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雙城 上
作者 | 滄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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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鏡.雙城 上: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曰雲荒。來自中州的苗人少女那笙,為了躲避戰亂,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傳說中的雲荒大陸,卻意外發現這個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
作者 | 滄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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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鏡.雙城 上: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曰雲荒。來自中州的苗人少女那笙,為了躲避戰亂,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傳說中的雲荒大陸,卻意外發現這個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
內容簡介 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曰雲荒。 來自中州的苗人少女那笙,為了躲避戰亂,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傳說中的雲荒大陸,卻意外發現這個傳說中的世外桃源,其實也是戰雲密布。 一步步深入雲荒的途中,她遇到了冷酷莫測的傀儡師蘇摩,只餘下一隻斷手的空桑末代皇子真嵐、溫柔美麗的太子妃白瓔、以及命運坎坷的鮫人復國軍戰士們。在新大陸的每一步都驚心動魄,完全顛覆她對雲荒的想像。 伴隨海皇的歸來,一場亂世風雲,在異族少女的面前緩緩揭開序幕——
作者介紹 滄月滄月作家,建築師,長居西子湖畔。暮春初夏,出生於星相學上被稱為「織夢者」的那一天。喜好閱讀、寫作、玄學和甜品,經常四處旅行、觀察和獨自發呆。以幻想類小說見長,著有《鏡》系列、《羽》系列、《朱顏》等作品,暢銷於世十幾載。時光推移,唯有夢想不滅。
書名 / | 鏡.雙城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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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滄月 |
簡介 / | 鏡.雙城 上: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曰雲荒。來自中州的苗人少女那笙,為了躲避戰亂,歷經千辛萬苦來到傳說中的雲荒大陸,卻意外發現這個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
出版社 / | 聯合發行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6263210387 |
ISBN10 / | 6263210389 |
EAN / | 9786263210387 |
誠品26碼 / | 2682100496006 |
頁數 / | 352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7X2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李易峰、陳鈺琪主演同名電視劇原作小說。
★中國古風奇幻經典之作!
宏大而瑰麗的世界觀,豐富又浪漫的多線劇情,
富有東方美感的雲荒世界,揭開序幕──
內文 : 第一章 雪中字
颶風吹起亂雪,紛揚瀰漫了半天,掩住方當正午的日頭。
暴雪之外的天依舊是湛藍的,天風呼嘯,蒼鷹盤旋著。
從半空中俯視,帕孟高原蒼黃渾厚。慕士塔格雪山在連綿的巨大冰峰中,宛如銀冠上一連串明珠中最璀璨的一粒,閃閃發光。而那些光,就是此刻乍起、瀰漫山中的暴雪。
