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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石詞編年箋校

作者 中華書局編輯部/ 編
出版社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姜白石詞編年箋校:1.本書以朱氏彊村江炳炎手鈔本為主,又以張弈梳、陸鍾煇兩刊本校刊,並兼採擷宋明選本如:花庵詞選、草窗詞、花草粹編諸書,編選相當精嚴。2.內容重要篇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本書以詞家朱古微(孝臧)先生所輯《彊村叢書》江炳炎手鈔本為主,又以張弈梳、陸鍾煇兩刊本校刊,並兼採擷宋明選本如:花庵詞選、草窗詞、花草粹編諸書,編選相當精嚴。其內容重要篇章有:白石詞編年目、姜白石詞編年箋校、輯評、版本考、行實考、承教錄。是研究姜詞或詞人生平不可缺少且唯一的一部書。●本書以朱氏彊村江炳炎手鈔本為主,又以張弈梳、陸鍾煇兩刊本校刊,並兼採擷宋明選本如:花庵詞選、草窗詞、花草粹編諸書,編選相當精嚴。●內容重要篇章有:白石詞編年目、姜白石詞編年箋校、輯評、版本考、行實考、承教錄。是研究姜詞或詞人生平不可缺少且唯一的一部書。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中華書局編輯部/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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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品目錄 論姜白石的詞風(代序)輯傳白石詞編年目姜白石詞編年箋校(凡五卷,又不編年一卷,外編一卷)輯評版本考各本序拔白石道人歌曲校勘表行實考承教錄跋白石琴曲側商調說(繆人年)讀者來函

商品規格

書名 / 姜白石詞編年箋校
作者 / 中華書局編輯部 編
簡介 / 姜白石詞編年箋校:1.本書以朱氏彊村江炳炎手鈔本為主,又以張弈梳、陸鍾煇兩刊本校刊,並兼採擷宋明選本如:花庵詞選、草窗詞、花草粹編諸書,編選相當精嚴。2.內容重要篇
出版社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8595422
ISBN10 / 9578595425
EAN / 9789578595422
誠品26碼 / 2681665360005
頁數 / 408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21X14.8X1CM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1. 本書以朱氏彊村江炳炎手鈔本為主,又以張弈梳、陸鍾煇兩刊本校刊,並兼採擷宋明選本如:花庵詞選、草窗詞、花草粹編諸書,編選相當精嚴。
2. 內容重要篇章有:白石詞編年目、姜白石詞編年箋校、輯評、版本考、行實考、承教錄。是研究姜詞或詞人生平不可缺少且唯一的一部書。

試閱文字

推薦序 : 代序



  姜白石(夔),鄱陽人。父噩,任湖北漢陽縣知縣,白石幼年隨宦,往來漢陽二十來年。在湖南遇見福建老詩人蕭德藻(字巖),德藻賞識他的詩,把姪女嫁給他,帶他寓居浙江湖州。因此,白石三、四十歲以後便長住杭州。宋寧宗慶元三年(一一九七),他作大樂議及琴瑟考古圖上政府,五年,又上聖宗鐃歌十二章,得到「免解」的待遇,與試進士,但仍不及第。寧宗嘉定年間(一二二○左右)卒於杭州,年六十餘歲。在南宋作家裡,他比陸游、范成大、楊萬里;尤袤少三十來歲,比辛棄疾少十來歲,與葉適、劉過諸人同年輩。



  白石一生不曾仕宦,他除了賣字之外,大都是依靠他人的周濟過活的(他的友人陳造有詩贈他說:「姜郎未仕不求田,依賴生涯九萬箋;稛載珠璣肯分我?北關當有合肥船。」又說:「念君聚百指,一飽養臺饋」)。他所依靠的人:在湖南、湖州是蕭德藻;來往蘇州時,是名詩人范成大;相依最久的是寓居杭州時的張鑑(平甫)。張鑑是南宋大將張俊的後裔,有莊園在無錫,曾經要割贈良田供養白石,這是白石四、五十歲時候的事情。



