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常, 但我不交換 張西長篇小說套書: 葉有慧+二常公園 (2冊合售)
作者 | 張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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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三采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在二常, 但我不交換 張西長篇小說套書: 葉有慧+二常公園 (2冊合售):《葉有慧》──博客來、誠品、金石堂年度暢銷作家────誠品十大華文暢銷作家──最具影響力的新生代 |
作者 | 張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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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三采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在二常, 但我不交換 張西長篇小說套書: 葉有慧+二常公園 (2冊合售):《葉有慧》──博客來、誠品、金石堂年度暢銷作家────誠品十大華文暢銷作家──最具影響力的新生代 |
內容簡介 《葉有慧》── 博客來、誠品、金石堂年度暢銷作家 ──── 誠品十大華文暢銷作家 ──最具影響力的新生代作家 張西睽違2年,第二本長篇小說 有些傷口難以癒合,是因為裡面有愛。 【內容簡介】「你覺得我要去參加我爸的婚禮嗎?」一則簡訊,想要刪掉但是已經來不及;「我甚至是個壞掉的磚,蓋不成一個家。」一個女孩,站在陽台邊,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第一次興起「我是誰」的念頭,是在什麼時候呢?小慧,小慧。葉有慧站在牆邊,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是爸爸媽媽對她最親暱的稱呼。小慧,小慧。小慧是哪種孩子。什麼是家庭不健全。葉有慧壓根忘記自己餓著的肚子,她恍惚地走回房間,覺得有可能是自己聽錯了,爸爸姓葉,她一直都是葉家的人啊。「家」是人出生後碰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小的社會單位,嬰孩會從中認知到自己是誰。然而,欲言又止是帶有份量的瞬間,那些閃爍猶疑的片刻,讓女孩不再確定「我們家」這三個字,可以繼續使用嗎?「我從何而來?」失去過往認知的葉有慧,「我是誰?」同時失去了自己,不確定「我」和「我們」的位置,如何理解愛與被愛?每個人都假裝告知等於解決,還好,生命是靠問題推進的……#妳是誰?葉有慧沒有回應同學們的耳語,她站在陽光下,汗珠在她的額頭上排列成脆弱的隊伍,風輕輕一吹就會像眼淚一樣滑下臉龐。她終於提起腳步,而那一步之後,她再也沒有喊過這個女人「媽媽」。#我是誰?「我到底是誰的孩子?」「小慧,孩子不屬於父母,父母也不屬於孩子。」女人說:「我們擁有跟彼此的關係,但我們不屬於對方。妳是妳自己的。」一九八九年出生的葉有慧,和我們一起聽著周杰倫和西城男孩,哼著蔡健雅和阿桑,好奇學姊如何學會為自己上妝,和同居男孩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她不特別,和其他女孩踩著相同的步伐長大。她只有一個疑問,其他女孩怎麼確認自己值得被愛?「妳覺得,人跟人之間跨不過去的是什麼呢?」「是寂寞吧。我們要先跨過自己的寂寞,才能抵達對方。」「有時候抵達的也不是對方,而是對方的寂寞。」【本書特色】關於這本書的一些祕密#一生都是雨季 #不屬於 #但我不交換●長大真的悶悶痛痛的。●有時候想忘記的和想留下的是同一件事。●跟誰擁抱過,身上就會有他的味道,真幸福。●當我往前走,我會在心裡為你留一個位置。張西:「成長的過程中有無數次這麼想著,好想要有慧,就算只有像一片葉子那麼小也好。」有一種愛是把自己能有的最好都給你,縱然已不在期限之內。張西的文字一如往常,捕捉畫面中細微的情緒,一個字就戳中了你。每個人都可以在葉有慧的故事中,找到一部分的自己。趁晴朗天氣晾一晾濕潤的皺褶,就算雨不會因此不再來,但也終於攤開,在舒服的陽光下曬著。――――「我還是會傷心,但我不要跟別人交換。」【驚喜彩蛋】《二常公園》神祕配角,再次登場!他/她是誰?出現在哪兒?是張西留給書迷的小小回音。【裝禎設計】設計師莊謹銘,二度合作!每一個人都活在自己的小宇宙,每個小宇宙的碰撞,則撞出了與他人相對等的關係。這一本書從關係的裂痕起始,終於找到專屬自己的關係。設計師以橫向年輪般的圓圈,定義了每一個人的存在,當中有你、有我、有葉有慧。