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本 昔話と日本人の心
作者 | 河合隼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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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 (典藏版):◎河合隼雄以「日本故事探究日本人深層心理與文化」之經典代表作,榮獲日本文化評論重要獎項--大佛次郎獎◎全新收錄〈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 |
作者 | 河合隼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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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 (典藏版):◎河合隼雄以「日本故事探究日本人深層心理與文化」之經典代表作,榮獲日本文化評論重要獎項--大佛次郎獎◎全新收錄〈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 |
內容簡介 ◎河合隼雄以「日本故事探究日本人深層心理與文化」之經典代表作,榮獲日本文化評論重要獎項--大佛次郎獎◎全新收錄〈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與日本人的心靈〉,披露河合隼雄的研究初心與方法論「河合隼雄在戰敗後日本學術圈的地位,正在於創造以研究故事為主的學術流派。」--鶴見俊輔二次大戰後,日本改弦易轍、全面擁抱歐美文化,卻在不覺中丟失了自我認同。心理學家河合隼雄發現西方的自我概念無法直接套用於日本人的內在,因此借鏡榮格學派研究童話的路徑,試圖從日本民間故事中探索自身文化的根本。河合隼雄說:每一則故事都很耐人尋味,想做很多分析,所以找不到一個貫穿的主軸。後來赫然發現,若從「女性意識」切入,就能貫穿整體。他從耳熟能詳的「浦島太郎」、「鶴妻」等看似以空無、悲歎結尾的故事中,找到了不同於西方以男性意識作為確立自我準則的女性意識。日本社會的表層結構看來是父權的威權社會,然而就其深層結構觀之,卻是具有女性意識的柔性社會。在本書中,河合隼雄比較日本民間故事與西方神話傳說,一方面梳理出人類相同的深層心理,一方面則從中刻畫日本人獨特的自我。此脈絡不僅是一趟探究日本人深層心靈結構之旅;觀看看似隱性的女性意識,更刺激著同為亞洲人的我們思考現代化中的自我認同。「作者將分析焦點擺在日本民間故事的女性主角,從開篇談隱身而去的女性,到有忍耐力的女性,最後是振作起來產生自我意志的女性,讀來彷彿女性透過這整本書逐漸改變,是一部故事性非常高的作品。」--河合俊雄
各界推薦 ◎聯合推薦〈按姓氏筆劃排列〉精神科醫師、華人心理治療研究發展基金會董事兼執行長/王浩威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退休教授/李永熾蘇黎世國際分析心理學院畢業、IAAP榮格分析師/呂旭亞心曦心理諮商所所長/周慕姿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心理與諮商學系副教授、IAAP榮格分析師/洪素珍國立政治大學廣告學系教授陳文玲日本作家/茂呂美耶日本作家、明治大學教授/新井一二三心靈工坊成長學苑講師/魏宏晉「河合隼雄是我非常崇敬的心理學家,也是我對童話分析的啟蒙大師。《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這本書,除了有豐富的故事、令人目不暇給的分析外,其筆觸,就如同鄰家學識豐富的老爺爺,與你分享許多他觀察、蒐集、整理出的各種『文化的心靈層面』,這種關乎『集體潛意識』的心理層面觀察,實際上離我們並不遙遠,仍然深刻地影響現在的日本人,甚至也影響著與日本文化接近的我們。」--心曦心理諮商所所長/周慕姿「『弒母』不是個體化的必要條件,這只是西方以男性為表徵的理性原則的象徵性表達,也是西方二元對立哲思的簡化。若採以東方的和諧原則,故事的說法便見不同。比如,如河合隼雄所舉例的,面對各種鬼妖威脅時,日本民間故事很少出現直接衝突擊殺的場面,反多以委婉的方法處理,如餵食石頭、草藥阻避等,更離奇的還逗鬼發笑,甚至成為家人共處的情節……,這種種『怪招』,無非是避禍之外,還希望求全。本書中,多的是各類相關故事的描寫,經作者分析後,更為生動深刻,於此不加贅述,留待讀者自行閱讀發掘,以增樂趣。」--心靈工坊成長學苑講師/魏宏晉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河合隼雄(Hayao Kawai)(1928-2007)出生於日本兵庫縣,畢業於京都大學數學系。1962年赴瑞士蘇黎世榮格學院學習,是第一位取得榮格分析師資格的日本人。持有世界沙遊學會執照,為該會創始人之一,也是日本沙遊治療的主要推動者。曾任京都大學教育學院院長、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所長、日本文化廳廳長、日本臨床心理醫師學會會長、京都大學榮譽教授等職。河合隼雄以深厚的心理學知識為基礎,長年針對日本文學、政治、教育、社會問題等不同領域進行論述、對話。著作甚鉅,其中《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一書曾榮獲大佛次郎獎,《高山寺的夢僧:明惠法師的夢境探索之旅》榮獲首屆新潮學藝獎。