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Innocent
作者 | Harlan Cob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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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第二聲鈴響:你真的知道夜晚躺在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嗎?「哈蘭.科本是現代懸疑大師。他從第一頁就牢牢抓住你的心,又在結尾帶來震撼。」——丹.布朗全球貝塔斯曼20家圖 |
作者 | Harlan Cob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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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第二聲鈴響:你真的知道夜晚躺在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嗎?「哈蘭.科本是現代懸疑大師。他從第一頁就牢牢抓住你的心,又在結尾帶來震撼。」——丹.布朗全球貝塔斯曼20家圖 |
內容簡介 你真的知道夜晚躺在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嗎?「哈蘭.科本是現代懸疑大師。他從第一頁就牢牢抓住你的心,又在結尾帶來震撼。」——丹.布朗全球貝塔斯曼20家圖書俱樂部共同推薦暢銷作者 作品已在全球三十多個國家、三十二種以上的語言出版發行、銷量近5000萬冊、20多家圖書俱樂部共同推薦的暢銷作者《第43個祕密》、《最親密的陌生人》作者、懸疑大師 哈蘭.科本 暢銷力作 ●《紐約時報》讚譽為「天才作品」。 ●洛杉磯時報、休士頓紀事報、芝加哥時報、費城問訊報、出版商周刊、人物雜誌、出版人周刊、華爾街日報、亞馬遜網路書店等媒體一致好評推薦。有些過去,不是你不想提起而是你根本不知道它就在那裡……九年前,麥特為了朋友失手殺了人。九年後,他服滿刑期,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他找到了穩定的工作,也娶了一位溫柔風趣的女人,她名叫奧麗維亞。在兩人的努力之下,奧麗維亞終於懷了第一個孩子。就在為了慶祝懷孕而買了照相手機的四天後,麥特的手機忽然響起,螢幕上傳來的是一張陌生男子的自拍照,以及一段影片,拍攝地點是一間賓館房間。麥特一眼認出,那個戴著假髮坐在床上的女人,是他理應正出差到波士頓的妻子……麥特好不容易聯絡上奧麗維亞,她卻表現出毫不知情的樣子,甚至匆匆掛了電話。既憤怒又憂心的麥特決定找來認識多年的私家偵探,一起追查妻子的動向。原先以為可能是單純外遇,卻在一名警探被謀殺、照片中的男子被槍殺,而麥特的行蹤竟與兩樁命案不謀而合後,事件急轉直下。有著前科的麥特被警方懷疑,他只好踏上逃亡一途,並與私家偵探繼續合力調查真相。但他們發現,這些謀殺案件並不是針對自己,而是下落、身世皆成謎的奧麗維亞……真相的代價永遠無法預知。唯一可確定的是,謎底一旦揭曉就無法反悔。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哈蘭.