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aking of an Ordinary Woman
作者 | 江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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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俗女養成記:1.台南傳統家庭故事。2.70年代的台灣教育現場。3.6年級生女人的成長回憶。理直氣壯的普普通通寫給六年級女孩的情書。那些唱過的歌,做過的夢,愛過的人⋯⋯終 |
作者 | 江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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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俗女養成記:1.台南傳統家庭故事。2.70年代的台灣教育現場。3.6年級生女人的成長回憶。理直氣壯的普普通通寫給六年級女孩的情書。那些唱過的歌,做過的夢,愛過的人⋯⋯終 |
內容簡介 1. 台南傳統家庭故事。 2. 70年代的台灣教育現場。 3. 6年級生女人的成長回憶。 理直氣壯的普普通通 寫給六年級女孩的情書。 那些唱過的歌,做過的夢,愛過的人⋯⋯ 終究抵不住鬼眼滄桑, 優秀又好命的女人藍圖,長成了的沒讓我們容易多少, 長不成的那些顯然這輩子不干我們的事。 和台灣十大建設差不多時間出生,和台灣經濟一起長出來的六年級女孩啊, 蹣跚跨步之初,生命藍圖臨摹著淑女形象, 不料潮流與時代正在改寫「好家教」的定義, 六年級女人繼承的輪廓正在式微, 於是,她們聰明伶俐,卻聽從爸媽和老師說的話; 照顧好自己的功課,又主動幫忙家務; 待人溫文可親,自己則堅毅果敢; 長大後擁有一份穩當的工作,同時經營著一個齊備的婚姻; 最好玲瓏剔透但又福厚德潤; 懂得追趕新時代的先進也能體貼舊觀念的徬徨。 一位台南傳統中藥店家庭養成的六年級女人,回首那些發生在自身的,關於愛、婚姻、尊卑倫常等等教養,以及人情世故的纏綿、顧盼,曾經孵育自己的暖房,如何化作無形的結界,在長成後的每個當下牽牽絆絆,讓人進退之間不免輕嘆,每個懂得底下卻也換來一番風景。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江鵝六年級生,輔仁大學德文系畢業,是住在淡水的台南鄉下人。人生第一專長是在快門瞬間眨眼,第二專長是打包行李,其餘普通。養貓,做肥皂,目前處於「停下來想一想」的人生階段。著有《高跟鞋與蘑菇頭》,與另一個OL小芳閒聊上班心情,其餘的生活瑣碎寫在臉書粉絲頁「可對人言的二三事」www.facebook.com things.to.be.talked.about
產品目錄 〔俗女lesson 1.〕 不要嫁惦的 滿仔家的菜包 媽媽的早齋 中藥房裡的跟屁蟲 中藥房的下午茶 來去呷一碗麵 〔俗女lesson 2.〕 香蕉緊來呷呷咧 阿嬤在浴室裡開的課 查某人嘛有自己的願望 學校裡的公共電話 去隔壁冊局買⼀一塊墊板 〔俗女lesson 3.〕 買一縷幼麵 午後的一人實驗 這會槍殺你知嘸知 說國語⽐比較⾼高級 學鋼琴 〔俗女lesson 4.〕 亮起來的房間 只有保存,沒有期限 菜瓜太冷 錢是省出來的 愛拼才會贏 〔俗女lesson 5.〕 窗台上的花布 藥油保心安 妳為什麼那麼平靜? 叫阿姨 恁老母 菜包裡的紅豆