  南宋中葉是江湖游士很盛行的時代。他們拿文字作干謁的工具,如宋謙父一見賈似道,得楮幣二十萬,造起闊房子(見方回瀛奎律髓);因此有許多落魄文人依靠做游士過活,白石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他并不是像宋謙父的一流人。



  白石一生經歷南宋高、孝、光、寧四個朝代,在他二十至五十歲那一階段,正是宋金講和的時候,當他在二、三十歲時,曾數度客游揚州、合肥等處,江、淮之間在那時已是邊區,符離戰役之後,這一帶地方生產凋敝,風物荒涼,曾經引起這位少年詩人『徘徊望神州,沉歎英雄寡』(昔游詩)的感慨,揚州慢、淒涼犯一類詞也頗有『禾黍之悲』(揚州慢詞序)。但三、四十歲南歸之後,他的行跡便不出太湖流域附近了。他經常往來的蘇、杭范成大、張鑑兩家,都有園林之勝、聲妓之娛。紹熙二年(一一九一)他從合肥歸訪成大,在他家裏賞雪看梅,製成暗香、疏影兩首自度曲,成大贈他一個歌妓;劭熙五年(一一九四)張鑑帶一隊穿柳黃色的家妓同他觀梅于西湖孤山,他作一首鶯聲繞紅樓詞,和國工吹笛;在這種生活環境裏,使他長久地脫離現實,從而決定了他的作品不可能有豐富的現實意義,只會走上研辭練句、選聲揣色的道路,這便是北宋末年周邦彥的道路。



  白石存詞共有八十多首,依它的內容來分:感慨國事、抒寫身世之感的像揚州慢、玲瓏四犯等有十四、五首;山水紀游、節序詠懷的像點絳唇、鷓鴣天等,交游酬贈的像石湖仙、驀山溪等各有十三、四首;懷念合肥妓女的確有十八、九首,其餘二、三十首都是詠物之作(詠梅花的有十七首),算是他作品中分量最多的一類。後來高觀國、史達祖、周密諸人,各愛好姜詞,也各以此體擅場。又白石詠梅有『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之句,詠蟋蟀有『侯館迎秋,離宮弔月,別有傷心無數』之句,宋末遺民為了避忌諱,便多用詠物寄託故國滄桑之感。白石這派詞也就因此廣泛地被傳誦仿效起來,它的勢力一直下逮六、七百年的清代浙派詞。朱彝尊說『詞至南宋始極其工,姜堯章氏最為傑出』(朱氏詞綜發凡),又說『詞莫善於姜夔』(黑蝶齋詩餘序),于是造成清代初年『家白石而戶玉田(張炎)』的風氣。我們看清代幾百年之中,白石詞集的刻本寫本多至三、四十種,算是唐宋人詞集版本最多的一家,這可見當時學習姜詞的盛況。白石詞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它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各個時期裏和他同類型的文人特別多(從宋末的張炎清初的朱彝尊、厲鶚等等都是);他們都依據自己的思想感情有選擇地來學習、摹仿姜詞。其次,由于姜詞在藝術技巧上,有其獨特的成就,可以為後來者借鑑以抒寫和他同類型的思想感情。所以我們論宋詞發展史,不能忽視他對後來的影響,在分析他的思想感情之外,還須對他的藝術造就作較全面的研究。



  白石作品,在文學史上的評價是詞比詩高,我現在論他的詞,卻要先從他的詩說起;我以為若瞭解他的詩風轉變的經過,是會更容易瞭解他的詞的造就的。



  白石少年就有詩名,二十多歲蕭德藻介紹他去見詩壇老宿楊萬里;萬里期望他作「蕭(德藻)尤(袤)范(成大)陸(游)四詩翁」的後起。白石是江西人,對當時盛行的江西詩派,曾下一番工夫;但後來對江西派的看法有了轉變。四十多歲時,過無錫訪老詩人尤袤,尤袤問他作詩學那一家,他答:「三薰三沐黃太史氏(黃庭堅);居數年,一語噤不敢吐,始悟學即病,顧不若無所學之為得,雖黃詩亦儼然高閣矣。」(詩集自敘)晚年寫定詩集時,自敘心得說:「作詩求與古人合,不若求與古人異;求與古人異,不若不求與古人合而不能不合,不求與古人異而不能不異。」(同上)也是指學黃詩而言的。



