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獻給他們的情書
作者 | 楊力州; 陳琡分/ 採訪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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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見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青春: 獻給他們的情書:他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他高舉「人」的價值,讓人看見生命最深層的一面,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看他的紀錄片,笑過,哭過,那苦澀的一面你 |
作者 | 楊力州; 陳琡分/ 採訪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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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遠見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青春: 獻給他們的情書:他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他高舉「人」的價值,讓人看見生命最深層的一面,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看他的紀錄片,笑過,哭過,那苦澀的一面你 |
內容簡介 他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 他高舉「人」的價值,讓人看見生命最深層的一面, 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 看他的紀錄片,笑過,哭過,那苦澀的一面你會勇敢去面對。 這本書,是楊力州獻給他們的情書。 不只是拿走故事的人 金馬獎最佳紀錄片導演楊力州,首度回顧自己的紀錄片人生,用他最重要的九部紀錄片,回憶那些曾與他人生歷程互相交疊的小人物的不平凡故事。 這不只是一本把影像內容文字化的書,而是乘載著更多沒被記錄到的真實,以及隱藏在影片背後的動人故事。 他所記錄的那些人的生命故事,深刻而寬廣,你不見得與他們有同樣的生命經驗,但那些故事卻會觸動你心裡的某一小塊地方。感謝所有分享精采生命故事的人,讓攝影機記錄下來,現在還變成一則則動人的文章。希望你能透過這本書,找到自己心中的鑰匙,或與自己和解的方式。 ★《青春:獻給他們的情書》,透過楊力州導演人生中最重要的九部紀錄片,讓你看見不平凡的生命故事。 (「青春」、「新宿駅,東口以東」、「奇蹟的夏天」、「水蜜桃阿嬤」、「征服北極」、「被遺忘的時光」、「青春啦啦隊」、「拔一條河」、「看不見的島」)
各界推薦 專文推薦 聞天祥│影評人 誠摯推薦 小 野│作家 桂綸鎂│演員 張小燕│知名主持人 陳樂融│作家、作詞家、主持人 膝關節│影評人 (依姓氏筆畫排列) 楊力州是台灣十年來在商業和藝術間拿捏最成功的紀錄片導演,本書讓人看到他能量與熱情的由來。 ──陳樂融│作家、作詞家、主持人 每個時代都需要會說故事的人,在他誠懇且生動的描述裡,我們得以了解,以及被了解。他的身上彷彿裝了雷達,能自動偵測到淌流過你生命的故事;他有種讓人放心的魅力,總是叫別人掏心掏肺。只是他也多情,不時會越過某些流派爲紀錄片劃下的僵硬界線,交了一堆朋友,也不免傷痕累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忘繼續朝讓更多人看到紀錄片的夢想邁進。 ──聞天祥│影評人 楊力州導演的作品向來具有溫柔呵護人性的暖流能量,這本書看見他歷年作品形成的幕後紀實,有些故事還比拍出來的精采。拍紀錄片的難度並不亞於劇情片,許多鏡頭外不被人知的作者內心拔河都在這書中一覽無遺。向來解剖他人的楊導演,這回自己躺上手術台與你交心。 ──膝關節│影評人
