獸、獨角獸、風茄怪獸(mandrakes)、半人半羊獸和一個非常不幸的人種,「一片外凸的嘴唇大到足以為臉孔遮陽」。在地圖的右上角,紅海和波斯灣以紅色的爪形切入陸地,斯里蘭卡(被標示為「Taphana」,或是照古典資料來源標示為Taprobana)位於紅海和波斯灣的出口,而非印度東南海岸外海。回頭往下看,一條蝌蚪狀的河川代表尼羅河上游,貫穿非洲南方海岸(當時誤以為尼羅河流上游先流經地底,然後重新銜接到尼羅河下游,因此在地圖上的位置比較偏向內陸)。
尼羅河右側是拉得極長的非洲,除了西北岸的赫斯珀勒斯山(Mount Hesperus)以外,沿途沒有任何聚落,直到右上角(埃及南部)才出現幾間聖安東尼修道院。地圖上描繪的非洲完全不符合地理實況:它唯一的功能是說明尼羅河的源頭,並刻畫出另一種「怪物」民族的世界;不是歌革和瑪各,而是位於地圖最南端,和他們遙遙相對的醜怪民族。在赫斯珀勒斯山以南,地圖上出現各種稀奇古怪的人,長相和行為都異乎尋常,首先是「干金斯衣索比亞人」(Gangines Ethiopians),全身赤裸,拄著柺杖,互相推擠。圖例上寫著「他們沒有友誼可言」。說不上是怪物,比較像反社會分子。但再往南會看到長了四隻眼睛的「馬米尼衣索比亞人」(Marmini Ethiopians);一個「嘴巴和眼睛長在肩膀上」的無名種族;「嘴巴和眼睛長在胸口」的「布雷米斯人」(Blemmyes);菲利人(Phillis)會「把新生兒拿到蛇面前,來測試妻子的貞潔」(換句話說,是殺害私生子);還有蹺腿人(Himantopods),可憐只能「用爬的,不能用走的」。
來到現代地圖上的赤道南方,這裡的人種更加醜怪而奇特。一個紮了頭巾、留著大鬍子的人,身上長了一個女人的乳房,還有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被標示為「兼具兩性的民族,在許多方面都違反自然」,下面是一個無名人士,「嘴巴被封死」,只能用麥管進食;再往下是「影腳人(Sciapodes),雖然只有一條腿,但跑起來飛快,還可以用腳掌遮蔭;這個人種也叫作獨眼人(Monoculi)」。地圖上畫的影腳人不但只有一條腿(腳上多了三根腳趾),眼睛也只有一隻。這份怪物人種名單上的最後一個人種在非洲東岸,「是一個沒有耳朵的人種,叫作無耳人(Ambari),兩隻腳掌互相排斥」。
這不是我們現代人所理解的地圖。這是一個由神學而非由地理學界定的世界圖像,圖上的地點是透過信仰而非位置來理解,依照聖經事件的時間行進,比地球空間的刻畫更重要。矗立在地圖正中央的是基督教信仰的中心:耶路撒冷,耶穌被釘十字架的地點,生動的耶穌受難圖位於耶路撒冷正上方,聖城以圓形的城牆表示,很像一個巨大的神學嵌齒。耶路撒冷位於地圖中心,是因為上帝在舊約聖經的以西結書說過:「這就是耶路撒冷。我曾將它安置在列邦之中,列國都在它的四圍。」(以西結書5: 5)伊德里西對這個城市的描述展現了多層次的神話地理學,如今只剩下純屬基督教的想像。
以神學而非地理學的角度從耶路撒冷往外探索地圖呈現的地形,我們開始看出地圖形狀本身一個比較清楚的邏輯。亞洲布滿了舊約聖經的地點和場景。耶路撒冷被法蓮山(Mount Ephraim)、橄欖山和約沙法谷(Valley of Jehoshaphat)環繞;再往北是巴別塔,以及巴比倫、所多瑪和蛾摩拉等城市。右邊是約瑟的「穀倉」——中世紀對埃及金字塔的說法——和西奈山,摩西在山上領取上帝交給他的十誡。這幅地圖也編排了出埃及記錯綜複雜的行路歷程,穿越死海和約旦河,然後抵達耶利哥(Jericho),沿途經過一系列的著名景點,包括變成鹽柱的羅得(Lot)之妻。
