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s Polis Potatismos
作者 | Maj Sjöwall/ Per Wahlöö |
---|---|
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馬丁.貝克刑事檔案 6: 薩伏大飯店:馬爾摩,瑞典第三大城,濱臨松德海峽,與哥本哈根隔海相望。七月,一個溫暖的夏夜裡,火車總站旁的薩伏大飯店裡,一場晚宴正在進行,席 |
作者 | Maj Sjöwall/ Per Wahlöö |
---|---|
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馬丁.貝克刑事檔案 6: 薩伏大飯店:馬爾摩,瑞典第三大城,濱臨松德海峽,與哥本哈根隔海相望。七月,一個溫暖的夏夜裡,火車總站旁的薩伏大飯店裡,一場晚宴正在進行,席 |
內容簡介 馬爾摩,瑞典第三大城,濱臨松德海峽,與哥本哈根隔海相望。七月,一個溫暖的夏夜裡,火車總站旁的薩伏大飯店裡,一場晚宴正在進行,席間賓客杯觥交錯,衣香鬢影。 就在宴會主人致詞時,一名男子步伐和緩地踏進宴會廳,從背後朝他開出一槍,這名富商應聲癱倒,眾人驚駭之際,殺手從容轉身跳出窗外,旋即逃逸無蹤。 中年富商的名氣響徹全瑞典,究竟是誰想取他的性命? 是他在商場因利益糾葛與對手結怨,因而埋下殺機? 還是席間親信為奪公司經營權,染指富商的年輕嬌妻,因而買凶殺人? 富商的背景和財富來源為何?警界高層為何暗地施壓要儘速偵破本案? 接獲指示,南下馬爾摩協助當地警方辦案的馬丁・貝克,這回要如何與遠在六百公里外的斯德哥爾摩的柯柏與剛瓦德・拉森合作,串聯線索,釐清謎團的方向? 看似一念之間的決定,也許動機早已長久累積內心;而過眼須臾的謹慎,也可能是讓真相得以大白的重要關鍵。當社會公義已不存在,或許,所謂的「行凶」,也只是一個渺小、絕望的力量最後的反擊…… ★ 暢銷全球半世紀,系列銷量突破千萬冊,開創北歐犯罪小說風潮之始祖。 ★ 俐落流暢,影像感十足,跳脫古典推理窠臼,寫實反映社會及深層人性。 ★ 國際中文版全新修訂,推理經典傑作重現,犯罪推理迷及影劇愛好者必讀。
作者介紹 麥伊・荷瓦兒 & 培爾・法勒瑞典作家,創作二人組。荷瓦兒與法勒的合作始於兩人於一九六二年偶然相識,法勒當時已是小有名氣的新聞記者,荷瓦兒亦從事相關工作。在共同創作「馬丁・貝克刑事檔案」系列小說之初,兩人便決定以十本、而且也只寫十本作為完整概念的呈現。「馬丁・貝克刑事檔案」系列十部作品的情節各自獨立,但又有巧妙牽繫;各作皆為三十章,由兩人各自撰寫一章、彼此相互接續的方式進行,當中的結合及轉折可謂天衣無縫。荷瓦兒與法勒這段獨特的共同創作關係,在一九七五年法勒因胰臟問題病逝而告終,但這對獨特的創作搭檔在這十三年裡的無間合作,已為後世完整留下一系列堪稱經典與傳奇的推理傑作。許瓊瑩台北人,台灣大學圖書館學系畢,美國芝加哥De Paul大學電腦學碩士。譯有《大眠》、《Y的悲劇》、《暹羅連體人的祕密》、《多尾貓》等多部推理名作。
產品目錄 ・編者的話 ・導讀—死了一個富商之後——關於《薩伏大飯店》 ・馬爾摩城區圖 ・薩伏大飯店
書名 / | 馬丁.貝克刑事檔案 6: 薩伏大飯店 |
---|---|
作者 / | Maj Sjöwall Per Wahlöö |