其他重要著作包括《孩子與惡》、《轉大人的辛苦》、《青春的夢與遊戲》、《故事裡的不可思議》、《閱讀孩子的書》、《閱讀奇幻文學》、《佛教與心理治療藝術》、《源氏物語與日本人》、《神話心理學》、《民間故事啟示錄》、《活在故事裡》(以上皆由心靈工坊出版)、《村上春樹去見河合隼雄》(與村上春樹合著)、《原來如此的對話》(與吉本芭娜娜合著)、《走進小孩的內心世界》、《心的棲止木》等。河合俊雄/編者京都大學教授、榮格分析師。1957年出生,其父為日本已故心理學泰斗河合隼雄,於1990年於蘇黎世榮格學院取得分析師執照。他目前亦身兼國際分析心理學會(IAAP)副理事長、日本榮格派分析家協會副會長、河合隼雄財團代表理事。近二十年來,陸續從事多項日文版心理學相關書籍之編著譯介。他的文章與著作已有英語、德語及中文版發行。個人著作包括《當村上春樹遇見榮格:從《1Q84》的夢物語談起》(心靈工坊出版)、《概念の心理療法物語から弁証法ヘ》、《ユング魂の現実性》、《心理臨床の理論》。■譯者簡介廣梅芳臨床心理師,臺灣大學經濟系畢業,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社會暨組織心理碩士,日本九州大學臨床心理學博士。定期在國際學會和期刊上發表心理學相關研究,以及翻譯十餘本心理學書籍,擁有十年以上跨國企業高管經驗,現旅居丹麥執業。譯作有《走進父親的花園》(探索)、《艾瑞克森:自我認同的建構者》、《憂鬱心靈地圖》、《慾望之心:了解賭徒心理》(張老師文化)、《理性的藝術》(心理)、《愛,上了癮》(心靈工坊)等。(負責本書全文(包含〈解說〉、第一章到第九章、附篇及索引)翻譯)林詠純臺灣大學物理系、地質系雙學士,日本九州大學藝術工學府碩士。曾在民間研究機構擔任日文研究助理,現為專職日文譯者。譯有《轉大人的辛苦》、《閱讀奇幻文學》、《神話心理學》(以上為心靈工坊出版)、《阿德勒勇氣整理術》、《親情救贖》、《洗腦》等書。(負責本書〈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與日本人的心靈〉、〈後記〉、〈岩波現代文庫版後記〉及〈典藏版編者後記〉翻譯)
產品目錄 │典藏版推薦序1│初遇河合隼雄/周慕姿│典藏版推薦序2│對日本社會影響最深遠的心理學家:河合隼雄/新井一二三│典藏版推薦序3│落霞與孤鶩齊飛:一個文化與理論辯證提升的深度心理敘事/魏宏晉│二○○四年中文版推薦序│日本人的深層心理/李永熾│二○○四年中文版作者序│中文版序/河合隼雄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與日本人的心靈│第一章│禁忌的房間黃鶯之居文化差異的問題意識體系究竟發生了什麼?隱身而去的女性│第二章│不吃飯的女人山姥母親的形象葫蘆打退山姥│第三章│鬼笑奪回美女日本的神‧希臘的神打破母=女結合的力量露出性器鬼的笑│第四章│姊姊之死天鵝姊姊異性手足姊與弟│第五章│兩種女性形象浦島太郎母與子龜與龜姬乙姬--永恆少女內在世界與外在世界│第六章│異類女性鶴妻異類妻子世界的異類婚姻故事人與自然│第七章│有耐力的女性沒有手的女兒東、西方的「沒有手的女兒」 幸福的婚姻│第八章│老翁與美女火男的故事老人意識父女結合水底的三元結構第四位元│第九章│有自我意志的女性燒炭富翁女性的意識神聖的婚姻完全性│附篇│黃鶯之家忠實的約翰三眼男不吃飯的女人鬼笑天鵝姊姊浦島太郎鶴妻沒有手的女兒火男的故事燒炭富翁後記岩波現代文庫版後記典藏版編者後記/河合俊雄解說/鶴見俊輔「故事與日本人的心」選輯 發刊詞/河合俊雄附錄一 索引附錄二 延伸閱讀
書名 / | 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 (典藏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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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河合隼雄 |
簡介 / | 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 (典藏版):◎河合隼雄以「日本故事探究日本人深層心理與文化」之經典代表作,榮獲日本文化評論重要獎項--大佛次郎獎◎全新收錄〈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 |
出版社 / | 大和書報圖書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863571506 |
ISBN10 / | 9863571504 |
EAN / | 9789863571506 |
誠品26碼 / | 2681756302006 |
頁數 / | 400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河合隼雄以「日本故事探究日本人深層心理與文化」之經典代表作,榮獲日本文化評論重要獎項──大佛次郎獎
★全新收錄〈序說 國際化的時代與日本人的心靈〉,披露河合隼雄的研究初心與方法論
導讀 : 【內文試閱】
第五章 兩種女性形象
