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的夢田 (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 | 誠品線上

心裏的夢田 (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

作者 三毛
出版社 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心裏的夢田 (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每一秒鐘的自己,都不一樣。看三毛如何在歲月中重生,坦然無懼的面對生命!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我愛哭的時候便哭,想笑的時候便笑,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每一秒鐘的自己,都不一樣。 看三毛如何在歲月中重生,坦然無懼的面對生命! 三毛逝世 30週年 紀念版 我愛哭的時候便哭,想笑的時候便笑, 只要這一切出於自然。 我不求深刻,只求簡單。 人之所以悲哀,是因為留不住歲月,更無法不承認,青春是如此的悄然易逝。過去的三毛,是敏感脆弱的「二毛」,她的內心總是飄著雨,筆下的世界彷彿只有迷失和苦痛,而那份對萬事不肯遷就的固執,更讓她背對陽光走了好久好久。 當時光邁開步伐,三毛開始在流轉的歲月裡獲得力量。她變得堅強,即使喪失摯愛,也能在層層深淵中開出花朵。她變得柔軟,學會享受平凡,發覺簡單就是幸福。她變得開朗,抱持對生命的好奇,從一粒粒沙子裡,看見一座座天堂。 生命中的每個瞬間都住著過往,此刻也都是昔日堆疊出來的模樣。三毛用勇氣為曾經的蒼白填上色彩,讓每一瞬間都不負自己。唯有生活和時間能帶人走出磨難,而所有的峰迴路轉和柳暗花明,都會是一番不同的風光。 霧室書封設計概念: 沙漠中盛開的花朵,希望帶給讀者充滿希望與生機的感覺。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三毛1943年,她來到這世界。她的本名是陳懋平,因為學不會寫「懋」字,便自己改名為「陳平」。很久以後,她又給自己取了另一個筆名「三毛」。她從小活潑熱情,行事獨立自主,對萬物充滿好奇。兩歲時就跑去墳場玩土,三歲時曾落入水缸,被救起後卻一片淡定。她的記憶力極佳,感受力豐富,多以真實生活為寫作場域,展現獨有的浪漫與遼闊。曾不吃不喝只為買一張羅浮宮門票,也曾為了寫作閉關七天七夜直至暈倒。她沒有數字概念,更不肯為金錢工作。她最捨不得花錢吃東西,更不喜歡給別人請。她的每一個口袋裡都有忘掉的錢,而每一元的失而復得,總會花在書店裡。她活在現在,不活在將來。她喜歡孤獨,也喜歡陪伴。她倔強叛逆,又真誠體貼。她時常不按牌理出牌,思想總是跳躍靈動。大學三年級第一次遠走他鄉後,便開啟她一生對流浪的追求。後來她走得更遠,遠到天涯海角的撒哈拉沙漠。在那裏,她讓華文世界吹起了一股「三毛熱」,也將「流浪文學」推向顛峰。她用她的眷戀和熱情,寫下那些人情與風景。她在1991年化為點點繁星,將溫暖永留後世。這世界因為她的愛過與走過,而從此多了一分無可取代的浪漫。●「永遠的三毛」紀念官網:www.crown.com.tw book echo

商品規格

書名 / 心裏的夢田 (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
作者 / 三毛
簡介 / 心裏的夢田 (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每一秒鐘的自己,都不一樣。看三毛如何在歲月中重生,坦然無懼的面對生命!三毛逝世30週年紀念版我愛哭的時候便哭,想笑的時候便笑,
出版社 / 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3336556
ISBN10 / 9573336553
EAN / 9789573336556
誠品26碼 / 2681975271008
頁數 / 304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尺寸 / 15X21CM
級別 / N:無