選用了蒝織紙,獨有的日式士壁壓紋讓手感更加豐厚。當中象徵著葉有慧的圖騰,燙上了局部亮紅,與書名相望。**********************************************《二常公園》讀者引頸期盼,張西第一本小說創作!「希望我們看著鏡子的時候,有一瞬間是喜歡自己的。只要一瞬間就好。那一個瞬間裡沒有別人。那一個瞬間,也許就能撐起我們長長的,千瘡百孔的人生。」【內容簡介】一棟破舊平凡的學生公寓,跨越十年的時間軸,三個逃離原生家庭、各懷心事的女孩在此相遇,三段被傷心穿透的戀情,愛裡的矛盾將人刺得千瘡百孔。一個長大後再也不會受傷的世界,看著劃破的指頭,流出的不再是紅通通的鮮血,而是拉出一團團的棉絮,使得滿街都是走動的布偶。罹患了布偶症的人們,讓城市裡飄散著雪般的棉絮,布偶症讓長在人們頭頂的花兒枯萎凋零,卻無人知曉。【本書特色】關於成長,關於自卑與他人目光,直面心底最赤裸的幽微暗室,用真實到幾乎殘酷的筆觸,書寫那些傷心,溫柔撫觸藏在成長、夢想與愛裡的不堪,撥開它,直視它,誠實地痛過之後,在生命裂開的地方,我們看見一點一點的陽光,那樣艱難而用盡全力地,擠身而過。●希望你身上所有因為匱乏而招致的痛苦,都能在願意欣賞自己的瞬間被平息。●人們總是在大事發生之後才開始找原因,哪裡找得到呢,誰的生活裡沒有千萬個小事,千萬種原因。●分手前夕的傷心往往不是撕裂性的,而是你就在站在那裡,被無數感受刺穿,彷彿不是你擁有感受,而是感受控制著妳。它一旦決定讓你動彈不得,你就哪兒也去不了。●她以為離開他就是離開了深淵,而不知道自己正在掉入更大的深淵。真正的深淵不在別處,在自己身上。【關於書封設計】封面呈現使用書衣與內封面雙層微透、相互映照影響之概念,外書衣採用具微透感的美國高級維妙紙,始終背對著的背影,像是每個不自信的你我,微微映透著,內封面雪莎美術紙的粗糙手感,像是我們的內心,日夜磨擦著從外而來的各式訊息。內封面上大片藍色塊象徵最初的自己,那朵純粹的藍色玫瑰,那被拉出的棉絮,則是被自卑與他人眼光綑縛住的自我,每日,被各種外界眼光穿透後的內裡,總在不斷拉扯著,當顯於外時,我們仍用堅硬的黑色防衛著自我。直到某日,終於發現綑綁自我的,竟是自卑,書衣上的點點燙金,是萌發著的希望微光,當真正把心中的自卑根除後,看出去的世界閃耀著光芒,穿透了隱藏在內封面中,他人都看不見的那朵藍色玫瑰,那希望閃著微光,滲透到內裡,讓美麗的自我重新綻放。【隱藏驚喜‧在讀完故事之後……】▎書末藏著張西親手繪製‧給讀者的小驚喜 ▎《二常公園》——幸子安插畫展一封幸子給你和妳的未來邀請函:「謝謝你和妳讀完了這個故事,接下來我想邀請你和妳來參加我的第二場個人畫展《二常公園》。同時,這也是一份祝福,你和妳可以將它寄給身邊的好朋友,邀請他和她一起來到《二常公園》走走、停停。希望我們身上那些被無數傷心掩蓋住的好看的自己,都能再次被找到。」——幸子【歡迎收聽|迷誠品Podcast】不怕一場暴雨,而怕一生都是雨季:舊傷口養出新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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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張西張西 來自1992,有一隻暮暮貓咪。喜歡散步,喜歡靠窗邊的位置,喜歡起床後在鏡子前跟自己說說話。不喜歡氣溫超過23度。正在學習維持孤獨的品質。 |散文作品——《把你的名字曬一曬》、《你走慢了我的時間》、《我還是會繼續釀梅子酒》|小說作品——《二常公園》|絕版作品—— 《朝朝暮暮》、《時時刻刻》 FB粉絲團:張西 Ayri ChangIG:ayrichang
產品目錄 《葉有慧》目錄 01:奶油與邀請卡 「你覺得我要去參加我爸的婚禮嗎?」 02:敲門的原來是雨聲 「長大的感覺,有一點悶悶痛痛的。」 03:千層 「就算是不舒服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 04:擁有但不屬於 「我覺得學長很愛妳。」 05:情深之初 「我甚至是個壞掉的磚,蓋不成一個家。」 06:永生鳥 「妳為什麼要吃過期的東西?」 07:把祕密葬在舌根 「越不知所措,越要假裝自己都能應付。」 08:冰箱裡的十五年 「當我往前走,我會在心裡為你留一個位置。」 09:可能我還是會傷心 「那要不要交換?」 「不要。」 後記 ********************************************** 《二常公園》目錄 第1章/無傷大雅的傷心 那些事情明明只發生一次,後來的我卻會被反覆傷害。 很多人長大以後就都不會受傷了,不知道那些傷口都去了哪裡。 它們還會再出現嗎? 第2章/負擔 那些聽不見的句子散落在人們的肩膀,就像那些棉絮,變成無形的負擔。 所以支配布偶的人到底是誰呢? 第3章/七十分與九十分 網路彷彿是個看不見邊界的大劇場,每一雙眼睛都是一盞鎂光燈, 人們扮演著完美的角色。人們簇擁而上、照單全收。 第4章/十年一瞬 希望我們看著鏡子的時候,有一瞬間是喜歡自己的。 只要一瞬間就好。那一個瞬間裡沒有別人。 那一個瞬間,也許就能撐起我們長長的,千瘡百孔的人生。