科本 Harlan Coben1962年生,紐澤西州人,畢業於阿默斯特學院(Amherst College)政治學系,就學期間曾與《達文西密碼》的作者丹.布朗參加同一個兄弟會,兩人相互鼓勵啟發,友誼持續至今。大學畢業後,科本先在家族經營的旅遊公司工作一段時日,才投入全職寫作。1995年出道的他,靠著備受好評「米隆.博利塔」(Myron Bolitar series)系列奪下安東尼獎、愛倫坡獎和夏姆斯獎三項推理大獎,成為迄今唯一獨攬三大獎的作家。近期,科本的非系列作品更是受到讀者與書評人的高度期待,甚至是一出版就空降各大暢銷榜第一名,因此評家也預測他即將成為愛倫坡大師獎的下一位得主。 科本的故事常常由幾個壞消息為開端,但往後卻發展成打開衣櫥看見骷髏頭等級的謎團。科本曾在訪問中表示︰「我喜歡讓故事像是尾隨在人身後,在結尾時從後面猛一拍,讓人恍然大悟、悵惘不已。」驚奇、曲折、機巧的對話、鮮活生猛的人物塑造,已成科本的特徵,他的讀者甘於享受他文字所帶來的緊張、戰慄,並在峰迴路轉間探尋真相。作者官網www.harlancoben.com科本紀錄:新書年度銷售300萬冊、舊書年度銷售150萬冊、全球其他語言版本年度銷售450萬冊、全球總銷售量5000萬冊■譯者簡介謝佩妏清華大學外文系畢業,專職譯者。
書名 / | 第二聲鈴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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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Harlan Coben |
簡介 / | 第二聲鈴響:你真的知道夜晚躺在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嗎?「哈蘭.科本是現代懸疑大師。他從第一頁就牢牢抓住你的心,又在結尾帶來震撼。」——丹.布朗全球貝塔斯曼20家圖 |
出版社 /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ISBN13 / | 9789862354049 |
ISBN10 / | 9862354046 |
EAN / | 9789862354049 |
誠品26碼 / | 2680922236008 |
頁數 / | 352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前言
你從沒想過要殺他。
你叫麥特‧杭特,今年二十,家住紐澤西州北部,離曼哈頓不遠的一個中上階級市郊。雖然你住的這區不是最豪華的地段,但這個小鎮也算高檔。你的爸媽工作勤奮,全心全意愛你。你排行老二,上有個你崇拜的哥哥,下有個你疼愛的妹妹。
你跟鎮上其他小孩一樣,從小就擔心未來要做什麼、要上哪所大學。你用功讀書,成績不錯,潛力十足。平均成績是A-,雖沒擠進前幾名,但也緊追在後。你有正當的課外活動,固定幫忙學校總務工作便是其中之一。你是足球隊和棒球隊的優秀球員,以你的實力,要打進大學球隊絕沒問題,但還不足以申請到獎學金。你頭腦不錯,有股天生的魅力。說到人緣,你雖非萬人迷,但也不落人後。你的學力測驗成績亮眼,讓輔導員跌破眼鏡。
你把長春藤名校列為第一志願,但有點力不從心。哈佛和耶魯直接拒絕了你;賓州和哥倫比亞大學將你列為候補人選。最後,你跑去讀包德溫,一所位於緬因州布魯斯維克市的菁英學院。你很喜歡那裡,課程都是小班制。你交到許多朋友,沒有固定女友,反正也還不想定下來。大二時,你加入足球校隊,擔任後衛。一進大學,你就加入二軍籃球隊,如今高年級的控球後衛已畢業,你極有機會得以一展身手。