然而,蒼鷹的目力再好,也看不到暴雪下方山腰處那如蟻般蠕動的黑點。
慕士塔格崢嶸嶙峋,高處籠罩在冰冷的陰雲中。在這個連蒼鷹都盤旋著無法下落棲息的雪山半山腰,居然有一隊衣衫襤褸的人緩緩跋涉而上。
風暴一起,四周一片白茫茫,連東南西北都分辨不出。半山腰裡,一行被困住的旅人只好立定腳跟,拖著腳步聚集到一起,圍成一圈共同抵禦颶風,緩緩挪動著,尋求一個遮蔽的庇護處。高山上的空氣本就稀薄,風起時更是迫得人無法呼吸,刺骨的寒冷讓原本穿得就單薄的旅人瑟瑟發抖。
這群長途跋涉的旅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臉上一律是可怖的青紫色,衣衫襤褸,手肘上、膝蓋上的衣衫破處,露出已經凍得發白的肌膚。被尖利冰雪劃傷的地方根本流不出血,只凍成了黑紫色,翻捲開來,宛如小孩張開的小嘴,異常可怖。
筋疲力盡的旅人還沒有找到避風之處,風暴已經席捲而來。淒厲的呼嘯聲中,四周一片恐怖的白,彷彿有隻看不見的巨手攫住了這群衣衫襤褸的旅人,要將他們從峭壁上拉扯下來。
風呼嘯的間隙裡,只聽到幾聲慘呼,隊伍中體力不支的人無法站立,紛紛如同紙片般被捲起,向著雪山壁立的萬仞深淵中落下。
「大家小心!小心!」隊伍中有個嘶啞的聲音叫了起來,穿透風暴送到各人耳邊。「相互拉著身邊的人,站穩了!大風很快就會過去!」
他站在隊伍裡,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臉去,但什麼都看不見。
「快拉住!小心被……」耳邊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然後一隻粗糙的手伸過來,不由分說地拉住他的手。風呼嘯著把那個同行者下面的話抹去,然而那隻手卻是牢牢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得發疼,一樣冷得如同冰雪。
他甚至懶得轉頭看看身側是誰,臉上掠過一絲不耐煩的表情,下意識抽回手去。
就在刹那間,最猛烈的一波風轉瞬呼嘯著壓頂而來。身邊到處都是驚呼,每個人都站不穩,連連倒退。被夾在隊伍中,他也不得不跟著大家退了幾步,卻同時用力掙開了那個同伴的手,眉間閃過嫌惡的神色。
「哎呀!」風呼嘯著掠過,耳邊傳來了近在咫尺的驚叫聲,赫然是那個漢子的聲音。他還來不及回頭,感覺那隻被甩脫的手在瞬間加速離開他的手,順著劇烈的狂風而去。
「呀!救命!救……」那個人用盡了全力驚呼,聲音卻迅速隨風遠去。
他只是站在風雪中,動也沒動,聽著那個聲音游絲般斷在風雪裡,然後有些嫌惡地用雪將右手擦了擦、拍乾淨,重新放在懷裡,毫不動容地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在慌亂恐懼地掙扎,抱成一團。漫天漫地紛捲的鵝毛大雪中,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在颶風中傲然孑立的人。
風終於在一陣狂嘯後離去,紛揚半天的雪也漸漸落下,視線重新清晰起來。然而山腰的那一行人,轉瞬已經去了大半。
到了山腰便是如此,只怕能活著到達天闕的,不會再有幾個了吧?他心裡驀然微微冷笑了一聲,卻是隨著眾人的腳步繼續蠕動著前進,找了一個避風的所在,停下歇息。
他用枯枝在雪地上畫著,先是畫了一個圈,然後停一下,在圓心點了一下。風雪捲了進來,撲到臉上。他閉著眼睛,手在點下去的一刹那有些微的顫抖。
是那裡……就是那裡吧?終於要回去那個地方了。
閉上眼的瞬間,他又看到那一襲白衣如同流星一樣,從眼前直墜下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而,奇異的是墜落之人的臉反而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出來,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蒼白的臉上仰著,眼睛毫無生氣地看著他,手指伸出來幾乎要觸摸到他的臉。
如同枯萎花瓣的嘴唇微微翕合,喚他:「蘇摩。」
「啪!」手下的枯枝驀然折斷,他睜開眼睛,然而深碧色的瞳孔裡也是茫然空洞。他拉了拉風帽,將露出的髮絲塞回帽兜裡去。
「嗒嗒嗒」,風在呼嘯,然而敲擊火石的聲音還是不斷傳入耳中,速度越來越急,伴隨著喃喃的咒駡聲。冒著大雪點火,半天還點不著,負責生火的鐵鍋李已經極度不耐煩,大吼:「喂,誰過來幫一把?見鬼!」
坐在他旁邊的一行人裡沒有一個人出聲。這裡已經是慕士塔格雪山的半山腰,長途跋涉剛剛結束,大家都累得彷彿全身散架。停下休息後,按照內部的分工,生火、挑乾糧,各自完成了分內的活兒,一群衣衫襤褸、饑寒交迫的流民立即找地方躺下休息,等著開飯,哪裡有餘力管旁人的閒事?
