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ne Butch Blues
作者 | Feinberg, Lesl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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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藍調石牆T:【誠品經典共讀計畫】project1時移境遷,經典相傳,誠品書店邀請台灣出版社總編輯們,同為華文讀者選讀經典,我們真心祈望,世世代代皆以閱讀相傳,且讓經典成 |
作者 | Feinberg, Lesli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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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商品描述 | 藍調石牆T:【誠品經典共讀計畫】project1時移境遷,經典相傳,誠品書店邀請台灣出版社總編輯們,同為華文讀者選讀經典,我們真心祈望,世世代代皆以閱讀相傳,且讓經典成 |
內容簡介 【誠品經典共讀計畫】project1時移境遷,經典相傳,誠品書店邀請台灣出版社總編輯們,同為華文讀者選讀經典,我們真心祈望,世世代代皆以閱讀相傳,且讓經典成就閱讀的永恆。總編輯推薦語───彭之琬 商周出版總經理 一九九三年出版的《藍調石牆T》是跨性別議題非常重要的經典著作與里程碑,本書作者費雷斯,是第一位倡導「跨性別解放」的理論家,她的論述對學術研究、大眾文化,甚至政治運動都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近年來在性別平權上雖然已經有了進步,但本書中關於性別議題的探討仍值得我們省思。 ◎1994年美國圖書館協會年度同志文學獎◎1994年美國女同志浪達文學獎◎2000年中文版為中國時報開卷推薦暑假高中生優良閱讀品◎獲誠品書店年度百大好書◎2006年 完整中譯本改版上市人們一出生,被關心的第一個問題,幾乎都是「男孩還是女孩?」沒有了性別,似乎就沒有了身份......你是男人還是女人?這個問題總是困擾著潔斯,如狂風暴雨般衝擊著他的生命和認同。他成長於1950年代的一個藍領小鎮。到了前女性主義的1960年代,他在酒吧和工廠中以T的身份現身。1970年代初期,面對失業的衝擊,又缺乏社群支援,他開始以男人的身份生活……這是一個跨性別者的故事,在一次又一次的掙扎中,引領讀者思索自主權的意義。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費雷思(Leslie Feinberg)美國最知名的跨性別作家和運動領袖,除本書外,還著有「跨性別戰士」(1996)「跨性別解放」(1998)小說「扮裝國王夢」(2005)。
書名 / | 藍調石牆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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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Feinberg, Leslie |
簡介 / | 藍調石牆T:【誠品經典共讀計畫】project1時移境遷,經典相傳,誠品書店邀請台灣出版社總編輯們,同為華文讀者選讀經典,我們真心祈望,世世代代皆以閱讀相傳,且讓經典成 |
出版社 / |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
ISBN13 / | 9789861246659 |
ISBN10 / | 9861246657 |
EAN / | 9789861246659 |
誠品26碼 / | 2680159645000 |