書名 / | 在二常, 但我不交換 張西長篇小說套書: 葉有慧+二常公園 (2冊合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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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張西 |
簡介 / | 在二常, 但我不交換 張西長篇小說套書: 葉有慧+二常公園 (2冊合售):《葉有慧》──博客來、誠品、金石堂年度暢銷作家────誠品十大華文暢銷作家──最具影響力的新生代 |
出版社 / | 三采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
ISBN10 / | |
EAN / | 4710415383488 |
誠品26碼 / | 2682032836000 |
頁數 / | 480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0X14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 博客來、誠品、金石堂年度暢銷作家 ──
── 誠品十大華文暢銷作家 ──
最具影響力的新生代作家 張西
長篇小說套組
自序 : 《葉有慧》作者序
二○一五年八月,跟Spring 和副總編輯微宣簽完我的第一份出版合約後沒多久,我們約在一個咖啡廳討論第一本書的書稿。那時候Spring 問我,妳有想成為什麼樣的作者嗎。我大言不慚地說,嗯……張愛玲吧。她問我為什麼,我說,因為她寫的東西是文學。Spring 和微宣又問我,那妳覺得什麼是文學。我說不出來,然後我們三個就坐在那裡討論什麼是文學,討論了一個晚上。
實際聊了什麼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離開時她們告訴我,也許文學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明確,也許無形之間,我們每個人就都寫出了文學作品。我聽不懂,只感覺到自己一心想要擠進那兩個字,好像那樣才符合能夠出書、能夠成為像張愛玲這樣的作者的標準。當時小小的我才剛滿二十三歲。
後來,有長長一陣子我很容易遇到評議,多數是在說,這種文字也能暢銷,這根本不是文學,之類之類。可能是為了淡化被評議的感覺,我轉而想著,好唄,也許我寫的真的不是(畢竟我確實沒有文學院的求學背景),那什麼才是文學啊。我不知道。一邊困惑也一邊一直走在「繼續寫著下一本書」的路上。
去年某天,Spring 傳給我一個王小棣老師在談IP轉換的採訪,小棣老師在採訪中說道:「作家下筆自由,文本的想像也相對豐富。但把文字轉化成視覺,要怎麼拍,考慮層面就複雜許多。本來文字與影像這兩條路上,我們彼此相望,會有不一樣的視角,若為了影視而影響作家,反而限縮了他的視角,那就太可惜了。讓作家寫好他的書,是更重要的事。」小棣老師呼籲年輕作家:「不管用什麼方式創作,請真的往文學最高點去努力與追求,不要趨附流俗。」
這是多年後我才又被「文學」兩個字勾住。這些年總覺得,文學是一個精緻的甜點店,而我是坐在門口吃滷味(小辣)的小女生。小棣老師的這席話給了迫切地想要擁有影視化機會的我重要提點,我不知道文學的最高點是什麼,只知道在寫的時候,我下筆時必須以我有感的故事為最優先,我寫出的句子必須是自己最最喜歡的。那是我每一日、每一日創作的至高點。
其實後來我的內心會害怕刻意地把「文學」兩個字拉出來大聲定義的人,每個人提出的觀點都是憧憬,就和五、六年前那天晚上的我一樣。我害怕文學太崇高、不可褻瀆,因為我不是那樣的人。每當我的文字可能因為深度或廣度不夠而被評議時,我總會想,無論如何我還是只能寫出那個階段的我能寫的、想寫的東西吧。我可以被討論,但我不能欺騙自己。而當所有人都想要有所不同時,刻意的獨特是不是也等於媚俗了呢。我不知道。
今天在開會時,我們討論著二○○○到二○二○這二十年間大家的共同記憶,我忽然間想起自己景仰張愛玲的原因,比起我並沒有真實體會過的悲涼、或是我仍無法定義的文學性,最根本的是因為,她的文字伏貼著她活過的時代。當我誠實地寫我能寫、想寫的事物時,原來我也慢慢地成為了自己嚮往的寫者了嗎。看著會議裡簡單的簡報,我的心無比悸動。當然,我和愛玲姊姊還差很遠很遠,所以我也不以她作為和自己的比較,而是一種叮嚀,我也要寫我活過的時間和場域,也所以,我不會成為她,我會成為張西。我就是張西。
於是很高興,《葉有慧》從一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我是誰」開始探問,這是無論我們的父母是誰,都會踏上的旅程,進而對於自己的人際、喜歡的心意或只是去過的地方進行撫摸,無形間就摸到了時代裡一部分、細小的紋理。我知道這還不是最好的故事,但是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寫出最好的故事,所以我只要求自己,每一次比上一次再更努力一點點、更進步一點點,小小的我大概只能以此珍惜手心裡握著的幸福和幸運了。