「一群殺不盡的窮鬼。餓死你們!」鐵鍋李「呸」了一聲,咒駡著,繼續不懈地敲擊火石。
他也沒有出聲,只是坐在山陰一個微凹的雪窟裡,攏起手,將蘇諾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這一路下來,阿諾身上已經冷得像冰塊。他小心地將它護在胸口,閉著眼睛,聽耳畔風雪的呼嘯聲倏忽來去,感覺因為長時間的跋涉,腳上彷彿有刀子在割。
走兩個月了,應該快到天闕了吧?多少年了……沒有想到還有回來的一天,而且居然是和這一群逃難的中州流民一起來。
臉上有刺痛的感覺,呼嘯的風雪彷彿刀子割開他的臉。
「大叔,你看看是不是火絨濕了?我帶了火鐮,你看好不好使?」風雪裡,忽然響起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雪地上有簌簌的腳步聲。
「嚓!」一聲脆響,忽然間風雪裡有熱流湧起,火舌微微舔著枯枝。
「嘿呀,果然還是火鐮好使!小丫頭,謝謝妳!」鐵鍋李如釋重負,大大喘了口氣,笑聲從風裡傳來。
從荊州破城以來,往西走的這一路上,這一群為了逃難而聚在一起的烏合之眾越來越多人,但由於組成分子複雜,所以雖然結伴趕路,但大夥總是自顧自的,只有這個少女熱心又活潑,獲得流民們很多好感。
「不用謝,做了飯還不是大家一起吃。翻過了這座雪山,應該快要到天闕了吧?大家再辛苦幾天就好。」少女朗笑道,聲音雖然疲憊,卻依然有朝氣,讓七歪八倒的流民們都精神一振。簌簌踩著雪,一步一挪,少女又往這邊走了回來。
可笑……這些人也妄想著要去雲荒嗎?
『地之所載,六合之間,四海之內,有仙洲曰雲荒。照之以日月,經之以星辰,紀之以四時,要之以太歲,神靈所生,其物異形,或天或壽,唯聖人能通其道。』
《六合書大荒西經》裡這一段話,寥寥數十字勾勒出一處世外仙境。如同蓬萊方丈一般,雲荒便成了多少年來中州人夢寐以求的仙境。和那些煙波渺茫信難求的碧落三山相比,雲荒的傳說是古老相傳、有憑有據,甚至有珠寶商號稱去過那個地方,帶回來讓中州人目眩神迷的寶物,像是鮫綃明珠、黃晶碧玉,成色之純、光彩之璀璨,絕非人間所有。
於是,雲荒宛如桃花源般存在,獲無數人相信。然而,《大荒西經》中只略微提到它位在中土大陸西方,從西域雪山有小徑通過狹長地帶可至。那條小道傳說起於雲夢之澤,終點在慕士塔格雪山間某處。
就憑著這樣縹緲虛無的傳言,從來都不間斷地有人長途跋涉而來,尋遍慕士塔格雪山每一條小徑。中州人古時就有「尋得桃源好避秦」的傳說,到了中州戰亂紛飛、群雄逐鹿的時候,這樣無路可走而尋找桃源躲避災禍的流民便更多了。
但這些面帶菜色的饑民,怎麼不想想自己在中州都活不下去,又如何能抵達天闕?
他正想著,簌簌的腳步聲忽然在他面前停住,那個少女應該在他面前站定了,卻沒有說話。傀儡師的手指抓緊了蘇諾,沒有抬眼看她,也沒有開口,只是自顧自低頭出神。
「我能坐這兒嗎?」那個少女問,然而不等他回答就坐了過來。
嘴角略微有不耐煩的表情閃過,他終於開口,聲音生澀。「男女授受不親吧?」
「不怕,我不是漢人。」少女說著,已經坐到他身側,大剌剌地說:「我是苗人,才不理會那一套。」
「苗人?」他有些驚詫,因為對方的漢語說得流利。
「嗯,我住在瀾滄江旁邊,最近那裡也開始打仗了,只好逃出來。」少女嘆了口氣,撿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畫來畫去。「寨子都燒了,早就無家可歸。」
他有些疲憊地「哦」了一聲,微微搖頭。中州這一場大戰亂已經持續二十多年,無數人流離失所,看來如今烽火已經蔓延到南疆。難怪這一群人,都這樣急著逃離中州去往雲荒。