大三的上下學期之間,仍值假期,你回到學校,就是在這個時候,你殺了人。
假期裡你跟家人玩得很瘋、很盡興,但棒球隊要你過去練球。你親親爸媽,道聲再見,和最好的朋友兼室友達夫,一同開車回學校。達夫是紐約威斯特郡人。他短小粗壯,大腿壯碩,在足球隊擔任右絆鋒,在籃球隊是候補球員。達夫是學校的頭號大酒鬼,但每次衝鋒陷陣從未失手。
那天是你開車。
達夫想順道去麻州大學安赫斯特分校。他有個高中死黨是那裡放蕩的兄弟會成員,他們正在辦一個盛大的派對。
你雖然興趣缺缺,但不想掃興。你在彼此認識的小團體裡比較自在。包德溫約有一千六百名學生,安赫斯特有將近四萬名。時值一月初,天寒地凍,地上覆雪。走進兄弟會時,你看得見自己呼出的霧氣。
你和達夫把大衣丟在一堆外套上。日後,你會反覆思索隨手將外套一丟的這一刻。如果你沒脫掉外套,如果你留外套在車裡,如果你把外套放在別處……
但這終究只是事後諸葛。
派對還可以。瘋是瘋,但你覺得是在撐場面。達夫的朋友留你們倆下來過夜。你答應了。你喝了不少,但沒達夫多,畢竟這可是大學派對。派對接近尾聲,你們倆去拿外套。達夫手裡拿著啤酒。他拾起外套,往肩上一甩。
就在此刻,他手中的啤酒灑了出來。
不多,就這麼一下,但也夠了。
你還記得啤酒灑在一件紅色風衣上。外面很冷,只有零下七到十一度,竟然有人只穿風衣。另一件你謹記在心的是,風衣防水,灑了一點點啤酒在上面不會怎樣,不會留下污漬,很容易就可以洗掉。
但有個人喊:「喂!」
紅色風衣主人的個頭不小,但還不算彪形大漢。達夫聳聳肩,沒道歉。這位紅色風衣先生跟達夫吵了起來。不智之舉。你要知道,達夫脾氣火爆,打架最行。每個學校都有個達夫:你絕無法想像這種傢伙打架會輸。
當然,問題就出在這裡。每個學校都有個達夫,而偶爾你們學校的達夫會碰上他們學校的達夫。
你努力要息事寧人、一笑置之,但眼前兩個灌滿啤酒的醉漢都雙頰漲紅,拳頭緊握。梁子結下了。你忘了是誰先開始的。所有人都踏出門,置身寒夜之中,而你知道:麻煩大了。
紅色風衣有朋友撐腰。
對方有八、九個人,你和達夫兩人勢單力薄。你尋找著達夫的高中友人――叫馬克或麥克還是什麼的――但不見半個人影。
鬥毆瞬間引爆。
達夫像公牛般低下頭,攻擊紅色風衣。紅色風衣閃到一邊,一個動作將達夫挾在腋下,猛揍達夫的鼻子。一而再,再而三,揮了一拳又一拳。
達夫低頭猛搖,但沒有用。就在第七或第八拳之際,達夫頭不搖了。紅色風衣的朋友高聲歡呼。達夫的手垂到兩側。
你想制止,但不知如何插手。紅色風衣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先是揮拳,再用力揮臂。旁邊的兄弟齊聲喝采,一見動作就熱烈歡呼。
你嚇死了。
你的朋友遭人海扁,但你最擔心的是自己。你覺得很丟臉。你想採取行動,卻很害怕,怕死了。你無法移動,雙腿麻木,手在顫抖。你討厭自己這副德行。
紅色風衣又往達夫臉上揮了一拳。他鬆開手,達夫像一袋衣服跌到地上。紅色風衣往達夫的胸腔踢了一腳。
你是最爛的朋友,嚇到不敢出手幫忙。你永遠忘不了那種感覺――懦弱。這比被扁還糟,你這麼想。你只會保持沉默。這種羞辱的感覺真可怕。
又一腳。達夫發出呻吟,蜷縮成一團。他的臉上血跡斑斑。之後你才知道,他受的只是小傷。達夫會兩眼發黑,並有多處淤傷,不過僅止於此。但此時此刻他似乎很慘。你知道,換成是他,他絕不會袖手旁觀,讓你任人海扁。
你受不了了。
你從人群中跳出來。
眾人轉頭看你。頓時,所有人靜止不動、默默不語。紅色風衣氣喘吁吁。你看得見冷空氣中他的呼吸。你在發抖,想保持冷靜。「嘿,」你說:「他受夠教訓了。」你攤開雙臂,試著露出親切的笑容。「他輸了,」你說:「結束了。你贏了。」你告訴紅色風衣。
某個人從背後撲上來,手臂纏住你,緊緊把你抱住。