「天鵝姊姊」中犧牲奉獻的姊姊提供了一個日本式的形象。故事中雖然提到結婚的部分,但如果把焦點放在心理結構時,會發現這是一個主要在講姊弟結合階段的故事。故事中之所以沒有進入下一個女性結婚階段的原因,正如同前面已經闡述過許多次的,因為日本民間故事中鮮少以描寫幸福快樂的生活做為結束。日本人耳熟能詳的故事「浦島太郎」也是如此,當主人翁好不容易見到乙姬這位美女,卻沒有結婚就回來了。這就像前面所說過的(請參照原文書第十八頁),俄羅斯的小男孩因此而對這個故事興趣全無。現在有必要討論日本民間故事中女性與結婚的關係,也就是說要談日本人心中認為可以與其結婚的女性形象。現在提出的「浦島太郎」正是一個非常適合這個題目的故事。如後所示,「浦島太郎」具有各式各樣的版本,其中不乏一些版本談到浦島和乙姬(龜姬)結婚的情節。在此透過各種版本的浦島故事,探討其中結婚與不結婚的女性形象之差異,也許能夠藉此解答前面所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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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母與子
在附篇的「浦島太郎」故事中,一開始描述這是一個「一個母親和一個兒子」的家族,母親八十歲、兒子四十歲,而兒子表示「在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不要娶妻的意圖,這是非常有意思的部分。在類似的故事中,幾乎沒有別的故事描寫出這種母子關係,但是如果仔細思考浦島這位男性的存在意義時,會讓人覺得這種設定提供非常符合的形象。現在先討論這對母子的關係。
日本文化人類學家石田英一郎已經討論過民間故事中母子關係的重要性。他在著作《桃太郎的母親》中,認為日本的民間傳說故事中經常出現的「小孩子」,背後有一個「總是彷彿可見……一個被認為是母親的女性角色」,這種母與子的關係在世界史當中舉目可見。譬如「埃及的伊西斯和賀魯斯、腓尼基的阿修多雷多和湯姆斯、小亞細亞的基貝雷和阿帝斯、葛雷塔的瑞亞和子神宙斯」等,有許多例子都是描寫這種大地母神和小男神的故事。這種到處可見的母和子神話故事,如果以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觀點來說,很明顯地就是在反應伊底帕斯情結。事實上在這類神話當中,有許多故事都明白描寫母子近親相姦的情節,敘述大地之母和自己所生的小男神成為配偶,由此產生新的生命。
佛洛伊德的伊底帕斯情結理論,主要是以父子關係主軸上的父性原理為基礎發展出來的。佛洛伊德主要是從個人的父子矛盾、母子近親相姦的次元去做理解。相對於此,榮格雖然沒有反對佛洛伊德的說法,但認為這是一種超越個人次元、普遍屬於人類的心理現象。他認為這種描寫母子關係的神話,與其還原到家族間的關係,不如認為這表達出人類自我和下意識之間的關係。第一章第三節提出諾伊曼有關自我確立的理論,就是以榮格的這種理論為出發點。本書之前的討論雖然認為以父性原理為基礎的諾伊曼理論不適合日本人的意識結構,但在這一節中要先以諾伊曼的理論去檢視浦島的形象,這是為了透過不同於日本人心理的觀點,以便更為釐清浦島的形象。
浦島的故事中一開始所提到一母一子的關係,是一種兒子尚未從母親身邊分離的狀態,代表著自我還沒有從無意識中獲得獨立性。父親在此並沒有登場,這表示主人翁並沒有一個可以建立男性性格的模範。而原始的故事版本並沒有描寫浦島到四十歲都還是單身。奈良朝時代的《丹後國風土記》中描述主人翁被稱為「筒川之嶼子」,「為人姿容秀美,風流無比」,這可以說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性形象,但是卻讓人覺得有些柔弱,無法感受到男性的強壯感。在鐮倉時代的紀錄中,《水鏡》描述浦島回家的文章中,描述他打開玉箱子的時候,「那稚弱的外表突然之間變成老翁」,在《古事談》中也描寫他「如幼童」,這些例子中都敘述浦島外表如幼童。這有可能是因為故事中認為浦島去蓬萊山因此逐漸返老還童,但無論如何,童子形象的出現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浦島與母親的關係,再加上童子的形象,令人想起「永恆少年」(puer aeternus)的原型。「永恆少年」在第三章第二節厄琉西斯的神話中──但在那一節中並沒有談到這個部分──代表著擔任非常重要角色的伊雅克斯(Iacchus),他也被稱為歐伯多。伊雅克斯在厄琉西斯的儀式中,擔任儀式隊伍之先導領隊的少年之神,他也是波瑟芬妮(也有人說是荻蜜特)的小孩。如字面上所顯示的,他會一直重新回到少年的狀態,是一位永遠無法成年的神。厄琉西斯的儀式主要是為了祭祀穀物和再生的神。他在大地之母的力量之下,由死亡重新再生,永遠保持年輕。
如同神話所顯示的一樣,這種「永恆少年」的原型存在每個人的心底深處,但是當這個人和原型合而為一的時候,就會成為「永恆少年」。榮格派的分析家們對現代社會中的「永恆少年」們有所描寫──所指的當然不是年齡──這如果放在日本的文化模式之上思考,會變得非常有趣。我在此之前曾對此有過討論,現在再一次引用這段討論。
他們(永恆少年們)雖然顯示出適應社會的困難,但因為不願委屈自己那特別的才能,所以自我解釋認為沒有必要去適應社會,將這一切歸咎於沒有辦法容納他們的社會的錯。他們還沒有到需要認真思考的時候,還沒有找到真正要什麼,總之就是經常處於「還沒有」的狀態。但某一天,這少年會突然積極起來,可能會突然發表偉大的藝術作品,或者為了解救全人類而站起來。這時表現出的敏銳性和強大的力量會讓許多人為之讚嘆,但很可惜的是其中一個特徵就是沒有持久性。因為他們這時會不畏危險,所以讓人以為他們很勇敢,但在真實的背後,他們其實想回歸到太母的子宮裡,會一直抱持著這種願望直到死亡。
稍微頑強一點的少年不會就這麼死去,他們會在突然沉淪之後,暫時過著沒有作為的生活,但是一轉眼又會以新型態往上升。他們會今天談馬克斯,明天談佛洛伊德,穿梭於各種華麗的活動中,但是其中一個特徵就是沒有連貫性。(請參照圖六)