在多采多姿的地理、聖經、神話和古典學細節中,觀者不斷仰頭凝望地圖最頂端,及其背後的神學思維。在地圖頂端,圓形邊界下面就是伊甸園,人間樂園,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圓形島嶼,以四條河流灌溉,是亞當和夏娃的家園,地圖上畫的是他們被逐出伊甸園的當下。伊甸園南邊是被逐出的這一對男女,上帝詛咒他們要在下面的地球世界行走。在這一幕場景的正上方,脫離了人文時空的俗世框架,復活的基督坐在那裡主持審判日。他周邊的圖例寫著「看哪,我的見證者」,意謂被釘十字架的疤痕(他的釘痕和右胸矛刺出的傷口)證明他就是上帝應許的彌賽亞。基督的右邊(觀者的左邊)是使靈魂從墳墓裡復活的天使,高喊「起來吧!你將得到永恆的喜樂」。基督的左邊是被詛咒的人,一個天使揮舞著燃燒的劍,喊著「起來!你們要到地獄燃起的火裡」,把他們帶到地獄之門。
在這兩幕對比強烈的場景之間,坦胸的馬利亞抬頭凝望著她的兒子。「看哪,親愛的兒,我的胸口,你從這裡得到了肉身,」她對他說:「你也在我的胸口尋覓聖母的乳汁。」「發發慈悲,」她苦苦哀求:「遵照你自己許的諾言——垂憐所有服侍過我的人,既然你使我成為救贖的道路。」馬利亞這番懇求恐怕是一種刻意的提醒。要我們想起路加福音裡那段對話,「眾人中間有一個女人」大聲對耶穌說:「懷你胎的和乳養你的有福了。」看這幅地圖的人應該很清楚耶穌的回答:「是,卻還不如聽神之道而遵守的人有福。」(路加福音11: 27-28)他們會知道,最後的審判是根據你是否有嚴格遵守上帝之言。
聖經整個復活和審判的場景就位在mappamundi最頂端,現代讀者可能會在這裡尋找世界地圖或地圖集的注釋或說明。但赫里福德mappamundi提供的不是文字名稱,而是基督教創世和救贖故事的視覺圖像。它描繪世界如何在上帝手中創造,又如何隨著審判日來臨而走向末日,以及「新天新地」的創造(啟示錄21: 1)。這是一幅宗教信仰的地圖,中心具有象徵意義,邊緣充滿了怪物,迥異於托勒密將近一千年前在亞歷山卓創造的幾何學地球規劃圖,或短短一百年前在巴勒莫創造的伊德里西世界地圖。從托勒密到赫里福德mappamundi出現的這段時間,基督教成為全球性宗教,也根據本身的神學形象,創造鏗鏘有力的新世界觀。赫里福德mappamundi是這個野心勃勃的世界新圖像永恆的典範,形塑這個新圖像的不是科學,而是以信仰為主。從這幅地圖陌生的地理構造,以及在現代人眼中顯得古怪的民族志和異乎尋常的地形,或許可以看出古典希臘羅馬文明以後的發展,以及基督教的興起,但儘管這個宗教只是勉強接受地理學,卻仍採用出自公元八世紀的mappaemundi,作為未來六百年世界最重要的圖像。

第四章 帝國

疆理圖,一四○二年

中國東北,遼東半島,一三八九年

從高麗到朝鮮王朝的過渡期間,被視為韓國歷史上的關鍵時刻,透過政治、法律、公民和官僚結構的改革,使朝鮮的文化與社會脫胎換骨。權力集中在君王手中,打造新的軍事基礎設施來統一管理領土。官僚的權力集中,並依照新儒學的信念,引進文官考試制度;土地國有化;提出更公平的新賦稅制度;佛教幾乎全面廢除。同時朝鮮的興起,也屬於帝國與文化地理學比較廣泛的一次重組。明朝在一三六八年建國,表示蒙古在東亞的影響力逐漸消失。在東邊,東亞另一個強權,日本,正開始統一南北朝,建立了一段和明朝及朝鮮的關係相對和平與繁榮的時期。
