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ason of Divorce: Stories
作者 | John Chee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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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離婚季節:誰的生活不是千瘡百孔?我們從來只是面對生活的新手。◎名列《西方正典》、「二十世紀百大小說」--約翰.齊佛!◎呼應現代人心,療癒生命失落的短篇集結。◎繁 |
作者 | John Chee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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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離婚季節:誰的生活不是千瘡百孔?我們從來只是面對生活的新手。◎名列《西方正典》、「二十世紀百大小說」--約翰.齊佛!◎呼應現代人心,療癒生命失落的短篇集結。◎繁 |
內容簡介 誰的生活不是千瘡百孔?我們從來只是面對生活的新手。◎名列《西方正典》、「二十世紀百大小說」--約翰.齊佛!◎呼應現代人心,療癒生命失落的短篇集結。◎ 繁體中文首度正式授權出版。生活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終究成了無可抵禦的洪流妻子問我:「離婚真有那麼可怕嗎?維持一個婚姻所做的一切有多少是好的?」她還說,那個愛慕者送的玫瑰花,讓她發覺自己漸漸在失去--失去自己,失去尊嚴。「你懂嗎?」她問我。我不懂。她曾經是那個情願隨著我長途奔波的女人,也是那個接受我的微薄薪水、甘於平淡度日的女人……我不懂。 面對妻子求去、渾然不覺婚姻出了狀況的男人。(〈離婚季節〉)迎接一場久未重逢的家人團聚,最後卻面對徹底的決裂。(〈再見,我的兄弟〉)帶著女兒前往度假、感情降至冰點的夫妻,正準備在度假後做個了斷,沒料到接下來將面臨的,竟是令人悲痛至極的了斷。(〈哈特利這一家〉)圍繞著現代人關係破裂、夢想破碎、生活破敗的主題,構成了本書十九則短篇的基調,它們的人物不僅涵蓋市井小民,更觸及有頭有臉的上流階層……一群為追逐名利、財富費盡苦心,或是為眼前人際關係、婚姻生活苦惱的人物,永遠料想不到在生命接下來的轉角將遇到什麼……十九則短篇小說,選自美國偉大作家約翰.齊佛的《短篇小說自選集》,這部作品亦是他攀登創作顛峰,榮獲普立茲短篇小說獎,名列《西方正典》及「二十世紀百大小說」的重要傑作。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按姓名筆劃順序排列)作家/楊澤小說家/王聰威作家,永樂座書店店主/石芳瑜小說家/伍軒宏電影導演/何 平《The Affairs週刊編集》總編輯/李取中作家/李桐豪演員/李 淳作家/李維菁櫞椛文庫館長/林廷璋電影導演/侯季然電影與藝術評論人/徐明瀚小說家/高翊峰國北教大語創系教授/郝譽翔浮光書店店主/陳正菁小說家/張亦絢作家/陳栢青作家/盛浩偉臺大翻譯碩士學程助理教授/陳榮彬小說家/黃崇凱作家/傅天余作家/劉梓潔作家/盧郁佳作家/鍾文音影評人/藍祖蔚一本書店「約翰.齊佛讓日常的傷感,巨大到微不足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多麼無情,才足以面對這樣的世界,不致於垮掉。」--小說家/王聰威「齊佛的短篇故事中,不少已是經典。它們呈現美國中產階級生活的多重面貌,清晰準確的文字描述之下,一針見血的觀察漸漸浮現……」--小說家、《撕書人》作者/伍軒宏「讀完瑞蒙.卡佛已出版的短篇小說之後,我有一段十分沮喪失落的空洞期,一直到這次遇上約翰.齊佛的《離婚季節》。」