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暗的故事 | 誠品線上

In Sunlight or in Shadow: Stories Inspired by the Paintings of Edward Hopper

作者 Lawrence Block
出版社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商品描述 光與暗的故事:'要有多大的本領,才能請到推理大師勞倫斯・卜洛克擔任主編,並吸引史蒂芬・金、傑佛瑞・迪佛、李查德和麥可・康納利等十幾位天王級作家聯手創作?如果你是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要有多大的本領,才能請到推理大師勞倫斯・卜洛克擔任主編,並吸引史蒂芬・金、傑佛瑞・迪佛、李查德和麥可・康納利等十幾位天王級作家聯手創作? 如果你是美國最偉大的寫實派畫家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應該就沒問題,而這部堪稱史無前例的小說集,就是這本《光與暗的故事》。 這本書完全是無心插柳的結果,話說某日卜洛克和他的經紀人丹尼・巴羅(Danny Baror)聊到霍普最具代表性的名畫「夜遊者」(Nighthawks),兩人都覺得這幅畫「非常有戲」,經紀人便提議找一票同樣喜歡霍普的作家,一人以一幅霍普名畫為題材,自由想像,創作全新小說,然後由卜洛克擔任主編。 這個點子果然引起熱烈的迴響,除了史蒂芬・金和傑佛瑞・迪佛等人之外,卜洛克自己當然也貢獻了一篇新作。《光與暗的故事》總共收錄 17 篇小說,皆搭配不同的霍普名畫,故事橫跨懸疑推理和主流文學,堪稱文學與繪畫的一次璀璨交會。 ◎豔舞 梅根艾柏特是愛倫坡大獎得主,寫過八本小說,其中包括《大挑戰》、《潮熱》,以及她最新出版的《我的真相》。她的多篇短篇小說被收錄在《底特律黑色小說》、《2015年美國最佳懸疑故事集》,以及《密西西比黑色小說》當中。她的著作《街頭霸主》,是一本探討冷硬派偵探小說以及黑色電影的文集。艾伯特目前定居於紐約皇后區。 ◎凱洛琳的故事 吉兒‧卜洛克她的第一篇故事是刊登在艾勒里昆恩懸疑雜誌裡頭。她是作家,也是律師,目前定居於紐約。她還模糊記得念大學時,修了一門藝術史的課,上課期間,她好像 曾在老師熄掉燈光與自己倒頭睡著之間的片刻裡,看到了一張愛德華‧霍普畫作的幻燈片。 ◎藍色的夜 羅柏‧歐林‧巴特勒出版過十六本小說以及六本短篇小說集,其中的一本小說集《奇異山的香味》贏得了當年的普立茲小說獎。另外,他也曾將他有關創作過程的演講匯集起來,出版了一本影響深遠的文集《夢想的起點。》他新近上市的小說《香水河》談的是嬰兒潮世代,以及那一代人的生命是如何因為越戰而永遠改變了。他為奧圖潘茲樂推理出版社所寫的歷史 間諜 懸疑系列小說已經出版了前三本,背景是設定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巴特勒目前在佛羅里達州立大學教授創意寫作課程。 ◎事情的真相 李查德曾是法律系學生,他擔任過電視導播,工會幹事以及劇院技師。後來由於所屬公司裁員,他於賦閒在家,靠著救濟金過活之時異想天開,打算寫一本暢銷小說,結果還真的一炮而紅,解除了家庭經濟危機。他的頭一部小說《地獄藍調》風靡全球,廣受好評,而他所寫的浪人神探傑克李奇系列小說的第十一本《夜校》,則已於2016年11月出版上市。本系列小說的主角傑克李奇是虛構人物,同時也是個善心人,李查德拜他之賜,閒散時間甚多,得以大量閱讀、聽音樂,並觀賞洋基隊及英國Aton Villa足球隊的比賽。 李出生於英國,目前定居於紐約,除非外力迫使,絕不輕言離開位於曼哈頓島的居所。有關他的小說、短篇故事,以及由湯姆克魯斯主演的浪人神探系列電影《神隱任務》以及《神隱任務:絕不回頭》,讀者都可上網站www.LeeChild.com查到更多資訊。 ◎海邊的房間 尼可拉‧克力斯多佛出版過十七本書,其中包括六本小說,九本詩集,一本評論黑色電影以及美國城市的文集,還有一本為孩子們寫的小說。此外,他也編輯了兩本詩選。他的書已翻譯為多國的語言。目前他住在紐約市。 他有一段文字如下:愛德華‧霍普從1913到1967年之間,曾住在華盛頓廣場三號四樓的工作室裡。我住的地方離他那棟棕石建築只有幾條街,所以我幾乎每天都會經過那裡。