你動彈不得。
紅色風衣走向你。你的心臟在胸腔狂跳,像隻籠中鳥。你把頭向後一撞,正中某人的鼻子。紅色風衣漸漸逼近,你閃到一旁。人群裡又冒出另一個人,金髮、臉色紅潤。你想,他應該是紅色風衣的同夥。
他叫做史蒂芬‧麥格拉斯。
他伸手要抓你。你像條上鉤的魚奮力抵抗。愈來愈多人走向你。你慌了。史蒂芬‧麥格拉斯把手放在你的肩上。你想掙脫,發狂地扭動。
就在此時,你伸出手,抓住他的脖子。
你有揍他嗎?是他拉你,還是你推他?你不知道。是你還是他在人行道上失去重心?是路上結冰的關係嗎?你將會不斷回想這一刻,但永遠無法得到明確的解答。
反正,你們兩個都跌倒了。
你的雙手還在他的脖子上,勒著他的喉嚨。你沒有放手。
你砰的一聲落地。史蒂芬‧麥格拉斯的後腦杓撞到人行道的護欄。一道聲音傳來,來自地獄的可怕斷裂聲,濕濕的、中空的,一種你從未聽過的聲音。
就你所知,這聲音表示生命的結束。
你永生難忘。那可怕的聲音會一直跟著你。
一切停止。你往下看。史蒂芬‧麥格拉斯的眼睛大睜,一動也不動。但你知道了,當他的身體驟然鬆弛時,你就知道了。當那來自地獄的可怕斷裂聲發出時,你就知道了。
人潮聚集。你動也不動。就這樣過了很久。
之後,過程迅速。校警來了,警察也來了。你告訴他們事發經過。你爸媽請了一個紐約的名律師。她要你以自衛為由自我辯護,你照做了。
你不斷聽到那可怕的聲音。
起訴你的檢察官冷笑。「陪審團的先生女士,」他說:「難道被告是不小心掐住史蒂芬‧麥格拉斯的脖子嗎?他真以為我們會相信這種事?」
審判進行得並不順利。
什麼都不重要了。你曾經那麼在意成績和練球時間。多可悲啊。朋友、馬子、排名、派對、第一,所有一切都蒸發了。取而代之的,是腦袋瓜撞擊石頭的可怕聲響。
在法庭上,你聽見爸媽哭,沒錯,但你擺脫不掉的,是死者的父母――宋雅和克拉克‧麥格拉斯的臉。宋雅‧麥格拉斯一直瞪著你,逼你看著她的雙眼。
你沒有辦法。
你想聽陪審團宣判,但其他聲音此起彼落,源源不絕,絲毫不減弱,就連法官低下頭嚴厲地看著你、宣判結果時也一樣。他們不會送你到舒服的、鄉村俱樂部式的白人監獄。至少現在不會,今年正逢選舉。
你母親昏了過去。你父親盡可能堅強。你妹妹衝出法庭。你哥哥邦尼站著不動。
你被銬上手銬帶走。你的家教背景對於眼前的遭遇幾乎沒什麼幫助。你從電視上看過,也聽人說過各種監獄強暴的故事。雖然你沒遇到這種事,但第一個星期就挨了揍。你不該揪出滋事者,這害你又多挨了兩次揍,並在醫護室躺了三個星期。幾年後,有時你還是會發現自己尿中帶血:腎臟挨揍的紀念品。
你始終活在恐懼中。當你回到眾人的行列時,你發現唯一能存活的方式,便是加入一支從亞利安國度延伸而出的古怪團體【譯註:亞利安國度(Aryan Nation),一九七○年代在美國成立的右翼反猶太白人優越主義團體。】。他們對於美國該有的樣貌沒有偉大的理想或龐大的計畫,純粹只是喜歡仇恨。
在牢中的第六個月,你父親因心臟病去世。你知道這是你的錯,你欲哭無淚。
你在牢裡蹲了四年。四年,跟一般學生的大學時光一樣長。你有點羞於面對自己的二十五歲生日。他們說你變了,但你不是很確定。
你踏出監獄時,腳步猶豫。彷彿腳下的土地會裂開,泥土隨時會塌陷,讓你粉身碎骨。
也許你以後走路都會如此。
你哥哥邦尼在門口等你。他才新婚不久,太太瑪莎懷了第一胎。他上前擁抱你,你幾乎可以感覺到這四年歲月的流逝。你哥哥開了個玩笑。你笑了,真的開心地笑了,長久以來第一次。
你幹過傻事,但你的生活並未在安赫斯特的那個寒夜畫下句點。你哥哥要幫你重回正常生活。你甚至不久就會認識一個美麗的女人,名叫奧麗維亞。她會令你心花怒放。
你將娶她為妻。有一天――就在你出獄後九年――你發現你的嬌妻懷孕了。你決定添購照相手機,好隨時跟她保持聯絡。工作時,你的手機響了。