為了把自己謀朝篡位的舉動正當化,太宗和他的新儒學輔臣運用古代中國的「天命」(Mandate of Heaven)觀來解釋王朝興衰。只有上天能給予統治的道德權利。對太宗而言,為了不負這個新天命,除了更換新的統治者,還要遷移到新首都。朝鮮把都城從松都(Songdo,現在北韓的開城〔Kaesŏng〕)遷至漢陽(Hanyang,現在南韓的首爾〔Seoul〕),建立景福宮(Kyŏngbok Palace)作為新居。新政府同時委託製作兩幅新地圖,一幅畫的是地球,一幅畫的是天空。後者被稱為「天象列次分野地圖」(Positions of the Heavenly Bodies in their Natural Order and their Allocated Celestial Fields),刻在一塊逾兩公尺高的黑色大理石碑上,展示於景福宮。這幅天文圖是以中國的星象圖為依據,難得的是複製了希臘黃道十二宮的中文名稱(中國從公元九世紀開始與穆斯林世界往來,黃道十二宮因而傳到了中國)。雖然有許多地方出錯(許多星星排列錯誤),卻顯示了一三九○年代初期,太宗和他的天文學家所看到的天象位置。這張地圖代表了新王朝對天空的新想像,藉此對朝鮮王國賦予天定的正當性。
到了一三九五年,太宗手下的天文學家完成了這幅星象圖,而率領這班天文學家的權近(Kwŏn Kŭn,1352-1409)是一位新儒學的改革者,官拜議政府贊成事,是朝鮮新政權最高品階職務。權近當時已經著手製作另一幅地圖,這一次囊括整個世界,於公元一四○二年繪製完成。原版的地圖沒有流傳下來,但有三份摹繪本,目前都收藏在日本。京都龍谷大學圖書館(Ryūkoku University Library)收藏的摹繪本最近被鑑定是一四七○年代末期或一四八○年代的產物,是公認最早、也保存得最好的版本,其中還包括權近所寫的跋。名稱叫《混一疆理歷代國都之圖》(Honil kangni yŏktae kukto chi to),多半被簡稱為疆理圖(Kangnido map)。是東亞現存最早的世界地圖,比中國和日本的世界地圖更早,是李氏朝鮮最早的製圖學呈現,也是最早把歐洲畫出來的亞洲地圖。
疆理圖以鮮豔彩墨繪於絲絹而成,做工精巧,富麗堂皇。大海是橄欖綠色,河水是藍色。山脈標示成鋸齒狀的黑線,比較小的島嶼畫成圓圈。大地豐潤的土黃色把這些地物襯托得更加鮮明。地圖來來回回寫滿了黑色的中文字,明確指出各個城市、山岳、河川和重要的行政中心,長寬各為一百六十四與一百七十一公分,原本用一根棍棒繫著,可以從上往下展開,大概和星象圖一樣,是為了掛在屏風或牆壁上而設計,展示在像景福宮這種備受矚目的地點。就像星象圖使朝鮮王朝座落在新的天空下,疆理圖也讓李氏朝鮮在地球的新繪圖上有了位置。