這些永恆少年,很明顯都和母親在心理上有強烈的連結,這裡所說的「母」可以不是真正的母親,而是一種「代表母親」的存在,這種關係的強度在於戀母情結的強度。他們因為這個原因,多少都有唐璜情結,也就是同性戀的傾向。他們在女性身上尋找具有母親力量的女神,雖然找了一個又一個對象,但是當他們知道對方只是普通的女性時,會為了繼續尋找女神而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女性。換言之,當他們沒有建立一定程度的男性性格時,會在同性團體中尋找安定,透過得到同性伴侶而獲得滿足。這裡針對永恆少年似乎談得太多,但是如果要思考日本人的心理,就必須了解到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型。現在讓我們回到浦島的故事。
我們是否也可以認為浦島和母親的關係非常密切,屬於永恆少年呢?這是一位四十歲的少年。如果依照民間故事的描述,這位四十歲的小孩一個人出海捕魚,卻沒有捕到一條魚。在《風土記》中,「揚帆出海,釣三天三夜而沒有釣到一條魚」。海是如此廣大無邊,以其中蘊藏萬物的意義來說,可以說代表著人類的下意識。一個人孤獨地在海上且釣不到魚的狀況,正和心理學上的「退行」(Regression)狀態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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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乙姬──永恆少女
《風土記》中清楚描述嶼子和龜姬結婚。但是在一般人熟知的浦島太郎故事中,根本就沒有讓人想像浦島和乙姬結婚的餘地。有關浦島的民間故事中,僅形容「乙姬小姐的身邊有許多漂亮的女孩子伺候小姐穿和服」,而沒有提到結婚的部分。為什麼乙姬沒有被視為結婚的對象,這種演變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有關浦島結婚的情節,在平安時代的《浦嶋子傳》和《續浦嶋子傳記》這些故事中都有出現,但有趣的是故事中並沒有使用《風土記》中「龜姬」的形象。像《浦嶋子傳》是形容「靈龜變成仙女」,用仙女或者神女來代替龜姬這個角色。故事中在描寫仙女的時候用「與楊貴妃、西施無異」形容,非常明顯是受到中國的影響,高木敏雄針對受到中國影響的部分提出疑問。有關仙女變成烏龜去接近浦島,更被認為不是清淨高潔的仙女會做的事情。他對這一段非常火大,因為「仙女就算被浦島的眉清目秀所吸引,又怎麼會放棄這些仰望仙女的道士們,變化成烏龜潛進汪洋大海,出現在波浪江洋之中,求取一個漁夫的歡心,這真是讓人不能理解」。高木的說法和原始版本《萬葉集》中敘述的長歌很接近,但是對於我來說,與其說想要尋找原來的版本,不如說對於龜姬之形象隨著時代改變的這個部分更有興趣。
日本人對於仙女或天女的印象,就像高木所說的一樣,認為其必須和色欲絕緣、純潔無瑕,久米的仙人故事也描寫到這一點。但是另外一方面,卻又認為戀愛的理想境界就是道教中描寫的理想世界。浦島的故事很可能傾向後者,受到類似《遊仙窟》的影響,所以加上仙女登場的情節。但就像前面所說,畢竟描寫和仙女結婚這種情節對於日本人來說過於強烈,因此雖然將龜姬改為仙女,但是省略掉結婚的部分。為了切斷原本故事中烏龜變成女性的那種肉體性形象,讓仙女更趨近仙女,所以創造了一個無法與結婚聯想在一起的乙姬形象,也就是說把龜姬中的龜和姬徹底分開。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當想到一位沒有肉體性、無法想像與其結婚的美人時,腦海中就會浮起輝夜姬的形象。這位美麗的女性和那個主動求婚的龜姬完全相反,她拒絕五位貴人的求婚,飛升到月亮。相對於龜姬潛沉在大海,輝夜姬則是住在天上。日本人所熟知的乙姬,就是將龜姬和烏龜脫離關係之後,加上輝夜姬的印象所塑造出來的。
和輝夜姬類似的小說有「羽衣傳說」,在民間故事中則有「天人妻子」(大成一一八)這一類的故事遍布全日本。這種描寫住在「天界」的女性出現在下界的故事,在全世界都可以見到。在西洋故事中,這些女性並不是來自「天界」,她們多半是公主,因為魔法而變成天鵝等,這種「天鵝湖」(swan maiden)類的傳說故事,如同榮格夫人(Emma Jung)指出的,歷史非常悠久,以文獻來說,要以《吠陀經》的故事為最古老。這種美麗的女性形象存在於全世界的民間故事和傳說故事中,不勝枚舉。現在介紹一個反應出日本人心目中女性形象的特殊傳說故事。
這是《風土記》中一個叫做「奈具神社」的故事,有八位天女在真奈井那裡沐浴。看到這個景象的老夫婦把其中一位天女的衣服藏起來,天女因此不能飛回天上,只好成為這對老夫婦的養女。這對老夫婦因為天女的辛勤工作而致富,之後就把天女給趕走。天女邊哭邊走,當然也回不了天上,一直到在一個叫做奈具的村子裡面才定下神來,她之後就在那裡落腳。故事最後以「天女成為竹野郡的奈具神社裡的豐宇賀能賣命神」做終。
這個故事的特別之處在於其中沒有出現天鵝湖的戀愛和結婚情節,這正是日本不同於西方故事的特點,並沒有王子出現在受到嚴苛打擊的女性面前,而她也不知為何就平靜下來,最後簡簡單單地成為神祇。如同浦島的故事一樣,其中完全沒有結婚的情節。總而言之,日本人心中所擁有的女性形象特徵,就是其中有兩個分離的形象,一個是住在天上的少女,永遠都不可能是結婚的對象,另外一個則是強調肉體面、住在海裡的龜姬。想要求得一位和男性在同一條平行線上、談對等戀愛的女性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情。
拒絕求婚、飛升上天的輝夜姬,和之前提到那位日本的永遠的少年堪稱是對等性的存在,她可以說是永恆少女,在此特別加上一段對於輝夜姬的聯想,這個聯想來自於許多故事都描寫輝夜姬是從黃鶯的蛋裡生出來的。比如說鎌倉時代的《海道記》中描寫竹林中的黃鶯蛋裡生出一個女孩,老公公將這個小孩視為己出地扶養長大,因此這個女孩既稱為輝夜姬,也有稱為鶯姬的。