書名 / | 俗女養成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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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江鵝 |
簡介 / | 俗女養成記:1.台南傳統家庭故事。2.70年代的台灣教育現場。3.6年級生女人的成長回憶。理直氣壯的普普通通寫給六年級女孩的情書。那些唱過的歌,做過的夢,愛過的人⋯⋯終 |
出版社 /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2136829 |
ISBN10 / | 9862136820 |
EAN / | 9789862136829 |
誠品26碼 / | 2681284606003 |
頁數 / | 208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推薦序】棉裡藏針/黃麗群(作家)
你可能不認識江鵝,也可能懷疑這個看起來飛禽走獸的筆名沒問題嗎?⋯⋯然而江鵝真的會寫。
所謂的「會寫」意思是,她不管寫什麼,似乎都自成一派天圓地方星羅棋布的格局,江鵝的文字跟人一樣,簡潔而頎長,開闊而清潔。寫一碗紅豆湯,寫一丸漢藥,寫一塊墊板,寫水銀瀉地的夏日午後,再小再瑣碎,都能是「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
她的警句有時簡直是開口就噴一把匕首:「讓女人認知現實,這是濟世。」「『乖』分成兩種,『自然乖』和『用力乖』⋯⋯『自然乖』在長輩眼裡只能算及格,做人要想拿高分,全靠「用力乖」。」「家庭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是大人帶著孩子一起應付時代的荒謬。」然而我們又說好春不在繁枝,文字的好處練得出來,其餘令人歡喜讚歎之處卻學不來,例如那種胡鬧中見真肅的黑色幽默,以及她顯然花費許多時間力氣,不斷與環境拉扯調校出來的平衡感,那平衡表面非常安穩,其實卻是時時警醒又危危顫顫的生活姿勢,像一枚法相莊嚴卻以荒唐角度懸落在崖邊的奇石。
江鵝前半生是在職場練出三頭六臂的城市OL,並不以寫作為務,可能連業餘參與都很少,但在如今這個新的傳播環境,這些毫不妨礙她的天份出彩。儘管可能會被大多數讀者視為無來歷的素人,但我很確定這隻野生自來鵝(到底為什麼要自稱鵝!)並不輸正途功名出身有產銷履歷認證的有機鵝⋯⋯在這書裡她寫我們三四十歲人的時代記憶,寫家常飲食,寫台南,寫阿嬤阿公,寫六年級女生的妥協而唐突,其實都是寫過的事,但經過她的手偏偏就多那一點棉裡藏針俐落痛癢。如果你對這類寫作曾有拿腔拿調自溺自戀自憐的印象,那麼就非常宜於讀讀這本書,可明眼目,清心腸,健精神:這個中藥房的小孫女果然得到藥家真傳。
【序】普通女人
季節對的時候,在超市裡面能買到進口酪梨,比台灣的小一點皺一點,味道也濃厚一點,我很喜歡。幾年前靈機一動,想到可以把酪梨籽種起來,將來結果就有得吃,不必枯等超市供貨,於是我按著網路搜尋來的步驟,充滿愛心與期待地為酪梨籽插上竹籤泡水,日日換水照看。兩個多月過去,嫩枝翠芽地到了該種盆的時候,我又上網查詢種植教學,卻意外發現一個事實:這樣種出來的酪梨樹不會結果。