我可以看到他的窗戶透出光線,那照亮了他許多畫作的光線,也可以看到他畫作裡的經典元素,如紅磚、折線形屋頂,以及他工作室附近的建築(包括我自己那棟)──但為了配合他的構圖,都已巧手重新組合過。他的作品對我來說彌足珍貴,原因在此。 ◎夜遊者 麥可‧康納利寫過28本小說,其中多本都是以洛杉磯警局的警探哈瑞‧鮑許為主角。他目前住在佛羅里達和加州兩地。他頭一次在芝加哥美術館看到愛德華‧霍普的〈夜遊者〉時,他正在著手寫他的第一本鮑許警探系列的小說,也因此得到靈感,而將這幅畫寫進了小說的結尾。 ◎十一月十號的突發事件 傑佛瑞‧迪佛曾經當過記者、民謠歌手,以及律師。他是國際知名的暢銷書作家,作品已被翻譯為二十五種語言,銷售於150個國家。 迄今他已出版了三十七本小說,三本短篇小說集,以及一本非小說類的法律專書,另外,他也曾為一張西部鄉村音樂的唱片作詞。 他寫的《少女墳場》曾被改編為HBO電影,由詹姆斯‧嘉納主演,而他的小說《人骨拼圖》則於1999年被環球影業翻拍成電影,由丹佐‧華盛頓飾演癱瘓的警探林肯•萊姆(Lincoln Rhyme),安吉莉娜‧裘莉飾演他的女助手愛蜜莉亞•薩克斯(Amelia Sachs)。 迪佛的父親是一位知名畫家,他的妹妹茱莉則致力於耕耘青少年小說的園地。迪佛多年前曾嘗試以手指作畫。不幸的是,大師的畫作早已蹤跡杳然,這是因為當年母親大人一聲令下,他只好將所有的畫作都從他臥室的牆壁刷除掉了。 ◎神的工作 克雷格‧費格森寫過電影以及電視劇本,也為單人脫口秀寫過幾個小時長度的台詞。他出版過兩本書,不過他受不了「作家」這個頭銜,他說自己其實只是個「低俗,而且有點假文藝氣息、有點臭屁的秀場藝人」罷了。他會化很濃的妝,而且他作秀時講的笑話,一般所謂的作家應該是不屑為之的。目前呢,他算是活得挺愉快────意思就是說,裝模作樣之所謂的知識份子們都不太瞧得起他。 他娶了個他深愛的好棒的女人,養了幾個聰明美麗而且他很疼愛的孩子,同時也是好幾隻貓狗的照顧者,只是他並沒有那麼愛牠們(其中一隻狗倒是還OK)。喔差點忘了,他還養了一條魚,而這條魚因為他小兒子的緣故,也未免太常進行魚鰭再生的動作了吧。 他為本書貢獻了一篇故事,是因為他相當崇拜霍普先生和卜洛克先生兩人,而且他還真是很怕卜洛克先生呢。此外,他也很迷貓王跟聖奧古斯丁,不過如果你已經讀完本篇故事的話,你應該早已了然於心了。 有時候,他很擔心死亡這檔子事。 ◎音樂房 史蒂芬‧金騰不出時間為選集寫東西其實並不稀奇,不過他對本書的主題頗有感覺,所以他並沒有馬上回絕編輯的邀稿。「我好愛霍普,」他寫說:「請容我先把這事兒記在備忘錄裡好了。」後來他選了他打算用的畫───因為有那麼一絲絲可能他可以騰出時間來。「有這麼幅畫叫做〈紐約的房間〉,我家就掛了張複製品,因為我對它很有感覺。」這幅畫顯然強烈打動到他了──〈音樂房〉也因此而快樂的誕生了。 ◎放映師 喬‧蘭斯代爾寫了四十幾本小說,以及四百篇短文,其中包括了短篇及中篇小說,報導類文字以及為別人寫的序。他編輯過十二本文集。他的某些作品曾拍成電影,其中包括〈七月寒潮〉以及〈聖誕節僵屍〉,另外電視劇Hap And Leonard則是改編自他的同名短篇小說。他的長篇小說曾得過多項大獎,包括愛倫坡獎,以及終身成就獎。他和妻子凱倫養了一隻鬥牛犬和一隻貓,他們目前住在德州。 ◎牧師搜畫錄 蓋兒‧李文是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以及博魯克分校的特聘教授,她教學的科目廣泛,包括藝術史、美國研究、女性研究以及通識教育課程。她是鑽研美國寫實派畫家愛德華‧霍普的權威,曾就霍普的主題寫了許多本書以及文章,其中包括霍普的完整畫集(1995年出版),以及《愛德華‧霍普:私密的傳記》(1995)。另外,她也編輯過兩本關於霍普的選集──《沈靜的場域:向愛德華‧霍普致敬》(2000)以及《孤寂的詩:向愛德華‧霍普致敬》(1995);前一本收錄了當代小說中提及霍普的篇章,後一本則收錄了有關霍普的當代詩文,而且她也為這本書寫了前言。蓋兒‧李文曾於1976到1984年間為惠特尼美術館策展,她規劃的好幾個以愛德華‧霍普為主題的大型展覽,深具里程碑的意義。目前這本選集收錄了李文生平所寫的第一篇小說,她引述了桃樂絲‧拉辛在《金色筆記本》裡的名言:「我的結論是:虛構要比真實的記錄還要逼近『真相』」。」 李文另外也展覽過她的攝影、拼貼作品,以及其他藝術作品。她的拼貼回憶展〈不要變成藝術家〉曾於2014年五月在紐約的國立女性藝術家學會展出,並於2015年在加州的聖塔芭芭拉,新墨西哥州的聖塔菲以及麻州的波克夏爾巡迴展出。