鶯姬這個名字讓人想起第一章「黃鶯之居」的故事,我因此產生以下的聯想:鶯姬=輝夜姬,是否是那位感嘆男性不可信賴、離世而去的女性所留下的孩子呢。她和母親一樣美麗,但是她從母親的經驗得知男性是不可信賴的,或者她是為了雪除母親的「恨」而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一想就可以理解她為什麼出那些不可能的題目去刁難那些位居高官的男性。無視那些男性的迷戀、離開這個世界的女兒,可能是去和那個世界的母親相會,一起看著那些男性前仆後繼的失敗,正合掌而笑也說不定。這不是「鬼在笑」的那種捧腹大笑,而是輕輕用袖子掩著嘴笑著說:「唷,真滑稽。」正因為之前有隱身而去的「悲歎」,現在才有這種「滑稽」的笑存在。那些為了達成輝夜姬使命甚至失去生命的男性們,與其說是悲哀,不如說是一種滑稽。日本女性並不是隱身離去那樣軟弱地活著。
日本人心中的女性形象有兩種典型,一個是早期浦島太郎中的龜姬,另一個是後期那個不可能與其結婚的乙姬。前者的形象之所以轉變成乙姬,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受到儒教「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影響,再加上佛教故事的影響,添加烏龜報恩的情節,強調動物報恩的重點,同時將龜姬輝夜姬化,成為乙姬。
自序 : 【序說】國際化的時代與日本人的心靈
西洋近代的自我
我在一九五九年以傅爾布萊特獎學金留學生的身分前往美國留學時,遭受到相當嚴重的文化衝擊。我的思維從小就比其他同年齡的孩子更理性、更合邏輯,所以經常因為日本大人的不理性、不合邏輯而氣憤。日本戰敗讓我的這種傾向變得愈來愈強烈,我甚至覺得西方近代的科學思考才是唯一的正確方法。所以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個西化的人,但實際來到美國之後,雙方之間的文化差異仍讓我驚訝。
尤其他們盡可能試著將想法明確化為言語的態度,特別是強烈連結到自我主張的時候,總讓我覺得「真服了你們」。對日本人而言稀鬆平常的事情,似乎也有許多看在美國人眼裡覺得不可思議。而當美國人將明確的邏輯層層堆疊起來的時候,身為日本人的我卻覺得他們遺漏了最重要的事物。話雖如此,我也不認為日本比較好。我曾陷入當美國人攻擊日本人時想為日本說話,但如果日本人聚在一起說美國人壞話,我也會反過來想幫美國人辯護的兩難境地。
後來我逐漸發現,當兩者彼此以帶有親切、責任感、信賴等價值的言語攻擊或批判對方時,對彼此的理解程度都很淺薄,因此在以這樣的價值觀責備對方之前,應該去了解兩者在心靈狀態上的基本差異。關於這點,我之後會以父性原則與母性原則的區分來釐清兩者之間的不同,譬如「親切」是源自於父性原則還是母性原則,呈現出的狀態將會大相逕庭。因此如果沒有發現這點,可能就會發生斷定對方「不親切」的狀況。
埃利希.諾伊曼(Erich Neumann)的著作《意識的起源與歷史》,以具體化的表現鮮活地描述了西方近代確立的「自我」與其建立過程。我至今仍難以忘記在瑞士留學時讀到本書的感動與衝擊。本書也將極為簡略地介紹諾伊曼的理論(原文書第二十至二十六頁)(編註:本書的原文書頁碼為貼近內文下方之數字)。他的理論非常明快,並且強而有力帶給讀者體驗性的理解,我一方面為此而感動,另一方面也領悟到日本做為一個整體,尚未到達確立這類「自我」的階段,因此受到強烈的衝擊。自此之後,諾伊曼的理論就一直是我經常在心裡參照,並且必須對抗的存在。
非常坦白地說,如果將諾伊曼的理論套用在日本的狀況思考,將會面對日本人當中「有人成功地殺掉母親嗎?」這個問題。觀察包含自己在內的日本人,就會發現成功做到這點的人出乎意料地少。如果將近代的自我確立視為「正確」,並且認為諾伊曼提出的過程是絕對,那麼就不得不斷定日本人「落後」於西方。但無論是自己實際身為日本人這點,還是從歐美人的生活方式中得到的真實感受,都讓我覺得,儘管承認近代的自我確立對人類而言極為重要,卻很難說是唯一。
我逐漸開始認為,日本人,或是非基督宗教圈的人的生活方式,各自有其價值與意義,沒有遵循歐美模式的必要。但接下來產生的問題是,將這樣的想法寫下來極為困難,一不小心可能會寫成並不完全的歐美模式,或是因為無法恰到好處地描述其結構,結果給人「比不上」歐美模式的感覺。
推薦序 : 【典藏版推薦序2】對日本社會影響最深遠的心理學家:河合隼雄 / 新井一二三(日本作家、明治大學教授)
本書作者河合隼雄(一九二八~二〇〇七)是日本最有名的心理學家之一。他於晚年還當上了日本政府文化廳長官,可以說是對整個日本社會影響力最深遠的心理學家。
他被廣大日本人所愛慕的程度,可以透過邀請他對談並出版其紀錄的文學家名單推斷:村上春樹、吉本芭娜娜、小川洋子、谷川俊太郎……。我自己也找來他多本著作閱讀,而且從中取得了很大的鼓勵。如今,離他去世已經十多年了。可是,至今還有很多著作繼續出版而吸引著新讀者。
河合隼雄早年念日本國立京都大學時候的專業是數學;做了幾年高中教師以後,獲得傅爾布萊特獎學金去美國修讀心理學;後來再轉到瑞士蘇黎世的榮格研究所;一九六五年成為了日本第一位榮格派分析師。回到日本,他發現日本人不像歐洲人那麼善於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事,反之透過沙遊療法(在沙箱裡自由擺放公仔等小物件來講故事)的方式讓個案表達自己,效果要好很多。