簡介 / | 馬丁.貝克刑事檔案 6: 薩伏大飯店:馬爾摩,瑞典第三大城,濱臨松德海峽,與哥本哈根隔海相望。七月,一個溫暖的夏夜裡,火車總站旁的薩伏大飯店裡,一場晚宴正在進行,席 |
出版社 /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3597933 |
ISBN10 / | 9863597937 |
EAN / | 9789863597933 |
誠品26碼 / | 2681875065004 |
頁數 / | 376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就在這一瞬間,男子小心瞄準,對著演講者的頭部射出一槍。
子彈正好擊中演講者的左耳後方,他朝前倒向桌子,
左臉頰陷進疊在法式烘魚旁的那圈馬鈴薯泥裡。
他動了一下,「噢,好痛!」
死人通常是不會抱怨的,再說,他看起來甚至沒有流血。
導讀 : 死了一個富商之後——關於《薩伏大飯店》
第一次接觸到馬丁.貝克刑事檔案系列是在二○○七年。十三年前的北京社會寬容度高,可以看見大量譯介的外國出版品,全球重要的思想家、文學家、冒險家、科學家、歷史學家、經濟學者、怪誕藝術家的作品呈現在社會大眾面前,眾聲喧嘩。
當時我對《馬丁.貝克刑事檔案》系列並不特別喜歡,直到自己嘗試寫偵探小說,我才對這一對嚮往共產社會的「革命夫妻」作者有了不同的看法。我走了好長一段路後,才體會到保持遠離奇技淫巧、單純寫好一個言之有物的故事有多麼不容易。無疑,從這點看去,麥伊‧荷瓦兒與培爾‧法勒是絕對優秀的拍檔。
孕育兩位小說家寫作的斯堪的納維亞有長長的冬季,以及雨水間歇的季節。冬天,大雪冰封,一切都埋在霜雪之下,森林和植被像是撒上了細細的糖霜,大地白茫茫一片真乾淨。然而它的玄機就在這看上去的「真乾淨」裡。瑞典一千萬人口分布在相當於台灣十二點五倍的土地上,人若不是在城裡,就是在市郊或曠野,躲在自己的小屋裡,人跟人之間的距離遠。尤其冬天來臨,天寒地凍,人們也沒那麼頻繁打交道,人心密度沒那麼高,也沒必要那麼緊密。
整個北歐社會的氣息大抵就是這樣閒適,沒什麼好急的,社會節奏不著急。
這對革命拍檔作者寫作之際,正逢世界反叛文化流行的年代。越戰、石油危機、毛主義者、格瓦拉、學運、搖滾樂、披頭四……世界兩極化,最潮的年輕人吸大麻,唱誦自己譜寫、高舉和平與性愛拯救世界的歌曲,駕著破車到第三世界旅行,他們相信將愛和音樂注入暴力體內,能夠消弭邪惡。戰後嬰兒潮一代的年輕人風華正茂,那時剛好遇上資本轉型,資金高度累積向全球溢出,建立起一套全球工業生產鏈條,於此同時,國內工業轉型,失業率上升,貧富懸殊。民主帝國主義不斷以壓榨第三世界獲取權力和資源。年輕人天真地相信,通行幾個世紀的皇權和資本就是邪惡。他們還沒意識到,無關任何主義,埋藏人心裡無止盡的貪婪才是邪惡的源頭,而邪惡的集成不在資本主義、也不在共產主義,而是在人心裡面,在所有官僚系統當中。
《馬丁.貝克刑事檔案》全系列作品就是在這樣的世代背景下寫就的。
這本《薩伏大飯店》微言大意也是如此。一個穿梭在全球邪惡鏈條中、不知滿足的骯髒商人,在馬爾摩市當時最豪華的飯店內突然遭人槍殺。馬丁.貝克.貝克是瑞典國家凶殺組的頭頭,平常在斯德哥爾摩市,一旦哪裡發生命案,他就受警政署命令,前往全國各地協助辦案。在他們的辦案過程中,我們不時看到官僚系統的顢頇和無效率。系統裡圈養了極其愚笨、混吃等死、剛愎自用的人,也有大隱隱於朝的聰明官僚,和有血有肉、無可奈何的基層警察。馬丁.貝克本身對政治的憎恨,也可看出一些端倪。作者拍檔可能只是天真的理想主義者。