你名叫麥特‧杭特。手機響了第二聲。你接起電話……
第二章
照相手機震動時,麥特正在上班。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奧麗維亞。麥特還是坐在這張老式的雙人桌前辦公,就是那種兩人坐著面對面的桌子,不過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三年。他出獄後,哥哥邦尼為他買了這張桌子。在還沒發生家人婉轉稱之為「過失」的事件以前,邦尼對他們的未來充滿野心,準備以杭特兄弟之名大展抱負。他希望一切如一,希望麥特把那幾年拋在腦後。那次的過失不過是個小挫折,僅止於此,如今杭特兄弟又重出江湖了。
邦尼講得頭頭是道,讓麥特不禁也跟著相信起來。
兄弟倆共用了這張桌子六年。他們就在這間屋子裡執業,邦尼負責營利事業,麥特因為有重罪前科,無法擔任正式律師,負責的工作內容也就正好相反,跟營利或事業全沾不上邊。邦尼的合夥人覺得這樣的空間安排很怪,但兄弟倆都不特別想擁有私人的空間。小時候,他們一直都同房,邦尼睡上鋪,是黑暗中由上而下傳來的聲音。兩人都期待往日重現,至少麥特的確如此。他獨處時總覺得彆扭,有邦尼跟他共處一室,他自在多了。
兩人就這麼共處了六年。
麥特的掌心放在桃心花木桌上。他不該再留戀這張桌子,邦尼那邊已經空了三年,但他有時候還是會望著對面,期望能看到哥哥。
照相手機又震動了。
邦尼一下子擁有一切:一個俏佳人、兩個很棒的兒子、一棟市郊豪宅、大型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健康、人緣;但下一刻,家人卻要為他埋棺,努力想搞懂究竟出了什麼事。醫生說是腦瘤。它在你身上寄居好多年,然後有一天,砰!讓你一命嗚呼。手機設定為先震動後響鈴模式。震動完後,就開始響起老影集《蝙蝠俠》的主題曲:先是一段啦來啦去的妙詞,最後大喊:「蝙蝠俠!」
麥特拿出掛在腰際的新照相手機。
他的手指在接聽鍵附近猶疑不決。有點奇怪。奧麗維亞雖然任職於電腦公司,卻對所有科技產品一竅不通。她很少打手機,若是要打,她也知道麥特此時在辦公室,應該會撥公司的電話。
麥特按下接聽鍵,但訊息顯示有張照片「正在傳送中」。這也不大對勁。雖然奧麗維亞買手機之初興奮難耐,但至今她還沒學會如何使用照相功能。
他的對講機響了。
若蘭達――如果讓她聽見麥特喊她秘書或助理,絕對會讓麥特好看――清清喉嚨。「麥特?」
「是。」
「瑪莎在二線。」
麥特看著手機螢幕,接起辦公室電話,跟他的大嫂――邦尼的遺孀通話。
「嗨。」他說。
「嗨,」瑪莎說:「奧麗維亞還在波士頓嗎?」
「沒錯。事實上,我想她正在用新手機傳照片給我。」
「喔。」對方停頓片刻。「你今天還是會出門嗎?」
為了表示一家親,麥特和奧麗維亞刻意挑了棟離瑪莎和孩子不遠的房子。房子就位於利文斯頓,也就是邦尼和麥特成長的小鎮。
麥特質疑過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教誨。在現實生活中,人會牢牢記住一些往事,無論經過多少年,眾人還是會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含沙射影。雖說麥特早就不再在意這些小事,但他會擔心奧麗維亞和未來的孩子:父親背負的詛咒落在子孫身上等等。
奧麗維亞知道這些風險,但卻坦然以對。
除此之外,神經兮兮的瑪莎有些「問題」;麥特不知還有什麼婉轉的說法。邦尼猝死一年後,瑪莎曾經有一小段時間精神崩潰。瑪莎「休息」(另一個婉轉的說法)了兩個星期。這段期間麥特搬進哥哥家裡,照顧兩個孩子的起居。現在瑪莎沒事了,至少大家都這麼說,但麥特還是希望大家住得近一些。