最後,這本書有著很多親人和好朋友的陪伴,謝謝許多朋友常常在半夜被我打擾,每次卡住的時候,是他們做我的小桌燈。這本書也集結了許多人的智慧和心血,謝謝二次合作的莊謹銘設計師,讓《葉有慧》有了更明確的視覺想像,也謝謝整個三采出版社這些年一直是這麼疼愛著莽撞任性的我,這本書中間曾經打掉重練、有過無數次寫稿溺水期,團隊們都不厭其煩地和我討論,陪著我釐清盲點並給予我具體的重要提點。
尤其感謝去年年底身分轉為經紀人的Spring、這一次新合作的副總編輯曉雯、以及團隊裡令人安心的小單和細心的Darcy。他們每一個人都比我還要資深和專業,謝謝是這樣的團隊做我的後盾,讓我能保有創作中最大的快樂與自由,同時讓我有能量承受其中巨大的孤獨。
這是我的第二本長篇小說,在寫的時候一直想起自己在成長歷程中經常冒出的念頭:「好想要有慧,就算只有像一片葉子那麼小也好。」 所以,想將這本書獻給我親愛的三個妹妹,相信我們成長時有所重疊的部分,都有著有慧的瞬間。有慧不一定就能擁有無瑕的人生,但是沒關係,生命累積出有瑕疵的彼此,那是我愛妳的樣子。
可能是這樣吧,當懂得對著混沌的世界指認自己害怕直視的事情時,也就直視了傷口和幸福,它們摻雜在一起。我想要這麼活著,我想要體會無法分割的它們,所以我會繼續這麼寫著、繼續指認、繼續把我那顆淺淺的心浸泡在深深的人群裡,讓各種感受有機地發生。因為現在的我相信,用心活著就參與了文化和時代,用心寫下活過的感覺就參與了文學。現在的我喜歡這麼活著。
寫於《葉有慧》新書會議之後
張西20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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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常公園》後記
終於再次來到這樣的時光,將一本書的書稿撰寫、整理完成後,的最後一個步驟。這是自己的第三本常態性出版作品,同時也是非常新鮮的一次: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長篇小說。現在的心裡就和第一次出書一樣興奮。
小時候第一個關於寫作的夢想,受到了當時火紅的《哈利波特》影響,我便也想試著寫帶有奇幻色彩的故事,是故事還是小說,自己也說不清。後來在成長的過程中,逐漸依賴於文字的書寫來抒發難捱的情緒,寫著寫著,便寫出了更多偏向散文、雜文的作品。很慶幸是那樣的作品帶著我,在二○一五年時遇見了三采出版社,遇見了所謂讀者、所謂新世代的網路社群,也帶著我實現了最初對自己的小小想像。
其實自二○一六年第一本書《把你的名字曬一曬》出版後,我就開始不定時地練習寫小說,無論是短篇或長篇。我深知自己的第一本書是網路書寫的集結,網路書寫與出版作品之間的異同,在曬一曬之後一直是我在思考的事情。網路有它快速傳遞、超文本、高度互動等有趣好玩的特性,但是出版品亦有它安靜厚實、能夠有具體細節與設計的特質,儘管自己看似是自網路出生的作者,但我一直希望能夠有機會結合兩種媒材的優點,讓自己的書寫作品更為完整。所以,我不能一直停在網路書寫、集結、網路書寫、集結的迴圈裡,而這個想法恰巧也就替我想要嘗試挑戰寫小說的念頭增加了動力。
另一部分,是在我出版了四本常態與非常態性的散文作品後,逐漸認知到,散文已不知不覺變成我的書寫舒適圈。我想要試著組織更長的篇幅,試著去編排一個故事的情節、一個角色的個性,而非停留在描述性與感慨性質的書寫。很高興在無數次故事發想(接著後繼無力)、無數次的練習與調整後,有了這一本《二常公園》。
第一次冒出這個故事的初步概念是二○一八年八月左右,某次與朋友聊起自己在做決定時,會有人說什麼什麼,或是別人會覺得怎麼樣怎麼樣,朋友問了我好幾次「有人」是誰、「別人」是誰,我才驚覺我不知道我正在在乎的是誰的感受,而無論是誰的,我都沒有將自己納入思考。這與以前無所畏懼的自己完全不同。那些「有人」與「別人」,大概就代表著小時候常聽見人們談起的所謂「別人的眼光」。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覺得很失落,覺得原來自己在做決定的時候,已經有一股被莫名支配的感覺,像一個布偶。而最可怕的是,我竟沒有意識自己正在被他人的眼光無形地支配著。那時候甚至閃過一個消極的念頭,要是我真的是一個布偶,會不會好一點,因為身體裡都是棉絮,軟綿綿的,就算失落得站不穩、跌倒了,也不會痛,就算被傷害了,心臟也都是棉絮,也不會有痛覺。沒有自我意識,會不會簡單一點。於是,我的心裡就浮出了「布偶症」這樣的想法,綜合著我曾經練習過的角色性格、故事情節,我很快地將故事初步拼湊。