她於2015年拿到傅爾布萊特獎助金,研究亞洲與美洲文化的交流與相互影響,目前她正在著手書寫與此主題相關的著作。 ◎夜晚的辦公間 華倫‧摩爾是南卡羅來納州紐百瑞學院的英文教授。他於2013年出版了小說《碎玻璃華爾滋》,而他的短篇小說則曾出現在好幾種小型的網路雜誌並收錄於2015年出版的《黑暗的城市之光》當中。他目前和他的妻子與女兒同住於紐百瑞城。他非常感謝他的父親將霍普的畫作引介給他,也很感激他的母親將瑪姬介紹給他。 ◎窗口的女人 喬伊思‧凱蘿‧歐慈寫過多本小說以及故事集,其中包括最近出版的《沒有影子的男人》,以及《娃娃大師:恐怖故事集》。她是美國藝術暨文學學會的成員,曾得過布萊姆•史鐸克獎、國家圖書獎、奧亨利獎,以及人文類國家勳章等等。 ◎靜物1931 克莉絲‧內斯考特得過多項大獎,她最有名的著作是史默基‧達頓系列的偵探小說。她的第一本史默基‧達頓小說《危險道路》贏得了希羅多德大獎的最佳歷史推理小說類,並入圍愛倫坡獎的最佳小說類,而第三本《薄牆》則是芝加哥論壇報當年推薦的最佳推理小說之一。《憤怒之日》以及最新出版的史默基‧達頓小說《街頭正義》都得到夏姆斯大獎最佳私探小說類的提名。娛樂週刊將她與華特‧莫斯理與雷蒙‧錢德勒等量齊觀。書單雙週刊聲稱史默基‧達頓是「高階的犯罪系列小說」而Salon.com則表示「克莉絲‧內斯考特是最擅長於寫作系列推理小說的當代美國作家。」 ◎夜窗 喬納森‧山德樂弗寫過五本小說,包括暢銷書《死亡藝術家》,以及贏得尼洛獎的《恐懼的解剖》。 山德樂弗也是個知名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已被收藏在大都會博物館、芝加哥美術館,以及內華克美術館。他是霍普死忠的粉絲,他所畫的愛德華‧霍普肖像也包括在他2002年的展覽〈有關藝術與藝術家的藝術〉當中。他住在紐約市,是紐約小說中心犯罪小說學會的主任。他目前正在寫作一本新的推理小說,以及為孩子而寫的冒險小說。 ◎陽光裡的女人 傑斯汀‧史考特寫過三十四本懸疑小說、推理小說以及海洋冒險故事,其中 包括《喜愛諾曼第的男人》,《霸道橫行》,以及《船難製造者》。 他最常用的筆名是保羅‧蓋瑞森,他以這個名字出版了好幾本現代海上故事(火與冰)、〈早晨的紅色天空〉,〈海葬、〉〈海上獵人〉以及〈漣漪效應),也寫了以羅柏‧陸德倫的小說人物為主角的兩本書《神鬼指令》以及《神鬼抉擇》。 史考特出生於曼哈頓,在長島的大南灣長大,他擁有歷史的學士以及碩士學位,而在成為作家之前,他曾開過船和卡車,蓋過火地島的海灘屋,編輯過一本電子工程的刊物,並在紐約地獄廚房的吧台當過酒保。 史考特與他擔任電影製片的妻子安珀‧愛德華茲一起住在康乃狄克州。 ◎秋天裡的自助機器用餐店 勞倫斯‧卜洛克寫過許多小說與短篇故事,另外也寫了六本關於寫作的書。多年來,他總共編輯了十二本選集,最近的一本是《黑暗的城市之光》。愛德華‧霍普幾十年來一直都是他最鍾愛的畫家,他曾在他寫的小說中多次提到霍普的名字,尤其是在他城市孤狼凱勒的殺手系列小說當中。《光與暗的故事》一書的發想源頭(一如卜洛克其他許多點子一樣)是個令他驚艷的意外,與當時他所聚焦思考的內容其實無關。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一九三八年出生於紐約水牛城。除了極少時間之外,卜洛克幾乎都定居於紐約市內,並以該城為主要背景,從事推理文學創作,成為全球知名推理小說家,因而獲得「紐約犯罪風景的行吟詩人」美譽。卜洛克的推理寫作,從「冷硬派」出發而予人以人性溫暖;屬「類型書寫」卻不拘一格,常見出格筆路。他的文思敏捷又勤於筆耕,自一九五七年正式出道以來,已出版超過五十本小說,並寫出短篇小說逾百。遂將漢密特、錢徳勒所締建的美國犯罪小說傳統,推向另一個引人矚目的高度。卜洛克一生獲獎無數。他曾七度榮獲愛倫坡獎、十次夏姆斯獎、四次安東尼獎、兩次馬爾他之鷹獎、二○○四年英國犯罪作家協會鑽石匕首獎,以及法、德、日等國所頒發推理大獎。二○○二年,繼一九九四年愛倫坡獎當局頒發終身大師獎之後,他也獲得夏姆斯終身成就獎。二○○五年,知名線上雜誌《Mystery Ink》警察獎(Gumshoe Award)同樣以「終身成就獎」表彰他對犯罪推理小說的貢獻。卜洛克已在臉譜出版的系列作,包括、、及等。■譯者簡介易萃雯湖南省攸縣人,曾任中廣編譯,譯作有《惡之源》、《丹恩咒詛》、《強力毒藥》、《八百萬種死法》、《父之罪》、《蝙蝠俠的幫手》、《烈酒一滴》等書。