--小說家/高翊峰「這是一部瑞蒙.卡佛迷們不可錯過的經典!《離婚季節》中,齊佛用一貫冷峻精簡的筆法,短短幾語就能素描出一個令人難忘的人物,甚至直搗內心深處……」--國北教大語創系教授/郝譽翔「齊佛像夏目漱石般親切,有張愛玲式的戲謔,骨子深髓又是最道地的契訶夫悲憫。我讀得欲罷不能、驚豔無比……」--小說家/張亦絢「卡佛之前有佛,名曰齊佛,西方雙聖,郊區佛陀,一次到位。齊佛小說總是不動聲色,以為斜斜的走開,最後發現是直直的靠近……」--作家/陳栢青「約翰.齊佛就是他筆下的大收音機。總是靈敏接收各種人間頻率,高傳真片段逼人一探表象底下的故事。我們聽著聽著不小心入迷,忘了我們其實身在其中……」--小說家/黃崇凱「齊佛不愧是美國小說家中的「郊區契訶夫」,對二次大戰後美國白領白人的生活留下精彩的紀錄。他的故事寫來同時帶有寫實主義的細膩諷刺與現代主義的幻滅酸楚……」--臺大翻譯碩士學程助理教授/陳榮彬「約翰.齊佛小說的魅力在於,你認為它沒什麼時,你已經忘不了它。」--作家/劉梓潔「約翰.齊佛名不虛傳,這本早年短篇已見華采……隨著高潮,冷不防砍進骨髓,堪稱紐約張愛玲,應該說張愛玲跟齊佛是失散雙胞胎……」--作家/盧郁佳「齊佛是短篇小說的技藝典範,也是朝聖西方經典的引路人,最重要的是他還喚起我的紐約生活。」--作家/鍾文音「閱讀文章時感受到齊佛聰明的腦袋,指使著筆尖在行走,他在每個篇章之間玩弄與安排,邪惡又精密的美國世界。」--一本書店「是微嫋細瑣的人生百態,也是大刀闊斧的時代切片。是會黯黯地滲入你的意識裡,潛伏著,然後在平淡的日常中出其不意地被喚醒……」--《The Affairs週刊編集》總編輯/李取中「在閱讀約翰.齊佛的小說過程中,總帶給我一種狂想與醜陋交織的畫面感……或許,在所有的親密關係與相處之中,我們需要的不是那些充滿假象的忍耐與對待……」--櫞椛文庫館長/林廷璋「關於生活裡如何也去不了的地方,怎麼也下不定的決心,費盡力氣也抵達不了的內在彼岸;不是我們不想,是做不到。《離婚季節》娓娓道出現代家庭裡至關重要卻令人動彈不得的微小悲劇。」--浮光書店店長/陳正菁「喜歡李滄東、是枝裕和、侯孝賢電影的人,適合看約翰.齊佛的小說。無論說的是靈魂的浮沉或躁動,還是人際關係的意外驚豔,或時空命運的無情啃咬,它們看似無意,實是有情,有深情。」--/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副教授/何平「約翰.齊佛告訴你這些人的故事,告訴你這些人日常的煩惱、難以捉摸的思維,以及對生活的種種感受。在他妙筆寫下的短篇故事中,這些你知道的、認識的或愛過的人,一個個具象現形。」--演員/李淳「約翰.齊佛作為短篇小說之強者……作品看似波瀾不掀,實則靜水流深。只要故事一說起來,場景逐一切換,人物們一個個眾聲交響起來,作品的迴旋力道便遒勁深長,這使得小說家與改編他作品的電影所形成的影響力,不僅在本土,也擴及世界各地。」--電影與藝術評論人、輔仁大學大眾傳播學程講師/徐明瀚「約翰.齊佛是一位迷人的寫實主義作家,他的聲音及手法,在當代小說之中皆屬上乘,豐富而有特色。」--美國文學名家/菲力普.羅斯「約翰.齊佛的這本《短篇小說自選集》,足以讓他躋入霍桑和費茲傑羅、梅爾維爾和福克納之列。它是反映現代人生活的偉大傑作! 」--《邁阿密先驅報》「齊佛的作品氣勢磅礡,質量並重,絕對是經得起世代歷練的口碑之作!」--《紐約時報》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約翰.齊佛(John Cheever, 1912-1982)美國具影響力的偉大小說家。生於麻薩諸塞州昆西市,父親是皮鞋經銷商,在三零年代經濟蕭條後永久失業。母親原籍英國,經營禮品商店,藉以維持一家生計。17歲時,因吸菸和成績問題遭學校退學,翌年(1930),他在《新共和國雜誌》發表首部短篇小說〈被開除了〉,開啟了創作生涯。 約翰.齊佛一生創作近200則短篇小說,以及5部長篇小說。