今天要檢查新房子。「待會兒就走了。怎麼了?有事嗎?」
「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去妳家?」
「對。」
「沒問題。」
「如果不方便……」
「當然不會。」
瑪莎很美,一張鵝蛋臉有時讓她顯得脆弱無助。她一緊張眼睛就往上飄,好像在確定頭上果真烏雲密布。不過,這只是外在,就跟身高或疤痕一樣,無法反映她真實的個性。
「一切還好嗎?」麥特問。
「還好。沒什麼事。只不過……你能不能帶孩子出去幾個小時?我學校有點事,凱拉今晚又不在。」
「要不要我帶他們去吃晚餐?」
「那就太好了。不過,別吃麥當勞,好嗎?」
「中國菜呢?」
「好極了。」她說。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謝了。」
照相手機開始顯示照片。
「待會兒見。」他說。
她道聲再見,就掛上電話。
麥特的注意力又回到手機上。他瞇著眼睛看螢幕。螢幕很小,大概只有一吋,不超過兩吋。今天陽光耀眼,窗簾又開著,強光讓人更難看清。麥特弓起手,遮住小小的螢幕邊緣,彎下腰,擋住光線。畫面清楚些了。
螢幕上出現一名男子。
但還是很難看清細節。男人看起來三十五、六歲,跟麥特差不多,髮色很深,接近藍色。他身穿紅色排扣襯衫,舉起手像在打招呼。所在之地是個四面白牆的房間,窗外是灰色的天空。男人臉上帶著冷笑,就是那種自以為是、老子比你行的冷笑。麥特盯著男人看,兩人四目相交,麥特確定他眼神裡帶著嘲弄的意味。
麥特不認識這個男人。
他不知道他的妻子為何會拍下這男人的照片。
畫面消失。麥特一動也不動,耳朵裡還留有類似貝殼的浪潮聲。他仍聽得見其他聲響:遠處的傳真機、人聲低語、外頭的車聲,但好像都被濾網篩過。
「麥特?」是剛剛的助理兼秘書――若蘭達‧格非。麥特僱用她時,法律事務所不是很高興。若蘭達對於事務所裡的仁人君子來說太過「江湖」味,但他堅持僱用她。若蘭達是麥特最早的委託人之一,也是他少數賣命打贏的官司之一。
麥特坐牢期間,一直很努力修滿大學學分。出獄後不久,終於拿到法律學位。邦尼當時在這間位於紐華克精華地段的法律事務所中,也算權高位重,他自認要說服同事給個方便,讓坐過牢的弟弟來公司上班,絕無問題。
沒想到竟然失算。
不過,邦尼並未就此放棄。他後來又積極幫麥特爭取「律師助理」一職:一個大小通吃的職位,不過,其實做的大多是微不足道的瑣事。
事務所裡的同事起初不怎麼買他的帳,這可想而知。一所風評良好的法律事務所怎能僱用有前科的人?這麼做就是行不通。但邦尼訴諸人皆有的悲憫之心:麥特有助於推廣公司的形象,他的存在表示公司宅心仁厚,願意給人東山再起的機會――至少就理論層次而言。麥特聰明能幹,會是公司的一大資產。更有甚者,麥特可以負責免費法律諮詢這一大塊業務;這麼一來,其他律師不但可以專心餵飽荷包,又不用擔心沒照顧到下階層的權益。
最後只剩兩個可能。一是以,低薪聘請麥特(他別無選擇);二是,在大公司裡呼風喚雨的邦尼老哥若一意孤行,不顧眾人反對,就得捲鋪蓋走路。
同事們肚裡思尋的結果是:樂善好施,助人助己,何樂而不為?這也就是慈善事業得以成立的邏輯。
麥特的目光還留在空白的手機螢幕上。他的脈搏怦怦跳。他心想:那個藍黑色頭髮的傢伙是誰?
若蘭達把手放在屁股上。「回來笨蛋。」她說。
「什麼?」麥特回過神。
「你還好嗎?」
「我?還好。」
若蘭達對他做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照相手機又震動了。若蘭達雙臂交叉站在一旁,麥特回了她一眼,她還是不為所動。若蘭達老是搞不懂別人給的暗示。手機又震動了,接著《蝙蝠俠》的主題曲響起。