商品規格

書名 / 光與暗的故事
作者 / Lawrence Block
簡介 / 光與暗的故事:'要有多大的本領,才能請到推理大師勞倫斯・卜洛克擔任主編,並吸引史蒂芬・金、傑佛瑞・迪佛、李查德和麥可・康納利等十幾位天王級作家聯手創作?如果你是
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ISBN13 / 9789862355633
ISBN10 / 9862355638
EAN / 9789862355633
誠品26碼 / 2681435628007
頁數 / 416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4.8CM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前言

在我們開始之前……

勞倫斯.卜洛克

愛德華‧霍普一八八二年七月二十二日生於紐約州上奈雅克鎮,一九六七年五月十五日死於他位在紐約華盛頓廣場附近的工作室裡頭。他傳奇引人的一生在此我不多加贅言,各位讀者若有興趣的話,請參閱蓋兒‧李文所寫的《愛德華‧霍普:私密的傳記》。

(蓋兒‧李文另外也編纂了一本霍普的完整畫集,並為本書貢獻了她的一份心力。她所寫的〈牧師搜畫錄〉將畫家人生盡頭一段鮮少人知的精采插曲,以小說的形式寫出來,而她根據的則是自己第一手的親身經歷。)

但我離題了─而且這個毛病恐怕我還是會再犯呢。現在,且讓我先大略談談促成這本短篇故事集誕生的點子,以及為什麼會有十幾位知名作家願意共襄盛舉吧。

多年來,關於寫作的文章我已寫了不少,也談及各種點子萌發的過程,所以各位或許會以為我應該可以說明,這回的點子到底是來自哪裡。但這就錯了:我沒辦法。點子其實就在霍普的畫裡,他的畫已為我們設定好了前提、書名,以及一切,我根本沒有多加思考,便擬好了一份我希望能邀到稿子的作家名單。

幾乎每一位都欣然答應了。

這不是因為他們跟我有交情(雖然他們的確都是我的朋友),也不是因為他們無事可做,更不是因為我所能提供的區區稿費。愛德華‧霍普是唯一的吸引力。他們全都喜愛他的畫作;身為作家的他們,對他的作品都有極深的共鳴。

霍普的畫無論在美國或世界各地,都曾激起了強烈的迴響,這點自然毋庸置疑。不過我覺得他觸動最深的,其實還是習於閱讀以及寫作的人了。不管我們是喜歡聽故事還是喜歡說故事,我們都是最忠實的愛德華‧霍普迷。

而這,並不是因為他的畫明白表達了什麼故事。

霍普既非插畫家,也不是敘事型的藝術家。他的畫不說故事,它們只是在暗示─以強烈且讓人無法抗拒的方式在說:他的畫裡蘊含了故事,只等著觀者解讀。他展示出時間長流裡的某個片刻,鋪陳在畫布上;畫中確實是蘊含了過去以及未來,但將其挖掘出來,則是我們的工作。

本書多篇小說的作者做到的便是這點,而他們的成果也確實讓人驚豔。主題式選集所收納的故事往往流於雷同,因此只適宜隨機翻閱,而不適於一篇接著一篇的閱讀。

然而本書並非如此。這本選集所收納的故事類型多元,或者也可說並無類型可言。有幾篇是擷取了畫中某些元素,編織出與畫作相互契合的故事;而有幾篇的靈感則是間接來自畫作,作者發揮了自由的想像而構思出作品,也因此與畫作形成比較隱晦的關係。以我的觀點來看,本書裡面的故事只有兩個共通點:一是各有各的美妙特色,另外就是,它們都是源自於愛德華‧霍普。

我相信各位讀者都會愛上書裡的故事的。更何況,在閱讀的同時,你們還可以飽覽多幅美麗的畫作呢。

這其中也包括了展示於目次之前的畫作〈鱈魚角之晨〉;而且當然,各位應該會注意到,它並沒有相對應的故事。而這後頭,則又隱含了另一個故事。

原本要寫〈鱈魚角之晨〉的是一位知名作家。他熱愛霍普,也同意了要為本書出力,然而之後卻是不了了之。這種事難免發生,而發生了的話,也無須怪罪任何人。

不過,我們卻因此多出了一幅畫。我們當初已經得到了〈鱈魚角之晨〉的轉印權,也將它的高畫質jpeg檔放進飛馬出版社我們那位大人物的文件夾裡頭了。結果這位大人物點出─不無小補─這幅畫好像並沒有搭配的故事。

於是我便解釋了事情的源由。「無傷,」我們的大人物說。「這畫好美,我們可以把它印上去。」

「啊,」我說。「可是我們沒有可以陪襯它的故事呢。」

「那又怎麼樣?要諸位讀者自個兒發揮嘛。」

所以囉,親愛的讀者,我們在這裡便提供了第十八幅畫─頗具吸引力的作品吧?請各位好生看看,細細品嚐。畫裡確實是有個故事,對吧?有個就在等著各位來說的故事……

請說出來吧,不要有任何顧忌。不過呢,請別跟我說,因為我這就要退場了。

然而在我退下之前,我得先說幾句感謝的話。感謝愛德華‧霍普,當然,也謝謝本書的眾位作者。倘若沒有他的畫或者他們的故事,各位看到的就只是空白的書頁,以及孤單的書名了。

感謝夏蘭‧克拉克,是她尋到了張張原畫,並獲取了我們需要的轉印權。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她做來是得心應手─運用了各種資源,展現出超高的效率以及笑看阻難的本事。

感謝丹尼‧巴羅─我的經紀人兼好友─他對這個出版計畫的信心以及熱情是始終如一的。

感謝飛馬出版社的克蕾波‧漢考克,是她一眼看出本書的潛力,而她─以及愛瑞絲‧卜萊喜和瑪麗亞‧費南狄─也自始至終都是本書熱忱的擁護者。

最後,則是要感謝我的妻子琳。三十多年來,她一直是我個人最熱忱的擁護者,而且她也很清楚什麼時候該說一聲:欸,你黏著這台電腦實在太久了,應該累壞了吧。何不起來走動走動,到惠特尼美術館去看幾幅好畫呢?