二戰後,過去無所不能的神探消失了。隨著組織更扁平,權力更分散,教育更普及,平等概念深入人心,十九世紀末風行一時的神探此時大部分已轉型成了更平庸的普通人。荷瓦兒與法勒的筆下沒有超人,他們不相信世上有完人,在個人主義當紅的一九六○年代,這對理想主義作者讓神探走下神壇並不稀奇,全球許多偵探小說家都這麼做,然而荷瓦兒與法勒創造出「警探團隊」的模式卻顯得早熟。但他們可不是共產黨創作的「偉光正」人民警察形象。十本作品,讀者一路讀來會見到瑞典警政官僚的浮世繪,就像水滸反映了大宋,馬丁.貝克的團隊也體現了人在現代社會機器裡的困境。
《薩伏大飯店》裡的死者帕姆葛倫,一位背景複雜的商人,並不是馬丁.貝克喜歡的人。馬丁.貝克甚至厭惡這種人。但他是警察,他唯一的任務就是破案。他從來沒有把「正義」掛在嘴上。他偶爾能站在死者立場,理解死者生前是什麼樣的人,感受曾經溫熱的呼吸。但對生命的價值、世上是否存在正義,他總是漠然。生活就是前進,前進,堅持不懈地前進而已。
他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對抗,而是默默在體制內當一個有效的零件。像他這樣的平凡人,連婚姻束縛都難以掙脫,更別說追求什麼更高層次的東西。但馬丁.貝克並未消極面對工作,而是在體制內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狀態。
馬丁.貝克生活說來平庸,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大叔,不像挪威尤.奈斯博筆下的哈利警探那麼頹廢、迷人。他比哈利清醒,也比井口清兵衛運氣來得好。馬丁.貝克喝酒都會注意不誤事,而且剛當警察,瑞典的動盪時代也就結束了,沒再遇上革命。
那他為什麼是「主角」?
每座森林都有頂級捕食者。馬丁.貝克就是。做為國家凶殺組的頭頭,偵辦刑事命案的全國第一把交椅,別看他平庸,也沒什麼幽默感,但在辦案中,眼明手快、最沉得住氣,一下就能抓到關鍵的人往往就是他。研判整體狀況,探求規律,找到異常,刺探可疑,揭破謊言,聯接犯案動機和手段,然後,如果幸運,就會順理成章地破案。他從不急躁,辦案四平八穩。
討厭飛行和坐地鐵,討厭人群。晚上回家後會躲避去做模型船,避開和太太的相處。在現代社會下,這位拘謹的警政高層,同樣是孤獨的男人,完全不用是硬漢派。
依照我接觸到的人群,偵探小說有兩大主流讀者,一是尋求邏輯思維刺激,一是尋求特定的文學趣味。前一種喜歡這類作品的「推理性」,不在乎文學質地。他們讀的是精心設計過的推理小說,探長的推理邏輯思維。後一種讀者懶得去管邏輯,他們在乎的是人物故事,對偵探小說裡的辦案冒險感到有趣,對書中人物居然和自己有一樣的境遇感到安慰。喜歡孤獨的人,讀到孤獨;生活不幸的人,讀到別人的不幸;憤世的人,在破案後快慰。這是一種情感的相映,存在感的慰藉。
馬丁.貝克的臉瘦長,前額寬大,下顎堅毅。鼻子短而挺,嘴很薄,嘴角相聚很遠,微笑時會露出牙齒。沒有白頭髮,髮往後梳,灰藍眼睛,透露出柔和,清澈、冷靜的眼神。這就是他的基本樣貌。而經常出現在團隊裡的警探們呢?