「我叫那笙,大家都叫我『阿笙』。」少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熱情明快。「你呢?一路上都不見你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蘇摩。」他抱著懷中的蘇諾淡淡回一句。
「蘇摩?不像漢人的姓名啊……你是哪一族的?」那笙有些詫異,一口氣報出了她知道的所有國度的名稱,然而背靠雪窟坐著的男子一直沒有點頭,眼睛低垂,沒有表情。
受到了冷遇,那笙卻沒有挪開的意思,只是盯著他。對於這位同行的年輕男子,她已經留意了許久。
雖然是流離中,和身邊所有難民一樣蓬頭垢面,但是這個年輕傀儡師的英俊依然令人驚嘆。他的臉部線條俐落俊美,五官幾乎無懈可擊。對於這樣俊美得令人側目的青年,即使是在困頓交加的流亡途中,也足以引起熱情少女的關注。
「呀,你的木偶做得真好,就像活的一樣呢。」沒話找話,那笙看到他一直抱在懷中的蘇諾,伸手便想去摸。「你是傀儡師嗎?」
啪!傀儡小人兒的手忽然抬起來,打開她的手。
「別動我弟弟。」蘇摩依然沒有看她,說了一句,將傀儡抱在懷裡。
小人兒的手緩緩放下,那笙看見一條幾乎看不見的透明絲線連著人偶的手關節,絲線的另一端繫在青年的右手中指指環上。蘇摩的手一半露在袍子外面,十指修長,手指上全部戴著奇異的戒指,每枚戒指上都繫了一條細線,線的另一端消失在人偶的關節上。
那個人偶不過二尺高,臉龐俊美非凡,垂髫藍髮,穿著奇異的非胡非漢服飾,和主人襤褸的樣子相比卻是整潔光鮮。看起來,蘇摩一直將自己的道具保護得很好。
「你弟弟?」那笙怔了一下,忍不住笑起來。「真有意思……果然很像你。」
然而笑著笑著,少女的臉色慢慢蒼白起來,直直看著蘇摩懷中的人偶。那笙用牙齒咬住了下唇,才沒有脫口驚呼出來──天啊,太像了……那樣相似的程度,簡直是做到了纖毫畢現,甚至人偶的一根手指、一處肌膚,都和眼前的蘇摩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蘇摩在袖中的手指動了的緣故,那笙忽然看到那個不過兩尺高的小偶人轉過頭,對著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樣詭異的笑容,令人心裡一驚。
「它笑了!」那笙再也忍不住,脫口尖叫:「它在笑!」
「是妳眼花了。」蘇摩還是沒有抬頭看她,只是淡淡地回答,然後將那個名叫蘇諾的小偶人抱在懷裡,將戴了風帽的頭側過去,不說話也不再看她。
呼嘯著的風將雪從外面捲進來,彷彿要將淺淺雪窟裡的兩人冰凍。雪地裡除了風聲,只有枯枝畢畢剝剝的燃燒聲,食物的香氣已經瀰漫開來。
「或許……或許是太餓了吧?頭暈眼花的。」寂靜中,那笙認輸了。她抬起頭,看著眼前抱著人偶的傀儡師,最後,彷彿終於想起什麼可以打破眼前這樣尷尬的狀態,苗人少女興奮地提議:「蘇摩,我幫你算命好嗎?」看著對方略微有些驚愕的表情,她笑了笑,有些自豪。「我算命可是很準的,從小我就靠這個賺錢吃飯。跑到楚地的時候,那些人都說我是最好的女巫呢。算命扶乩、看相占夢,我樣樣都行!」
「那妳準備怎麼算?」彷彿微微有了一點興趣,蘇摩開口問。
那笙把凍僵的手放在嘴邊呵了一下,笑道:「就扶乩吧。」
兩根枯枝被綁在一起,一橫一直,成「丁」字形。
那笙伸出凍得通紅的左右手,用兩手食指的尖端輕輕托著橫木兩端,讓垂直的枝條末端輕輕接觸雪地,閉上眼睛,口唇翕動,輕輕念起長而繁複的咒語。
少女念咒的聲音極輕,然而一直漠然坐在雪窟內的蘇摩驀然一驚,閃電般地扭頭看向她,懷中的偶人也倏地和他一同轉頭。
這個咒語居然頗為耳熟,似在哪裡聽過。看來這個苗人少女竟然真的有幾分本事,並不是個神婆騙子。