那我豈不是白忙一場?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不會結果,我絕不會花那些工夫,問題是枝幹已經長出來了,雖然細弱,卻是它勤勤勉勉花了許多時間,從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裡,按著生命的設定,奮力冒出來的。理智叫我趁早丟了那株酪梨苗省事,但情感上卻好像看見另一個自己,一條落在普世期盼值之外的生命,霎時間感慨起來,臨時換了主意找來土和盆,給了它一條前途未卜的活路。
我們這一批和十大建設差不多時間出生,和台灣經濟一起從塵裡土裡乒乒乓乓長出來的女孩,應該要養成的樣子都差不多。要聰明伶俐卻聽從爸媽和老師說的話;照顧好自己的功課並且主動幫忙家務;待人溫文可親自己卻堅毅果敢;從事一份穩當的工作並且經營一個齊備的婚姻;最好玲瓏剔透卻又福厚德潤;懂得追趕新時代的先進也能體貼舊觀念的徬徨。大部分的人,像期待每一棵隨手種下的酪梨樹都能豐收結果似的,期待這些女孩都將理所當然成為優秀又好命的女人,和大家一樣。
結果當然是每一個女孩最終都長成不夠圓滿的女人,沒有一個一樣。一樣的只有我們經常覺得自己作為女人,總有哪裡不夠成材,對父母,對家庭,對子宮卵巢,對自己,人前或人後,自願或受迫,總有我們抱歉的對象。這個事實說出來有點荒謬,活在其中不是那麼容易察覺,但是一旦認真想起來卻再也無法回頭。
前年我開始長出白髮,不多,就是在整片黑髮裡面夾雜著幾根,剛好讓人一看覺得「啊,這人有白頭髮了」的少少量。一開始我還認認真真地拔,不喜歡那些白色的髮絲,忽然從整片黑色裡面冒出頭來,隱約招搖著沒名沒分的突兀。拔了幾次發現左支右絀,歪著腰對鏡翻找大半天,站直以後梳子一撥又滑出來三四根,頭髮要白不是我可以攔阻的態勢,要白就白吧,放棄努力以後反而覺得它們長得慢些。
那張優秀又好命的女人藍圖,我勉力跟著長了大半輩子的,我看也就這樣算了,長成了的部份沒讓我容易多少,長不成的那些顯然這輩子就不干我的事。兩年前我還常常盼著,有人可以在生活裡告訴我「沒關係」,不料盼著盼著倒是發現,有什麼好講的,本來就沒關係。六十幾年次出生的女孩,長成一個現在隨處可見的六年級女性,無論是聽著別人的話還是自己摸著路走來,都是貨真價實地花了半輩子,活成如今這樣一個和大家一樣,既成材又不成材的普通女人。
年過四十開始讚許自己普通得理直氣壯,這一點我倒要歸到成材的那一邊去。
【內文試閱】中藥房的下午茶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是點心時間。大人也知道再隔一陣就是晚餐,但是做著耗費體力的工作,有時候會忽然「青狂食夭」,不吃不行。
忙的話就吃麵包,或是媽媽中午放進大同電鍋燜煮的紅豆湯綠豆湯。我們家的紅豆湯其實沒有湯,只是一大鍋極甜的軟紅豆,吃的時候舀進碗裡,自己兌冷開水調整甜度,才變成湯。好處是兌完開水以後,剛煮好的紅豆不會太燙,或冰過的也不會太冰,很適合入口;壞處是,我永遠覺得外面賣的紅豆湯比較好喝。最開心的是媽媽一早買菜時就在市場買了「粉料仔」,放在冰箱給我們下午當作消暑點心。粉料仔是樹薯粉或地瓜粉做的QQ小粒粒,本來是透明白色,商人加各種色素染得紅紅黃黃,製成各種形體,細圓粒的方粒的長條的都買一點,加入一些愛玉丁、仙草條、粉粿,放在二號砂糖熬出來的糖水裡,冰涼來吃,夏天午後很受歡迎。我現在很想念粉料仔的時候,就去叫一碗八寶冰,半冰加冷開水,而且要挑不趕流行不用黑糖水的店家,那才是我的古早味。
爸爸吃甜食容易溢赤酸,胃食道逆流似乎是沈默打拚的男性常見的國民症狀,而且肚子餓的時候,終究還是鹹點比較撫慰人心,蒜頭拌麵線是最容易做的一道,麵線燙好以後拌入拍碎的蒜瓣和一匙豬油就行了,我跟在阿嬤和媽媽身邊看了幾次就學會。有時候爸爸忙得不可開交,吩咐我:「去叫媽媽給我撒一碗幼麵,順續問看阿公阿嬤咁欲呷。」下午點心這種東西很少只煮一碗,我曾經真的只煮一碗,結果被所有路過的大人念:「續不免問別人咁欲呷膩!」直到我臭頭為止。正確做法是在家裡前前後後逐一問過,阿公要不要吃麵線,阿嬤要不要吃麵線,媽媽要不要吃麵線,收集好訂單,才一次煮好全部,分端給各人。大人常常怕我會忘記,會叮嚀我先「去店口/後壁問看怹咁欲呷」,因為每個人都賣力在工作,不該有誰的肚子失照顧。