最佳賣點

最佳賣點 : 每天吃一顆糖,然後告訴自己──
今天的日子,果然又是甜的。

試閱文字

導讀 : │ 總編的話│
而我們又想起了妳。

像沙漠裡吹來的一陣風,像長夜裡恆常閃耀的星光,像繁花盛放不問花期,像四季更迭卻不曾遺忘各自的美麗。是三毛,她將她自己活成了最生動的傳奇。是三毛筆下的故事,豐盛了我們那一片枯槁的心田。
三十年了,好像只是一轉眼,而一轉眼,她已經走得那麼遠,遠到我們的想念蔓延得越來越深邃。
是這樣的想念,驅使我們重新出版「三毛典藏」,我們將透過全新的書封裝幀,吸引更多讀者走進三毛的文學世界。「三毛典藏」一共十一冊,集結了三毛創作近三十年的點點滴滴:《撒哈拉歲月》記錄了她住在撒哈拉時期的故事,《稻草人的微笑》收錄她從沙漠搬遷到迦納利群島前期,與荷西生活的點點滴滴。《夢中的橄欖樹》則是她在迦納利群島後期的故事,她追憶遠方的友人,並抒發失去摯愛荷西的心情。
除此之外,還有《快樂鬧學去》,收錄了三毛從小到大求學的故事。《流浪的終站》裡的三毛回到了台灣,她寫故鄉人、故鄉事。《心裏的夢田》收錄三毛年少的創作、對文學藝術的評論,以及最私密的心靈札記。《把快樂當傳染病》則收錄三毛與讀者談心的往返書信,《奔走在日光大道》記錄她到中南美洲及中國大陸的旅行見聞。《永遠的寶貝》則與讀者分享她最心愛、最珍惜的收藏品,以及她各時期的照片精選。《請代我問候》是她寫給至親摯友的八十五封書信,《思念的長河》則收錄她所寫下的雜文,或抒發真情,或追憶過往時光。
她所寫下的字字句句,我們至今還在讀,那是一場不問終點的流浪,同時也是恆常依戀的鄉愁。三毛曾經這樣寫:「我願將自己化為一座小橋,跨越在淺淺的溪流上,但願親愛的你,接住我的真誠和擁抱。」親愛的三毛,這一份真誠,依然明亮,這一個擁抱,依然溫暖。如果我們的眷戀有回聲,如果我們依然對遠方有所嚮往,如果我們對萬事萬物保有好奇——那也許只是因為,我們又想起了妳。