「雪山的神靈已經被我請來了……蘇摩,你想知道什麼?」念完咒語後,那笙卻沒有睜開眼。蘇摩轉頭看著她,空茫的眼神彷彿穿過她的軀體,落在不知何處。他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奇怪,許久才道:「過去。現在。未來。」
「這樣太籠統了啊,怎麼算呢?」那笙有些不滿,不得不提醒他:「不能說詳細一點嗎?比如你想知道什麼時候能到雲荒,什麼時候能……能遇到意中人之類的。」
說到最後,她的臉龐微微熱了一下,卻聽到他冷淡地說:「怎麼,妳算不出來?那就算了。」
「不!我當然能算出來!」那笙連忙挺起胸膛,再度默誦一段咒語。苗人少女單薄的身子在大風中瑟瑟發抖,卻虔誠地閉著眼。用左右食指托著的乩筆凌空懸在雪上,只有末端輕輕接觸著雪地,她喃喃道:「雪山神女啊,請賜予力量,在雪地上寫下妳的諭示吧!告訴我眼前這個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彷彿有無形的力量托著那笙的手,又彷彿是風吹著那根垂地的枯枝,乩筆「唰唰」地在雪地上移動,寫下一排排潦草的符號。
移動,移動,移動。
換到第三行的時候,乩筆忽然停住了。風雪還是一樣呼嘯,然而那一根細小的枯枝居然一動不動。
「好了。」那笙長長舒了一口氣,但居然還是閉著眼睛,沒有睜開,對他說:「你看看,這就是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蘇摩的眼睛看著她的方向,許久才淡淡道:「妳念給我聽。」
那笙搖搖頭,仍是閉著眼睛說:「我從來不看自己寫的預言。我不能看──就像我不能算出自己的命運一樣。你快看,看完了我就抹掉。」
蘇摩的嘴角忽然有一個轉瞬即逝的笑意,冷嘲道:「妳難道沒算出來我是一個瞎子?偉大的筆仙?」
聽到這句話,那笙大吃一驚,脫口反問:「什麼?」
「我說我是一個瞎子。妳很吃驚嗎?」蘇摩淡淡道,一邊將身子靠著雪窟壁直起,一邊向著少女俯身過來,用手覆上寫著預言的雪地。「不過,我雖然不能『看』,卻還是可以『讀』。」
他的手指修長,蒼白得幾乎和白雪同色。五個手指上都戴著特製的奇異指環,指環上連著傀儡的細線,在雪地上已經看不出來。他的手指摸到第一行字,停頓下來。
忽然間,他嘴角諷刺的笑容消失了。
風雪很大,柴火的那一點熱氣瀰漫在空氣裡,沒有吹到人身上就已經變冷。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雪上顫抖著,空茫的眼睛定定盯著那幾個字,驀然閃出鋒利的光。年輕的盲人傀儡師急急俯身過來,手指摸索向第二句預言。他的嘴角不知不覺中緊抿成一線,一直蒼白的俊美臉龐上泛起奇異的嫣紅。
第二句預言,令蘇摩的呼吸急促起來,手指有些痙攣地壓著雪地,彷彿無法相信一般愣了片刻,空茫的眼睛裡有奇異的表情。
「看完了嗎?」閉著眼睛等了很久,耳邊聽到蘇摩急促的呼吸,卻不見他的評語,那笙終於忍不住出聲問。
彷彿被驚醒,傀儡師的手一顫,顫抖著探向最後一句扶乩預言。然而,只是一個失神,荒山上狂亂的風雪已經捲來,將最後一句寫在雪上的預言抹去。
「是什麼?是什麼?最後一句是什麼?」蘇摩的手急急地在雪地上四處摸索,然而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第三句,一時間,這個奇怪的傀儡師急切地叫出聲:「妳快再寫一遍!再寫一遍!我沒有看見!」
聽到這樣大變的語氣,那笙一驚,睜開了眼睛。蘇摩在風雪中抬起頭,看著她,眼神空空蕩蕩。「快再寫一遍!」
他的眸子居然是湛碧色的,宛如最深邃的海洋。那樣詭異的神色讓那笙不禁害怕起來,不由自主退了開去,顫聲道:「不行!我寫不出來了……對同一個人,一年內只能扶乩一次。」