我們在第三章談過,基督教的地圖以東方為上,許多伊斯蘭地圖以南方為尊,疆理圖則是以北為上。世界是一片綿延不絕的大陸,沒有一塊塊分離的陸地或環繞周邊的海洋。地圖是長方形,加上正上方以陸地為主,似乎呈現出一個扁平的地球。位於正中央的不是韓國,而是中國,一片鐘擺形的遼闊大陸,從印度西岸延伸到中國東海。事實上,中國在地圖上非常搶眼,印度次大陸彷彿被吞噬了,看不出西岸在哪裡,而印尼群島和菲律賓群島縮小成一連串圓形的小島,沿著地圖最下方顛簸前進。中國無遠弗屆的政治和知識影響力,也可以從地圖頂端的題字看出來,題字下方羅列出中國歷代都城,緊接著描述當時中國的省、縣,以及往來各省縣的路線。
中國的東邊是地圖上面積僅次於中國的大陸,韓國,周邊彷彿被一大串小島包圍;這些其實是海軍基地。乍看之下,製圖者對其祖國的描繪,跟韓國現在的輪廓大同小異,尤其是和伊德里西所描繪的西西里,或甚至哈丁漢的理查所畫的英格蘭一比,更顯得極為相似。雖然北邊的疆界平扁無奇,地圖卻把韓國畫得格外詳細。標示出四百二十五個地點,包括二百九十七個縣、三十八個海軍基地、二十四座山、六個省會,朝鮮的新都漢陽以鋸齒狀的紅色圓圈標示,十分醒目。
漂浮在地圖右下角的是東亞另一個主要強權,日本,畫在實際位置的遠西南方。叉狀的尖端指向中國與韓國,頗具威脅意味。為了抵銷這種明顯的威脅感,故意把日本相對於韓國的面積縮小,地圖上的韓國是實際面積的三倍,而且日本又比實際上的面積少了一半。日本最西端的島嶼九州(Kyushu),在地圖上指向北方,把群島實際的位置順時針轉了九十度。
更讓現代人跌破眼鏡的,是地圖如何描繪中國以西的世界。偌大的斯里蘭卡位於中國西岸(而非印度東南岸)外海,但楔形的阿拉伯半島很容易認出來,紅海及非洲西岸也很鮮明。在葡萄牙航海探險首度發現可以環航非洲之前八十幾年,疆理圖就畫出了非洲,包含現在世人很熟悉的非洲南端,儘管整體的面積被嚴重低估(非洲大陸比現代的中國大了三倍以上)。另一個古怪的地方是非洲大陸正中央好像有一片大湖,雖然這也可能代表撒哈拉沙漠。地圖在非洲、歐洲和中東標示的許多地點,是把阿拉伯語地名翻譯成中文,顯示在這個相對早期的階段,伊斯蘭製圖涵蓋的範圍已經非常廣泛(伊德里西的地理學知識所及最遠的地方是韓國)。
刻畫在非洲上方的歐洲同樣令人好奇。地中海(雖然不像地圖上其他的海洋畫成綠色,令人有些混淆)的形狀畫得簡單卻容易辨認,伊比利半島也一樣。亞歷山卓畫得像一座寶塔。有一個首都被標示成紅色,可能是君士坦丁堡,歐洲的輪廓包含大約一百個地名,多半仍舊沒有可信的翻譯。連德國都出現在地圖上,根據語音拼成A-lei-man-i-a。地圖最邊緣有一個很小的長方形,好像是不列顛群島,不過更像是亞速爾群島,也就是《地理學》裡的世界最西端,可能是因為托勒密的觀念有一部分傳到了中國,才會被複製在疆理圖上。
疆理圖對非洲和歐洲地名與形狀的知識,很可能傳承自托勒密,不過他的影響力僅及於此。疆理圖上看不出明顯的經緯網格、比例尺或明確的方位;可想而知,疆理圖對南亞地區提供了較為詳細的視角,而托勒密的座標在這裡漸漸淪為臆測性的地理學,同時也看不到他的地名。像赫里福德或西西里製作的那些中世紀基督教和伊斯蘭地圖,都繼承了希臘的文化傳統,相形之下,疆理圖秉承的是截然不同的製圖學傳統,根植於韓國和作為基礎的中國,對於地球在更浩瀚的宇宙中的地位有怎樣的識覺。