記得那天走在中山捷運站附近時,我等著紅綠燈,看著身邊經過的每一個路人,我不斷地在揣測,他們是不是也正在被無形的眼光支配著,如果大家都是布偶的話,現在應該有著滿天飛舞的棉絮吧。若真如此,也許台北的八月,正悄悄地下著隱形的雪。這個城市早已經被棉絮籠罩。棉絮就像是他人的眼光進入了自己的身體,將自已變質後的產物。接著,我便開始下筆書寫,期間不斷地遇到問題,從散文描述式的書寫轉換至小說鋪陳式的情節推進,耗了我很多的心神。同時也對自己進行了諸多的挖掘,對身邊的許多親朋好友進行大量的提問。
這整個故事圍繞著一個狀態:自卑。
在採集許多人的想法後,我發現真正讓我們過度在意別人眼光的原因是自卑,而這個世界紛飛的耳語,總能輕易地使人們帶著偏誤去認識自己,這樣的惡性循環,會造成我們離自己很遠,離他人的話語卻很近,甚至我們會開始連連看,把故事串成總是在傷害自己的樣子,因為漸漸地,已經不再認為自己值得被保護或善待,最後陷入無法得到舒緩的受傷感,但又為了要繼續生活下去,而變得麻木。
記得在書寫的過程裡,生活上發生了某件讓我沮喪的事情,我跟出版社的夥伴說:「我覺得自己很脆弱。」當時的我是以討厭自己的角度說出的,我討厭我很脆弱,我覺得我應該要很堅強才對,我應該要被傷害了但不感覺到痛,還能從容自在地活。出版社的夥伴只傳了一句話給我:「脆弱是正常的。」那一刻我便決定了這個故事裡關於小古醫生的結局。
在許多執著於自我厭惡的死胡同裡時,會忘記自己其實平凡得會受傷、會疼痛、會不甘心會遺憾。我希望書寫那些在正常不過的扭曲狀態,去提醒自己,不需要總是如此討厭自我。我們不是完美的,會不小心傷害到別人,也會不小心傷害到自己。
而這些狀態,其實是許多小事的累積,或是說,都體現在許多小事上面,於是故事裡的許多情節其實都是很小的事情,而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常常我會覺得,我們熬得過的都是大事,過不去的卻是小事。在書寫這個故事的過程中,我也漸漸發現,許多俗諺說的並不是大道理,而是談論如何與這些生活中常態性的消耗共存的柔軟細節。它們被廣為流傳不是因為偉大,是因為面對了生命裡許多渺小的瞬間。
於是就這樣,集結著一點一點對自我、對他人的探問,我將這個故事寫了下來。很高興我寫了這樣一個故事。其實我把很多我做不到的寄託在角色身上,尤其是幸子。我不想要幸子是在自我討厭的心態下去瘦身、去變得漂亮,這樣她會過度地將一定要漂亮的人才有資格快樂、有資格喜歡自己、有資格被喜歡連結在一起。我希望幸子是在接受自己的現況、接受自己的不完好的狀態下,才去選擇要不要變得漂亮(變成她認為漂亮或自在的樣子,或是社會情境裡建立的美的樣子)我希望幸子重新對生命帶著的希望,不再有那麼多的天真浪漫,希望幸子的生命裡在添入了一些現實裡殘酷的元素後,仍願意抱持希望。這些希望,都是我正在學習的。
我想傳達的,除了自卑的生成與面對以外,還有稍微平反一下那句常聽到的「不要在乎別人的眼光」,我認同這句話,同時也想表達,若真的有這樣的狀態產生,那也是正常的。負擔別人的眼光是一種需要反覆練習的能力,要負擔多少、要以什麼方式在乎,要照顧自己的感受多一點、還是身邊所愛之人的感受多一點,其實都是平衡的過程,而非決絕的二分法。
如同將角色們居住的環境以二常公寓、二常公園、二常路去命名一樣,想要寫的其實是在我們以為的正常與不正常(二常)之間,還有無數選擇和可能,其中可能有寂寞的時刻,但可以以寂寞恢復自己的複雜性,不以此拒絕生命的百態。尤其二常公園,我喜歡公園的意象,它是開放的空間,人們可以隨時到來、隨時離開,而在二常之間,我們亦有這樣的權利。
最後一點與故事有關的,是艾瑪這個角色。因為自己的理念是支持同志婚姻的,所以將一個角色設定為同性戀者,我覺得這樣的角色不應該被排除在我的故事之外,不過因為故事的時序設定是早於《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實施之前,很遺憾我的角色沒有等到這條施行法實行,但是也很感謝,有許多現實生活裡的朋友,能夠一起參與台灣正緩慢地進步的時刻。
很高興在我花了近七個月構思與撰寫後,能如期完成這個作品。因為是第一次寫長篇故事,我知道其中還有很多不足,但也知道,沒有足夠的時候,這是現階段我可以做出的最大努力的作品了。這一路上要非常感謝我的出版團隊,尤其是編輯與經理,編輯大概看了不知道有沒有十幾版(還是幾十版)的稿子,但是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和我討論,我卡住的地方、我困惑的地方、我害怕過於赤裸或偏頗的地方。
記得有一次我跟編輯說,我寫著寫著,覺得這個故事好無聊,好像沒有出版的價值。編輯只問我,妳寫得快樂嗎。我說,當然快樂呀,每每在為了稿子絞盡腦汁的時候,都覺得滿腔熱血、有著強烈的富足感。然後編輯說,妳寫得很快樂那就好了呀,出版之後的事情,盡人事、聽天命,不要多想,只要專注於妳享受寫作的當下。謝謝是這樣的出版團隊,讓我沒有後顧之憂盡情地書寫著,經歷了前四本書的出版,這一次心裡很是平靜。同時,也謝謝整個出版社的各個夥伴,行銷、美編、業務、法務、通路、採購等等,謝謝你們做我的後盾,謝謝我們又完成了一個作品。