作者介紹 楊力州1969年3月9日生,輔仁大學應用美術系、國立台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研究所畢業,現為紀錄片工作者。他的作品融合感性與趣味,又勇於挖掘世人不敢逼視的赤裸情感與種種荒謬矛盾的社會制度,使得他的作品除了最純真的人情以外,也是最沉重最銳利的社會刻畫。2003年以「新宿駅,東口以東」榮獲電視金鐘獎非戲劇類最佳導演獎,2006年以「奇蹟的夏天」(與張榮吉共同執導)獲得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歷年作 品包括「打火兄弟」、「我愛(080)」、「老西門」、「飄浪之女」、「新宿駅,東口以東」、「奇蹟的夏天」、「水蜜桃阿嬤」、「征服北極」、「被遺忘的 時光」、「青春啦啦隊」、「拔一條河」、「看不見的島」。2014年最新作品為「那時‧此刻」。作品接連獲得金鐘獎非戲劇類最佳導演、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 評審團大獎、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獎,也拍攝過多部得獎廣告影片。陳琡分/採訪整理現為自由工作者,著有《青春:獻給他們的情書》(協力)等書。
產品目錄 推薦序 說故事的人 聞天祥 代序 橫跨二十年的情書 朱詩倩 ☆起點 青春,及其前導 青春好像來過,又走了。 ☆回不去家鄉,也到不了他鄉 當人生有很多選擇時,你是幸福的。 ☆熱情。團結。 就用這顆足球,踢出我的一片天。 ☆苦澀與蛻變 「以後誰來做我媽媽?」阿嬤說:「那我來做你媽媽好嗎?」 ☆在世界的盡頭,往新世界的開頭 我期待生命的跨越,在世界的邊境結束,然後開始! ☆遺忘的,記得的,與忘不了的 我有先生?死了?我怎一點兒不知道呢? ☆擁抱生命的每一刻 新老人生活準則,第一章,屁股扭下去! ☆緊緊抓住,永不放手! 抓住繩子,抓緊了,就會知道,那條河不能帶走一切…… ☆家庭相簿的一頁 就在河的彼岸,默許一場凍結。 ☆END 那關於紀錄片的一切 從很小、很小的地方開始,一切還是有機會的。
書名 / | 青春: 獻給他們的情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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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楊力州; 陳琡分 採訪整理 |
簡介 / | 青春: 獻給他們的情書:他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他高舉「人」的價值,讓人看見生命最深層的一面,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平凡。看他的紀錄片,笑過,哭過,那苦澀的一面你 |
出版社 / | 遠見天下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
ISBN10 / | 351094674X |
EAN / | 4713510946749 |
誠品26碼 / | 2681843344001 |
頁數 / | 240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紀錄片可以改變世界,是我始終不變的信仰。
小人物大感動
聽楊力州說小人物的精采故事
自序 : 代序
橫跨二十年的情書
朱詩倩
《青春:獻給他們的情書》,是力州和我橫跨了二十年的影像紀錄過程。出書前校稿時,我一邊流淚,偶爾也一邊笑,看到我們記錄的這些故事主角,青澀又年輕的生命持續到現在,那其實就是青春的樣子。
出版這本書的同時,還有一部電影在後期製作、一支汽車廣告在拍攝,力州面臨前所未有的忙碌狀態,被工作人員暱稱好像過著演員許不了那般四處奔波沒天沒夜的拍片生活。其實我很心疼,因為讓他如此疲累的這些事,大部分都是我答應的,包括這本書。時間就像是我擠乳時,一滴一滴流著血擠出來,終於,就要完成了。
二十年前,我們的生活只有兩個人,從拍攝到後製剪輯,校長兼撞鐘,依舊是我們兩個人。二十年後,我們的拍攝團隊愈來愈大,分工也愈來愈仔細,全部是專業人員。不過仍懷念只有兩個人就可以完成一部影片的日子,但那些日子都回不去了。
當然現在的作品格局更大、視野更寬廣。這一切都要感謝所有被攝者與工作團隊。這是很難得的生命經驗。大部分的人一輩子或許只會經歷一種職業;而身為紀錄片工作者,我們很幸運的可以參與不同人的生命故事,與他們的人生歷程互相交疊。有時與他們相處的時間,甚至比陪伴自己的家人還長,這是很特別的緣分。感謝他們,願意分享私密精采的生命故事,讓攝影機記錄下來,透過大螢幕呈現,現在還將變成一則則動人的文章。