第一位是米蘭德,他面相陰鬱,有個高大、醜陋的老婆,私人嗜好是躲在鄉下劈材。米蘭德沒什麼幽默感,講話精簡而無趣。「沒有出色的點子,也沒有突發奇想。」他是斯德哥爾摩制暴組的偵查員,最與眾不同之處,就是具備全瑞典警界最可靠的記憶力,能記得在職三十年間聽過的所有名字、日期、事件和相關內容,很可能是少數能對帕姆葛倫這樁奇案提供建設性意見的人。
剛瓦德.拉森是刑事組副組長,資深警察,他說話有街頭式的油滑腔調,長得人高馬大,金髮碧眼。但其實拉森出身富貴人家,一身逆反心理,但內心黑白分明。這一集裡,他靠著自己的出身,去調查富豪家庭,果然有所斬獲。
柯柏是馬丁.貝克工作上關係最緊密的同事。他雖然胖,卻是除馬丁.貝克之外,頭腦最清晰、也最積極的警察。柯柏很會享受生活,是那種精力旺盛的少壯派精英,充滿馬丁.貝克逐漸失去的荷爾蒙。
我最喜歡的是經常出現、喜感十足的兩名巡警,克里斯森和卡凡特。他們在不同案件裡經常出包,是天兵型的警界魯蛇。他們經常躲著事,專找沒什麼人的地方巡邏。但正因為偏僻,歹徒往往都選這種路線逃亡,因而他們也往往會遇上不少事。
馬丁.貝克.貝克探案最有意思的正是這些人物栩栩如生的形象。讀完後,我有一種捨不得跟他們告別的心理。
至於這些探案究竟是否有兩位作者在政治上的訴求,老實說,我覺得不甚明顯。《薩伏大飯店》裡,富商遭人殺害,這個故事本該是最合適控訴資本主義的,但我認為作者含蓄地隱藏了企圖,維持了偵探小說最重要的探案趣味。
撰文——譚端
托托,偵探書屋前探長,現居家寫小說。
內文 : 1.
日間的天氣燠熱鬱悶,沒有一點風,先前曾有一陣薄霧,但此時天高氣爽,雲色也從粉紅轉成灰藍。紅紅的一輪太陽,很快就要消失在文島後方。晚風開始拂動明鏡般的松德海峽,給馬爾摩帶來絲絲清爽的感覺。陣陣微風夾帶著腐朽的垃圾和海草的異味,這些東西被沖上里泊斯柏格海灘,也經由港口流進運河。
這個城市和瑞典其他地方截然不同,一大原因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相較於與夜半太陽的距離,馬爾摩可能與羅馬更為接近,而且丹麥海岸的燈光,就在它的地平線上閃爍。即便此地並不少見積雪泥濘、多風的冬天,但漫長而溫暖的夏日更是常事,而且,處處可聞夜鶯歌聲,和從各個廣闊公園裡的茂密草木傳來的香氣。
這正是一九六九年七月初那個舒適夏夜的景象。而且,這靜謐的夜裡不見多少人跡。放眼所及,遊客數量不至於多到引人注目──此地向來如此。至於那些到處遊蕩,骯髒邋遢的大麻菸鬼,只見第一波抵達,之後不會更多了,因為這種人多半最遠不會走出哥本哈根的範圍。
甚至,連坐落在海港近旁火車站對面的那家大旅館也相當安靜。幾名外國商人正在櫃台旁討論訂房事宜。管衣帽寄存的服務生坐在衣帽間的一排排外套當中,專心地讀著一本經典小說。燈光昏暗的酒吧裡,只有幾個低聲交談的常客,和一名穿著雪白外套的酒保。