頁數 / | 512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15CMX21CM |
級別 / | N:無 |
推薦序 : 寫給《藍調石牆T》的中文讀者們
《藍調石牆T》的中文譯本出版,不但是我無比的光榮,也令我感到非常興奮。
中文譯本到達我手中的那一刻深深的撼動了我,因為東方的中國對我而言一直有著時隱時現的重大意義。回首前程,或許對我個人的意識、信念和人生路途有著最深刻衝擊的,就是1949年──我出生的那一年──在中國發生的工農革命,這也毫無疑問的是人類歷史上非常重大的一次社會巨變。作為一個美國工廠工人的女兒,我當時並不了解我自己國家的財富階級在1949年喪失中國這個可以輕易被無情剝削、被恣意殖民的對象時所感受的無比憤怒,然而後來這個佔據統治地位的財富階級在挫敗的憤怒中轉向美國本土並發動反共的白色恐怖時,這個惱羞成怒的回應就深深的衝擊到我個人的生命了。
簡單的來說,白色恐怖緊縮了美國的社會氛圍,對異議份子形成強大壓力,使得1950年代所有的進步人士都擔心會丟掉飯碗或者被逐出家園;作為一個堅決捍衛勞動者權益的工人家庭成員,我的感受自然是十分切身的。另一方面,在我那些童年的歲月中,反亞裔(特別是反日本人、中國人、和韓國人)的種族主義開始狂熱的燃燒,排除異己的風潮直接深化了美國一直都存在的反猶太傾向;我這個猶太後裔當然首當其衝,深受其害。同時,在性別認同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的女人只能有兩個角色選擇:家庭主婦及母親,這種嚴謹的性別角色規範與白色恐怖年代極端保守的性態度結合起來時,像我這樣非常陽剛的女孩就得承受可怕的巨大衝擊了。
總之,中國的巨變或許發生在遙遠的東方,然而西方反共世界對中國革命所做出的各種緊縮回應,卻很根本的強化了我這一生所承受的各種壓迫。
另外,你們或許也知道,這段獵巫的白色恐怖年代對男女同性戀都進行了嚴厲的迫害。不管是不是同性戀,人人都擔心會被指為同性戀,都急於撇清或逃避,許多人更因為這個可能的弱點而被勒索、被要脅。就我所知,這和今日台灣許多同志因為畏懼人言而無法出櫃的情況頗為相似。可是也因為1950年代這些令人髮指的壓迫,才使得各種社會運動在1960到1970年間的美國揚起抵抗的旗幟;民權運動、黑豹黨、美國印第安原住民運動、婦女解放運動、同性戀解放運動等等,都是針對那個鐵腕年代的反擊。
我就是在這些積極努力改變社會的運動中成長的。它們深深的塑造了我,使我和我的同伴們終生致力消除各種狹窄的偏見和歧視,而我們很清楚的知道,這些偏見和歧視正源自我們周遭那個不公不義不平等的社會經濟體系。
主流的意識形態常常強調什麼才是「正常」,什麼才是「現實」,以便用這些宣傳來鞏固現有的社會制度;不過,這個龐大的社會經濟體系卻很難護衛,也很難合理化。我所居住的美國社會有著世上所有工業大國中最嚴重的貧富兩極化,也造成了一個最不合理的現象:辛勞工作的人收入最少,閒散之人反而獲得最多。每天我都會看到許多修長黑亮的加長禮車呼嘯而過,煙塵掩沒的卻是路旁孤苦無依的老人在垃圾堆中搜尋食物。
我們怎麼能再讓這樣一個明顯不公的社會現實繼續下去呢?
第二波婦女解放運動和同性戀解放運動已經揭露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對女人和性別異類的歧視及壓迫,事實上正是資本主義體制很重要的一環──正好像這種壓迫也構成了過去的奴隸制度和封建制度一樣。1969年抵抗警方暴力的紐約市石牆事件引發了年輕一代的同性戀解放運動,透過這個運動,我們提升了社會意識,讓大家看到人類多樣多元的性面貌如何被扭曲壓抑,異性戀如何被建立成為唯一受到國家政府保障和支持的「正常選擇」,也看到同性戀如何被施加懲罰。
我在1992年寫成《藍調石牆T》,目的就是想指出,在女人、女同性戀、男同性戀以及雙性戀追求解放的同時,還有另外一種與它們緊密相連的壓迫存在──也就是對跨性別者的壓迫──而它必須被當成一個獨立的社會現象來看待。我們周圍有許多人沒辦法被當成「真」男人或「真」女人。她/他們可能是跨性別的──也就是說,女的太陽剛,男的太陰柔;或者她/他們超越了性別二分,展現了某種性別曖昧或性別矛盾的現象。她/他們可能是變性者──也就是說她/他們在定義自己的性的時候並沒有遵循接生醫師當年的宣告。又或者她/他們是陰陽人──根本就誕生於男女身體區分的邊際。這些跨性別主體在既有性別文化中所承受的壓迫,和一般的性別主體有著某種類似,但是又截然不同,這正是我在這本小說中嘗試呈現的。