力州的作品很多,無法在這本書裡一一呈現、描述隱藏在影片背後的動人故事,如果有機會看到每一部作品,就可以更深入了解,那些比完成影片更精采的幕後故事。
這不只是一本把影像內容文字化的書,而是乘載著更多沒被記錄到的真實:導演筆記上所記錄的、導演當時心裡在想什麼、遇到了什麼處境、被攝者的心理狀態又面臨什麼樣的挑戰,我們遇到這些人、這些事,又改變了我們什麼……。我覺得對我和力州,都是非常寶貴的經驗。
也許你是一位觀眾,或是想學紀錄片,可能你本身就是一個很值得被記錄的人,希望你們能透過這本書,找到自己心中的鑰匙,或與自己和解的方式。
書將付梓之際,也是力州體力快被榨乾的時候,但仍硬擠出時間確認過所有文字。感謝所有耐心陪伴、不放棄這位作者的編輯、行銷企劃。我想只要與力州合作過的夥伴都知道,他總是把事情搞得很大,超過原本的預期,或許這也是讓人特別喜歡跟他合作的原因。
但是身為力州的太太、導演的老婆、兩個孩子的媽、一個公司的負責人,要扮演的角色實在過多。但我想,我還是能持續支持他的電影夢,讓所有好的故事,繼續影響更多人,關注這些微小的聲音,造成改變世界的力量。
我們記錄的不盡然都是弱勢的,但是這些聲音通常較難在大眾媒體上被注意到。或許你正是該被記錄的人,也希望有機會認識你,期待你喜歡這本書。
推薦序 : 說故事的人
影評人 聞天祥
當你聽到一個導演可以把廣告片延伸為紀錄片,大概都會狐疑他的初衷;何況他還曾因為幫周刊拍片而上了政治/社會新聞!然而這麼想的人都忽略了更關鍵的因素:他是楊力州。
楊力州身上彷彿裝了雷達,能自動偵測到淌流過你生命的故事,敏銳的觀察力,讓他一而再、再而三把原本很單純的接案變成了無限延長的記錄。而且他有種讓人放心的魅力,總是教別人掏心掏肺。只是他也多情,不時會越過某些流派為紀錄片劃下的僵硬界線,交了一堆朋友,也不免傷痕累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忘繼續朝讓更多人看到紀錄片的夢想邁進。
我和他在大學擦肩而過,沒在校園裡演出王家衛電影般的情節;沒想到十年後,兩條平行線卻因為他的紀錄片而轉彎交會。後來還誤打誤撞去買了人生第一套西裝,當了他和小倩婚禮的伴郎。我們無法常見面,但每次碰到,都有引人入勝的故事可以聽,因為他總能在別人視而無見的生活角落,炯炯發掘那即將燃燒的火光。
楊力州真的很會說故事,無論是用影像,還是語言。這本書裡每個真實的悲喜,我幾乎都聽他口述過。很榮幸成為他分享的對象,但對於那些讓他投入拍攝的動力或是糾絆他的關卡,我能做的往往僅是提供看似理性的建議和更多說不太出口的擔慮,又很自私地期待它們終能化為作品。
於是,我們看到很多部動人的紀錄片,而那些來龍去脈現在也化為文字。你可以看到很多種身分的楊力州在書裡穿梭,說他拍的對象、拍攝當下的自己、以及看待前兩者及其盤根錯節的書寫者;交織成觀察與創作兩者永無止盡的辯證,也間接道出楊力州何以會拍出這些作品。我不曉得還有沒有機會看到楊力州記錄他當年教過的學生們四十歲時的模樣,但那些畫面已經躍然紙上。
每個時代都需要會說故事的人,因為在他們誠懇且生動的描述裡,我們得以了解,以及被了解。在我心目中,楊力州就是其中一位。
內文 : 在世界的盡頭,往新世界的開頭
「征服北極」
☆我期待生命的跨越,在世界的邊境結束,然後開始!
「水蜜桃阿嬤」後,我有一年左右的時間,不想再拍紀錄片。這件事情對我打擊不小。有個朋友看新聞鬧得沸沸揚揚,說:「你知道這部片播出之後,就會吸收社會資源,不管是協助阿嬤的家庭,或是要人重視自殺議題,當你透過影片試圖產生多大的善時,就會產生多大的惡。善和惡是對等的。」
然後他又問我希不希望募到很多善款?我說當然,這樣才能幫助很多需要的人。他又說:「假設你募到一千萬,相對而言,也壓縮了其他社會團體的捐款資源。我有兩千塊,原本打算分成四份捐給不同單位,但看了影片,因為一份巨大的感動,我把兩千塊全部捐出去,就壓縮到別人了。」他說,我會創造出一種影像力量的商業手法。
我這朋友有宗教信仰,我則沒有,小時候跟著爸媽拜拜。他講的這些,我也不完全懂。但那時整件事情的確讓我有很深的挫折感。我們做紀錄片的,都會學到、也認同一種觀念,即「我們的影片必須為社會所用,要讓其成為改變世界的武器」,用上了「武器」這樣的字眼。但或許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武器這麼強烈了,我們認為紀錄片還是改變社會的工具。這次的經驗,讓我對這個觀念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即使如此,日子還是要過,公司還是要經營,所以那一年我都在拍商業影片,腦子裡想的只有賺錢。
北京?北極?