  白石早年從黃詩入手,中年要擺脫黃詩,自求獨造,提出蘇軾所說「不能不為」一句話作為寫詩的最高境地(同上)。這個轉變固然由于他多年創作的體驗,也和那時文壇的整個趨勢有關。在北宋末葉風靡一時的江西詩派,到了白石那時,已經流弊叢生,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滿,尤袤對白石評論蕭、楊、范、陸四家詩說:「是皆自出機軸,亶有可觀者,又奚以江西為?」(同上)。楊萬里也時常有類似的話(見他的荊溪集自序等文);葉適攻擊江西更甚于其他諸人(見其所作徐斯遠文集序),三家都是白石的長輩交游,自然會影響他對黃詩的看法。



  南宋詩人要修改江西派的,大都主張上窺唐詩;楊萬里自序荊溪集和他所作雙桂老人詩集後序,都有此主張。白石作自述,說『內翰梁公愛其詩似唐人』,今觀白石的近體詩,尤其是絕句,很明顯是從江西派裏出來走向唐人的。白石詩裏時常提起晚唐詩人自號天隨子的陸龜蒙:



  詩集下 除夜自石湖歸苕溪:『三生定是陸天隨,又向吳松作客歸。』

  又 三高祠:『沉思只羨天隨子,簑笠寒江過一生。』

  詞集三 點絳唇,丁未過吳松作:『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



  這些詩詞都是他三十歲來往蘇州、杭州、湖州時的作品,那時他初識楊萬里。後來作自述,記萬里稱讚他:『文無所不工,甚似陸天隨。』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淳熙十四年,他以蕭德藻的介紹,見萬里于杭州,那時他約三十三、四歲)。



  陸龜蒙的詩在從前是不大被人提起的,第一個激賞他的人是楊萬里。我們看萬里讀笠澤叢書(龜蒙詩文集)三絕句:



  笠澤詩名千載香,一囘一讀斷人腸;晚唐異味同誰賞,近日詩人輕晚唐。

  松江縣尹送圖經,中有唐詩喜不勝;看到燈青仍火冷,雙眸如割腳如冰。

  拈著唐詩廢晚餐,旁人笑我病如癲;世間尤物言西子,西子何曾直一錢。



  這可真說是『讚不容口』了。這三首詩是萬里淳熙年間在杭州寫的(編在朝天續集第二十九卷),正是他初識白石的時候。我們因此知道:萬里所以拿龜蒙比白石,由于他自己那時正激賞龜蒙詩,這和他要以唐詩修正江西派這個主張是有關係的。(白石此後有些作品,好像是有意學龜蒙的。紹熙二年──識萬里後的第四年──作『除夜自石湖歸苕溪』十首寄萬里,萬里囘信稱讚它說:『十詩有裁雲縫霧之妙思,敲金戞玉之奇聲。』那就是很像龜蒙的絕句詩。他如湖上寓居雜詠十四首,頗近歸蒙的自遣詩三十絕;昔游詩裏寫洞庭湖的五古,也像龜蒙和皮日休的三十首太湖詩)



  自石四十多歲還考不上進士,一生飄泊江湖;龜蒙也終老布衣,自號『江湖散人』,二人身世遭際破相似,其脫離現實的生活也很相似,龜蒙所隱居的吳江,又是白石來往蘇、杭屢經之地。有此生活因素,加之楊萬里對他的嘉獎,和當時由江西派上窺唐詩的文學趨勢,于是形成了白石的詩風:饒有縹緲風神而缺少現實內容。