《藍調石牆T》問世之後,我又出版了《跨性別戰士:從聖女貞德到丹尼斯羅德曼》以呈現了我一生的研究。我以非小說的形式,提出各種跨文化、跨歷史的證據,以顯示上述那些性別異類在人類歷史中早就存在,而且在全球某些社會中都曾受到極端的尊崇。我也找到了證據說明,那些對跨性別主體、女人、同性戀表示敵意的法律或態度,事實上是和人類社會財富分配兩極化的過程緊密相連的。
今日美國的性別革命者已經肯定了徹底性別解放的必要,並且朝著這個目標前進,而當我看到跨性別解放的旗幟在各種抗議的隊伍中出現時,心中有著無限的感動。我相信住在有史以來最古老文明中的你們,一定也可以在自己文化的歷史中找到類似的例子,並逐步發現這種現代壓迫的最初根源,而你們更可能找到例子來顯示另外有些時代曾經接受跨性別的表現。
不管你們是否分享我的世界觀或是我對未來世界的憧憬,我相信我們都共有另外一些相同的信念:例如,希望充分發揮自己的潛能,希望活得有力,希望提升自己的知識和意識,希望世界會更好。而我覺得當你讀過《藍調石牆T》,用書中「跨性別」的眼光來看過世界時,你就會更了解,有些人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展現了人類社會一直都存在著的多元面貌,就落得承受各種殘酷的嘲弄或惡意的取笑。我相信你會因此和我一樣,努力挺身抗拒這些敵意的表現──這將是你我都做得到的重大貢獻。
我深深的相信,一旦我們在跨性別運動中找到共通的立足點,我們就能建立一個長遠的連結。我們會發現,在為每一個被貶低、被踐踏、被污名的靈魂爭取解放時,我們已經成為一生並肩奮鬥的「同志」。
費雷思,2000年9月25日
何春蕤譯
石頭T的溫柔,我們看見
我們必須充滿感情的閱讀這本書,因為費雷思的文字真誠,直接而感人,有力量的聲音,不斷從紙面湧出。我們必須承認,很難不掉淚的。
費雷思筆下的潔斯,也就是她自己,充滿了T特有的溫柔與體貼,對婆的強烈愛意,但難以言喻。即使是費雷思自己,也都是在寫此書時,才能藉由潔斯寫給過去女友的單向信件表達那種令人心痛的、對婆的濃郁愛意。
引介這樣一本書,當然有其重要性。除了自身的感動之外,也想介紹給社群內和社群外,對於被遺忘的女同性戀、陽剛的女人、跨性別的女人,的重新看見。
在台灣,性別論述才剛起步,過去僵固於男女二元的兩性論述,在酷兒理論和諸多同志運動的衝激下,顯然已不再能夠不假思索的將所有性別問題化約於男女而已。
性別這個身分在台灣幾乎是僅次於族群身分,在某些時刻,甚至是首要的身分認同。人們自出生開始,被關心的第一個問題,幾乎都是“是男孩還是女孩?”作為「男」或「女」,是不可懷疑的一個辨識指標、註記。沒有了性別註記,幾乎就沒有了身分。
想要介紹這本書也起源於此,性別的專制從來不亞於性傾向的專制,Adrienne Rich(著名美國女同志女性主義理論家)曾發表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討論「強迫性異性戀機制」,但她只提到性傾向的專制,對於異性戀社會強加在同性戀、跨性別者身上的性別專制卻隻字未提。費雷斯這本小說正是處理了這一個在二十世紀尾端愈形重要的跨性別現象和事實。
費雷斯以自傳體的方式書寫的藍調石牆T,可以說讓我們見證了女人身體、非女人形象的跨性別主體的生命歷程,而這一個辛苦又寂寞的歷程也清楚點出,女人身體、同性情欲、跨性別生命所受到社會上的各種排擠、打壓與迫害,在石牆那個年代,不容置疑的,一切相較於今日又是更加辛苦。