「我沒有看到第三句。」蘇摩睜著空茫的眼睛,看著風雪遍布的天空,喃喃自語。許久,他有些奇異地笑了起來說:「也許這是天意,不讓我看到所謂的『未來』?或者說對我而言,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啊……那麼前兩句,我寫得準不準啊?」那笙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在風雪中瑟縮著探頭詢問。蘇摩沒有說話,手指在雪地上慢慢握緊,握了一把荒山白雪,低著頭,嘴角忽然有了一個轉瞬即逝的詭異的笑容。
「開飯了!開飯了!」正在這時,遠處鐵鍋李用木柴敲著鍋底,大聲嚷嚷。
那些七倒八歪地躺在雪山避風處的流民聞聲陡然躍起,每個人拿了一個破碗,爭先恐後地朝著火堆跑過去,一路上相互推搡著,毫不客氣。
那笙「哎呀」了一聲,也顧不得等他回答,連忙從雪地上爬起來,從懷裡拿出一口小碗,一邊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一邊對他連聲招呼:「快!快啊!快去搶!不然又沒的吃了!」
他卻不動,只是坐在雪地上,手指無意識地摸索著已經零落的雪地。
那上面,曾經有的兩句話已經被他一手抹去了。
「如果妳不是閉著眼睛,如果妳看到了兩句中的任何一句──我就殺了妳。」
許久,一句聲音極低極低的話語,從傀儡師的嘴角滑落。
蘇摩沒有和那群流民一起蜂擁著去火堆邊,只是一個人靠在雪窟裡,將蘇諾放在懷裡,俯下身去摸索著解開了綁腿,用力揉搓痛得快要裂開的雙腿,最後終於站了起來,走到雪地上跺著腳,想讓血脈活動起來。
火堆旁傳來大家爭奪食物的喧鬧聲,間或有鐵鍋李為了制止哄搶而發出的厲喝,鬧哄哄地傳來,伴隨著風雪裡隱約的熱氣。已經是黃昏了,入夜的風更加寒冷。在這裡休息一夜後,天亮這群流民便要再度繼續他們的跋涉。
傀儡師的眼睛卻是空茫地看著雪地,彷彿那三行字還在那裡。忽然他笑了起來,對著懷裡的人偶輕輕自語般說話:「阿諾,來,活動一下吧。」
「啪」的一聲輕響,他懷中二尺高的偶人跌了出來,然而有引線牽著,沒有跌到雪地上,凌空一個翻身,便輕輕落到地面。然後,那個小偶人就像真人一樣踢踢腿、伸伸手,居然在雪地上打起滾。
蘇摩的手掩在懷中,只能看見十指微微牽動,然而因為映著雪地,引線一根都看不見。風雪捲來,吹起傀儡師的深藍色長髮,明明看不見,蘇摩卻一直看著雪地上翻滾笑鬧的小偶人,神色專注。
火堆邊上,剛剛如獲至寶地捧著小半碗野菜麵糊糊的少女看到這邊,忽然有一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那實在是一個奇異的男子,肩膀很寬、四肢修長、身材挺拔。然而再看他風帽下的臉,雖然風塵僕僕卻依然俊美無比,輪廓清秀得近乎女氣,讓身為女子的那笙都深感自愧不如。這樣矛盾卻奇妙的組合,讓這個自稱蘇摩的盲人傀儡師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妖異魅力。
這是個怎樣的人呢?精通占卜預言的少女總能感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力量。即使在逃難途中,年輕苗人少女依舊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一步一步地靠了過去。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等天亮就要翻過山了,不吃哪裡有力氣。」那笙的聲音裡毫無中州女子的羞澀,爽朗而熱情,並有一股熱氣絲絲縷縷觸及了他的肌膚──那是從火堆旁爭搶得來的食物吧?那樣一個小丫頭,為了能搶到一碗食物果腹,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