1956年,他以短篇小說〈鄉下丈夫〉(The Country Husband)榮獲「歐亨利獎」;1958年,以第一部長篇小說《瓦普夏紀事》(Wapshot Chronicle)贏得「美國國家圖書獎」,奠定文壇地位。1979年,他自選61則短篇,出版《約翰.齊佛短篇小說自選集》(The Stories of John Cheever),榮獲該年度「普利茲小說類文學獎」以及「美國國家書評獎」。多部作品已被翻拍成電影,如短篇小說〈游泳者〉。他的創作主題大多圍繞在中產階級生活的破敗、人心匱乏,以及都市人在名利之間的迷惘。寫作手法細緻,描寫日常看似平凡,卻隱藏伺機而動的災難與危機。這些作品在時間的磨練下更顯光華,深深呼應現代人心與生活。1982年,約翰.齊佛在去世前六週,獲「美國文學和藝術學院」授予國家文學獎章,表彰其一生對於文學的奉獻,以及深刻的影響力。■譯者簡介余國芳中興大學合作學系畢業,曾任出版社主編,目前是自由譯者,有《大魚老爸》、《在地圖結束的地方》、《爆醒惡夢的第一聲號角》、《屠夫男孩》、《冥王星早餐》、《慾望的盛宴》、《輝丁頓傳奇》、《外出偷馬》、《能不能請你安靜點?》、《大教堂》、《新手》、《需要我的時候給個電話》等超過四十部文學與非文學譯作。
產品目錄 再見,我的兄弟平凡的一天大收音機啊!碎夢之城哈特利這一家蘇頓街區的故事夏日農夫悲歌聚寶盆巴別塔裡的克蘭西對窮人來說,聖誕節是個悲傷的節日離婚季節貞潔的克萊瑞莎療癒 大樓管理員孩子們琴酒的哀愁噢,青春啊美貌啊!豬掉進井裡的那天
書名 / | 離婚季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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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John Cheever |
簡介 / | 離婚季節:誰的生活不是千瘡百孔?我們從來只是面對生活的新手。◎名列《西方正典》、「二十世紀百大小說」--約翰.齊佛!◎呼應現代人心,療癒生命失落的短篇集結。◎繁 |
出版社 / | 遠足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3595755 |
ISBN10 / | 9863595756 |
EAN / | 9789863595755 |
誠品26碼 / | 2681612022000 |
頁數 / | 336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14.8X21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內容連載】
〈離婚季節〉
我太太愛莎有一頭褐色的頭髮,黑眼睛,溫柔的心。就因為她的好性情,我有時候總覺得她把孩子們寵壞了。她對他們言聽計從,什麼都不拒絕。他們總是黏著她,予取予求。我和愛莎結婚十年。我們倆都來自紐澤西的毛利斯鎮,我甚至已經忘了當時怎麼認識她的。我們的婚姻稱得上幸福美滿,一家人就住在東五十街一帶沒電梯的老公寓裡。我們的兒子卡爾,今年六歲,上很好的私立小學;我們的女兒四歲,明年才要上學。我們常常覺得受教育其實沒多大用處,可是似乎又都得照著相同的舊途徑去培養我們的孩子;等到以後,我猜他們還是會進去我們當年讀的小學中學和大學。
愛莎畢業於東部的一所女子學院,後來去法國的葛勒諾柏大學讀了一年。她從法國回來之後在紐約工作一年,我們就結婚了。她一度把文憑掛在廚房的水槽上,不過這個笑話我們很快就不提了,就連這張文憑現在去哪裡都不知道了。愛莎的樂觀隨和一如她的溫柔,我們倆都來自中產階級的家庭,這個階級的特色是總喜歡回憶美好的時光。如今,缺錢既然成了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也會常常想起移民,想起一群熱情有勁、出走異鄉,卻無時無刻不懷念故鄉海岸的人。由於我們的生活受限於我微薄的薪水,愛莎每天的生活幾乎一成不變,沒有差別。