阿嬤心血來潮的時候,會以「顧胃」的名目燉湯給爸爸喝。為了以形補形,全家陪爸爸吃了不少豬肚燉淮山,淮山就是曬乾的白色山藥,沒有特別的味道,燉久以後鬆軟開來,配著切成條狀的豬肚,並不難吃。蘆薈燉排骨就很怪,生蘆薈切開來有一股狐臭味,燉過以後味道溶進湯裡,吞下去以後還有酸澀的後味,大概是那層綠色外皮的緣故。明明飄著油花看起來很爽口的排骨湯,喝起來卻不是大腦能認知的排骨湯味道。依照慣例,我在湯煮好以後,依阿嬤吩咐去問前面後面的大人要不要也來一碗,不明就裡的大人們紛紛說好,但是續碗的只有爸爸,因為阿嬤說是特地煮給他顧胃的,叫他要多吃點。
印象中蘆薈燉排骨也就吃過那麼一次,爸爸吃到後來滿臉憂悶,問阿嬤這一招誰教的,怎麼這麼難吃,阿嬤既懊惱又困惑,說是聽菜市仔矮仔明在講,哪個村什麼庄的誰誰誰就是用蘆薈燉排骨吃好胃病的,「我想講厝裡種這多蘆薈便便哪,啊知影會這歹呷」,她喃喃檢討幾個烹煮程序,是不是沒去皮,還是沒汆燙,而其實那個治好胃病的誰誰誰,究竟在哪個村什麼庄根本沒有人知道,即使有心也無從諮詢。我半輩子以來一直很好奇,被菜市場傳言耽誤的人,和從菜市場傳言得利的人,究竟哪一種比較多。
雖然家裡就是賣補藥的,卻很少吃什麼厲害的補湯,鄉下人往往「賣瓷的吃矻」,意思是賣瓷器的人家反而用缺角的碗盤當餐具,因為完整的要用來賣錢。家裡偶爾會吃的補,也只是拿一包一百塊的加味四物來燉雞,爸爸對他的四物加味配方很自豪,說這個已經「足補足香」。我也喜歡偶爾吃一次四物雞,藥鋪裡的小孩不怕藥味,雖然黑嚕嚕一碗,但是裡面加了蜜芪蜜草,還有燉過的雞皮雞肉香,湯汁喝起來甜甜滑滑潤潤,小孩子說不出道理,只知道很滿足,這大概是世人老愛拿雞湯撫慰身心的原因。
能夠吃到這種藥鋪版的下午茶,通常拜阿嬤心血來潮所賜,可能那幾天她覺得自己,或是哪個家庭成員氣有點虛,就會上市場買雞回來燉。阿嬤對食物充滿熱情,也樂於用食物和家人分享她的熱情,如果我不是和阿嬤同住,會漏失很多口福。爸爸和媽媽都是口慾簡單的老實人,阿嬤老到不碰廚房以後,這種機會就少了。去年冬至我正好回老家,媽媽居然想到要拿加味四物做湯底,煮了一個藥膳蔬菜鍋,說是人客整天都來帖補,「咱家己無補親像不對咧」,算我賺到。
亮起來的房間
逢年過節和寒暑假特別令人期待,因為叔伯姑姑們會帶著小孩回老家來,餐桌上會多出好吃的菜,堂表兄姐弟妹也會與我分享他們的旅行零食,平常被規定得死死的作息,因為家裡有其他人出現,難免受到影響,可以堂而皇之地晚睡看電視,做了什麼壞事,爸爸媽媽也會因為牽涉到別人的小孩,罰得輕一些。不過,最讓我感覺鬆一口氣的是,平常那些黑暗的房間,終於可以亮起來。
老家有許多房間,阿公蓋房子的時候,分配了許多生活空間給各個子女,大家一路各自成家,往外發展以後,空房間漸漸多了起來。好處是躲大人的時候很方便,一樓二樓上下前後都有地方可以躲,壞處是,到了晚上,暗的地方永遠比亮的地方多。大人為了省電,不許我四處開燈,我只好在腦袋裡想像自己擁有各種防禦魔鬼的絕技,才有勇氣獨自走進陷入黑暗裡的二樓房間,去做功課,並且入睡。
有人能一起來點亮二樓的燈真是太好了,老房子平常無精打采,終於能盼到幾天燈火通明的日子,連空氣也振奮起來。阿公和阿嬤當然開心,會特別上二樓來看看棉被夠不夠蓋,需不需要多搬一台電扇,要不要點蚊香。尤其是阿嬤,我感覺得到她的快樂。