在寫作方面,早期的河合從西方觀點來批評日本文化的落伍性。那似乎跟他在軍國主義時代度過青春期有關。缺乏邏輯和感情用事是在日本社會上到處可見的現象,但是當指揮戰爭的國家領導人都具有一樣的毛病,那麼後果自然會非常嚴重了。這一點若跟西方社會的運作比較一下,就再清楚不過了。河合隼雄的代表作之一《母性社會日本的病理》(『母性社会日本の病理』)(一九七二)揭發了日本文化缺乏鞏固的父性原理。後來,經過多年的臨床經驗,他逐漸開始對日本文化的深層擁有獨特的洞察與了解。
本書原作(『昔話と日本人の心』)於一九八二年問世。當時在日本知識界,榮格派心理學特別紅。連大學生都熱中於榮格式的解夢分析,紛紛寫下「夢日記」,要從中找出符合阿尼姆斯、阿尼瑪、老智者等原型的形象。另外,用心理學方法來分析格林等童話隱藏的潛意識,也令人感到非常新鮮。差不多同一時間裡,美國心理學家寫的《長不大的男人》(The Peter Pan Syndrome: Men Who Have Never Grown Up)一書的日文版也成了暢銷書。正逢其時,河合隼雄出版了援用同一方法來分析日本傳說故事的專書,真叫大家大開眼界了。明治維新以後,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後的日本,基本上把西方先進國家視為榜樣,沒想到連老家日本傳統的庶民文化,被專家高手料理了一下就能上得了檯面了。
再說,在這本《日本人的傳說與心靈》裡,河合隼雄關注的對象是老故事中的女性角色,也足夠教人吃一驚的。當時的日本,連女性主義的名稱都還沒有普及,誰會想到在老故事中往往處境悲慘的日本女性,居然能夠上大名鼎鼎榮格派分析心理學之檯面。雖然這一點可以說是從他早十年付梓的上述書一脈相傳過來的,可是大部分讀者還是被日本文化表層的重男輕女弄得眼花,沒能夠看清楚更深一層的結構:代表女性的阿尼瑪其實主宰著日本人的集體潛意識。
說實在,生活在日本社會,不時感覺到:日本文化最大的問題也許不是大男人主義本身,而是那些大男人們偏偏缺乏大男人該有的男子氣,或說榮格派所講的父性原理。正如,過去打仗的年代,日本軍隊常常做出很不合理的決定,導致國家接近滅亡。領導階層不合邏輯的決定在西方社會是一定要挨批評的,何況事關國家存亡。然而,同樣的錯誤判斷在日本卻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一類的美學話語所接受,並且還強說:那才是愛惜哀傷的「大和心」等。
我這次重讀本書,覺得特別有趣的是,河合指出:日本的老故事中,幾乎沒出現英雄打敗怪獸後娶得美女的情節。重複出現的反而是:年長的單身漢跟母親住在一起,過著「永恆少年」般的日子,而在故事中,他向象徵著潛意識的大海出航。連膾炙人口的浦島太郎都是。河合好像預言了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在日本社會上常被觀察到的「草食男」;他們的標準症狀是:寧願回家跟母親、姊姊一起看著電視吃甜品也懶得出去出去外面交女朋友。
一想起河合隼雄,在我腦海裡就浮現:與其說是老先生,倒不如說像老太太的圓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形象。身為大學者,他為人卻一點不嚴肅,自稱是「日本說謊俱樂部會長」,還留下了箴言說:謊話是常備藥,真話是劇藥。
他是在兵庫縣山區的黑豆名產地丹波篠山,跟六個兄弟一起長大的。河合家的七兄弟長大後,三個成為了醫生,四個成為了學者。本書所收〈典藏版編者後記〉的作者河合俊雄是他兒子,於京都大學擔任教授,另外還有兩個兒子也都是學者。如此這般的家庭環境中,恐怕全日本最有名的心理學家也只不過是從小怕死的老五「阿隼」罷了。最晚年的二〇〇七年,他出版的童書《愛哭鬼小隼》,主人翁就是小時候的他本人。
我很好奇台灣讀者看了這本書以後,除了更深一層去理解日本文化以及社會結構以外,對自己的文化以及社會結構還會有什麼樣的發現和洞察?我等不及想看到讀者的回應了!
內文 : 【內文試閱】
第五章 兩種女性形象
「天鵝姊姊」中犧牲奉獻的姊姊提供了一個日本式的形象。故事中雖然提到結婚的部分,但如果把焦點放在心理結構時,會發現這是一個主要在講姊弟結合階段的故事。故事中之所以沒有進入下一個女性結婚階段的原因,正如同前面已經闡述過許多次的,因為日本民間故事中鮮少以描寫幸福快樂的生活做為結束。日本人耳熟能詳的故事「浦島太郎」也是如此,當主人翁好不容易見到乙姬這位美女,卻沒有結婚就回來了。這就像前面所說過的(請參照原文書第十八頁),俄羅斯的小男孩因此而對這個故事興趣全無。現在有必要討論日本民間故事中女性與結婚的關係,也就是說要談日本人心中認為可以與其結婚的女性形象。現在提出的「浦島太郎」正是一個非常適合這個題目的故事。如後所示,「浦島太郎」具有各式各樣的版本,其中不乏一些版本談到浦島和乙姬(龜姬)結婚的情節。在此透過各種版本的浦島故事,探討其中結婚與不結婚的女性形象之差異,也許能夠藉此解答前面所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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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母與子
在附篇的「浦島太郎」故事中,一開始描述這是一個「一個母親和一個兒子」的家族,母親八十歲、兒子四十歲,而兒子表示「在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不要娶妻的意圖,這是非常有意思的部分。在類似的故事中,幾乎沒有別的故事描寫出這種母子關係,但是如果仔細思考浦島這位男性的存在意義時,會讓人覺得這種設定提供非常符合的形象。現在先討論這對母子的關係。