大廳右側那間寬闊的十八世紀餐廳,雖然氣氛比較活絡,但其實也沒有熱鬧多少。幾張有人入座的桌位多半是單人獨坐。鋼琴師正在休息。一名侍者站在通往廚房的兩扇推門前,雙手交握背後,若有所思地望著打開的大窗,或許正在遙想窗外不遠處的沙灘。
餐廳後方是一桌七人列席的晚宴,那群人穿著講究,神情莊重,有男有女,年齡不一。他們的桌上擺滿酒杯和佳餚,四周放著好幾個香檳冰桶。餐廳服務人員剛剛謹慎地退開,因為派對主人正要起身發表談話。
他是一個中上年紀的高大男人,穿著一身暗藍色的山東綢西裝,髮色鐵灰,膚色曬成極深的古銅色。他的言辭平穩而有技巧,聲調隨著微妙的幽默字句抑揚頓挫。其他六個人坐在桌邊靜靜看著他,其中只有一個人在抽菸。
從敞開的窗戶可以聽到過路的汽車聲,還有運河對面車站裡火車轉換軌道的聲響──那是北歐地區最大的火車調度場──偶爾還有一艘來自哥本哈根的船艇的粗啞船笛聲,以及某個女孩在運河畔某處不停的咯咯笑聲。
這就是七月那個溫暖的週三夜晚的情景,時間大約是晚上八點三十分。這裡用「大約」這個字眼是必要的,因為沒有人說得出事發當下的精確時間。但另一方面,要描述事發經過卻又相當容易。
一名男子從大門走進來,瞄了櫃台邊的外國商人和服務人員一眼。他越過衣帽間和酒吧外狹長的大廳,步伐和緩,平靜而堅決地走進餐廳。截至此刻,男子都沒有什麼引人注目之處。沒有人看他,他也沒有東張西望的舉動。
他經過哈蒙德電風琴、平台鋼琴,和排列著一盤盤美食的餐檯,繼續走過撐起天花板的兩根柱子。他以同樣堅決的姿態,直直走向角落的那場餐宴,派對主人此時正背對著他,站著講話。就在距離大約五步之遙時,男子的右手伸進外套口袋。席間一名女子抬眼看他,講話的主人也半轉頭,想知道是什麼讓她分了心。演講人朝趨近的男子快速而漠然地看了一眼,隨後又把頭轉向賓客,這些動作對他的談話沒有造成分毫干擾。就在這一瞬間,剛走進來的那名男子抽出一個底部有凹槽的長筒狀鐵藍色物件,仔細瞄準,對著演講者的頭部射出一槍。槍聲不大,聽起來更像是園遊會裡射擊攤上來福槍那種平和的噗嗤聲。
子彈正好擊中演講者左耳後方。他朝前倒向桌子,左臉陷進堆在法式烘魚旁的那圈馬鈴薯泥裡。
射擊者將凶器插進口袋後,旋即右轉,朝最近一扇打開的窗戶走了幾步,左腳踏上窗沿,縱身跳出低矮的窗子。他先是陷足窗外的花床,隨即躍上人行道,就此不見蹤影。
距離三扇窗戶之遙的那張桌位,有一名五十來歲的客人,正將一杯威士忌舉到嘴邊。他整個人霎時凍結,目瞪口呆,面前還攤著一本原先假裝在讀的書。
這個膚色黝黑、身著暗藍色山東綢西裝的男人還沒斷氣。
他動了一下,「啊!好痛。」
死人通常不會抱怨,再者,他看起來甚至沒有流血。
4.