試閱文字

內文 : 當三毛還是在二毛的時候。

我之所以不害羞的肯將我過去十七歲到二十二歲那一段時間裏所發表的一些文稿成集出書,無非只有一個目的──這本《雨季不再來》的小書,代表了一個少女成長的過程和感受。它也許在技巧上不成熟,在思想上流於迷惘和傷感;但它的確是一個過去的我,一個跟今日健康進取的三毛有很大的不同的二毛。
人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我們留不住歲月,更無法不承認,青春,有一日是要這麼自然的消失過去。
而人之可貴,也在於我們因著時光環境的改變,在生活上得到長進。歲月的流失固然是無可奈何,而人的逐漸蛻變,卻又脫不出時光的力量。
當三毛還是二毛的時候,她是一個逆子,她追求每一個年輕人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在追求什麼的那份情懷,因此,她從小不在孝順的原則下做父母請求她去做的事情。
一個在當年被父母親友看作問題孩子的二毛,為什麼在十年之後,成了一個對凡事有愛、有信、有望的女人?在三毛自己的解釋裏,總脫不開這兩個很平常的字──時間。
對三毛來說,她並不只是睡在床上看著時光在床邊大江東去。十年來,數不清的旅程,無盡的流浪,情感上的坎坷,都沒有使她白白的虛度她一生最珍貴的青年時代。這樣如白駒過隙的十年,再提筆,筆下的人,已不再是那個悲苦、敏感、浪漫而又不負責任的毛毛了。
我想,一個人的過去,就像《聖經》上雅各的天梯一樣,踏一步決不能上升到天國去。而人的過程,也是要一格一格的爬著梯子,才能到了某種高度。在那個高度上,滿江風月,青山綠水,盡入眼前。這種境界心情與踏上第一步梯子而不知上面將是什麼情形的迷惘惶惑是很不相同的。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二毛的確跌倒過,迷失過,苦痛過,一如每一個「少年的維特」。
我多年來沒有保存自己手稿的習慣,發表的東西,看過就丟掉,如果不是細心愛我的父親替我一張一張的保存起來,我可能已不會再去回顧一下,當時的二毛是在喃喃自語著些什麼夢話了。
我也切切的反省過,這樣不算很成熟的作品,如果再公諸於世,是不是造成一般讀者對三毛在評價上的失望和低估,但我靜心的分析下來,我認為這是不必要的顧慮。
一個家庭裏,也許都有一兩個如二毛當時年齡的孩子。也許我當年的情形,跟今日的青年人在環境和社會風氣上已不很相同,但是不能否認的,這些問題在年輕的孩子身上都仍然存在著。
一個聰明敏感的孩子,在對生命的探索和生活的價值上,往往因為過分執著,拚命探求,而得不著答案,於是一份不能輕視的哀傷,可能會佔去他日後許許多多的年代,甚而永遠不能超脫。
我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平凡的長大,做過一般年輕人都做的傻事。而今,我在生活上仍然沒有穩定下來,但我在人生觀和心境上已經再上了一層樓,我成長了,這不表示我已老化,更不代表我已不再努力我的前程。但是,我的心境,已如渺渺清空,浩浩大海,平靜,安詳,淡泊。對人處事我並不天真,但我依舊看不起油滑;我不偏激,我甚而對每一個人心存感激,因為生活是人群共同建立的,沒有他人,也不可能有我。
《雨季不再來》是我一個生命的階段,是我無可否認亦躲藏不了的過去。它好,它不好,都是造就成今日健康的三毛的基石。也就如一塊衣料一樣,它可能用舊了,會有陳舊的風華,而它的質地,卻仍是當初紡織機上織出來的經緯。
我多麼願意愛護我的朋友們,看看過去三毛還是二毛的樣子,再回頭來看看今日的《撒哈拉的故事》那本書裏的三毛,比較之下,有心人一定會看出這十年來的歲月,如何改變了一朵溫室裏的花朵。