她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打開收音機,換好衣服,一面叫醒孩子,一面做早餐。我們兒子必須在八點出門去搭校車。愛莎送完兒子回來,幫凱洛綁辮子。我八點半出門,但即便不在家我也知道愛莎一天的活動,總是離不開家務,烹飪,採購和孩子們的各種需求。我知道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上午十一點到中午的這段時間她都會在「愛批」大賣場;好天氣的午後,她一定會坐在小操場的長板凳上,從三點坐到五點,每星期一、三、五打掃屋子,下雨天就在家裡擦拭銀器。我六點回家,她通常都在洗菜或是準備晚餐。等到餵飽了孩子幫他們洗完澡,就可以吃晚餐了——她會在客廳的餐桌上排好食物和瓷盤,然後站在房間正中央,好像迷失了又好像忘記什麼了,在這段失神的時間裡就算我跟她說話,或者孩子們喊她,她也聽不見。等到這段時間一過,她就在銀燭台上點起四支白蠟燭,我們才坐下來吃炒牛肉丁或是其他簡單的菜式。
我們一週外出一兩次,大約一個月應酬一次。因為現實的考量,我們來往的多半是附近的街坊鄰居。我們常常去路口參加紐薩姆夫婦辦的派對;這對夫婦很慷慨,派對辦得很大很誇張,不管認不認識的人都能毫無拘束地參加。
※※
有一晚我們在紐薩姆家的派對上結交了一對夫妻,川契爾醫生和他太太,到底什麼原因我始終不明白。現在想想,我覺得這份友誼是川契爾太太主動積極的成分較多,我們第一次見面認識之後,她就給愛紗打了三四次電話。我們去他們家吃晚餐,他們也來我們家;有時候在傍晚,川契爾醫生帶著他們的老臘腸狗出來溜達,就會順道來家裡坐一會。感覺上他是一個挺有趣的人。我聽其他醫師說他是個很好的醫生。川契爾夫婦約莫三十歲左右;男的應該是這個歲數,而女的稍微大些。
老實說,川契爾太太很平常,真的沒有什麼特色。她個子很小,身材不錯,五官端正,我想這個所謂平常的印象,是來自於她給人的一種由內而外的謙遜、過分小心謹慎的感覺。川契爾醫生不菸不酒,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種關係,他清瘦的臉孔氣色很好,兩頰白裡透紅,藍眼睛清澈有神。他具有一種屬於醫生特有的樂觀——認為死亡只是運氣不好,肉體(有形)的世界只是一個供人佔領的區塊。就這方面來看,相形之下,他的太太顯得單純平常,而他看起來比她還年輕。
川契爾夫婦住在我們附近一棟舒適、低調的私宅裡。屋子很老式:客廳起居室都很大,門廳走廊都很暗,川契爾夫婦似乎也無意讓這個地方變得溫馨宜人,因此到了晚上,有時候會給人一種空房間特別多的感覺。川契爾太太十分鍾愛她所有的寶物——她的衣服,她的珠寶,她買回家的各種飾品——還有「妞妞」,那隻老臘腸狗。她總是偷偷摸摸把餐桌上的食物碎屑餵給妞妞吃,彷彿這是個被禁止的不當行為。晚餐後她坐上沙發,妞妞就躺在她身旁。電視螢幕上的綠光閃在她憔悴的臉上,她纖細的雙手撫摸著妞妞——那晚,川契爾太太給我的感覺,就像一位悲憫的幽魂。
之後川契爾太太開始在早上打電話給愛莎,聊個天或是邀她一起午餐或者看場電影。愛莎白天沒辦法出門,她也明白表示不喜歡講太久的電話。她抱怨川契爾太太是個多話的長舌婦。不久之後一天下四五點左右,愛莎帶著兩個孩子在小操場玩耍的時候,川契爾醫生出現了。他散步經過,看到了她就過來跟她一起坐著,一直坐到她要帶孩子回家的時候。幾天後他又來了——他在小操場和愛莎見面的這件事,愛莎有告訴我,後來就變成了常態。愛莎心想或許他的病人不多,或許因為閒著無聊想找個人說說話。然後,有一天晚上我們正在清洗碗盤,愛莎若有所思地說,川契爾對她的態度好像有些奇怪。「他盯著我看,」她說:「他嘆著氣盯著我看。」我知道我太太在小操場上是什麼德性。她總是穿著舊舊的花呢大衣、包鞋,戴著軍用皮手套,下巴底下綁著一條圍巾。那小操場是塊鋪了水泥、有圍籬的空地,位於一個貧民窟和大河之間。一想到那位穿著體面、皮膚白裡透紅的醫生,在這種狀況下傾心於愛莎的畫面,實在讓人很難當真。往後幾天她沒有再提起他,我猜想他已經不去看她了。愛莎的生日在這個月底,我忘記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客廳裡有好多玫瑰花。是川契爾送的生日禮物,她告訴我。我很氣自己怎麼忘了她的生日,川契爾送的玫瑰更叫我生氣。我問她最近是不是常跟他見面。