吉兒‧卜洛克(Jill D. Block)

她的第一篇故事是刊登在《艾勒里.昆恩》懸疑雜誌裡頭。她是作家,也是律師,目前定居紐約。她還模糊記得念大學時,修了一門藝術史的課,上課期間,她好像曾在老師熄掉燈光與自己倒頭睡著之間的片刻裡,看到了一張愛德華‧霍普畫作的幻燈片。

凱洛琳的故事

漢娜

當我終於決定找她的時候,才發現其實要找到人並不困難。我原本一直以為在尋人的過程裡,我有可能會遭到種種挫折,必須忍受不斷的失望,以及面對種種虛無縹緲的線索和一個又一個死胡同,而且還得白花許多錢等等;真沒想到結果竟是輕輕鬆鬆,只花不到一個月就找到人了。麻州開放式的領養法規(譯註:在這樣的法規下,領養與送養雙方都可取得更多有關對方的資訊,也保留了雙方相互聯絡的可能性)幫助不小,而我也很幸運的猜中了某些事情。之後則是Google和臉書立下了大功。


難的是要想出接近她的方法,讓我可以近距離凝視她的眼睛,聽見她的聲音。我要的並不是淚流滿面的大團圓戲碼,而我當然也不想在這麼多年之後,才和她一起展開新關係。我甚至不想讓她知道我是誰。我這麼做為的不是她,而我也沒有意願要回答她任何問題。我是說,如果她真的對我有興趣的話,她大可以來尋我的,對吧?


這話聽來像是我在氣她當初不該把我送養似的,但其實並非如此。我的意思只是說,我不覺得她會想知道我後來怎麼了。這點我是可以接受。我都已經快四十了,你知道,所以這種事我了解。我早就學到了,你沒有辦法責怪別人不愛你。何況當初她生我時才十六歲,所以不管我是落到哪戶人家,應該都會比跟著她強,對吧?再說其實我也還好。把我拉拔長大的人─我父母─是非常善良的老百姓,他們年歲較長,收養我時,約莫是四十幾歲。他們把我接到家裡,讓我成為他們家裡的一員─多多少少吧。如今回想起來,我覺得他們好像打從有了我以後,就想不起當初幹嘛要費事領養我。我只能說,那個屋子裡頭沒有多少愛。他們把我養大,提供我食物、衣服,還有學校的教育以及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很清楚他們為我做了什麼,也心存感激。很多小孩生長的環境都沒有我的好,只是現在我有需要看看我到底錯失了什麼。

葛麗絲

她坐在廚房的餐桌旁,聽著他在隔壁房間的呼吸聲。她啜下一口咖啡。冷了。她其實應該過去陪他的。她應該要珍惜現在的時光:在他生命即將走入盡頭的時候,多花些時間和他共處。她知道,某一天,在不久後的某一天,她會納悶起自己現在為什麼會僵在這裡,僵在這個房間裡,而不守在他床邊。到那時候,她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從醫院回家以後,蜜西和珍決定要將他安置在樓下,讓他待在家庭房裡(譯註:family room,在美國,家庭房有別於客廳,通常是位於廚房旁邊,離前門較遠,並有一道門通往後院,家具和擺設比客廳隨意,兼具社交和娛樂的功能),而不要把他送到樓上的臥室。她倆就像一陣狂風呼嘯而來,揮著手機捧著星巴克的咖啡杯,啪啪打開一扇扇窗戶,攤開先前採買的各樣雜貨,重新擺放家具的位置,指揮著運送床鋪的工人,一副她們才是這兒的主人的模樣。彷彿她們就住在這裡。彷彿眼前的問題得由她們解決似的。當她把他接回來以後,她們陪他坐在家庭房裡,有時是一起陪,有時是輪流陪;她們握著他的手,順順他的頭髮,輕聲跟他講話,吻著他的額頭。之後,兩人便眨回了淚水,告訴她她們馬上就得走人,然後便各自開車離開了。


這是兩天前的事了。打從那時開始,她大半時間都坐在這裡,挨在廚房的餐桌旁,喝著咖啡,聽著他呼吸。她無法忍受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只除了每隔幾小時得餵食、餵藥時才肯過去,以不帶感情的效率忙碌著─攪拌食物,拿捏好每一口的份量,跟隻笨鳥一樣嘰嘰喳喳、咕咕發聲,問他一些她知道他不會回答的問題。

自說自話她其實無所謂,她已經習慣了。打從兩年多前最後一回大手術之後,他就沒辦法說話了。起先他還肯試試看。他會講個什麼,而她也會猜猜看,想了解他的話語。結果呢,就像跟貓咪溝通一樣,完全無效。他們有時候會笑成一團,因為覺得那是兩人共享的遊戲。

然而到了後來,他們卻根本不想試了:他會重複講個三、四次,對她每回的猜測都是搖頭,之後,他便會擺擺手表示算了,扭頭繼續看報紙。面對這種結果,她覺得自己好對不起他。如果兩人的感情真的很深,他的話她怎麼會不懂呢?

如果要說的話很重要,他會寫張紙條給她。屋子裡到處都是他的筆記本─活頁圈壓得扁扁的─還有他用的刀削鉛筆。他走了以後,這些筆記本要怎麼處理呢?不知道兩個女兒會不會要。她們八成以為會在裡頭看到寫得滿滿的,如詩般的愛的誓言吧,還有他身為父親所寫下的一篇篇驕傲的喜悅。其實呢,本子裡記的大半是提醒她要採買的雜貨。棉花棒,貓砂。

其實在他住院前幾個月,紙條就越來越少了。她問問題,他就只是以大拇指朝上或朝下作答,偶爾聳聳肩(這她會看心情解釋成「我不知道,」或者「我無所謂!」),聳眉(「真的嗎?」)或者笑一笑。近來看不到他多少笑容了。

荷西跟她說了,他每天都會過來,說他會幫他洗澡,換床單。他說,他已經在冰箱裡擺了一盒各色藥品,說她可以看情況給藥。他把紙條用磁鐵定在冰箱門上提醒她,也留下了一疊安寧照護的小冊子供她參考,還說他會安排找個志工每隔幾天過來幫幫忙。