有無數的讀者,在來信裏對我說──「三毛,妳是一個如此樂觀的人,我真不知道妳怎麼能這樣凡事都愉快。」
我想,我能答覆我的讀者的只有一點,「我不是一個樂觀的人。」
樂觀與悲觀,都流於不切實際。一件明明沒有希望的事情,如果樂觀的去處理,在我,就是失之於天真,這跟悲觀是一樣的不正確,甚而更壞。
我,只是一個實際的人,我要得著的東西,說起來十分普通,我希望生兒育女做一個百分之百的女人。一切不著邊際的想法,如果我守著自己淡泊寧靜的生活原則,我根本不會刻意去追求它。對於生活的環境,我也抱著一樣的態度。我唯一鍥而不捨,願意以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的,只不過是保守我個人的心懷意念,在我有生之日,做一個真誠的人,不放棄對生活的熱愛和執著,在有限的時空裏,過無限廣大的日子。如果將我這種做法肯定是「樂觀」,那麼也是可以被我接受和首肯的。
再讀《雨季不再來》中一篇篇的舊稿,我看後心中略略有一份悵然。過去的我,無論是如何的沉迷,甚而有些頹廢,但起碼她是個真誠的人,她不玩世,她失落之後,也尚知道追求,哪怕那份情懷在今日的我看來是一片慘綠,但我情願她是那個樣子,而不希望她什麼都不去思想,也不提出問題,二毛是一個問題問得怪多的小女人。
也有人問過我,三毛和二毛,妳究竟偏愛哪一個?我想她是一個人,沒法說怎麼去偏心,畢竟這是一枝幼苗,長大了以後,出了幾片清綠。而沒有幼苗,如何有今天這一點點喜樂和安詳。
在我的時代裏,我被王尚義的《狂流》感動過,我亦受到《弘一法師的傳記》很深的啟示和嚮往。而今我仍愛看書,愛讀書,但是過去曾經被我輕視的人和物,在十年後,我才慢慢減淡了對英雄的崇拜。我看一沙,我看一花,我看每一個平凡的小市民,在這些事情事物的深處,才明白悟出了真正的偉大和永恆是在哪裏,我多麼喜歡這樣的改變啊!
所以我在為自己過去的作品寫一些文字時,我不能不強調,《雨季不再來》是一個過程,請不要忽略了。這個蒼白的人,今天已經被風吹雨打成了銅紅色的一個外表不很精緻,而面上已有風塵痕跡的三毛。在美的形態上來說,哪一個是真正的美,請讀者看看我兩本全然不同風格的書,再做一個比較吧!
我不是一個作家,我不只是一個女人,我更是一個人。我將我的生活記錄下來了一部分,這是我的興趣,我但願沒有人看了我的書,受到不好的影響。《雨季不再來》雖然有很多幼稚的思想,但那只是我做二毛時在雨地裏走著的幾個年頭,畢竟雨季是不會在三毛的生命裏再來了。
《雨季不再來》本身並沒有閱讀的價值,但是,念了《撒哈拉的故事》之後的朋友,再回過來看這本不很愉快的小書,再拿這三毛和十年前的二毛來比較,也許可以得著一些小小的啟示。三毛反省過,也改正過自己在個性上的缺點。人,是可以改變的,只是每一個人都需要時間。我常常想,命運的悲劇,不如說是個性的悲劇。我們要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固執不變當然是可貴,而有時向生活中另找樂趣,亦是不可缺少的努力和目標;如何才叫做健康的生活,在我就是不斷的融合自己到我所能達到的境界中去。我的心中有一個不變的信仰,它是什麼,我不很清楚,但我不會放棄這在冥冥中引導我的力量,直到有一天我離開塵世,回返永恆的地方。
真正的快樂,不是狂喜,亦不是苦痛,在我很主觀的來說,它是細水長流,碧海無波,在芸芸眾生裏做一個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霎間的喜悅,那麼我們即使不死,也在天堂裏了。
‧本篇原為三毛《雨季不再來》自序