最後,也謝謝我的家人和朋友,尤其妹妹張凱,在書寫過程中不斷地和我討論、給予鼓勵。也要謝謝我的讀者們,這一本書裡也許藏著一些不同面向的我,但還是邀請你們進入二常公園(笑)。
最最後,謝謝親愛的自己,不夠完美,所以才總能有前進的空間。希望妳身上所有因為匱乏而招致的痛苦,都能在願意欣賞自己的瞬間被平息。
推薦序 : 《葉有慧》推薦序
認識張西是在二常公園時,拿起書本一讀便再也沒有離開。那時候在文字裡被一團親切的濃霧包裹住,那種親切並不是和藹的鄰家姊姊對你露出笑容,而是住在你內心的那隻被稱為內在小孩的悲傷和脆弱有了接應,細細得被光滲透。
後來我開始追蹤了張西的instagram,即使沒有見過面,也深深的喜歡這個寫下所有感覺的女孩。後來,她成了西西。
西西的文字裡紀錄著她生命的所有,那些細膩的能量在文字之中滲入觀看的我們,有時候是被洗淨的舒暢,有時候是被深刻理解的溫柔,有時候那些文字會剛好觸碰到我內心的困惑,我試著鼓起勇氣寫訊息給她。明明不是太過熟識,可是她總是認真地思量回覆,那些問題彷彿成了她的貴客,被重視款待著。
有慧也是這樣的。細膩的去感受每個時刻,安安靜靜藏在話語裡的悸動,是那樣的感知帶她來到生命的此刻,也是那樣的感知將帶她前往下一刻,有一天,那樣的感知,會帶她認出愛的模樣,她不再渺小,她得以被自己好好收藏。
在讀《葉有慧》的時候能夠很深刻的閱讀到那些真實,一方面覺得心疼,一方面覺得快樂。能在一件事裡坦誠自己的心意,便能生出勇氣,西西能在文字裡真誠地接住自己,真是太好了。因為我們也在遇見那份真誠的時候,想要誠實做自己。
寫出了這麼多溫柔,謝謝西西。
── 演員 姚愛寗
葉有慧如同仍在決定活什麼樣子的我們,以為從未失去或是從未發生,就沒有需要修正的部分,走著走將自己走成了迷宮,但世上所謂的永遠,指的原來不是未來,而是過去,而我們能決定後續的永遠。
她告訴我:「要記得這輩子能夠陪自己走最遠的人,是自己。」
── 演員 温貞菱
張西常常讓我想起曾見過的礦石們。雖名為礦石,但其實質地各異,罕若鑽石堅硬,有些礦石更是用指甲小刀就譨摧毀的脆弱。她讓我覺得是這樣子的人喔。從外觀察就是那樣好像應該堅強的存在,你反而更好奇她的脆弱與追尋,甚至想從她的文字裡,找到能夠毀滅這樣子靈魂的切入點。畢竟摧毀她也等於摧毀相似的自己,現代生活不就在日日考驗自己的能耐嗎?我們都是自虐的。
另一個我覺得我跟張西文字有共感的地方,是音樂。她的文字深受當代流行音樂影響,於是又輕盈、又沉重、又淡然、又深邃。常常看她文字的時候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受,就像是自己在歌詞創作時的鋪排,那鋪排充滿自主性,完成時回頭再望,卻是滿滿的宿命感。
──作詞人 葛大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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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常公園》推薦序
二常公園是一間家庭診所,我們能走進去正視自己生活的問題、私欲亦是。
一旦明白眾人的課題,是許多人花終生都不見得疏解的,
那麼漫長的一生,無傷大雅的傷心,無需成為疤痕。
──演員 温貞菱
內文 : 《葉有慧》內文試閱
奶油與邀請卡
你覺得我要去參加我爸的婚禮嗎?
初夏的週末早晨,浸滿全身的黏膩感讓葉有慧擰著身子睜開雙眼,眼前是有著大片扇型轉盤的吊燈和長滿壁癌的天花板,吊燈上的扇片轉呀轉,上面的灰塵模糊不清,倒是壁癌的紋路很清楚。壁癌讓葉有慧很有安全感,雙手勾不到,像發霉的內心,不去清理也不會有人捨得埋怨自己,畢竟她不是造成壁癌的原因,她是壁癌本身。
葉有慧裸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隨手套了一件黑色貼身背心,她的步伐很自我,沒有跨過滿地的衣物,彷彿生活的路徑裡就算堆滿錯誤仍可以一腳踩上去,反正踩上去就有路,包括床上另一個裸身男子昨晚脫去的花襯衫和內褲。除了凌亂的衣服、雜物以外,舊式的流理檯上也有許多未洗的餐具以及用過的免洗餐具,氣溫在這幾天轉熱,讓剩餘的湯汁和菜渣產生出明顯的異味。葉有慧打開冰箱,裡面是一包一包過期的食物,她從冰箱的側邊拿起一袋看起來還尚為新鮮的吐司和幾乎見底的果醬罐,然後將吐司邊剝除,放進從未清潔過的吐司機,吐司機是嚕嚕米的圖樣,能夠將吐司烤出嚕嚕米的臉。葉有慧站在流理檯旁,把跳出的吐司放上花色的瓷盤,在等待的時間,她打開手機,傳了一則訊息出去。忽然葉有慧像是想到什麼,果醬罐隨意地往一張紅色的信封壓上,她再次打開冰箱,自冰箱側門的最下方拎出一包塑膠袋,裡面有一些盒裝式的小份量奶油,小盒子上是她看不懂的英文。