漢娜

我的計畫是去她工作的畫廊露個臉。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根據她臉書上的照片認出她來,然後掰說我對這個城市不熟,想跟她問個路或什麼的。在她發現我講的話前言不對後語之前,我應該就會走人了。而且我發誓單是這樣,我就會很滿足了。可是等我去了四次都沒找到她時,我只好投降,直接點名說要找她。人類還真是有本事忙不迭的把別人所有的隱私全倒給陌生人聽哪。他們告訴我說,她是突然退休,因為得照顧她生病的丈夫。他的癌症又復發了。他人在醫院裡,不過馬上就會回家,因為住院也於事無補。


我腦中馬上浮現了B計畫。我申請了一個五天的安寧照護志工訓練課程。沒錯,我曉得,假造藉口是有詐騙之嫌。但其實並沒有那麼糟。我是說,我可沒打算幹什麼壞事。我會走進他們家門,仔細看看環境,跟她講個幾分鐘話,然後陪她先生坐上一兩個鐘頭,好讓她出門燙燙頭髮,或者做個什麼你的先生馬上就要進棺材前你沒法做的事。之後我會告訴先鋒谷安寧之家的那些好好先生們,我發現我無法勝任。很抱歉,但情況實在太悽慘了,我不是做這種事的料。然後大家就都可以各自回頭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葛麗絲

她聽到車道傳來的車聲時,才剛泡了一壺咖啡。是志工。她掃視了一下周遭,暗忖這裡會給人什麼印象。還好荷西早上都有過來,要不然她搞不好會穿著睡袍坐在這裡呢。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帶著微笑打開門。

「嗨,想必你是志工了。謝謝你過來幫忙。我叫葛麗絲。理查在隔壁房間裡。他就是─欸,你曉得的。好,請進請進。我不太確定這種事該怎麼進行比較好。我以前從來沒找過安寧志工─我是說,當然沒有。所以可能得請你告訴我,怎麼做才好呢。我該離開嗎?」

「嗨,我叫漢娜。我,呃……事實上,這我也沒做過。這也是我的第一次。」

「那我們就得一起想想該怎麼進行了,對吧?請進。」

她們過去探看理查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所以兩人便又回到了廚房。

「我才剛泡了咖啡。你想喝嗎?」

「當然。我是說,好的,麻煩你了。謝謝。不過我來這兒,是要幫你忙的。你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跑跑腿。或者也可以待在這裡陪……我是說,如果你有事要出門的話。」

「不,不,今天不用。我們就一起坐坐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也需要有人陪。」

她們拿了咖啡,走到桌子邊坐下來。

「這間屋子好漂亮。你們在這兒住了很久嗎?」

「我們是新婚不久後,就搬到這一區了。這房子我們住了差不多十三年─大概就是我們的老么去念大學的時候。」

「哦,你有小孩啊?」

「兩個女孩兒─應該說女人吧,蜜西和珍。她們跟你應該是同齡。也許要小一點。」

「她們住這附近嗎?」

「蜜西住在康乃狄克州的哈特福,珍住在麻州的史多克畢鎮。離這兒不會太遠,兩人開車過來都需要差不多一個鐘頭─不過是反方向。那張照片是蜜西和約翰幾年前的合照,那時他們在夏威夷。這兩個是他們的兒子,威利和馬特。這張是小珍跟凱瑟琳和她們的小貝比─小珍是戴耳環的這個。這是她們帶著小貝比麥荻兒搭機回這兒時,理查在機場拍的。她們禮拜四會過來吃晚飯。我們的結婚週年慶。」

「嗯,真好。我是說,你們又會團聚在一起了。請問你結婚多久了?」

「三十八年囉。很難想像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

「三十八年?怎麼可能?抱歉。我的意思是,真不簡單。當年想必你們都很年輕吧。」

「沒錯,我們是很年輕。」

「你們是什麼時候─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認識?天曉得。我打小就認識理查了─打從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認識他了。他跟我住同一條街,我們的父母是多年的朋友。我們倆高中就在交往了。」

她們默默坐著。

「我們進去看看他醒來了沒,我也好介紹你們倆認識。不曉得他們跟你說了他的情形沒。他沒辦法講話,而且我是用鼻胃管餵他吃東西的。哪,進來吧。理查?親愛的,這位小姐叫漢娜。她每隔幾天就會過來一次哪。對吧,漢娜?荷西好像是這麼說的。她只是來陪陪我們。你要我開電視嗎?也許可以找到棒球賽,要不就新聞節目吧?來,讓我─」

他搖頭表示不要。

「好吧,親愛的。你這樣會不會太熱呢?讓我把被子─好,好,抱歉,我這就停手。沒事了,漢娜馬上就要走了。等會兒我再進來餵你吃晚飯,好嗎?」

葛麗絲陪她走到前門。

「如果你要的話,我明天可以過來─除非你覺得不用這麼常來。」

「明天很好啊。老天在上,我們什麼地方也去不了,對吧。抱歉,這話說得不得體。我的意思只是─」

「不,不,沒關係。我懂你意思,真的。要我幫你買什麼嗎?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購物。」

「不了,我不覺得─事實上,你知道我好想要什麼嗎?我真想吃麥當勞的薯條跟奶昔呢。你能幫我買嗎?不過你得答應我守密喔。我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那種垃圾食物。哪,這錢你拿去。香草口味的。麻煩你了。」

漢娜

表現要正常。上車,繫好安全帶,轉個頭揮揮手,發動引擎然後開走。不管開到哪兒都行。開就是了。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我才跟我母親碰了面呢,我跟母親一起喝咖啡。這是三十九年來頭一遭─我跟母親聊了天。她嫁給了高中男友,而這,又意味著什麼呢?她跟理查是青梅竹馬。他是她的男友。她懷了孕,然後把我送養。之後,她就嫁給他了嗎?跟他又生了兩個小孩囉?然後他們便一起生活了三十八年?