書中主角,潔斯,一個陽剛味十足的小女孩,雖然她沒生個女人樣,但是她的女人身體,卻讓她無法避免被男人強暴,反諷的是,對她強暴的起因卻是因為她沒生個女人樣。在潔斯中學時候,有一天她被六個班上男同學圍在空無一人的操場,強暴她的人喊叫著她的罪狀-變態、猶太婊子,潔斯奮力反擊,但寡不敵眾,她的身體只能不甘的屈服,在那些惡霸奮力要證明自己的男性暴力權威時,潔斯腦中對這些暴行的“機械性動作”,覺得很可笑,她想到一切關於男女做愛的言語,原來就是這樣,這根本是做「恨」。潔斯的笑,激怒了強暴她的人,他們憤怒的重摑她的臉,禁止她繼續笑。潔斯遭遇的是社會對於女人的一種懲罰,而她所受的懲罰,來自於她不像女人。
潔斯14歲時,離開了毫無眷戀、對她的問題性別充滿仇恨的家,潔斯對自己立下重誓,她發誓再也不穿裙子,也再也不要被強暴。她開始獨自行走尋找自我性別的孤獨道路。
因著朋友的介紹,潔斯踏進了生命中第一家同志酒吧,她強裝出自信的大人樣,卻在走入門後,見到酒吧裡的景象-扮裝皇后、穿西裝、打領帶的雄偉女人、依在她們身旁穿緊身裙、高跟鞋的溫柔女人,潔斯忍住多年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她見到自己,她見到自己一生的渴望。
潔斯生命中從不間斷的自我問題是「是女?是男?」她長時間辛苦地爭取成為女人中的一員,但總因自己的不同被排除在外。她選擇使用男性荷爾蒙,切除乳房,改變外表,隱藏住自己,同時也希望得到機會去表達出自己不那麼女人的部份。潔斯不被允許作一個陽剛、豪邁的女人──男女人──為了生存,她過渡成「男人」。潔斯讓我們認識到社會的性別監控,讓我們見證社會性別控制的強大,對於跨越男女性別的人們──扮裝皇后、扮裝王子、T'婆等、變性人──的迫害。
潔斯過渡為男人的過程是辛苦寂寞的,她成為沒有身分的人,她每天面對無數的質疑,面對如山高聳的評斷。有一次潔斯坐火車,在車上認識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婦人,孩子突然問媽媽:那是男生還是女生?媽媽看著潔斯帶著歉意的回應:那是潔斯。沒有性別,是否真的沒有身分?許多時候,潔斯遇上的情況粗魯許多,人們乾脆揶揄她為“它”,物稱而非人稱。
回看台灣,我們也曾聽到女性主義性別正確論在女同志文化中的影響,有人說T是學男人,T是沙豬,T婆是在複製異性戀,這些說法讓人感到心痛,為什麼人們總是看不見別人的奮鬥,輕易的以自己的價值觀評斷著他人的生命。T吧中的T婆生命正是活生生的台灣女同志生活,沒有人應該排除誰,也沒有人有權力評斷誰。
譯介《藍調石牆T》這部小說,其中一個目的就是希望提供台灣的讀者對於性別更多思考的方向,也讓生活中的跨性別主體能得到較多的理解和生活空間。
(本文作者為台灣性別人權協會秘書長)
做自己Be Myself ── 一封女同志的存在證明
江嘉雯
K:
《男孩別哭》的BRANDON TEENA是一個故事、《藍調石牆T》的LESLIE FEINBERG也是一個故事,他們都是離我不遠的故事。一直以為可以輕描淡寫來訴說,卻發現不願提及的過往如錯綜的鑿痕在眼前翻覆,燒灼著自己疲憊的雙眼,越過腦海的是層層堆疊的重影,是無數自己認為早已應該忘記的事、忘記的身分、忘記的屈辱、忘記的記憶。
K,妳知道嗎,我多希望現在能聽我說話的人是妳,能聽我說那一大片被我自己留置的空白,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那個最最原始的起點,去面對自己膽怯的放棄,抑或再一次聽到別人訕笑的耳語,向自己不夠堅韌的生命挑釁。日前,從A的手中拿到十年前的照片,端看了數十分鐘,照片中的我穿著成套的西裝、燙得挺直的襯衫配著我拿手的溫莎結,然後,無以名狀地抿嘴一笑,沒有聲音,A看到了,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欸!那個『你』已經結束了,現在的『妳』容易多了」。我知道她指的容易是什麼──「生存」。K,那就是妳從來都沒知道過的「我」。那個「我」曾經用男人的身分過度的歲月,低沉的語調、修剪工整的鬢角、徹頭徹尾的西裝革履和一個瞞過英籍家教老師所得的-男人的英文名字,這些都是我獨自享有的戰利品,除了皮夾裡的身分證之外,沒有任何跡象顯示著我有一個「女」的身分,但是,只有「身分證」是我唯一的天敵,以為除了螫眼的粉紅色系、一個從出生就成為標記的女性命名之外,居然在字號上也埋下了我無法選擇的伏筆-英文字後的第一個數字1是表示男性、2是女性,在一次警察臨檢之後所知道的,這就是對我最底線的擊潰,想起旁人質疑的眼光所顯現的屈辱,襯著我一身筆挺合身的西裝則成了我孤芳自賞的勳章,到此,知道自己永遠逃不過這個社會機器的多重檢視,選擇放棄,只能放棄-因為不知如何面對「沒有身分」。要回的這張照片卻成為唯一的證據,沒有燬滅徹底的越界殘骸。