年紀還小不必負擔工作責任的我,和年紀大了可以隨意翹班的阿嬤,共享的日常比任何家庭成員都多。每一天,我聽她抱怨姑姑的婆家不夠慷慨,擔憂大伯的營收,苦惱該怎麼安排叔叔的人生。她煩惱,我也憂愁;她憤怒,我也不平。所以當她的臉忽然亮光彩、步伐特別有勁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所掛念的子女們回家來,令她異於平常地快樂,就好像腳踏車的輪胎,平常跑起來穩穩當當的,也沒什麼不妥,但是忽然充飽氣的那一陣,轉動起來特別有氣勢。
每一次假期結束,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老家恢復原來的平靜,我和阿嬤又成為彼此相伴的老搭檔。後院曬著客用棉被和枕頭,等著烈日消毒過後要收回被櫥。被櫥就在二樓那些難得點燈的房間,曬好的棉被混雜著舊棉絮和陽光的氣味,對摺再三摺,一床一床疊進櫥底,被單上張牙舞爪的紅豔花朵,被收服在方形長條裡,一款壓著一款,最後放上繡有鴛鴦水鴨滾著荷葉邊的枕頭,闔上櫃門,繼續用霉味收藏心底的盼望。
我曾經以為,阿嬤的盼望也是我的盼望。她盼望家人回到身邊,有人陪她說體己話垃圾話,而我盼望的是新鮮的生命力。這兩件事往往同時發生,讓我誤以為是同一件,以為為她帶來快樂的家人,也是為我帶來快樂的家人。相聚太美好,便顯得平日的生活像是次要的、無聊的、暫時的等待。我和阿嬤一起期待著團聚的美好,盼望等待能夠趕快過去,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平日生活的一部分。
表弟們和弟弟都長到可以追逐爭吵的歲數以後,玩在一起難免有事端。有一次,我眼看阿嬤對於頑皮鬧事的表弟沒有意見,卻對同樣頑皮鬧事的弟弟予以責怪,覺得很不公平,於是開口問她為什麼。阿嬤破口大罵,說我大漢了,敢黑白講話了,居然指責她。阿嬤的怒氣令我手足無措,但是我瞥見避開阿嬤視角站在廚房的媽媽,臉上的表情很微妙,像笑又不是笑。這才意外地發現,媽媽其實偷偷在同意我做了這樣違逆長上的事,原來我為弟弟出了一口氣,也同時為媽媽順了一口氣。我自此開始意識到,我和阿嬤一起盼望著的「家人」,其實是我的「親戚」,除了阿公阿嬤之外,安靜的爸爸媽媽,和需要保護的弟弟,才是我的「家人」。
阿嬤生我的氣生了很久,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挑戰她的權威,爸爸不得不出面處罰我,罪名是沒大沒小。但事實上,當時已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我,挾著他們慣出來的長孫女的驕氣,乘著青春期的敏感,開始懷疑這個家庭試圖植入到我身上的家庭觀。一直以來,阿公和阿嬤都物以稀為貴地,抱持著「人以罕見為親厚」的態度,雖然我因為機靈又狗腿,向來都在他們親厚的圈圈裡,但是忽然明白自己的父母是親厚圈外的無聲人,令我非常不安。
深厚的感情基礎讓我和阿嬤終究恢復良好的祖孫關係,心裡即使明白對方的愛在某些方面會有界限,並不妨礙彼此在其他方面互相付出。家人之間的愛沒辦法非黑即白,相互依存就是同時損耗又修補著。我仍然是最懂她腰痠腿痛的人,她也還是我閃避父母威權時的避風港,我們仍舊一起翻著月曆,期待假期和年節的團聚。只是她抱著一樣的盼望往老裡活,而我逐年地驗證,她的失望來自於把親厚寄望在長距離之外。令她感到滿足的家族團聚越來越短,次數越來越少,直到她離世。多年以後,我為她感慨沒有更珍惜身邊的人,讓身邊的人感到安慰,並且讓自己活在更容易獲得的滿足裡,直到來不及。
人世原來是重逢的少,別離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