聽來沒道理。

理查是我的父親。又或者他不是。也許另外還有個男孩,在她和理查交往的前後之間闖進她的生活,而且時間久到足以讓她懷了孕?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父親的問題。我從來沒有動念要找他,我連他是誰都沒想要知道過。在我為母親想像的生活裡,他根本不存在。母親,我的母親。葛麗絲。

而我的兩個妹妹又是如何呢?也許她們只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蜜西跟她那個下巴方正的丈夫,還有他們的異國之旅。珍是蕾絲邊。我有個同性戀妹妹─領養了個中國小寶寶的同性戀妹妹。好酷。滿像八點檔連續劇的。老天在上,這下子我就成了魯蛇姐姐了。

葛麗絲

荷西禮拜三問她,她有沒有注意到理查睡覺的時間變多了。他看來並沒有在承受痛苦,不過他回家這四天以來,他們都看到了他日漸衰弱。最後她忍不住問了荷西,他覺得理查還能撐多久。醫院的社工說過,安寧照護的對象是預估活不過六個月的病人,不過當時她並不想再多問什麼。

今天荷西說,有可能再撐幾天,或幾個禮拜,但也許不到一、兩個禮拜就會結束了。他告訴她說,他真希望醫院能讓絕症病患及早接受安寧照護,好讓他們在走前能回家多過一段比較優質的日子。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想。

漢娜來的時候,她們把兩份薯條倒上一個大盤子,然後打開所有的番茄醬包,把醬汁擠到盤子的邊沿,好沾著吃。兩人吃到盤子淨空了,幾乎都沒講什麼話。

「時候快到了─今天荷西跟我說的。你知道荷西吧,他是醫院派來的護士。還剩幾天,他說。也或許還有一、兩個禮拜吧。」

「噢,很遺憾。」

「我明天就得跟女孩們說了。她們會很難承受。她們都沒有心理準備,我兩個女兒都沒過過什麼苦日子。」

「那你呢?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呃,我的苦日子過過不少─如果你是指這個的話。原本我以為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好傻,我知道。當初結婚的時候,理查答應我,從那一天開始,我們就要同甘共苦了。他說,我永遠也不會再單獨承受痛苦了。」

「不會再?」

「說來話長。我們先把這裡清一清吧,然後我得去看看理查的狀況。」

「那我來泡咖啡吧。」

「我懷了小孩─那是我升高三前的暑假。理查才剛畢業,要到安默斯特去念大學。我倆是丹福斯人,他去的地方離我們這兒開車大概要兩個多鐘頭。總之,我沒辦法跟他說出實情,我覺得我會毀了他。不過搞到後來,我還是跟我母親說了,而她呢,則是跟他的母親講了。她們一起想了個法子。就在感恩節前不久,她們把我送到多切斯特鎮的聖瑪麗未婚媽媽之家。這你信嗎?聽來像是十九世紀言情小說裡的情節。我們跟外人都說,我是要到芝加哥去照顧我生病的姨媽。跟理查也是這麼講的。」

「而大家也都信了?」

「信或不信,都有可能。其實也無所謂了。你要知道,當時是一九六七年,我根本沒什麼選擇。那時學校每年都有一、兩個女孩不見了,有的幾個月,有的是永遠沒再出現過。我們都噤聲不談。何必傷人呢?」

「抱歉,我打斷你的話頭了。你原先是在說,你去了聖瑪麗之家?」

「嗯,聖瑪麗之家。在那兒的經驗有好的,也有很不好的。那是全新的生活環境,周圍都是是遭遇跟我一樣的女孩。我們每天晚上都像是在開睡衣晚會一樣,不過我們其實也無聊得好想哭呢,而且覺得好羞恥。大家都怕死了生小孩這檔事。只要有哪個女孩生了小孩,她就不會再回來了,所以我們一直都不曉得那個過程到底會是怎樣。

「我們不斷的談著,我們會怎麼面對將來─是要留下孩子呢,還是放棄?我們全都選好了男孩跟女孩兒的名字,想像著如果我們決定把小孩帶回家的話,生活裡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我選的名字是湯姆斯和凱洛琳。當時我們並不曉得,決定權其實根本不在我們手上,因為別人早就為我們做了決定。我們的小孩只要一生下來,就會給送走。我生的是個小女孩。凱洛琳。我連抱她一下都不行。」

「噢,葛麗絲,真慘,聽了叫人好心酸。」

「沒錯,是很慘。我哭了好久,失魂落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去的。我的父母開車過去接我,我們之間好像有個默契,決定以後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回到了家鄉,把高三念完。

「我覺得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告訴他真相的。我本以為,他暑假返鄉的時候,應該會要求跟我分手,因為我一直對他不理不睬的,而他卻完全搞不懂原因。我是直到回家以後,才回了他的信,而且信裡也只是三兩句話,講講天氣和學校的課而已。必須守住秘密不告訴他,我真的好憋。如果我有足夠勇氣的話,其實應該主動提出分手,但結果我只是等著他提。」

「他是怎麼寄信給你的呢?我是說,他都把信寄到哪兒?他當時應該以為你是在芝加哥吧?」

「我在芝加哥的確有個姨媽─是我母親的妹妹。我懷孕的事她也曉得,他的信她都轉寄到我家去了,孩子送養後我回到家裡,把信全讀了。欸,想想當年得大費周章處理那種事,還真覺得好笑。」