葉有慧將吐司和奶油一起放在盤子上,踩著雜物走回擁擠的單人床旁,依照原路或是不同的路,無所謂,凌亂的人生怎麼會有清楚的路,若是刻意整理反而會整理到傷心的原因。傷心的原因有眼睛,如果不是用上週沒有洗的衣服掩蓋著,怕是和它對視的葉有慧自己的眼睛會先流下眼淚。葉有慧站在床邊無聲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裸身的男子說道:「起來吧,早餐吃完你就可以走了。」像是在看一隻廉價的吳郭魚。白天的魔力就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夜晚的迷媚吞噬。男子翻過身,睡眼惺忪地看著葉有慧:「噢,妳生氣好性感。」
「我沒有生氣,」葉有慧面無表情:「一夜情而已,沒有感情怎麼會生氣。」她將盤子放在床邊:「奶油是大飯店的Buffet偷拿的,是我冰箱裡最貴的東西,我請客。」接著她伸手掀起男子身上僅剩的半條被子:「快起來。」
「妳冷漠也好性感。」男子又說了一句,想延長昨晚的歡愉。
「謝謝。你吃完就走吧,不吃就直接離開。」葉有慧淡淡地說,然後轉身自顧自地打開只有半扇門的衣櫃,另一扇門在她搬進來以前就不見了。她身上有許多東西都是早早就不見了的,有一種跟這個衣櫃惺惺相惜的感覺,很溫馨,所以不用換喔,她簽約時曾這麼跟房東太太說,您不需要特別幫我換一個新的衣櫃,語調裡帶著她看似與生俱來的禮貌,畢竟她也不是新的。禮貌只是維持新舊平衡的距離。整個房子裡唯一的新東西是衣櫃那半扇門後面,掛著好幾件昂貴的未剪牌新衣,已經跟著葉有慧好幾年,一直都沒有穿,放著放著也有了變舊的感覺。
男子站起身,有意識地沒有讓盤子跌落。男子想從葉有慧身後環抱住她,身材嬌小的葉有慧敏捷地閃過:「你是要直接走嗎?」
「沒,」男子只好作勢伸了懶腰,坐回床沿看著瓷盤裡的吐司:「嚕嚕米的臉好可愛。」有著鬍碴的臉露出帶點傻氣的笑容。不過葉有慧沒有回頭看。「但妳幹麼剝掉吐司邊啊?」男子問。
「健康。」葉有慧一邊說一邊側身翻找想穿的褲子。
「妳會在意健康喔?」男子咬了一口吐司,然後把奶油打開,用食指抹在剩下的吐司上,說話的時候還有嚼吐司的聲音。
「有些東西也不是在意了就會有,就是想盡力而已。」葉有慧穿上身牛仔褲,有意地顯露出她好看的比例:「沒有健康的關係,至少有健康的身體,可能還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就只是想盡這種力。」邊說她邊聳了聳肩,同時檢視著衣櫃旁全身鏡裡的自己。
「我還能見到妳嗎?」男子大口地將剩下的吐司吃完,也站起身穿起自己的花色襯衫。他並不知道這已經被葉有慧來回踩過。
「不值得再見一次。」葉有慧穿上有些發皺的白色短襯衫當作小外套,接著轉過身問男子:「吃好了嗎?」大概只是禮貌地詢問,她拿起空了的盤子,往流理檯走去。男子跟上來,一邊小心翼翼不要踩到地上的雜物:「我會讓妳知道我值得的。」
「是我不值得。」葉有慧將盤子放到水槽裡,一手扶在流理檯邊上,一手扶著自己纖細的腰,眼神認真地看向男子,這讓男子有點發慌,原本想要繼續往前的步伐停了下來。男子不知所措地搔搔頭,和葉有慧對視的眼眸也慢慢飄移,落在他剛剛避開的雜物上,這時候才發現這個房子裡幾乎沒有一條可以穩穩當當走上的路,昨晚高漲的情慾像煙一樣飄進屋內,風一吹就散。
「看到了嗎,根本沒有路讓你走過來。」葉有慧直直盯著男子,不疾不徐地說。
「我可以幫妳清理啊。」男子又說。
「有些地方你清不到,我也不想清。」葉有慧的語調順暢,彷彿這已經不算是她的決定,而是她的生活觀。怎麼會有人願意提著細細的心來到自己身邊呢,大家都是囫圇吞棗地來,囫圇吞棗地離開。
男子被直視得無所適從,知道再說下去也是難堪,便迅速找到自己的皮夾,往門口走去,門口外面堆滿垃圾,男子提起腳跨過去,在葉有慧眼裡那是和自己根本上的不同。葉有慧盯著男子的背影,直到他關上門,她順勢看向大門旁小小的窗戶,玻璃上是舊式的窗花圖樣,外面是亮晃晃的天空,她盯了好一會兒,然後她聽見一樓鐵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又是一個陌生人的離開,又是一個夏天的到來。高中三年級畢業後,今年是離家第六年。葉有慧將目光移回水槽裡的花色瓷盤。
「Shit!」她喊了一聲,走到大門旁的窗檯,用力打開窗戶,朝著一樓的人影喊道:「你奶油沒吃完啦!」男子驚恐地回頭,快步離開。他後腳跟還踩著鞋緣,沒有心思把鞋子穿好。
葉有慧回到小廚房,伸手拿起那一小盒奶油,以右手小拇指將奶油挖得乾淨,接著放進自己的嘴裡用力吸吮,像個不願意錯失任何一點點高貴事物的孩子—如果能夠把這些高貴的東西吃進肚子裡,也許有一天我也會長出高貴的血液、高貴的肉,我也會擁有高貴的身分。
被拿出來的果醬罐還放在流理檯上,就在葉有慧的腰際旁邊,離她那麼近的地方,她看都沒有再看一眼,包括壓在果醬罐底下那張紅色信封。裡面是一張婚禮邀請卡,新娘的名字寫著「范曉萍」,葉有慧完全不認識這個人,新郎的名字寫著「葉智榮」,是她的父親。這是她昨晚半夜下樓買水時,在信箱裡發現的信,就算剛剛其實是刻意將它壓在果醬罐下,仍然讓今天早上的她無心調情。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信封上並沒有郵戳。
葉有慧看著自己剛剛傳出去的訊息:
你覺得我要去參加我爸的婚禮嗎?