「噢,是啊,」她說:「他還是幾乎每天下午都會來小操場。我沒告訴你嗎?他告白了。他愛我。沒有我他活不下去。為了聽我的聲音就算赴湯蹈火他也要來。」她笑得好開心。「他就是這麼說的。」
「什麼時候說的?」
「在小操場上。陪我走回家的路上……就昨天。」
「他什麼時候知道你的生日?」
「這一點特別有趣,」她說:「在那晚紐薩姆他們辦派對之前他就知道了。在那次派對之前的三個星期,他看見我在等市區的公車。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我,他說一看到我,他就知道了——當然,他在胡說。」
那夜我好疲憊,為那些稅款和帳單操煩,我可以把川契爾的告白當成是一個玩笑。我覺得他是一個被金錢和感情困住的俘虜,就像其他那些男人,總是同樣的手段:他在轉角隨便愛上一個陌生女子,總比在法屬圭亞那的街上或是用個假名在芝加哥重起爐灶來得容易。他的告白,小操場的場景,對我來說這種情節是大都市生活的一部分,可能性很大。一個瞎子請你幫忙帶他過馬路,等你要離開的時候,他抓住你的胳膊,跟你大吐苦水,訴說他那幾個無情無義的孩子;或者電梯服務員送你上樓去參加派對時突然轉身對你說,他的孫子得了小兒麻痺。這個大都市充滿了各色各樣的意外關係,半真半假的求救,交淺言深,爭取同情的陌生人……川契爾在我看來就像過馬路的瞎子或者操作電梯的服務員。他的告白跟我們生活中的這些小插曲沒什麼差別。
※※
後來,川契爾太太不打電話來聊天了,我們也不去拜訪他們了,不過有些早上我上班時間稍微遲了些,就會在市區公車上見到他。每次看見我的時候,他似乎都很尷尬,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那個時間的公車特別擁擠,若要避免遇見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者,差不多就在那段時間,我在業務上出了一些差錯,讓公司損失了好幾千塊美金。丟掉工作當然不至於,但是我心裡總是背負著這種可能性;在這種情況之下,在這種只想如何才能賺更多錢的壓力之下,對於這個醫生的怪異行徑我自然就不予理會了。三個星期過去,愛莎都沒提起他,然後,一天晚上,我正在看書,忽然注意到愛莎站在窗前看著底下的街道。
「他真的在那裡。」她說。
「誰?」
「川契爾。你來看。」
我走到窗口。對街人行道上只有三個人。光線很暗,很難辨認出人的臉,但其中一個,牽著一條拴著狗鍊的臘腸狗,朝著轉角走的人,八成就是川契爾。
「嗯,那有什麼?」我說。「他只是在遛狗啊。」
「我剛剛看窗外的時候,他沒在遛狗。他只是站在那兒,看著這棟公寓。他就是這麼說的。他說他都會過來,望著我們亮著燈的窗子。」
「他什麼時候說的?」
「在小操場上。」
「我以為你去別的小操場了。」
「啊,是啊,我是啊,可是他跟著我。他很瘋狂,親愛的。我知道他很瘋狂,我替他感到難過。他說他一夜又一夜地仰望著我們的窗子。他說他眼裡看到的都是我——我的後腦勺,我的眉毛——聽到的都是我的聲音。他說他生命中從來沒有妥協兩個字,對於這件事他也不會妥協。我替他感到難過,親愛的。我情不自禁地替他感到難過。」
這是頭一次,我覺得情況嚴重了,他的茫然無助,我知道,可能觸動了像愛莎這樣的女人心中最珍貴最任性的那份熱情——一種拒絕不了求救,拒絕不了可憐的無力感。這是沒有理性的熱情,我甚至寧可她對他有慾望也別可憐他。那夜我們準備上床就寢時,電話響了,我接起來說哈囉,沒有回應。十五分鐘後,電話又響了,這次又沒有聲音,我開始咆哮,大罵川契爾,他沒有答話——甚至連掛斷電話時候喀搭一聲也沒有——我覺得自己像個笨蛋。因為我覺得自己像個笨蛋,我就怪罪愛莎不該誘導他,不該鼓勵他,可是這些怪罪一點也沒影響到她。我罵完之後,感覺更糟,因為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因為她必須外出必須上街購物,必須讓孩子出去透透氣,也沒有任何一條法律不准許川契爾在那裡等候她,或者不准許他仰望我們家的窗子。