  我在這裏詳述白石的詩風,目的是為便于下文說他的詞風。詞是他全部創作裏主要的部分,我們要更仔細地來分析它。



  我們說,白石的詩風是從江西派走向晚唐陸龜蒙的,他的詞正復相似,也是出入于江西和晚唐的,是要用江西派詩來匡救晚唐溫(庭筠)、韋(莊)詞體的。



  白石詞和周邦彥並稱『周、姜』;邦彥詞上承溫、韋、柳、秦,這派詞到了白石那時,大都軟媚無力,恰好和那槎枒乾枯的江西末流詩作對照。指出江西派的流弊,拿晚唐詩來修改它的是楊萬里;拿江西詩風入詞的是姜白石。



  當時人不滿江西派詩,並不是否定了黃(庭堅)、陳(師道、與義)諸作者,只是不滿學錯了黃、陳詩的人們,不滿學錯了黃、陳詩的人們,不滿他們只會摹擬黃、陳的外表(當時江西作家呂本中也說江西學者『失山谷之旨』,見他與曾茶山論詩書)。楊萬里對學者說學江西之法,以調味為比:『酸鹹異和,山海異珍,而調胹之妙出乎一手也;似與不似,求之可也,遺之亦可也。』(西江宗派詩序)又以飲茶為比:『至于茶也,人病其苦也,然苦味未既而不勝其甘,……三百篇之後,此味絕矣,惟晚唐諸子差近之。』(劉良佐詩稿序)他要體味江西和晚唐的噓息相通的消息,調胹晚唐諸子和黃、陳諸家為一體。楊萬里所希望在詩裏達到的境地,姜白石卻在他的詞裏達到了。試舉一端作例:



  晚唐以來溫、韋一派詞,內容十之八九是宮體和戀情,它的色澤格調十九是綺麗卑靡的,不如此便被視為『別調』;這風氣牢籠幾百年,兩宋名家,只有少數例外。白石寫了不少合肥戀情詞,卻是運用比較剛健的筆調的,像: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踏莎行)

  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像甚處?(杏花天影)

  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長亭怨慢)

  舊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紅落。漫寫羊群,等新雁來時繫著。怕匆匆不肯寫與,誤後約。(淒涼犯)



  這些詞用健筆寫柔情,正是合江西派的黃、陳詩和溫、韋詞為一體。沈義父作樂府指迷,評白石『清勁知音,亦未免有生硬處』,以『生硬』不滿白石,就由於他以溫、韋、柳、周的尺度衡量白石,並且不瞭解白石詞與江西詩的關係。



  又,五代北宋人多以中晚唐詩的辭彙入詞,賀鑄所謂『筆端驅使李賀李商隱』。後來周邦彥多用六朝小賦和盛唐詩,漸有變化,但還是因多創少。只有白石用辭多是自創自鑄,如『數峯清苦,商略黃昏雨』『冷香飛上詩句』等,意境格局和北宋詞人不同,分明也出於江西詩法。白石一方面用中晚唐詩修改江西派,另一方面又用江西詩修改晚唐北宋詞,以修辭這一端來說:他從用唐詩成語辭彙走向用宋詩的造句鑄辭,也是他的詞風特徵之一。



  關於白石的詞風,南宋末年張炎著詞源,拈出『清空』兩字作為它的總評,並且為它下一個比喻:『野雲孤飛,去留無跡。』這對後來評判白石詞影響很大。我在這裏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張炎說:



  詞要清空,不要質實;清空則古雅峭拔,質實則凝澀晦昧。姜白石詞如野雲孤飛,去留無跡;吳孟窗詞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此清空、質實之說。……白石詞如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澹黃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騷雅,讀之史人神觀飛越。



  張炎拿『質實』和『清空』作對比,並用『古雅峭拔』四個字來解釋『清空』,其實這只是張炎自己作詞的標準,是他自己『一生受用』的話頭,(張炎的學生陸輔之著詞旨,述張炎的話:『「清空」二字,亦一生受用不盡。』)是不能概括白石詞風的。白石沒有留下論詞的著作,