她想刪掉但是已經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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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常公園》內文試閱
第一章:無傷大雅的傷心
01
十月底的台灣起風時特別舒服,陽光很剛好,溫度也很剛好。若感覺到熱或冷,那樣的熱和冷都不會真的惹人討厭。幸子在初秋的時候特別喜歡盯著滿地的落葉,面無表情但心滿意足地踩踏過去。彷彿正在把善感的心碾碎,以為就此便能永遠堅強。幸子認為人的脆弱來自善感,幸子討厭善感,自己卻特別容易多愁。於是她也一併不喜歡自己身上有這樣的特質,她總是用冷漠的表情和話語將自己的善感隱藏起來。可是,至少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後來楊思之會這麼告訴幸子,這些東西組合成了很剛好的妳。
幸子住在二常路上的一間舊公寓裡,二常路是離學校不遠處的一條小路,旁邊有一個正圓形的二常公園,公園裡最多的是楓樹。每天早上五點半,清道夫會準時出現,拿著笨重的掃帚將手掌般的落葉掃進大大的垃圾袋。有時候幸子失眠,會走下樓去,在清道夫出現以前把那一地的落葉隨意地集中在一起,然後在上面踩呀踩。當她從遠處看見清道夫一跛一跛地走來,她才會心甘情願上樓。她從來沒有和清道夫說過話。她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尤其是早餐店老闆娘、書店店員、公車司機這些散佈在城市裡的隨處可見的陌生人,幸子覺得他們是城市的樣子,卻沒能決定城市的運作,若有一天消失了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每個角色總是能有接替的人。就和她自己一樣。若必然會灰飛煙滅又何必群聚成一個一點也不安全的沙塔。上樓後幸子會再睡兩、三個小時,或是拿出畫紙將還沒完成的素描進度繼續推進,然後才頂著還尚為新鮮的陽光去上課。
這天也是一樣。初秋的清晨已經開始有了涼意,五點左右幸子披著一件小外套出門。她坐在公園的石子階梯上,雙腳踏著胡亂蒐集的一小堆落葉。這段時光通常很安靜,除了樹葉交頭接耳地沙沙聲以外,幾乎沒有別的聲音,就像她的畫。幸子認為顏色就是畫像的聲音,可惜她總是不懂得如何用色。
而偶爾,偶爾會有破壞這段時光的不討喜的不速之客——一輛黃色的計程車駛進二常路,停在二常公園前面。幸子知道車子裡的人是誰,她將頭低下,裝作沒有看見。
「幸子。」那個聲音叫住她,是楊思之。幸子仍沒有抬頭。楊思之是她的室友,她不喜歡楊思之。「妳又在踩樹葉呀,」楊思之說:「我也要把我的昨天踩死。」她邊說邊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這時候幸子才抬起頭看向她。楊思之沿著公園的直徑走向幸子,她穿得很美,長長的捲髮披在肩膀上,深色的小洋裝把她筆直的雙腿襯得更加白皙乾淨,對比著她濃妝豔抹的臉上有兩條黑黑的淚痕,楊思之的眼睛周圍被哭得很是難看,包裹著慘澹的眼神。
又去喝酒,幸子面無表情地想著,每次妳的善感被踩死了妳的荒唐也還是會活過來。楊思之因為喝醉的關係腳步有些踉蹌,一個沒有踩穩就跌坐在地上。幸子沒有走過去扶她。
「妳一次都不願意扶我。」楊思之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我們大一的時候還同組做報告。」幸子沒有說話。「你以為不說話很清高嗎,不說話的人是最懦弱的,自以為沉默是怕說出來的話會傷害別人,其實是不想傷害自己。」楊思之繼續說著:「就算沒有說出口,傷害也已經成立了!」帶著濃濃的哭腔。幸子嘆了一口氣:「起來吧。」這樣的景況在這幾年裡頻繁地讓幸子知道楊思之在說的是凌晨那個讓她掉下眼淚的人。楊思之好看的外貌似乎並沒有讓她的感情更順利,總是不斷地戀愛,不斷地失戀,再繼續不斷地戀愛。楊思之聽話地從地上爬起來,她走近幸子,然後在幸子旁邊坐下,繼續抽噎抽噎地哭。
「膝蓋還是不會痛嗎。」幸子問,眼睛靜靜地直視前方。
「嗯。」楊思之說。
幸子將頭微微轉向楊思之,身體向前傾想看看楊思之的膝蓋有沒有受傷,接著幸子看見些微的破皮,但仍然像過去任何一次受傷一樣,沒有任何的紅腫甚至瘀青。幸子又嘆了一口氣:「妳好像永遠都不會受傷。」在幸子的認知裡,這並不合常理,但幸子找不到原因解釋,索性也就習慣性地把它當作楊思之身上正常的異狀。不是有很多這樣的情況嗎,一個人身上若有著之於多數他人而言的差異,便往往會被指認為異狀,如果不是處於他的生活周遭的人,怎麼會知道那在他自己的正常性裡是屬於必然。偏見和衝突大概就多來自於我們容易搞混自己與他人的正常性。
「很多人長大以後就都不會受傷了。」楊思之說:「是妳很奇怪。」她沒有看向幸子。楊思之將手覆上自己的膝蓋,以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輕觸自己,她感覺到的只有些微粗糙的觸感,沒有任何疼痛。不知道那些傷口都去了哪裡。它們還會再出現嗎。楊思之沒有繼續往下想。「妳才奇怪。」幸子說。楊思之若無其事地將手縮回。
沉默了一會兒後,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慢慢靠近。「清道夫來了,我要回去了。陽台還要打掃一下,今天新室友要搬進來。」幸子站起身,沒有等楊思之反應,她已經沿著楊思之剛剛走過的公園的直徑往舊公寓的方向走。楊思之趕緊站起身跟在幸子身後,她邊走邊因為小洋裝的露肩設計被清晨的涼意撫上而打了一個噴嚏。幸子聽見了,但她沒有回頭,只是將自己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把外套抓得更緊一點。
清道夫的身影在清晨顯得特別單薄,他拿著稻草製成的掃帚,沿著二常路緩慢地掃著,二常路的一邊是舊式公寓,一邊是行道樹,他熟練地數著經過的矮房,一間、兩間、三間,整排都掃完後他才會走進公園。幸子和楊思之就住在最後一間的二常公寓裡。因為是邊間,所以這裡人們總直接將那間稱為二常公寓。
「阿伯,辛苦了。」說話的是一個捲髮及肩的女孩,清道夫抬起頭,但沒有看清楚的她的臉,她也沒有真的看向清道夫,只是拉著坑坑疤疤的正紅色行李箱繞過那些被聚集起來的落葉,一邊咕噥著:「到處都有這麼多棉絮,真的很麻煩。」
清道夫聽見後皺起眉頭,他並沒有看見任何的棉絮。他抬頭看向逐漸染上橘紅色的楓樹,和些許飄落的紅色樹葉,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