「生存」二字,之於我從來沒有簡單過,選擇適當的身分、適當的外貌、適當的語言、適當的身段…………太多、太多的「適當」、「不適當」逼得我不得不放棄,不得不向這個社會的「正確」靠近。曾經天真的以為,只要不去愛上任何一個我所慾望的人,就不會被識破、不會被拆穿、不會痛苦、不會讓不好的事發生,逃離我所有的所愛。我的祖母-一個獨自承擔我這一切的老婦,擔著她對我溺愛所受的批判,記得她為我買的第一件西裝,記得當菜市場裡的婦人們稱讚著一向伴著她採買的孫子-我,問及有無女友、什麼時候當兵……,她總是微笑,然後,我們交換眼神,知道這是我們的秘密。直到十年前曾祖母的去世,靈堂竟成了我的性別身份戰場,在龐大家族的的質疑裡不知該往孝男、還是孝女的位置站去,漠視了之於我的二十年的性別焦慮,在煞時之間升高到引爆點,所有的不容變成連串的叫囂和謾罵,每一個字都是擲地有聲的冰冷碎塊砸向我,祖母卻擋在我的身前,用她年近七十的老邁護著這個被全世界拋棄的我──一個對於家族而言等同是一個失敗與錯誤的人。K,記不記得我曾告訴妳,我好愛、好愛我的祖母,愛到無法再見她,因為我知道她將離去,而我擔負不起終將失去她的事實及苦痛,只能用早已失去哭嚎能力的嘶啞,愧疚著這一段無法陪伴她的路程-在我此生。
修正,企圖跟別人相處、相同,用一個大多數人覺得「適當」的樣貌出現在人群裡,毀棄的照片裡有我身著武士盔甲的驕傲神情,進入女廁時不再引起旁人的慌亂和尖叫-也是一種義務。提筆時碎、散的記憶把我帶到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能讓我溺著、不會駁斥我的世界,電影、小說、音樂,在它們組成的世界裡,它們不曾將我排拒在外,我以真誠與它們互存,不同於這殘酷的真實世界。至於朋友,只跟他/她們分享極少部分的自己,用一個不致扼殺友誼的身分和他/她們共處。想著LESLIE的堅毅、篤定、被背棄與執著,再點著一支香煙到熄滅它的終點,一笑,抿去過往。當我選擇用安全作為屏障,我再也不配用武士之名。榮耀是屬於不停奮戰的鬥士!「生存」是怯懦如我所能堅持的唯一。想起F曾問我的:「你喜歡太陽,還是月亮?」我說:「我只喜歡在月亮西沉,太陽未升起時,一整片泛著深沉藍色的天空。」
K,現在我想到IMAGINE這首歌,的確,天堂並不存在,但這世上卻有著這麼多場的戰役,讓我必須一役接著一役,再征途上永無停止,飄揚的彩虹旗幟並不是我最後的信念,而是做一個我想做的「自己」。
K,還有好多的故事,信會一封封接續我活著的證明!
J.
跨性別之歌
何春蕤
Stone Butch Blues這本小說的中譯名《藍調石牆T》包含了一個「T」字,這個選擇恰巧同時表達了兩重意義:一重是女同性戀中的T,就是某種陽剛形象的女同志,另一重則是跨性別(Transgender),也就是在性和性別上大步跨越疆界的人。這兩重身分正是本書作者費雷思(Leslie Feinberg)常常用來描述自己的方式:「我是一個陽剛的、女同志的、女著男裝的、跨性別者」。
或許在此刻的台灣看來,這好像沒什麼稀奇。大家不都愈來愈中性化了嗎?電視上不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性別面貌嗎?從綜藝節目中的反串變裝歌舞表演和辨識性身分的猜謎遊戲,到電視蒐奇及新聞節目中有關變性人、陰陽人、第三性的聳動報導,我們周圍好像一下子多了許多早已跨越性別疆界的人。這麼說來,像作者費雷思這樣一個從小就很男性化的「女人」,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活得像男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不過,費雷思的真實人生卻戳破了這個所謂中性化、多元化社會的偽善。