「你不接嗎?」若蘭達問。
他低頭瞥一下手機。來電顯示還是太太的手機號碼。
「呦,蝙蝠俠。」
「我要接了。」麥特說。
他的大拇指停在綠色的「通話」鍵上,猶疑了一會兒才按下去。螢幕亮出新的畫面。
這次是段錄影。
科技雖日新月異,但搖搖晃晃的錄影畫面通常還是比正常速度慢兩拍。麥特一時之間看不清畫面上進行的事,但他知道錄影時間不長,大概十秒,最多不超過十五秒。
這是個房間,他看得出來。鏡頭掠過櫃子上的電視。牆上有幅畫,麥特雖然辨識不出是什麼畫,但整體看來似乎是旅館的房間。鏡頭停在浴室門上。
有個女人出現了。
她有頭白金色的頭髮。麥特覺得那女人並不知道自己入了鏡。鏡頭跟著她移動。陽光從窗戶射進來,強光一閃,畫面又再重新聚焦。
當這名女人走向床時,他停住呼吸。
麥特認出那個步伐。
他也認出她的坐姿、接下來的淺笑、抬起下巴的模樣,還有交叉雙腿的方式。
他坐定不動。
房間另一旁傳來若蘭達的聲音,比剛剛輕柔了些:「麥特?」
他沒應聲。現在相機被放下來了,好像擺在一張梳妝檯上,但還是對著床。男人走向白金髮色的女子。麥特只看得到男人的背。他穿了一件紅色襯衫,一頭藍黑色的頭髮,身體擋住女人和床。
麥特只覺眼前一陣模糊。他眨眨眼,重新看清楚。液晶螢幕轉暗,明明滅滅,然後畫面就消失了。麥特坐在椅子上;若蘭達正好奇地盯著他看。擺在哥哥桌上的照片仍在原位。他肯定(應該說幾乎可以肯定,畢竟螢幕只有一、兩吋)奇怪的旅館房間裡的女人,床上那個身著合身洋裝、戴了一頂白金色假髮(真髮其實是褐色)的女人,名叫奧麗維亞,就是他的妻子。
第四章
過了幾秒。麥特猜應該只有幾秒。他盯著手機,靜靜等待。沒什麼事發生。他腦筋一片空白,回過神時,他真希望腦筋再度空白。
手機。他抓在手裡端詳,好像第一次看似的。他提醒自己,手機螢幕這麼小,畫面一下就沒了,另外還有亮度、色彩和強光的問題。
他對自己點頭。繼續再想。
奧麗維亞的頭髮不是白金色。
很好。再多想想……
麥特了解也深愛著妻子。他不是個如意郎君,而是個坐過牢、前途黯淡的男人。在感情上,他很容易退縮,也很難愛人或信任人。然而,奧麗維亞卻擁有一切:聰明漂亮,又是維吉尼亞大學的高材生,甚至還有父親留給她的一小筆積蓄。
想這些有什麼用。
對了,對了,即便如此,奧麗維亞仍然選擇了他:前途茫茫的出獄受刑人。她是第一個聽他坦承過去的女人,其他人還沒等到這個話題出現,就再見不聯絡了。
她聽了之後的反應呢?
她並非一路含笑傾聽。那笑容,那讓你難以抵擋的笑容,聞言時黯淡片刻。麥特想要就此停住,想一走了之,因為沒辦法忍受自己成了抹滅那笑容的凶手,即便只是轉瞬片刻。不過,那一刻並未持續太久,那笑容很快又重新綻放、花開燦爛。麥特咬著下唇,鬆了一口氣。奧麗維亞伸手過來抓住他的手,可以說就此牢牢捉住,不再鬆手。
但如今,麥特坐在這裡,回想起他出獄時戰戰兢兢的步伐。他一邊小心翼翼邁步,一面眨著眼穿過大門,只覺腳下的薄冰隨時都會崩裂,將他捲入寒冷刺骨的水裡。那種感覺從未完全消散。
要怎麼解釋剛剛看到的一幕?
麥特了解人的本性,不,應該說他了解下等人的本性。他已經見識過命運加諸於他和家人身上的詛咒。這讓他以此詛咒來解釋一切不順遂,或者該說是拒絕去解釋所有的不順遂。說到底,這東西根本無從解釋。
這世界既不殘酷也不美好,不過就是隨機運作,到處充斥著急衝猛進的分子,以及交相混合反應的化學物質。沒有真正的秩序,也沒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回事。
混沌,一切只是混沌。
在這團混沌的漩渦之中,麥特唯一擁有的,就是奧麗維亞。
他坐在辦公室裡,眼睛盯著電話,腦海裡不斷浮現這個意念。而此刻,當下這一秒:奧麗維亞在那間旅館房間裡做什麼?