某天遊戲橘子基金會打電話給小倩,他們要找我擔任一段冒險行程的全程記錄,很快的他們就與我聯繫上,幾乎同一時間林義傑也打來跟我講同一件事。
我和林義傑本來就認識。他先問我在忙什麼,我說在拍廣告。然後他說他準備要去進行人生的最後一戰。我們拍紀錄片的人,對於這種「最高級」的形容詞都沒有抵抗力,什麼「最後一戰」、「最棒的一場」等等。他一講,我心裡那盞紀錄片的燈就亮起來了。然後林義傑說:「希望你能答應基金會來拍這部紀錄片,因為我要退休了。」
那年他才三十二歲,但對超馬選手來說,這個年紀已經是上限了。他的話完全點燃了我心裡對拍紀錄片的渴望。
於是我問他:「要去哪裡?」他一開始怎樣都不肯告訴我,因為擔心我不想去。最後他說:「你先答應我,我再告訴你要去哪裡。」
天底下哪有這種事。他們每次跑的地方都很恐怖,不是跑撒哈拉沙漠就是被鱷魚追。我堅持要他先告訴我,後來他只好說了,是要去北極。當下我一聽就說OK,覺得沒什麼。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林義傑非常驚訝。我還跟他拍胸脯打包票:「開玩笑,我一定挺你。兄弟不是做假的,我挺你到底。」多麼豪氣。他在電話那頭一直問,真的嗎?真的嗎?我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很興奮,一直叫好。我問什麼時候出發,他大概講了一下細節。他很開心,我也很有動力。
我們兩個在電話上講得很興奮。我還說,到時候拍片拍累了,就可以吃吃烤鴨、嚐嚐鹹魚、逛逛長城。我愈講愈開心,他愈聽愈模糊。他問:「你說哪裡?」我說:「不是北京嗎?」
「不是北京,是北極。」
我腦子頓時停住了。
你知道人腦裡面有所謂的「暫存記憶體」。比如你說「雪梨」,腦袋就會找出雪梨歌劇院的畫面貼上來,這就是你認知的雪梨。林義傑一說北極,我腦袋裡原本那些北京烤鴨啊長城啊之類的畫面開始剝落,換成一望無際白茫茫的北極,但卻找不到任何畫面,完全沒有畫面。我很緊張,對著話筒結巴,我說:「義傑、義傑,我剛剛講兄弟一場那都不算,完全都不算了,義傑,我真的沒有辦法……」
我還沒講完,他就說:「導演,謝謝。」就把電話掛掉了。
我很惶恐,卻又很掙扎,因為我真的很想去,非常想去。管他北極南極,我就是想去。
想去,又不想去
紀錄片有一部非常經典的作品「北方的南努克」(Nanook of the North, 1922),講的是北極愛斯基摩人的生活,是紀錄片的經典影片。當知道自己有機會前往這部經典影片的發生地,是很興奮的。但隨之而來的是壓力,不斷問著自己:「真的要去嗎?會不會有危險?會有什麼危險?會不會很害怕?」去與不去,很衝突。
我們於二○○八年四月參加極地超級馬拉松賽。那個時間點,北極的溫度最低是零下四十幾度。選手來自九個國家,台灣參賽者有遊戲橘子執行長劉柏園、林義傑,還有新進的超馬選手陳彥博。陳彥博當時還是大學生,非常菜。比賽全程六百公里,大概從基隆走到墾丁,再往回走到台中,沒有柏油路,都是雪地。而且北極是北大冰洋和少數島嶼的組合,我們可以說是走在結冰的海面上。
殘酷嚴苛的環境是一回事,更可怕的是那裡的生態系統─北極熊。一般人看到電視上的北極熊覺得很可愛,但北極熊其實很可怕,因為食物早已不足。當你走在北極,北極熊突然出現在你面前,面臨的就是生死決鬥。而且一去就是一個月,每分每秒都在嚴寒的環境裡,沒有一刻是溫暖安全的。
我媽很反對,但小倩贊成,因為她知道我很想拍,她也知道我太久沒拍了。她認為此時此刻把我丟去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反而是一件好事。所以她不僅鼓勵我,也很努力說服我爸媽。出發前一個禮拜,我收到小倩透過台灣的保險公司向國外買的巨額保險,有種說不上的感覺。理智上我知道她是對的,但情感上我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要活著回來