馬丁.貝克對這件事完全不知情。
他在瓦斯貝加的南區警局辦公室裡,正在為一個截然不同的問題傷腦筋。他把椅子往後推,兩腿伸直,雙腳擱在拉出一半的底層抽屜上。他兩手深深插在長褲口袋,叼著一根剛點燃的佛羅里達牌香菸,菸上裝有濾嘴。他瞇著眼看向窗外,正在思考。
既然身為警政署凶殺組的長官,所以他大概是在思考南邊那件已經過了一週都還沒破案的斧頭殺人案,或是昨天在里達夫莢登河打撈到的那具無名女屍。
然而,實情並非如此。
他是在考慮該為當晚的一場派對買些什麼。
五月底時,馬丁.貝克在柯普曼街上找到一間兩房的公寓,就搬離了家中。他和英雅結婚已十八年,但兩人不合已經很久了。自從女兒英格麗在一月搬去和朋友合住後,他就開始和妻子討論分居事宜。起初她還抗議,但等到馬丁.貝克簽下租約,大勢已定時,她也就接受了。馬丁.貝克心想,英雅向來對十四歲的兒子洛夫比較偏心,或許這樣她反而高興,因為她從此便能和兒子獨處。
新居的房子很舒適,空間也夠大。他從巴卡莫森那個沉悶郊區的家中搬了幾樣東西過來。安置妥當後,他又買了幾樣必需品。然後,他突然心血來潮,魯莽地邀了三個最親近的好友來家裡吃晚飯。想想看,他的烹飪技術充其量也不過是做個白煮蛋和泡茶,所以說那是個魯莽的主意並不為過。現在,他發現自己真是太過衝動。他試著回想以前家中有客人來訪時,英雅都會準備些什麼,但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模糊想到一些大菜的影像,而那些菜色的煮法和用料,對他而言根本全然陌生。
馬丁.貝克又點了一根菸,他搞混了龍蝦比目魚排和蘆筍蟹肉菲力,想到頭都昏了,至於其他更複雜的普羅旺斯風牛排就更不用提。更糟糕的是,在未經周詳計劃就提出邀請時,其實還有一個細節沒顧及──他從沒見過有誰的胃口比即將大駕光臨的這三名客人還更如狼似虎。
和他工作關係最親近的萊納.柯柏是個美食家,也是大饕客;大家每回在午餐室都可以見證;此外,從柯柏的體格也看得出他對桌上佳餚的強烈興趣──甚至在約莫一年前肚子挨了一刀、留下醜陋的刀疤之後,還是改不了嘴饞的習性。葛恩.柯柏沒有她丈夫那種體格,但胃口也是不讓鬚眉。烏莎.托瑞爾從警察學校畢業之後,就被安插在風化小組,現在也是他的同事,她也是如假包換的大饕客。
他清楚記得,一年半前,當她男友──也是馬丁.貝克旗下最年輕的警探──在巴士上被開槍掃射乘客的兇手擊斃那時,她還相當瘦小。如今她已度過最難捱的時期,恢復了胃口,甚至變得有點豐滿。她的新陳代謝應該是很驚人的。
馬丁.貝克考慮是不是該請烏莎早點兒過來,這樣她就能幫忙,但隨即又打消了念頭。
外面傳來有人用大拳頭敲門的聲音,門隨即被打開,柯柏走了進來。
「你坐在這裡想什麼?」他坐進旁邊的椅子,椅子在他的體重下發出不安的嘎吱聲。
柯柏熟諳盜匪伎倆和精通防身術的程度,在瑞典警界裡大概無人能及,這點已是無庸置疑。
馬丁.貝克從抽屜上抽腳,把椅子拉近桌子。在回答之前,他先小心地捻熄香菸。
「在想葉達街那起斧頭殺人案。」他撒謊。「還沒出現什麼新線索嗎?」
「你看到驗屍報告了沒?上面說,那傢伙受到第一擊就立刻斃命了。他的頭骨真是薄得奇怪。」
「是,我看到了。」馬丁.貝克說。
「得瞧瞧我們何時可以和他妻子談談。」柯柏說,「醫院的人早上說,她還處在嚴重的震驚狀態。說不定人是她殺的,誰知道?」
他起身走過去打開窗戶。
「關起來。」馬丁.貝克說。
柯柏把窗戶關上。
「你怎麼受得了啊?」他抱怨道,「根本就像在烤爐裡。」
「我寧可被烤死,也不想被污染而死。」馬丁.貝克說得一副很有哲理的樣子。
南區警察局非常靠近厄辛基公園大道,在交通繁忙的日子,尤其像現在假期正要開始時,空氣裡明顯充滿汽車廢氣。