「你剛說他回到家鄉?」

「噢,對。只是過暑假。他返鄉的時候,我在念高三。我努力趕上課業,準備跟原來的同班同學一起畢業。他跟我一起去參加了我的高中畢業舞會─一如眾人所預期的。他搞不懂我怎麼變了。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快樂。其實我也覺得很納悶。我是出了點小問題,不過問題已經解決了。沒有人受到傷害,日子又可以繼續過下去了。只是我無法釋懷,我好恨自己。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跟他坦承相告的那一刻。記得是那年夏天最熱的一天吧,我們一早開車到南塔思奇海灘去玩,然後再到派洛崗公園晃蕩。我們吃了烤蛤蜊,坐了雲霄飛車,之後又去看了電影,好像是《天羅地網》吧,記得是史提夫.麥昆演的。」

「嗯,對,應該是。幾年前好萊塢又拍了部新的版本,由蕾妮.羅素演女主角,好像。」

「總之,那是完美的一天,只除了我很怕一開口就說錯話,所以我幾乎都沒講什麼話。後來理查載我回家時,他應該是當天第二十次問我說,我到底怎麼了。

「當時的情景我還記得一清二楚。我們一起站在我家的門廊上,雖然已經快要半夜了,天還是好熱。屋裡所有的燈都熄了,不過我曉得我母親應該還醒著,在樓上等我回家,她甚至有可能就站在臥室窗口聽我們講話呢。我家雖然沒有門禁,而且就算我先前都經歷了那麼多事,她還是要等我回到家,把門廊的燈關了,才肯入睡。」

「所以你跟他講了?講到孩子的事?」

「我提了凱洛琳的事,沒錯。我沒辦法看著他。我低著頭,開始說起來。我告訴他說,我發現月經沒來,早上又有害喜的現象。那是在他到外地念大學之前。我告訴他,我迫不得已只好跟父母說的時候,我有多害怕,而且我爸還哭了,而隔天我倆的母親就泡了壺咖啡,捧著一本電話簿,一起坐下來討論解決方案。我提到聖瑪麗之家,以及我在那兒認識的其他女孩,還有離家的那段時間我有多痛苦。我告訴他,當時我好想他,也好害怕。我告訴他凱洛琳出生的時候,她馬上就給帶走了,我連抱她一下都沒有。我也沒有跟她說抱歉,或者跟她道別。我告訴他我好恨自己。我說,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然後呢?」

「他馬上跪下來,抓著我的手跟我求婚。他說如果當時就讓他知道我生了凱洛琳的話,他會馬上跟我結婚,這一來她就會跟著我們了。不過就算凱洛琳已經送養不在我們身邊,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受到影響。」

「所以你就答應了。」

「所以我就答應了。不過我們是一年以後才結婚的。我們其實不想等,可是我們的母親都希望我們能照禮俗先訂婚一段時間再說,免得別人說閒話。好蠢。」

「哇。所以從此以後,你們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幸福快樂─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講到這個,這會兒也該餵他了。而你也該走了。我本沒打算讓你待一整個下午的。」

「明天你希望我過來嗎?我可以幫你採買你做晚餐需要的食材。」

「太好了,明天就請你來囉。」

「要我帶什麼嗎?」

「不用了。蜜西說我們不管需要什麼,她都─噢,我想到了,麻煩你去Taco Bell一趟好嗎(譯註:這是美國一家連鎖的墨西哥快餐店)?也許你可以帶幾份他們做的特大號起司玉米片百匯過來?」

漢娜

我有個偷吃垃圾食物的母親,還有個快進棺材的父親,外加兩個妹妹,還有一個外甥女和兩個外甥。我有個家呢,但他們都不曉得我的真實身分。現在我已經陷入太深了,還能抽身嗎?

葛麗絲

雖然玉米片都軟掉了,而變了色的起司吃起來又硬得跟橡皮一樣,不過無妨。兩人默默咀嚼,將墨西哥餐一口口吃光。

「昨天過後,我覺得你搞不好不會想來了。我把一堆苦水倒在你身上,真的很過意不去。其實,那些事我已經很久都沒再去想了。」

葛麗絲將盤子沖乾淨,然後放進洗碗機裡。

「噢,不用道歉啦。我聽得很入神。感覺上,理查是個很善良的人。」

「嗯,我的運氣很好。一直以來,我們一家運氣都很不錯─就算理查得病,我還是心存感恩。這麼一說,我覺得也該提醒蜜西和珍別忘了這一點。要咖啡嗎?」

「好的,謝謝。她們也知道凱洛琳的事嗎?」

「當然,我早就決定好,不要再對家人有所隱瞞了。她倆小時候,最愛聽的就是凱洛琳的故事了。哪,咖啡。」

「謝謝。你有想辦法去找她嗎?」

「噢,沒有。這我沒辦法─感覺不太好。我對她不起,追悔也沒有用了,我希望時光倒流,一切重新來過,但這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不會曉得你存了這個心─她無從曉得吧。」

「如果她有心找我,一定找得到的。她會發現要找到我,其實還滿簡單的。不過我已經講太多了,現在我想當個聽眾,聽聽你的故事。你是這一帶的人嗎?」

「噢,好,讓我想想─其實我現在是處在過渡期。我是說,我只是來這兒消磨這個夏天的。目前我是住在荷約克城一個朋友家,在她出城時幫她看看家。我在普羅登斯(譯註:這是羅德島的州政府所在地)有間公寓,有個工作,還有個男友。我已經離家多年了。三月間,我就要滿四十歲,我覺得我好像是面臨中年危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