因為北極行程費用非常昂貴,所以這次拍攝人員除了我,沒有其他工作人員。光是要讓我跟去,遊戲橘子就和主辦單位溝通很久。這個比賽辦過四屆,沒出過人命,對他們而言,我這個非選手是很大的顧慮。於是他們要求必須同意讓一個雪地特種部隊退伍的奧地利人專程照顧我,負責讓我活著,算是他們的妥協。
所有安排都差不多了,我很興奮。可是午夜夢迴又很害怕,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會不會就此結束在天寒地凍的北極。我不是超馬選手,隨便去測個BMI,輕輕鬆鬆就破三十,哪像林義傑?林義傑的BMI是四。我懷疑他只有臉頰有脂肪。我跟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們去北極、去撒哈拉,我去那種地方,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想去,因為太久沒拍片;不想去,因為可能回不來。就這樣一直來回掙扎。但已經答應了,能不去嗎?沒關係,我找人頂替。念頭一動,我開始到處問同事。我先抓了辦公室的攝影師麥克。
「麥克,」我手搭他肩膀上,「告訴你一個好康的。」
麥克一聽,整個眼睛亮起來,「什麼?導演,什麼好康的?」
「派你去北極拍片。」
他大喜,「真的嗎?」
「真的。」我點點頭,壓低聲音,「這個難得的祕密機會,我只告訴你一人。」
麥克也跟著壓低聲音,「謝謝導演。那除了我們兩個,還有誰會去?」
「沒有我們兩個,就你一個人去。」
這話一出來,麥克臉上的光芒不見了。然後他陷入沉默、長考,不斷走來走去。半個小時後,他跑來跟我講:「導演,我必須老實告訴你,我以前肺水腫氣胸、開過刀,可能不適合去北極。」
這群年輕人,每個都才二十幾歲,一開始聽到要去北極都很興奮,可是當我告訴他們得一個人去,忽然間每個人都身懷隱疾。我認識他們好幾年,從來不知道他們身體這麼差。而且每一個拒絕我的人,都更加深了我心裡的恐懼。畢竟我當時都快四十歲了。
千奇百怪的訓練課程
北極當然不是說去就去,我們得先去英國、挪威和加拿大上課受訓。訓練內容千奇百怪。從最簡單也最有趣的滑雪,到必要時刻的衛星電話使用、飛機跑道製作等等。去北極之所以貴,是因為包含了一趟個人專屬的「終點航程」。不管是人到終點、決定放棄,或是中途罹難到不了、飛機來把屍體接走,都一定會用到這段航程。北極不是處處有跑道,所以我們要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把跑道做出來,飛機才能降落。
課上得愈多,我愈不敢去。我們在挪威受訓時是冬天,受訓地點就在極圈北緯六十六度半旁邊,我們在雪地上搭帳篷,學習怎麼煮東西吃。隔個馬路就是房子,就是文明,只要走上幾步路,就有熱水、馬桶,一切伸手可及,不需要在這邊忍受寒冷、吃化學味很重的太空食物。兩相對照,心裡真的很掙扎。
雖然味道詭異,可還是得吃。人正常條件下一天約消耗兩千到三千卡路里,而在北極大概會消耗一萬兩千卡路里。我們一天只吃早餐跟晚餐兩頓太空食物,午餐時間因為還在走路,就吃巧克力棒。先把巧克力棒折成塊狀,用袋子裝好,行進時吃,一天約吃二十根,也不過創造七千到八千卡路里,所以在北極熱量是嚴重不足的。這一趟下來我大概瘦了十八公斤。
有吃就有拉,在北極怎麼大小便,也得好好上一堂課。上廁所的確是個難題,因為穿了好多層衣服,如何安全地穿脫,需要好好練習。尿尿還好,大號比較麻煩。大號要先醞釀,在北極可不能像平常那樣慢慢磨,一定要先醞釀好,授課的教官說最有效的醞釀方式就是繞著帳篷跑。等到感覺來了,就拿雪鍬在雪地上挖洞,除了掩埋,更重要的是遮蓋味道,不讓北極熊聞到。挖之前要先確認自己位在上風處或下風處,還要築一道小的擋牆,最後推下來掩埋用。
為了保暖,我們戴了四層手套。第一層是很緊貼的棉質,然後愈戴愈厚,戴到第四層每個人的手都變成哆啦A夢的。上廁所必須脫到最後一層,想全部脫掉也可以。可是不能在寒冷的天氣下暴露太久,超過一分鐘,手會開始凍傷,所以整個大號的過程,必須在一分鐘內結束。