「要是熱死了,你也只能怪自己。」柯柏搖搖擺擺走向門去。「總之呢,至少努力活到今晚吧。你是說七點,對嗎?」
「對,七點。」馬丁.貝克說。
「我已經餓了。」柯柏故意挑釁地說。
「很高興你能來。」馬丁.貝克說,但門已經在柯柏身後關上。
不久後,電話響起,開始有人來找他簽公文,要他看報告,要他回答問題,他不得不把今晚的派對菜單拋諸腦後。
三點四十五分,他離開警局,搭地鐵前往侯托格沙勒市場。他在那邊逛來逛去,採購許久,最後不得不搭計程車趕回葛拉史丹區的家,這樣才有時間準備。
六點五十五分,他擺好桌上所有餐具,開始瀏覽自己的成績。
一盤醃鯡魚底下鋪了蒔蘿、酸奶油和蝦夷蔥,一盤圍了一圈碎洋蔥和蒔蘿及檸檬片的鯉魚子,燻鮭魚薄片鋪在柔嫩的生菜葉上,白煮蛋切片,燻鯡魚,燻比目魚,匈牙利臘腸、波蘭香腸、芬蘭香腸,還有和斯堪尼省的肝泥香腸,以及一大盆生菜上擺了許多鮮蝦。他對最後這道特別驕傲,因為這是他自己做的,而且令人驚訝的是,味道竟然還很好。他在一片砧板上擺出六種不同的乳酪,還有沙拉蘿蔔和橄欖,粗裸麥麵包,匈牙利鄉村麵包和又熱又脆的法國麵包,以及一條奶油。爐子上正在烹煮新鮮的馬鈴薯,傳來陣陣蒔蘿香。冰箱裡冰著四瓶Piesporter Falkenberg白酒,好幾罐Carlsberg啤酒和一瓶凍在冷凍庫裡的Løiten杜松子酒。
馬丁.貝克非常滿意自己的努力結果。現在只待客人大駕光臨。
烏莎.托瑞爾首先抵達。馬丁.貝克調了兩杯Campari蘇打,她一杯在手,四下參觀。
這屋內的格局是臥房、客廳、廚房、浴室和通道。房間都很小,但是打理容易,而且也很舒適。
「我想我不必問你喜不喜歡這裡。」烏莎.托瑞爾說。
「就像大多數的斯德哥爾摩在地人,我一直夢想能在葛拉史丹這區擁有一間房,」馬丁.貝克說,「而且,獨居也是很棒的。」
烏莎點點頭。她靠著窗沿,雙腳交叉站著,雙手捧著玻璃杯。她矮小而細緻,有一對棕色大眼,一頭深色短髮和曬成古銅色的皮膚,看起來健康、沉靜,而且神色輕鬆。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平復史丹斯壯之死的傷痛,因此,看到她現在這樣子,馬丁.貝克甚感欣慰。
「你呢?」他問,「你自己不久前也才剛搬家。」
「有空來玩啊,我會帶你參觀。」烏莎說。
史丹斯壯死後,烏莎和柯柏夫妻同住了一陣子,由於不想回到和史丹斯壯一起住過的公寓,她便搬進國王島大道上的一間單房公寓。她還辭去原本的旅行社工作,進入警察學校就讀。
這頓晚餐極為成功。雖然馬丁.貝克自己吃得不多(他一向如此),但食物很快就被一掃而空。原本他一直焦慮地嘀咕自己是否低估了大家的胃口,可是等客人從餐桌上起身時,大家似乎都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柯柏甚至還悄悄鬆開腰帶。烏莎和葛恩比較喜歡杜松子酒和啤酒,對葡萄酒沒興趣,因此等晚餐結束時,那瓶杜松子酒就已經見底了。
馬丁.貝克為大家都斟了一杯干邑加咖啡。他舉起杯子說:「願我們明天都宿醉頭痛,而且終於有一次大家都在同一天請假。」
「我不能請假,」葛恩說,「波荻早上五點就會跳到我肚皮上來討早餐。」
波荻是柯柏夫婦快要兩歲大的女兒。
「別去想那個問題,」柯柏說,「不管明天會不會頭痛,孩子都由我來顧。而且也別談什麼上不上班。我一年前發生那起意外之後,就一直在想,要是我能找到另一份好工作,現在立刻就會辭職不幹了。」
「現在什麼都別想吧。」馬丁.貝克說。
「要不想還真他媽的難耶,」柯柏說,「這裡的警力遲早都會癱瘓。你看看那些鄉下來的呆瓜就好,他們成天穿著制服晃來晃去,不知道要做啥,還有那些行政單位!」