有一天,為了申請售貨小姐的工作,費雷思不得不穿上洋裝去接受面試,結果在公車上所有的男男女女竟然都指指點點,怒目相視,認為費是個假扮女人的男人。費雷思無計可施,於是向另一位以男性面貌生活的T借了男用髮鬢,配上平日的男性裝扮,到附近一間畫廊去走走,順便實驗一下效果;結果完全沒有引人注意,而且在閒聊時畫廊的警衛還熱心的告訴他,現在有警衛的缺,勸他趕快申請,一小時後費雷思已經通過了面試,獲得了工作。這些經驗都堅定了費雷思以男性面貌行走人生的信念,他並且和許多跨性別者一樣,進一步以荷爾蒙或外科手術的方式來部份改變自己的身體形象,留過一嘴絡腮鬍,也接受過平胸手術。然而,費雷思同時卻也非常有意識的拒絕順從法令的要求「完全」改變自己的身體以配合外在的性別表現──他不要做變性人,他要做跨性人。
正是因為具體擁有這種「跨」性別的曖昧肉身狀態,才使得費雷思更深切的體認到,「男女有別、性別二分」之所以看來天經地義,乃是透過各種專斷和暴力來建立的。性別二分的法律就常常迫使跨性別者違法造假,以維護自身真確的性別曖昧狀態。例如在申請駕照和護照時,費雷思就必須考慮再三,如果圈選「女」,日後被攔下臨檢時就得面對交警的質疑:看來分明是個男人,為什麼有張女性的駕照?接下來必定是充滿羞辱、侵犯隱私的搜身鑑定。因此費雷思決定圈選「男」,至少日後交警會集中注意力在交通事件上,而不會專注於他的性別身分。當然,如果不幸被揭穿,這個小小的勾選動作就意味著違法偽造身分而可能導致罰鍰或監禁。
跨性別者所面對的還不止於這種強制型的壓力。有一次費雷思因心臟疾病在大風雪中送急診,體溫和血壓都高得危險,醫生也迅速的為他做檢查,但是當醫生發現費雷思有著女人的身體時就立刻變了臉色,換上惡毒的嘲笑,並且停止檢查,故意和一旁的護士打情罵俏,顯然有意炫耀正常的異性戀互動方式,接著就要費雷思起身著衣離開醫院,而且永遠不要再來。費雷思掙扎著病體拒絕離開,堅持要醫生解釋為何自己會發高燒,醫生冷冷的說:「你發高燒是因為你心理有毛病!」在這樣一個人命關天的時刻,醫生所能想到的竟然只有歧視和仇恨,這個經驗使得費雷思更為堅定的投入跨性別運動,以抗拒歧視再在跨性別的生命中造成血淚代價。其他不少跨性別者則在身分曝光後被辱罵、毆打、輪姦、殺害(最轟動的就是電影「男孩別哭」描述的1993年跨性別者Brandon Teena的謀殺案),或者送精神病院,被惱羞成怒的朋友同事斷絕來往,被所愛的人放逐──這些風險都使得跨性別者很難自在的表現自己的性別曖昧狀態。
費雷思非常清楚這個「身體與身分」、「外觀與情慾」並不搭配的狀態會令一般人困惑不安,因為,我們甚至無法說到一個人而不包含其性別。(我用「他」來指稱費雷思的時候,你會想到他有女人的身體嗎?)費雷思在公開演講中說明,他既不認同男人也不認同女人,而是個跨性別者。不過,由於連最基本的語言都已經預設了男女二分,費雷思在性稱謂上於是選擇策略性的界定自己:在跨性別的場域中,他選擇男性的代名詞「他」,以尊重自己的性別表現;但是在非跨性別的一般場域中,他也接受被稱為「她」,以此挑戰大家對女人的刻板印象。這種代名詞的變換使用,至少部份指涉了他的性別曖昧狀態。
費雷思曾經很清楚的說:「任何具體挑戰性與性別疆界的人都是跨性別的人」。其中列舉的例子包括了變性者、陰陽人、反串者、假男人、易裝癖、變裝皇后、變裝國王、T-婆、娘娘腔、男人婆、第三性公關,以及其他持續浮現多樣面貌的性別異類。這些人的性別表現和存在狀態根本無法被狹隘的性別刻板印象所侷限,因此在人類歷史進程的不同階段遭受到不同的迫害,常常被辱罵為「神經病」、「作怪」、「變態」,並遭受各種具體的傷害,然而這些性別異類卻仍然堅持各自的性別表現,堅持用自己的方式來定義自己的性別身分,因而留下了跨性別戰士們可歌可泣的事蹟。費雷思在1996年出版的《跨性別戰士》(Transgender Warriors)這本歷史溯源書中就記載了從十五世紀因為著男裝而被宗教迫害的聖女貞德,到此刻芝加哥公牛隊綽號「小蟲」的變裝球員羅德曼等跨性別戰士的故事。他更在1998年出版的《跨解放運動》(Trans liberation)一書中明白的說,女性主義所努力的性別解放運動絕對有賴於跨性別者的解放運動──的確,想要打破性別規範的女性主義者,怎能無視於已經用自己的肉身和人生攪亂性別疆界的跨性別者呢?