這些步驟對林義傑、劉柏園、陳彥博這些選手沒什麼問題,可是我早上了年紀,常常沒辦法。你會一邊想:還剩多久?二十秒嗎?十五秒嗎?愈緊張愈大不出來。萬一時間快到了還沒大乾淨怎麼辦?要趕快用手把大便折斷。這一折,會聽到底下傳出「嚓」一聲,似乎是大便結晶的聲音,然後用手指做肛門的基礎清潔。處理好,穿好衣服,回帳篷再做手部清潔。
除了這些處理生理需求的課程,我們還上了槍枝的使用訓練,主要是防北極熊。另外一個讓我印象更深刻的訓練,是屍袋的使用。我們幾個人一組,萬一有人出事,任何急救都沒有用時,就只能裝進屍袋帶回來。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屍袋。
每天都想放棄
挪威的受訓經過,讓我對北極更加卻步。一直到出發前都還想著要放棄,甚至想去買包石膏粉往自己腿上糊,騙他們說我出車禍腿斷掉,去不了了。但我也明白這實在是個太難得的機會。也許等兒女長大,可以跟他們分享我在北極看到的東西,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很驕傲。但我更清楚的是,其實我自己非常想去,我是真的想把自己丟到世界的盡頭。多少人有機會到世界的盡頭?我竟是那少數有機會的人。
飛到北極得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轉機。我們先飛到溫哥華,再飛到渥太華,從渥太華搭小飛機到北極圈裡的小鎮。小飛機抵達目的地,機長打開機艙門之前,叫我們趕快把衣服穿好。機艙門一開,冷風捲進來,前所未有的寒風刺骨,外面零下二十幾度,那一瞬間我後悔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蹣跚走下飛機,強風捲起雪花,沒有一絲興奮,只覺得非常非常寒冷。
再怎麼恐懼也沒有退路了。北極的寒冷真不是文字能夠形容的。負責照顧我的奧地利人有一部電動雪橇,我頭三、四天坐過他的車,但是坐車更冷,因為風會吹進衣服裡。原本我們每走一段路就停下來拍拍身子,把衣服拍實,不讓風灌進去,後來乾脆拿拍片的寬膠帶把所有縫隙都黏起來,黏得跟木乃伊一樣,還是沒有用。而且我們臉上都戴著大眼鏡,把眼睛、鼻子統統包起來,鼻子呼氣會起霧,起霧就會結冰,結果眼鏡內側都是冰塊。
冷成這樣,要怎麼拍?我帶的是HD電子攝影機,還從紐約訂了給攝影機穿的衣服,裡面的暗袋裝暖暖包幫攝影機保暖。且因為太冷,電池很容易出問題,每次都拍不久。我把備用電池用膠帶黏在身上,用體溫維持電池的功能。整個行程二十一天,我只拍了不到三十小時的素材,太難拍了,每一秒都非常珍貴。
我每天都想放棄。一早醒來,先繞著帳篷跑,醞釀便意,然後準備出發。我會將攝影機對著他們三個,說:「如果你們想放棄,一定要勇敢說出來。從拍攝者的角度而言,說出自己願意放棄,也是一種勇氣的表現。」我超希望他們放棄的啊,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麼勇敢,而且我很想念家人。每次這麼講完之後,他們就會看著我,說:「是你想放棄吧。」
為了保暖,晚上睡覺我們都用圍巾或衣物把睡袋塞滿、包起來,希望做到「全無縫」,風才不會跑進來。但總得呼吸吧,就算包到只剩鼻孔,吸進來的空氣還是讓肺凍得像刀在割。
問題來了。睡覺會翻身,一翻身,頭塞進睡袋、布料裡,就會窒息。有天晚上我睡得正熟,一吸氣,突然怎麼吸都吸到布跟棉絮,沒有空氣,我開始轉頭,可是不管怎麼轉,都只是讓圍巾圈得愈來愈緊。旁邊的人都在睡,沒人知道我出了什麼事。我好不容易把手伸出去,一點一點把圍著的布弄開,然後狠狠吸進一大口冰冷的空氣,瞬間就哭了出來。那當下我非常難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從來沒有感覺過死亡這麼靠近,非常可怕。
那是什麼聲音?