  但是他所著的詩說卻也可作他的詞論讀(清代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已有此說法)。詩說裏主張:詩要『有氣象、韻度』,要『沉著痛快』,要『深遠清苦』,我們若拿這些標準來讀白石詞,的確有可以相通之處。又我們讀他的慶宮春『雙槳蓴波,一蓑松雨』,滿江紅『仙姥來時,正一望千頃翠瀾』,念奴嬌『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琵琶仙『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諸首,知道它既不是溫、韋一派,而又與蘇、辛不同,也明顯地可以看出,它原不像沈義父所說的『生硬』,也決不是張炎所說的『清空』所能包括。



  五代北宋的婉約一派詞,到了南宋的吳文英,漸由密麗兒流為晦澀。張炎由於不滿文英而服膺白石,所以拈出『清空』二字作為作詞的最高標準,這本來是他補偏救弊的說法;但是如果以為這二字可概括白石詞風,那就偏而不全了。



  清代從朱彝尊以後,有人甚至推崇白石詞是『三百篇之苗裔』(王昶春融堂集),『猶詩家之有杜少陵』(宋泠鳳樂府餘論),那是見仁見智的看法,我們看北宋末年,詞壇上陸續出現了許多作家和許多反映這個大時代的作品,蘇、辛一派詞,於是聲光大耀。作家的生活遭遇各不相同,我們原不應對他們作一致的要求;但文學作品反映現實程度的深淺廣狹,是估定這作家成就高下的主要標準;若以這點意義論,白石詞的地位是和辛棄疾一班人有很大的距離,他一生從來沒有要求自己施展其才力以改變當時的現實。他的揚州慢、淒涼犯各詞,絕大部分只是用洗鍊的語言,低沉的聲調來寫他冷僻幽獨的個人心情:



  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惜紅衣)

  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齊天樂)



  這是他被傳誦的名句,也就是代表他的作品風格和生活心情的名句。



  宋室南渡的時候,避亂到江南的人,在仕途上沒出路的,便以『道人』『雅士』的態度寄食他鄉;他們的遭遇和生活很近似於南北朝時代的南渡士流,白石自述:范成大稱贊他『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這種逃避現實的態度,表現在文學上,自然會有晉、宋雅士那套放懷山水,怡情歌酒的作品。宋詞在蘇軾到辛棄疾這一階段中,正視現實的作家們,抱它從溫、韋一流的頹風裏,從脂粉氣和笙簫細響中,提向有陽光有鞺鞳笳鼓聲的境界;但是到了白石,又逐漸走向下坡,變成西風殘蟬、暗雨冷蛩的氣息。



  末了,略談談白石詞的樂律:



  白石不但是詩家、詞家、書法家,又是南宋著名的音樂家;我們研究他的詞,不可不注意它的音樂性。因為在南宋詞裏,這是他的特徵之一。



  白石集裏今存有十七首自注工尺旁譜的詞,這是七八百年前流傳下來唯一的宋代詞樂文獻,它在我國音樂史上重大的價值。我們要研究它的詞樂,須先了解他選調製腔的幾種方法:



  一種是截取唐代法曲、大曲的一部分而成的,像他的霓裳中序第一,就是截取法曲商調霓裳的中序第一段;

  一種是取各宮調之律合成一曲而宮商相犯的,叫做『犯調』,像淒涼犯;

  一種是從當時樂工演奏的曲子是從當時樂工演奏的曲子裏譯出譜來,像醉吟商小品,是他從金陵琵琶工『求得品弦法譯成』的;

  一種是改變舊譜的聲韻來製新腔,像平韻滿江紅,是因為舊調押仄韻不協律,故改作平韻。徵招是因為北宋大晟府的舊曲音節駁雜,故用正工齊天樂足成新曲;

  一種是用琴取作詞調,像側商調的古怨;

  一種是他人作譜他來填詞的,像玉梅令本范成大家所製。



  以上六種方法,都是先有譜而後有詞的;其另一種則是白石自己創製新譜,是先成文辭而後製譜的,就是他詞集裏的『自度曲』、『自製曲』。他自製曲長亭怨慢小序裏說:



  予頗喜自製曲,初率意為長短句,然後協以律,故前後闋多不同。



  他的『自製曲』『自度曲』二卷,共有揚州慢、長亭怨慢、淡黃柳、石湖仙等十二首,都是他自製的新腔。他說『初率意為長短句』『前後闋多不同』,可見他這些詞是以內容情感為主,和其他詞人依調死填,因樂造文,因文造情者不同。所以我們讀他的詞,大都舒卷自如,如所欲言,沒有受音樂牽制的痕跡;像前文引過的長亭怨慢上片:



  閱人多矣,誰得似長亭樹;樹若有情時,不會得青青如此!