惑。




黃昏,落霧了,沉沉的,沉沉的霧。
窗外,電線杆上掛著一個斷線的風箏,一陣小風吹過,它就盪來盪去,在迷離的霧裏,一個風箏靜靜的盪來盪去。天黑了,路燈開始發光,濃得化不開的黃光。霧,它們沉沉的落下來,燈光在霧裏朦朧……
天黑了。我蜷縮在床角,天黑了,天黑了,我不敢開燈,我要藏在黑暗裏。是了,我是在逃避,在逃避什麼呢?風吹進來,帶來了一陣涼意,那個歌聲,那個縹緲的歌聲,又來了,又來了,「我來自何方,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風呼呼的吹……海嘩嘩的流……」我揮著雙手想拂去那歌聲,它卻一再的飄進來,飄進我的房間,它們充滿我,充滿我……來了,終於來了。我害怕,害怕極了,我跳起來,奔到媽媽的房裏,我發瘋似的抓著媽媽,「媽媽!告訴我,告訴我,我不是珍妮,我不是珍妮……我不是她……我不是她,真的,真的……」
已經好多天,好多天了,我迷失在這幻覺裏。
《珍妮的畫像》,小時候看過的一部片子,這些年來從沒有再清楚的記憶過它,偶爾跟一些朋友談起時,也只覺得那是一部好片子,有一個很美、很淒豔、很有氣氛的故事。
大約在一年前,堂哥打電話給我,說是聽到《珍妮的畫像》要重演的消息。我說,那是一部好片子,不過我不記得什麼了,他隨口在電話裏哼出了那首珍妮常唱的小歌──「我從哪裏來,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風呼呼的吹,海嘩嘩的流,我去的地方……人人都……」
握著聽筒,我著魔似的喊了起來,「這曲調,這曲調……我認識它……我聽過,真的聽過。不,不是因為電影的緣故,好像在很久,以前不知道在什麼世界裏……我有那麼一段被封閉了的記憶,哥哥!我不是騙你,在另一個世界裏,那些風啊!海啊!那些縹緲、陰鬱的歌聲……不要逼著問我,哥哥,我說不來,只是那首歌,那首歌……」
那夜,我病了,病中我發著高燒,珍妮的歌聲像潮水似的湧上來,湧上來。它們滲透全身,我被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強烈的籠罩著,這是了!這是了!我追求的世界,我鄉愁的根源。
從那次病復元後,我靜養了好一陣,醫生盡量讓我睡眠,不給我時間思想,不給我些微的刺激,慢慢的,表面上我平靜下來了。有一天忽然心血來潮,也不經媽媽的同意,我提了畫具就想跑出去寫生,媽聽到聲音追了出來,她拉住我的衣服哀求似的說:「妹妹,妳身體還沒好,不要出去吹風,聽話!進去吧!來,聽話……」忽然,也不知怎麼的,我一下子哭了起來,我拚命捶著大門,發瘋似的大喊:「不要管我,讓我去……讓我去……討厭……討厭你們……」我心裏很悶,悶得要爆炸了。我悶,我悶……提著畫箱,我一陣風似的跑出家門。
坐在田埂上,放好了畫架。極目四望,四周除了一片茫茫的稻田和遠山之外,再也看不到什麼。風越吹越大,我感覺很冷,翻起了夾克的領子也覺得無濟於事。我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任性和孟浪起來。面對著空白的畫布我畫不出一筆東西來,只呆呆的坐著,聽著四周的風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覺得風聲漸漸的微弱了,在那個之間卻圍繞著一片欲的寂靜,慢慢的,遠處像是有一種代替風聲的音樂一陣陣的飄過來,那聲音隨著起伏的麥浪一陣一陣的逼近了……終於它們包圍了我,它們在我耳旁唱著:「我從何處來,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我跳了起來,呆呆的立著,極度的恐慌使我幾乎陷於麻木;之後,我衝翻了畫架,我不能自主的在田野裏狂奔起來。哦,珍妮來了!珍妮來了!我奔著,奔著,我奔進了那個被封閉了的世界裏。四周一片黑暗,除了珍妮陰鬱、傷感、不帶人氣的聲音之外,什麼都沒有,空無所有,我空無所有了,我張開手臂向著天空亂抓,我向前奔著。四周一片黑暗,我要找尋,我找尋一樣不曾失落的東西,我找尋……一片黑暗,萬有都不存在了,除了珍妮,珍妮……我無止境的奔著……
當夜,我被一個農人送回家,他在田野的小溝裏發現我。家裏正在焦急我的不歸,媽看見我的樣子心痛得哭了,她抱住我說:「孩子,妳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我默默的望著她,哦!媽媽,我不過是在尋找,在尋找……