日本文化人類學家石田英一郎已經討論過民間故事中母子關係的重要性。他在著作《桃太郎的母親》中,認為日本的民間傳說故事中經常出現的「小孩子」,背後有一個「總是彷彿可見……一個被認為是母親的女性角色」,這種母與子的關係在世界史當中舉目可見。譬如「埃及的伊西斯和賀魯斯、腓尼基的阿修多雷多和湯姆斯、小亞細亞的基貝雷和阿帝斯、葛雷塔的瑞亞和子神宙斯」等,有許多例子都是描寫這種大地母神和小男神的故事。這種到處可見的母和子神話故事,如果以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觀點來說,很明顯地就是在反應伊底帕斯情結。事實上在這類神話當中,有許多故事都明白描寫母子近親相姦的情節,敘述大地之母和自己所生的小男神成為配偶,由此產生新的生命。
佛洛伊德的伊底帕斯情結理論,主要是以父子關係主軸上的父性原理為基礎發展出來的。佛洛伊德主要是從個人的父子矛盾、母子近親相姦的次元去做理解。相對於此,榮格雖然沒有反對佛洛伊德的說法,但認為這是一種超越個人次元、普遍屬於人類的心理現象。他認為這種描寫母子關係的神話,與其還原到家族間的關係,不如認為這表達出人類自我和下意識之間的關係。第一章第三節提出諾伊曼有關自我確立的理論,就是以榮格的這種理論為出發點。本書之前的討論雖然認為以父性原理為基礎的諾伊曼理論不適合日本人的意識結構,但在這一節中要先以諾伊曼的理論去檢視浦島的形象,這是為了透過不同於日本人心理的觀點,以便更為釐清浦島的形象。
浦島的故事中一開始所提到一母一子的關係,是一種兒子尚未從母親身邊分離的狀態,代表著自我還沒有從無意識中獲得獨立性。父親在此並沒有登場,這表示主人翁並沒有一個可以建立男性性格的模範。而原始的故事版本並沒有描寫浦島到四十歲都還是單身。奈良朝時代的《丹後國風土記》中描述主人翁被稱為「筒川之嶼子」,「為人姿容秀美,風流無比」,這可以說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性形象,但是卻讓人覺得有些柔弱,無法感受到男性的強壯感。在鐮倉時代的紀錄中,《水鏡》描述浦島回家的文章中,描述他打開玉箱子的時候,「那稚弱的外表突然之間變成老翁」,在《古事談》中也描寫他「如幼童」,這些例子中都敘述浦島外表如幼童。這有可能是因為故事中認為浦島去蓬萊山因此逐漸返老還童,但無論如何,童子形象的出現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浦島與母親的關係,再加上童子的形象,令人想起「永恆少年」(puer aeternus)的原型。「永恆少年」在第三章第二節厄琉西斯的神話中──但在那一節中並沒有談到這個部分──代表著擔任非常重要角色的伊雅克斯(Iacchus),他也被稱為歐伯多。伊雅克斯在厄琉西斯的儀式中,擔任儀式隊伍之先導領隊的少年之神,他也是波瑟芬妮(也有人說是荻蜜特)的小孩。如字面上所顯示的,他會一直重新回到少年的狀態,是一位永遠無法成年的神。厄琉西斯的儀式主要是為了祭祀穀物和再生的神。他在大地之母的力量之下,由死亡重新再生,永遠保持年輕。
如同神話所顯示的一樣,這種「永恆少年」的原型存在每個人的心底深處,但是當這個人和原型合而為一的時候,就會成為「永恆少年」。榮格派的分析家們對現代社會中的「永恆少年」們有所描寫──所指的當然不是年齡──這如果放在日本的文化模式之上思考,會變得非常有趣。我在此之前曾對此有過討論,現在再一次引用這段討論。
他們(永恆少年們)雖然顯示出適應社會的困難,但因為不願委屈自己那特別的才能,所以自我解釋認為沒有必要去適應社會,將這一切歸咎於沒有辦法容納他們的社會的錯。他們還沒有到需要認真思考的時候,還沒有找到真正要什麼,總之就是經常處於「還沒有」的狀態。但某一天,這少年會突然積極起來,可能會突然發表偉大的藝術作品,或者為了解救全人類而站起來。這時表現出的敏銳性和強大的力量會讓許多人為之讚嘆,但很可惜的是其中一個特徵就是沒有持久性。因為他們這時會不畏危險,所以讓人以為他們很勇敢,但在真實的背後,他們其實想回歸到太母的子宮裡,會一直抱持著這種願望直到死亡。
稍微頑強一點的少年不會就這麼死去,他們會在突然沉淪之後,暫時過著沒有作為的生活,但是一轉眼又會以新型態往上升。他們會今天談馬克斯,明天談佛洛伊德,穿梭於各種華麗的活動中,但是其中一個特徵就是沒有連貫性。(請參照圖六)
這些永恆少年,很明顯都和母親在心理上有強烈的連結,這裡所說的「母」可以不是真正的母親,而是一種「代表母親」的存在,這種關係的強度在於戀母情結的強度。他們因為這個原因,多少都有唐璜情結,也就是同性戀的傾向。他們在女性身上尋找具有母親力量的女神,雖然找了一個又一個對象,但是當他們知道對方只是普通的女性時,會為了繼續尋找女神而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女性。換言之,當他們沒有建立一定程度的男性性格時,會在同性團體中尋找安定,透過得到同性伴侶而獲得滿足。這裡針對永恆少年似乎談得太多,但是如果要思考日本人的心理,就必須了解到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型。現在讓我們回到浦島的故事。
我們是否也可以認為浦島和母親的關係非常密切,屬於永恆少年呢?這是一位四十歲的少年。如果依照民間故事的描述,這位四十歲的小孩一個人出海捕魚,卻沒有捕到一條魚。在《風土記》中,「揚帆出海,釣三天三夜而沒有釣到一條魚」。海是如此廣大無邊,以其中蘊藏萬物的意義來說,可以說代表著人類的下意識。一個人孤獨地在海上且釣不到魚的狀況,正和心理學上的「退行」(Regression)狀態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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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乙姬──永恆少女