他閉上眼睛,想理出頭緒。
也許那並不是她。
再怎麼說,螢幕很小,畫面閃逝即過。麥特一想再想,一再把類似的理由升上理智的旗竿,希望有面旗幟能夠迎風飛揚。
什麼也沒有。
他只覺胸口沉鬱。
畫面排山倒海而來。麥特想抵抗,但那力量卻將他湮沒。男人藍黑色的頭髮,臉上該死的奸笑。他想像奧麗維亞會如何躺下跟這男人做愛,咬著下唇、眼睛半閉,頸上的筋脈拉緊。還有聲音,先是些許呻吟,然後是樂極忘形的叫喊……
停。
他抬起頭,才發現若蘭達仍然盯著他看。
「有什麼事嗎?」他問。
「有。」
「什麼?」
「我站太久,忘了。」
若蘭達聳聳肩,身子一轉,走出辦公室,忘了順便關上門。
麥特站起來,走到窗邊。他低頭看著邦尼的兒子一身足球裝備的照片。三年前,邦尼和瑪莎用這張照片做為耶誕賀卡送給他。相框就是那種在大型連鎖藥局或類似的藥品店買得到的仿銅相框。照片中,邦尼的小孩――保羅和艾森,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笑容天真無邪。這種笑容已不復在。他們是好孩子,適應力很好,無可挑剔,但無論如何,悲傷仍然無可避免,如影隨形。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笑容謹慎了些,眼神裡多了畏懼,害怕身邊還有什麼會被奪走。
所以,現在要如何是好?
「當然就是,」他決定,「回電給奧麗維亞。」看看究竟搞什麼鬼。
這方法既合理又荒謬。他以為能有什麼結果?他最先聽到的,會不會是太太急促的呼吸聲,還有一旁男人的笑聲?還是他以為奧麗維亞會用平常熱情的語調回話?接著他是不是要說:「嗨,甜心,汽車旅館是怎麼一回事?」他心裡早就沒把房間看成旅館,而是間陰暗、隱密的汽車旅館;多了「汽車」二字,旅館的意義就全然不同。再來是不是要問:「白金色假髮,還有一頭藍黑色頭髮、帶著奸笑的男人又作何解釋?」
聽起來很不對勁。
麥特任自己胡思亂想。這一切一定會有合理解釋,也許他現在想不到,但並不表示沒有。麥特記得電視上播過的魔術特別節目。看著魔術師變戲法時,你可能一時參不透其中的機關,可是一旦公布答案,你就會納悶自己剛開始怎麼會糊塗到看不出所以然。這件事或許就是如此。
眼看別無選擇,麥特決定回電。
他早已將奧麗維亞的號碼設為第一組快速撥號。他按下按鍵,握住手機。電話聲響起。他看著窗外,眼前是紐華克市鎮。他對這個城市一直又愛又恨。這裡潛力十足、充滿活力,但大多時候眼底所見盡是令人搖頭、殘敗破落的景象。因著某些原因,麥特回想起達夫來探監的那一天。達夫嚎啕大哭,臉頰漲紅,像個孩子一樣。麥特只能看著他,無話可說。
鈴聲響了六次,便轉到語音信箱。他太太熱力十足的聲音那麼熟悉,那麼……唯他專屬,讓他揪心。他耐心等著奧麗維亞說完問候語,之後「嗶」一聲。
「嘿,是我,」他說。麥特聽得出來自己語調僵硬,極力想保持自然。「有時間撥個電話給我好嗎?」他停在那裡。通常他會隨口說句「愛妳」做結,但這次他直接掛上電話,少了平常自然而出的甜言蜜語。
他仍看著窗外。牢獄生活最讓他深刻體會的,並非殘酷或厭惡;正好相反,這些殘酷或厭惡往往成了常態。一段時日後,麥特愈來愈喜歡亞利安國度的哥兒們,其實,他喜歡的是跟他們在一起的感覺。那是種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怪異衍生物――存活至上。為了存活,心智會自我扭曲,任何事都可以變得正常。麥特想到這點,停頓不語。
他想起奧麗維亞的笑容,那笑容帶他遠離這一切。此刻他懷疑,那笑容是真是假,會不會只是另一個殘酷的幻象,某種笑裡藏刀的東西。
接著,麥特做了件相當奇怪的事。
他把照相手機拿在面前,伸長手臂,拍了張自己的照片。他沒有微笑,只是看著鏡頭。此刻,小小螢幕上出現他的照片。他看著自己的臉,卻不確定眼前為何物。
他按下奧麗維亞的號碼,把照片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