那些流民為了一杓半杓的差別,尚自和鐵鍋李爭奪怒斥不休,這個女孩卻將自己的那一份食物慷慨送給他。
傀儡師收了線,十指只是微微一揚,那個名叫阿諾的小偶人便在雪地上一個鯉魚翻身,「啪」地跳起來,落入主人懷中。蘇摩嘴角往上彎了一下,似乎有一個難得的笑意,沒有說話但是伸出了手。熱情如火的苗人少女連忙將手中破舊的陶碗捧過去,放在他手中──傀儡師的手指冰冷。
「還熱著呢,快些吃,風那麼大,很快就要涼了。」看見對方沒有拒絕,那笙的眼裡滿是歡喜。然而蘇摩只是將陶碗靜靜捧在手裡,一分一分感覺著碗裡食物傳過來的熱度,絲毫沒有用餐的意圖。
風雪很大,轉眼碗裡的東西已經結成冰坨子。傀儡師笑笑,不說話,卻將食物原封不動地還給那笙,轉頭走了開去。
苗人少女愣了半天,這個人難道不吃東西,只需要取暖嗎?那笙伸出手指,戳了戳凍得堅硬的麵糊,嘆了口氣──看來只能去火邊重新熱一下自己吃了。
剛轉過身的時候,忽然間風裡傳來奇異的「噗啦啦」聲響,彷彿有什麼巨大的翅膀扇動,攪起了滿天飛雪,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那笙手裡的碗「啪」的一聲掉落,她下意識捂住了臉,被大風吹得連退三步。
「天呀!快看,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大風裡,傳來了同行流民的驚呼,驚懼交加。「有什麼東西從山那邊過來了!」
那笙透過指縫,看向昏暗且飛滿雪的天空,忽然也是脫口驚呼。只見一隻巨大的黑色翅膀,從雪山背後升起來,撲簌簌地飛過來,掠過山頂與天交際的地方。然而,那樣巨大的鳥兒,卻始終在山的那一邊飛著,只有翅膀露出山巔。
黑色的翅膀遮掩飛雪後的天光,撲扇著引起激烈的旋風,攪得積雪飛揚,如同崩潰一般從山巔滑下來,白色的巨浪呼嘯著直奔山腰這一群休息的旅人。
那笙看呆了,和所有流民一樣怔怔站著,揚頭看著那一排滾滾而來的雪浪,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躲避,耳邊忽然聽到一聲輕嘆:「是比翼鳥……翻過雪山,天闕就到了。」
天闕?少女一怔,回過頭去看著那個傀儡師,驚喜道:「你說天闕快到了?真的?那就是說,我們……我們快要到雲荒了,是不是?」
傳說中,天闕位於雲荒東南,是隔開中州大陸的屏障。如果旅人平安到達天闕,便可以算是到達了傳說之地。
「首先來到的是黑鳥……看來真是凶兆啊。」蘇摩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聽著風裡翅膀巨大的撲扇聲,低低判斷。
他的預言瞬間被證實。
被大鳥翅膀捲起的旋風摧動,雪山頂上的積雪呼啦啦全崩了下來,如同白色的滔天巨浪,滾滾捲向半山腰裡那群怔怔發呆的流民。坐在山勢最高處的那幾個人來不及站起,轉瞬被淹沒在雪浪中,只有青白色的手在雪面上掙了幾下,便毫無蹤影。
「雪崩了!」那群嚇呆了的人忽然聽到一聲巨喝,把他們驚醒。「快逃!快逃!雪崩了!」
伴隨著大喝聲的是「砰砰」的金屬敲擊聲,原來是在眾人驚呆時,鐵鍋李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把將隨身的寶貝鐵鍋從火堆上操起,也不管尚自滾熱,便撿了一根柴枝用力敲著鍋底,同時厲聲大喝。
「哎呀!」那笙也被驚起,回頭看到轉瞬間那駭人的雪浪已經撲面而來,臉色刹那間蒼白。在那樣可怕的自然力量面前,自稱通靈的少女也一時嚇得手足僵硬,想拔腳逃開,雙腳卻軟了一樣不聽使喚。
幾十丈高的雪浪如同天幕般兜頭撲下,淹沒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