希臘羅馬世界的社會與文化傳承各不相同,產生了各種互相衝突的宗教信仰和政治世界,前現代的東亞則不然,廣義地說,這個區域是由一個大帝國塑造而成:中國。千百年來,中國自視為是正當帝國權威的中心,無庸置疑,作為中國的統治者,皇帝自視為文明世界(也就是天下,「普天之下」)的領袖。像韓國這樣的衛星王國只是中國大局勢中的一個小角色;不在中國勢力範圍內的民族被當作無關緊要的蠻族,根本不值一提。治理一個廣大而相對疆界分明的帝國,必須由歷史上最先進的前現代官僚體系來創造和管理。維繫遼闊(而且不斷變化)的帝國邊界耗資甚巨,加上知識界堅信中國天生在政治上至高無上,在地理上居於中心,因此,不同於中世紀末期的歐洲,中國對世界其他地方興趣缺缺。中國人的信仰以佛教和儒家傳統為基礎,迥異於西方在希臘羅馬世界衰亡後發展出來的基督教和穆斯林的經書宗教。基督教和伊斯蘭作為普世的宗教,相信自己肩負神聖的責任,要把他們的宗教宣揚到世界各地,佛教和儒家則完全沒有這種觀念。 這樣形成的製圖傳統著重於確立邊界和維繫帝國的實務作業,官僚菁英研究這些問題,要比西方的宗教社會早得多。中國的製圖傳統不曾試圖以某個宗教或意識型態之名,把想像出來的地理學投射到中國邊界以外的地方,也無意鼓勵或促成遠至印度洋以外的長途旅行和海權擴張(明朝在一四三○年代就把船隊召回,從此不再到海外探險)。中國怎麼做,韓國就怎麼跟。韓國早期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年,在這段期間,韓國往往是帝制中國的附庸國,韓國的製圖者差不多都想為王國的統治菁英提供實用的地圖,以達成政治統治的行政管理。疆理圖的目的也一樣,但背後有一個非常獨特的觀點。地圖的製作務必要符合朝鮮半島鮮明的自然地理,以及符合韓國與疆域更大、勢力高高在上的鄰國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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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大多會呈現圖像與文字的交互作用,疆理圖也不例外,地圖下方有洋洋灑灑的四十八行圖例,出自權近筆下:

天下至廣也,內自中邦,外薄四海,不知其幾千萬里也。約而圖之於數尺之幅,其致詳難矣。故為圖者皆率略。惟吳門李澤民《聲教廣被圖》,頗為詳備;而歷代帝王國都沿革,則天台僧清濬《混一疆理圖》備載焉。建文四年夏,左政丞上洛金公,右政丞丹陽李公燮理之暇,參究是圖,命檢校李薈,更加詳校,合為一圖。其遼水以東,及本國之圖,澤民之圖,亦多缺略。今特增廣本國地圖,而附以日本,勒成新圖。井然可觀,誠可不出戶而知天下也。夫觀圖籍而知地域之邇遐﹐亦為治之一助也。二公所以拳拳於此圖者,其規模局量之大可知矣。

權近的跋文似乎和伊德里西處理《娛樂》的手法有些相似:基本上不確定已知世界的大小和形狀;為了製作比較全面性的地圖,必須借用既有的地理學傳統(伊德里西借用了希臘和伊斯蘭傳統,權近則採用中國的傳統);關鍵在於對一批專家提供政治和行政贊助;最後產生令人驚奇和喜悅的成果。
跋文裡提出的兩個彼此相關的元素,提供了理解這幅地圖的一個方法:首先是當時地圖創作的政治背景,其次是中國製圖術的影響。金士衡(Kim Sahyong, 1341-1407)和李茂(Yi Mu,卒於1409年)屬於朝鮮王朝新儒學輔臣的核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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