第二個星期的一天晚上我們去紐薩姆家,剛剛脫下大衣,我就聽見川契爾的聲音。我們到達後不久他就離開了,不過他的態度——他給愛莎那憂傷的一瞥;他故意避開我的樣子;或是紐薩姆夫婦邀他再多留一會兒時,他婉拒的悲傷語氣;還有,他對待他那可憐老婆過份地殷勤……這些都太令我生氣了。更何況我忽然注意到愛莎,看見她神采奕奕,兩眼發光,她正在誇讚紐薩姆太太的新鞋,但心思卻根本不在她的嘴上。那晚我們一回到家,照看孩子的臨時保母氣惱地跟我們告狀,說兩個孩子都不肯睡。愛莎量了一下他們的體溫,凱洛沒事,兒子卻燒到四十度。那一夜我們倆都沒睡好,早上愛莎打電話到公司告訴我卡爾得了支氣管炎。三天後,他妹妹也跟進了。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兩個生病的孩子霸佔了我們絕大部分的時間。每天晚上十一點和凌晨三點必須餵他們吃藥,我們睡眠少得可憐。也不可能出去透氣或是打掃屋子,每天冒著寒冷從車站走回來,一進門聞到的就是咳嗽藥水、菸草、吃剩的果核和病床的氣味。到處都是毯子,枕頭,菸灰缸,藥杯。我們分工合作,每晚輪流起床,可是白天我就忍不住在辦公桌上打瞌睡,晚餐後,愛莎總會在客廳的椅子上睡著。疲乏對於大人和小孩的不同,只在於大人說得出理由,多半不會沒來由地發生,但就算知道為了什麼,一樣躲不過,在這種時候我們會毫無理性、暴怒,成為超級沮喪情緒下的受害人。那一晚,最壞的病況已經過去,我回到家,發現客廳有一些玫瑰花。愛莎說川契爾帶來的,她沒讓他進來,並且當他的面就把門砰上。我拿起玫瑰扔了出去。我們沒有吵架。孩子們九點睡覺,九點多我也上床睡了。大概過了一會吧,好像有什麼動靜,我醒了。
走廊亮著燈。我起床,發現孩子的房間和客廳都很黑,愛莎卻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喝咖啡。
「我煮了些咖啡,」她說:「凱洛又喘又咳,我給她吸了些蒸氣。現在兩個人都睡了。」
「你起來多久了?」
「十二點半到現在,」她說:「現在幾點?」
「兩點。」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下來。她起身又去倒了咖啡杯,看著鏡子,靠在水槽上。夜裡起風了。我們樓下某間公寓裡有隻狗在哀嚎,一根鬆脫的收音機天線不斷刷著廚房的窗子。
「好像樹枝的聲音。」她說。
在廚房白亮的燈光下,為著削馬鈴薯皮和洗碗盤忙碌的她顯得非常疲乏。
「明天孩子們可以出去走走嗎?」
「噢,希望可以,」她說:「你知道我已經兩個多禮拜沒走出過這間公寓了嗎?」她狠勁十足的說,令我大感錯愕。
「不到兩個禮拜吧。」
「超過兩個禮拜了。」她說。
「呃,我們來算一下,」我說:「兩個孩子是星期六晚上生病的。那天是四號。今天是——」
「停,停,」她說:「我知道多久了。這兩個多禮拜我沒穿過鞋子。」
「你講的好像不得了的慘狀。」
「本來就是。我沒有穿上過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做過頭髮。」
「這哪能算最慘的事。」
「我媽家的廚子過得都比我好。」
「我懷疑。」
「我媽家的廚子過得都比我好!」她聲音好大。
「你會吵醒孩子。」
「我媽家的廚子過得都比我好。他們都有很舒服的房間。沒他們的允許誰也不能隨便進去廚房。」她把咖啡渣拍進垃圾桶裡,開始洗咖啡壺。
「川契爾今天下午在這裡待了多久?」
「一分鐘。我告訴過你了。」
「我不相信。他進來了。」
「他沒有。我不讓他進來。我不讓他進來因為我的樣子太難看了。我不想給他這麼壞的印象。」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也許是個傻子。他也許是個瘋子,可是他跟我說的那些話讓我感覺很棒,他讓我感覺很棒。」
「你想走嗎?」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