《風土記》中清楚描述嶼子和龜姬結婚。但是在一般人熟知的浦島太郎故事中,根本就沒有讓人想像浦島和乙姬結婚的餘地。有關浦島的民間故事中,僅形容「乙姬小姐的身邊有許多漂亮的女孩子伺候小姐穿和服」,而沒有提到結婚的部分。為什麼乙姬沒有被視為結婚的對象,這種演變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有關浦島結婚的情節,在平安時代的《浦嶋子傳》和《續浦嶋子傳記》這些故事中都有出現,但有趣的是故事中並沒有使用《風土記》中「龜姬」的形象。像《浦嶋子傳》是形容「靈龜變成仙女」,用仙女或者神女來代替龜姬這個角色。故事中在描寫仙女的時候用「與楊貴妃、西施無異」形容,非常明顯是受到中國的影響,高木敏雄針對受到中國影響的部分提出疑問。有關仙女變成烏龜去接近浦島,更被認為不是清淨高潔的仙女會做的事情。他對這一段非常火大,因為「仙女就算被浦島的眉清目秀所吸引,又怎麼會放棄這些仰望仙女的道士們,變化成烏龜潛進汪洋大海,出現在波浪江洋之中,求取一個漁夫的歡心,這真是讓人不能理解」。高木的說法和原始版本《萬葉集》中敘述的長歌很接近,但是對於我來說,與其說想要尋找原來的版本,不如說對於龜姬之形象隨著時代改變的這個部分更有興趣。
日本人對於仙女或天女的印象,就像高木所說的一樣,認為其必須和色欲絕緣、純潔無瑕,久米的仙人故事也描寫到這一點。但是另外一方面,卻又認為戀愛的理想境界就是道教中描寫的理想世界。浦島的故事很可能傾向後者,受到類似《遊仙窟》的影響,所以加上仙女登場的情節。但就像前面所說,畢竟描寫和仙女結婚這種情節對於日本人來說過於強烈,因此雖然將龜姬改為仙女,但是省略掉結婚的部分。為了切斷原本故事中烏龜變成女性的那種肉體性形象,讓仙女更趨近仙女,所以創造了一個無法與結婚聯想在一起的乙姬形象,也就是說把龜姬中的龜和姬徹底分開。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當想到一位沒有肉體性、無法想像與其結婚的美人時,腦海中就會浮起輝夜姬的形象。這位美麗的女性和那個主動求婚的龜姬完全相反,她拒絕五位貴人的求婚,飛升到月亮。相對於龜姬潛沉在大海,輝夜姬則是住在天上。日本人所熟知的乙姬,就是將龜姬和烏龜脫離關係之後,加上輝夜姬的印象所塑造出來的。
和輝夜姬類似的小說有「羽衣傳說」,在民間故事中則有「天人妻子」(大成一一八)這一類的故事遍布全日本。這種描寫住在「天界」的女性出現在下界的故事,在全世界都可以見到。在西洋故事中,這些女性並不是來自「天界」,她們多半是公主,因為魔法而變成天鵝等,這種「天鵝湖」(swan maiden)類的傳說故事,如同榮格夫人(Emma Jung)指出的,歷史非常悠久,以文獻來說,要以《吠陀經》的故事為最古老。這種美麗的女性形象存在於全世界的民間故事和傳說故事中,不勝枚舉。現在介紹一個反應出日本人心目中女性形象的特殊傳說故事。
這是《風土記》中一個叫做「奈具神社」的故事,有八位天女在真奈井那裡沐浴。看到這個景象的老夫婦把其中一位天女的衣服藏起來,天女因此不能飛回天上,只好成為這對老夫婦的養女。這對老夫婦因為天女的辛勤工作而致富,之後就把天女給趕走。天女邊哭邊走,當然也回不了天上,一直到在一個叫做奈具的村子裡面才定下神來,她之後就在那裡落腳。故事最後以「天女成為竹野郡的奈具神社裡的豐宇賀能賣命神」做終。
這個故事的特別之處在於其中沒有出現天鵝湖的戀愛和結婚情節,這正是日本不同於西方故事的特點,並沒有王子出現在受到嚴苛打擊的女性面前,而她也不知為何就平靜下來,最後簡簡單單地成為神祇。如同浦島的故事一樣,其中完全沒有結婚的情節。總而言之,日本人心中所擁有的女性形象特徵,就是其中有兩個分離的形象,一個是住在天上的少女,永遠都不可能是結婚的對象,另外一個則是強調肉體面、住在海裡的龜姬。想要求得一位和男性在同一條平行線上、談對等戀愛的女性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情。
拒絕求婚、飛升上天的輝夜姬,和之前提到那位日本的永遠的少年堪稱是對等性的存在,她可以說是永恆少女,在此特別加上一段對於輝夜姬的聯想,這個聯想來自於許多故事都描寫輝夜姬是從黃鶯的蛋裡生出來的。比如說鎌倉時代的《海道記》中描寫竹林中的黃鶯蛋裡生出一個女孩,老公公將這個小孩視為己出地扶養長大,因此這個女孩既稱為輝夜姬,也有稱為鶯姬的。
鶯姬這個名字讓人想起第一章「黃鶯之居」的故事,我因此產生以下的聯想:鶯姬=輝夜姬,是否是那位感嘆男性不可信賴、離世而去的女性所留下的孩子呢。她和母親一樣美麗,但是她從母親的經驗得知男性是不可信賴的,或者她是為了雪除母親的「恨」而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一想就可以理解她為什麼出那些不可能的題目去刁難那些位居高官的男性。無視那些男性的迷戀、離開這個世界的女兒,可能是去和那個世界的母親相會,一起看著那些男性前仆後繼的失敗,正合掌而笑也說不定。這不是「鬼在笑」的那種捧腹大笑,而是輕輕用袖子掩著嘴笑著說:「唷,真滑稽。」正因為之前有隱身而去的「悲歎」,現在才有這種「滑稽」的笑存在。那些為了達成輝夜姬使命甚至失去生命的男性們,與其說是悲哀,不如說是一種滑稽。日本女性並不是隱身離去那樣軟弱地活著。
日本人心中的女性形象有兩種典型,一個是早期浦島太郎中的龜姬,另一個是後期那個不可能與其結婚的乙姬。前者的形象之所以轉變成乙姬,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受到儒教「男女七歲不同席」的影響,再加上佛教故事的影響,添加烏龜報恩的情節,強調動物報恩的重點,同時將龜姬輝夜姬化,成為乙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