從歷史的角度來說,作為性∕別解放運動最近最新的形貌,跨性別運動把酷兒運動的高亢姿態更推進了一步。幾乎每一本相關跨性別的書籍都包含了大量跨性別主體現身(甚至裸體)的照片,以最擾人的視覺效應和最衝撞性別常識的身體狀態來挑戰傳統的性別想像。而且,跨性別主體常常和愛侶公開攜手現身(例如費雷思和親密愛人也是作家的樸蜜妮Minnie Bruce Pratt。可參考費雷思充滿濃情蜜意的雙人網站http://www.transgenderwarrior.org/),不但帶給其他跨性別主體「吾道不孤」的希望和鼓勵,也具體表達愛侶的主體性以及分擔污名並肩抗暴的決心。更值得深思的是,費雷思和其他的性別運動份子不同,他的勞動階級出身和具體生活經驗促使他為跨性別運動帶來左派激進的複雜眼界,把階級、種族等面向帶入對性和性別的考量,架起各種進步社會運動與跨性別運動之間的結盟合作。
由於跨性別主體的高亢現身,性∕別解放運動也跨入了另一個抗爭的高峰。《藍調石牆T》在台灣的翻譯出版正是這樣的宣告:
每個人都應該有權利來定義自己,有權利決定自己要以什麼樣的面貌活著──而且也保留隨時隨意改變那個面貌的權利。
(本文作者為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教授)
生命中一場又一場關於生存的戰役——從《鱷魚手記》到《藍調石牆T》
陳俞容
時光倒回十年前,大三某天閒來無事,翻閱報紙時突然看見邱妙津「鱷魚手記」的書介,這是我此生第一次有機會從報紙這樣公眾的管道,知道有關女同性戀的訊息;驚恐之餘,還是決定踏出面對自己的一小步,便到書局買來躲在房間角落一字一句閱讀著。有別於過去沒有人知、也不必提起,只要偷偷埋藏好這個自己的祕密,「鱷魚手記」就像一個暴露狂加自虐狂,把關於T一切只能暗暗自療、唯恐人知的創傷和痛處,全部自己挖刨,把破爛撕碎的心毫不遮掩地公然展現在眾人面前。小說當然有一些陌生的場景,但是感觸竟是如此熟悉,不想欺騙又恐懼身分暴露、付出又怕耽誤她的幸福地愛著終將離去的女人,種種反覆無解的感情,相似到讓我以為這根本就是我的故事,也讓我沈溺在無望的情緒中……這無疑將是我的一生。
直到後來,關於性別的討論越來越風行,使我更容易取得越來越多關於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同志消息,才知道原來有個同性戀的美麗天堂,同性戀有可能快樂坦蕩地生活著,就像舊金山的卡斯楚街。「石牆」,在我心目中則成為告別同志晦暗歷史的輝煌戰役,是同志驕傲昂揚的代名詞。於是生錯地方的懊惱便不斷牽引著我,也恨為何台灣是個如此無知落後的地方,對同志有那麼多不公平、不理智的誤解,使台灣的同志似乎只能躲在晦暗的衣櫃終老。有朝一日移民美國則成為我的夢想。
倒是有另外一種說法,說台灣同志雖然常得被迫接受家人對自己生命的安排,至少不會斷絕血緣關係,或被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慘無人道的電擊和藥物治療;台灣同志雖然不敢高舉自己的同志生活與身分,但也不至於有人大言不慚地高舉宗教聖名,像3K黨振振有詞說出歧視與威脅同志的主張、公然以暴力與爆破武器恐怖攻擊同志。對於進步的西方和殘酷的西方,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可以並存這樣巨大落差且極端矛盾的現實,但「一邊慶幸有個偷偷摸摸的老鼠洞安全無虞地藏匿著,一邊做著繽紛的六色彩紅夢」,是普遍在台灣像我這樣同志的狀態。
讀費雷思的《藍調石牆T》時,我再度從這個與我身在不同地域、不同文化、不同時代的T身上,找到與閱讀《鱷魚手記》帶給我震撼的相同心情,然而,「不被理解」不是鱷魚厚皮下的無奈,赤裸裸的暴力更造成真實的痛楚。我也理解到,如果「石牆」帶給同志任何一點驕傲與榮耀,那正是建立在一群承受最大暴力卻不願躲藏、最汙名的石頭T、變性人、易裝皇后、和沒有家庭依靠也要堅定愛著T的婆,這些同志們勇敢的反擊之上!我豔羨垂涎這疤痕製成的光榮勳章的同時,又自問為了自己生命中不太血腥的戰役奮鬥了什麼?台灣的同志身處一個連同性戀都不願正面談論的「前石牆時代」,也許正因為這種無法施力的不確定,女同志雖然被鱷魚皮包裹到無法呼吸,卻又害怕脫掉這層已經變成枷鎖的保護皮,「藍調石牆T」中的藍領石頭T,為我這個包在鱷魚皮枷鎖中又白又嫩的T,提示一個改變的方向。
釋放被囚禁的靈魂
高旭寬