「唉,算了。」馬丁.貝克嘆了一聲,自我解悶,並抓起他的干邑。
就連他也相當擔心。最嚴重的是,打從最近一次重組之後,警力就整個被政治化和集中化,再加上巡邏人員素質不斷下降,使得局面更是每下越況。但現在絕非討論這種事情的場合。
「唉,算了。」他若有所思地又重覆了一次,並舉起酒杯。
用完咖啡後,烏莎和葛恩要去洗碗盤。馬丁.貝克抗議,她們就說反正自己本來就喜歡洗碗盤──除了自家的以外。他隨她們的意思,再拿出威士忌和水。
電話響了起來。
柯柏看了時鐘一眼。
「十點十五分。」他說,「要命,一定是莫姆打來告訴我們,明天無論如何都得上班。我不在這兒噢。」
莫姆是督察長,接任最近剛退休的前督察長哈瑪的職位。莫姆是警政署直接派來的,他的資格顯然全屬政治運作。總之,當中的作業似乎有點神祕。
馬丁.貝克拿起話筒。
然後他迅速做了一個鬼臉。
不是莫姆,而是警政署長。對方用刺耳的音調說:
「出事了。我得要求你明天一早就前往馬爾摩。」
然後,他有點太遲地補上一句,「如果打攪到你,那麼抱歉了。」
馬丁.貝克沒有回應這句話,只說:「去馬爾摩?發生什麼事?」
剛為自己調了一杯Highball的柯柏,抬起眼睛搖搖頭。馬丁.貝克投給他一個無奈的表情,指指他的杯子。
「你聽過維克多.帕姆葛倫這名字嗎?」署長問。
「那個大總裁?大人物?」
「正是。」
「當然聽過,但是,除了此人擁有一堆公司和萬貫家財之外,我對他所知不多。哦,對了,還有,他有個年輕又漂亮的太太,先前是個模特兒什麼的。他怎麼了?」
「死了。就在今晚,死於倫德市的神經外科醫院。他在馬爾摩的薩伏大飯店內的餐廳,被一名身分不明的槍手朝頭部開了一槍。槍案發生在昨晚。你們瓦斯貝加那裡沒有報紙嗎?」
馬丁.貝克再度忍住沒有回答,轉而問道:「馬爾摩那邊不能自己處理嗎?」
他接過柯柏拿給他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梅森不是在當地執勤?」他繼續說,「他絕對有能力……」
警政署長不耐地打斷他。
「梅森當然在那裡執勤,但我要你去幫他,或者乾脆直接接管本案。而且你要盡快出發。」
還真是感謝呢,馬丁.貝克心想。凌晨十二點四十五分確實有一班飛機會從布洛瑪起飛,但他不打算搭那班。
「我要你明天一早就出發。」警政署長說。
他顯然不知道飛機班次。
「這是個極度複雜又敏感的案件,我們得趕快破案。」
隨後是一陣沉默。馬丁.貝克啜著酒等著。最後,電話那頭的人繼續說:「是高層某個人希望由你來接管本案。」
馬丁.貝克皺起眉頭,和柯柏疑問的眼光對視。
「帕姆葛倫有那麼重要嗎?」他問。
「顯然是。他的事業有某些特定領域牽涉到複雜的利益糾葛。」
你就不能不打官腔,直接把話說明白嗎,馬丁.貝克心裡這麼想。什麼利益糾葛?他的什麼事業的什麼特定領域?
顯然,故作神祕很重要。
「很不幸,我不清楚他從事的是哪種事業。」馬丁.貝克回應道。
「會有人讓你知道所有相關事項。」警政署長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你必須盡快趕到馬爾摩。我已經和莫姆談過,他很願意放你過去。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逮捕兇嫌。還有,你和新聞媒體談話時一定要小心。你也明白,他們會多麼用力渲染這件案子。好,你何時能出發?」
「我想,早上九點五十分有一班飛機。」馬丁.貝克遲疑地說。
「好,就搭那班吧。」署長說完就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