  同詞過變:



  日暮、望高城不見,只見亂山無數。韋郎去也,怎忘得玉環分付:『第一是早早歸來,怕紅萼無人做主!』



  在這短短幾行裏,就用了許多虛字和領頭短句,像『矣』、『若』、』也』、和『只見』、『誰得似』、『不會得』、『怎忘得』、『第一是』等,這也是他和按譜填詞者不同之處,所以能做到宛轉明暢的地步。



  這裏牽涉到一個問題:白石這類先『率意為長短句』的詞,是否也嚴辨文字的四聲和陰陽上去?換句話說,就是他的詞的音樂聲調和文字聲調的契合程度究竟怎樣?我們知道,從溫庭筠到柳永、周邦彥諸人填詞,已逐漸嚴分陰陽四聲。白石是精於樂律的作家,他究竟怎樣對待詞裏字聲的問題呢?



  我們看他的滿江紅小序:



  滿江紅舊調用仄韻,多不協律,如末句云『無心撲』三字,歌者將『心』字融入去聲,方諧音律。予欲以平韻為之,久不能成。……



  後來他把它改押平韻,『末句云「聞佩環」,則協律矣。』為了一個字的平聲去聲之異,改動全首的韻腳,它無疑是十分重視字聲的。但是我們細檢他的自度各曲,又不完全如此,舉秋宵吟、疏影、翠樓吟三首為例:



  秋宵吟是『雙拽頭』體,全詞三段,前面兩小段的字句完全相對(現存的白石歌曲刻本,都誤合前兩面小段為一段),旁譜工尺也完全相對;但按其四聲,除兩結『箭壺催曉』、『暮帆煙草』二句外,其餘不盡相同。



  疏影如翠樓吟,在自度曲中是上下片相對句子最多的兩首(疏影一首,上片『枝上』以下,和下片『飛近』以下,字句全同;翠樓吟一首,上片『漢酺』以下,和下片『與君』以下,也完全相同),而四聲相同的只有少數字句。疏影上片『無言自倚』是平平仄仄,對下片『早與安排』,是仄仄平平,平仄且不相同。



  由此可見白石詞的字聲,有守有不守,因為他深明樂律,所以能辨識其必須守的和可守可不守的地方(元人說曲裏的『務頭』,一支曲裏須嚴守陰陽四聲的,只有少數的字句;宋詞音律大抵也是如此)。有人也許認為他是詞樂專家,必定很重視格律字聲,因之把他和一般盲填死腔的作家等量齊觀,而忽略他一部分詞以情感為主『先率意為長短句』的作法,這是不對的,所以在這裏特為舉例指出。



  宋元以來五、六百年之間,周、姜一派是和蘇、辛並佔詞壇高位的。宋詞家承周與承姜,各有分屬;如吳文英是周的嫡派,張炎屬於白石而周密則在白石、吳文英之間(他選絕妙好詞,錄白石、文英兩家作品都多至十餘首可見)。我們論兩家的影響利弊,也不能混同。注重研辭練句,過份講究技巧,是兩家共同的傾向。但因重視音律而犧牲內容,因塗飾辭藻而隱晦了作品的意義,則周派的流弊大於姜派。南宋黃昇作花庵詞選說:「白石詞極精妙,不減清真樂府,期間高處有美成所不能及」(美成是邦彥字,清真是他的詞集名)。這批評是對的。至於白石在音樂史、書藝史和文學批評史上的地位和貢獻,都還須要有專著研究,本文戔戔,不復旁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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