迷迷糊糊的病了一個星期後,我吵著要起床。醫生、爸、媽聯合起來跟我約法三章,只許我在房中畫靜物,看書,聽唱片,再不許漫山遍野的去瞎跑。他們告訴我,我病了,(我病了?)以後不許想太多,不許看太多,不許任性,不許生氣,不許無緣無故的哭,不許這個,不許那個,太多的不許……
在家悶了快一個月了,我只出門過一次,那天媽媽帶我去台大醫院,她說有一個好醫生能治我的病。我們走著,走著,到了精神科的門口我才吃驚的停住了腳步,那麼……我?……媽媽退出去了,只留下醫生和我,他試著像一個朋友似的問我:「妳──畫畫?」我點了點頭,只覺得對這個故作同情狀的醫生厭惡萬分──珍妮跟我的關係不是病──他又像是個行家的樣子笑著問我:「妳,畫不畫那種……啊!叫什麼……看不懂的……印象派?」我簡直不能忍耐了,我站起來不耐煩的對他說:「印象派是十九世紀的一個派別,跟現在的抽象派沒有關係,你不懂這些就別來醫我,還有,我還沒有死,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珍妮跟我的關係不是病,不是病,我明白的,我確實明白的,我只是體質虛弱,我沒有病。
珍妮仍是時時刻刻來找我,在夜深人靜時,在落雨的傍晚,在昏暗的黎明,在悶鬱的中午……她說來便來了,帶著她的歌及她特有的氣息。一次又一次我跌落在那個虛無的世界裏,在裏面喘息,奔跑,找尋……找尋……奔跑……醒來汗流滿面,疲倦欲絕。我一樣的在珍妮的歌聲裏迷失,我感到失落的狂亂,我感到被消失的痛苦,雖然如此,我卻從那一剎那的感覺裏體會到一種刻骨銘心的快樂,一種極端矛盾的傷感。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已沉醉在那個世界裏不能自拔,雖然我害怕,我矛盾,而我卻訴說不出對那種快感的依戀。夜以繼日的,我逃避,我也尋找,我知道我已經跟珍妮合而為一了,我知道,我確實知道。「珍妮!珍妮!」我輕喊著,我們合而為一了。
照例,每星期二、五是我打針的日子,晚上,我拿了針藥,關照了家裏一聲就去找那個從小就照顧我的醫生──張伯伯。張伯伯關切的注視我,他說:「妹妹,妳又瘦了!」我就像犯罪被揭穿了似的恐慌起來──我做錯了什麼呢?──我低下頭囁嚅的說:「張伯伯,我失眠,你知道,我經常睡不著,安眠藥沒有用──」他抬起我的下巴,輕柔,卻是肯定的說:「妳不快樂,為什麼?」
「我不快樂?是嗎?張伯伯,您弄錯了,我快樂,我快樂……真的……我不快樂真是笑話了。珍妮來了,你知道,珍妮來了,我滿足,我滿足……雖然我不停的在那兒跑啊!跑啊!但我滿足……真的……痛苦嗎?有一點……那不是很好?我──哦!天啊,你不要這樣看我啊!張伯伯,我真的沒病,我很好……很好……」
我發覺我在歇斯底里的說個不停,並且淚流滿面,我抑制不住自己,我不能停止的說下去。張伯伯默默的拉著我的手送我回家,一路上他像催眠似的說:「妹妹,妳病了,妳病了,沒有珍妮,沒有什麼珍妮,妳要安靜,安靜……妳病了……」
打針,吃藥,心理治療,鎮靜劑,過多的疼愛都沒有用,珍妮仍活在我的裏面。我感覺到珍妮不但佔有我,並且在感覺上已快要取而代之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消失的,消失得無影無蹤。活著的不再是我,我已不復存在了,我會消失……
三番兩次,我掙扎著說,珍妮!我們分手吧!我們分手吧!她不回答我,只用她那縹緲空洞的聲音向我唱著:「我從哪裏來,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風呼呼的吹,海嘩嘩的流,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唉!珍妮!我來了,我來就妳。於是珍妮像一陣風似的撲向我,我也又一次毫無抵抗的被吸到她的世界裏去,那個淒迷、空無一物的世界裏。我又在狂跑……尋找……依戀著那頹廢自虐的滿足而不能自拔。
「我來自何方,沒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風呼呼的吹……海嘩嘩的流……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珍妮!珍妮!我來了,我來就妳……
‧原載民國五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現代文學》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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