走沒幾天,選手們就碰到北極熊了。
要我說,我覺得都是陳彥博害的。那天,突然看到一個很大的雪洞,附近有腳印,他們猜那是北極熊的窩。剛看到覺得很新鮮,所有人的觀光客性格統統湧現,都拿出相機自拍,興奮得忘記在比賽。陳彥博還直接在北極熊的床邊撒了一泡尿。玩了一陣子,繼續往北走,然後紮營、休息。
記得那時是凌晨四點四十七分。四月的北極是永晝,凌晨還是陽光普照。一開始是林義傑聽到某種踩在雪地上的聲音。他輕輕把睡袋拉開一點點,探頭仔細聽了一會,說:「那是什麼?」
他講「那是什麼」時,陳彥博看著他的表情,恐懼湧了上來。如果連經驗豐富的他都那麼害怕,那怎麼辦?還來不及細想,那個聲音又更靠近,林義傑又把睡袋拉開一些,更仔細聽,想聽出一些端倪。
突然間,北極熊劃破帳篷、把頭伸進來了!北極熊的頭好大一顆啊!林義傑大叫一聲:「那是北極熊!」大家早就全跳到角落,嚇個半死,看著北極熊這裡聞那裡嗅,幾個人手足無措,想著要怎麼驅趕北極熊。
在英國受訓時,教官說萬一碰到北極熊,必須把所有裝備卸下來,全部的人靠在一起,把滑雪板舉起來,要讓北極熊覺得你比牠還要高、還要壯;然後大聲敲擊、發出怒吼。教官說北極熊通常很膽小,只要發出很大的聲音,百分之九十的北極熊都會被嚇走。
但我們在意的是那百分之十。教官說,北極熊一跳大概是七、八公尺遠,所以你必須保持在十公尺外,如果第一招沒用,趕緊要有第二個動作,就是槍。瞄準北極熊腳前的雪地開槍,槍聲很大,會把剩下的百分之九嚇走。那還有百分之一呢?教官說百分之一是沒救了。只要北極熊離你不到十公尺,牠一跳過來,就會把你咬死。一隊有三個人,可能會有一個人犧牲,另外兩個人趕快逃走,或直接槍殺那隻熊。
當時我問陳彥博會不會開槍。他說:「我寧願被吃掉,也絕對不會槍殺北極熊。」我說:「少來,到時候你就對著牠打了。」
但此時此刻這幾個人縮在帳篷裡,教官只教過我們行進時遇到北極熊的應對方法,沒有教睡覺時北極熊闖進來該怎麼辦。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起對著北極熊「啊!」地大吼一聲。那熊被嚇得跳了起來,頭撞上帳篷,把帳篷整個掀了起來。
即使如此,牠還是沒被嚇跑,反而轉過頭來咬住鍋子才跑走。北極熊一走,瞬間四周變得好安靜,還沒慶幸是否安全了,馬上想到鍋子被咬走,那之後怎麼煮東西?所有裝備都只有一個,要是因為少了鍋子而放棄比賽,不是很瞎嗎。結果那時不知道誰又大喊了一聲,沒想到北極熊鍋子一扔,跑得更遠了。
接下來三個小時,沒人敢離開帳棚,一直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嚇得跟什麼一樣。林義傑一直叫陳彥博出去,說他最年輕、跑得最快,陳彥博當然死都不要;幾個人在那邊推來推去,北極熊早就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
那晚真的很可怕。但也做錯了一件事,就是把槍丟在外面。坦白說,就算槍在帳篷裡,也沒人敢真的拿槍射殺北極熊,搞不好還會轟上國際新聞。幸好後來的路途上,沒再遇到北極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