2000年,我24歲,第一次閱讀《藍調石牆T》,記得那時候我心疼主角潔斯被痛毆的身軀和被嚴重羞辱、受傷的心靈,雖然同樣身為跨性人是可以感受到那股強烈又難以名狀的性別壓力,但是我因為生長在優渥的環境裡,對於書中描寫的社會底層生活倒沒有產生太多共鳴。
2006年,我依然是個跨性人,重讀了一次《藍調石牆T》。這回,我的眼睛很自然地被書上一幕幕看似微不足道的情節吸引,我的情緒和淚水隨著故事翻湧擺盪,感受那一字一句與我生命融合的共鳴。朋友問我,是什麼關鍵讓我的心境轉變?我想,除了多認識了一些弱勢的邊緣人之外,我也交了一些胸襟寬大的朋友,她們包容我遭到壓抑扭曲的慾望和情緒,而我那得到撫慰的心終於得以卸下堅硬防禦的盔甲,聆聽別人深刻又複雜的人生。
處在性別曖昧的狀態,我隨時需要繃緊神經面對人們的質疑:質疑我是個竊賊騙子,不但企圖隱藏乳房和陰道都會影響我的腦袋,把不屬於我的性別表現佔為己用,闖入不屬於我的性別地盤,想分一杯男性優勢的羹湯,甚至還戴起鮮紅的雞冠和鮮艷的羽毛,在女人面前主動積極地耍帥、挑逗,跳著雄性動物專屬的求偶舞。對不起,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惹惱大家的。對!一定是我的腦袋生病了。
看到人們用鄙視嘲笑的語言批評電視媒體上跟我一樣不男不女的人,用異樣眼光和刻意疏離的態度對待週遭像我一樣又男又女的人,我害怕極了。我盡力在眾人面前低調安靜,刻意減少肢體動作的幅度和活動範圍來自我贖罪,另一方面也避免喚來更多皺眉和訕笑。縱然是善意的關心,我知道那只是溫柔地提醒我看清楚自己兩腿中間長的是什麼樣子。
變性手術消除了我大部分的性別壓力,卻減少不了我深深的羞恥感。2003年費雷思受邀到臺灣演講,TG蝶園在T吧舉辦「霞光晚會」來歡迎這位跨性別戰士,晚會中有一位同時來台參加研討會的日本T表演了一段「扮裝國王秀」,我在後台看著他剪下一小撮頭髮,將手上的頭髮細細剪成如鬍渣般的長度,用膠水將鬍渣一點一點在臉上黏貼成性感的絡腮鬍,我驚訝這位扮裝國王竟能自在地「欺騙大家」。我以前只敢躲在廁所做這件事,看著他在舞臺中央隨著音樂的節拍扭動身體,舞蹈動作豪邁單純,在熱鬧喧躁的時刻,我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跳聲,他哪來的勇氣在眾人面前展演一個穿著束胸、襯衫領帶的T的形象?我看不出來他跳的是男生的舞蹈還是女生的,我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在恐懼和羞恥包覆下僵硬了20年。
我深深的為扮裝國王著迷,仔細打量著他全身上下何以讓我熱血沸騰。我鼓起勇氣向信賴的朋友訴說我以前就像扮裝國王一樣,躲在廁所用墨汁和碎頭髮在臉上沾著各式各樣我喜歡的鬍子,躲在房間畫著男人的髮型、服裝、結實的身體線條以及那天生自然堅挺的性徵,在紙上寫下一個又一個可以代表我自己的名字,想著跟暗戀的女生親熱交往。我時常抽離現實,幻想自己就是完美的男子,過著自由自在、無限可能的生活。朋友用溫柔的語氣說:「真好!」,我在MSN的另一端淚流滿面。
我從來沒想過生命裡那些陰暗污穢的部分能夠被理解!如同獲得赦免一樣,不再這麼擔心被人發現我是個「假男人」,做惡夢的次數也減少許多了。(我從小到大,只要在睡夢中膀胱脹滿的時候,一定會夢到自己再怎麼樣都無法找到一個安全隱蔽的空間如廁,不是廁所的門壞掉,就是在我正要脫下褲子的時候突然有人出現,掀開我遮蔽身體的屏障)。
現在,因為被愛,所以開始學會愛人。逐漸解開身上屈辱的同時,我慢慢能夠看到潔斯的無助和需要,理解他為何在經濟困窘的時候還常到T吧喝酒鬼混。從潔斯溫柔的眼睛看到我身旁的朋友如何被早年的生活陰影困住,匱乏而充滿敵意的生活環境如何讓他們在心裡築成一道搖搖欲墜卻又堅硬無比的堡壘。忽然間,我眼前出現一幕去年跟母親的合唱團去宜蘭監獄表演的場景,台下看表演的女受刑人當中有好多T的面孔,這些神情愉悅的面孔背後究竟隱藏了多少說不出口的傷痛?我知道,真正安慰她們的不是台上優美的歌聲,而是她們彼此緊握的、溫暖的雙手。
不是我閱讀費雷思的故事,而是他書寫了我的故事。我好想跟心愛的人牽手在海邊散步,在星空下擁吻傾訴,在完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空間彼此撫慰身體的渴望。也許未來會跟愛人共組家庭、扶養兒女,也說不定會獨居山林、浪跡天涯,但是我明白,在內心深處永遠會有一聲音呼喚我站出來,和跨性別戰士一起並肩找回遠古時代那個沒有歧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