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島計畫
作者 | 大郎頭 (Da La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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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紅螞蟻圖書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鯤島計畫:往北移動的台灣、神秘組織的傳說、虛實交錯的歷史、精彩刺激的「台灣宇宙」--「粉紅色小屋」最新作品《鯤島計畫》,以台南為舞台,用十篇短篇故事和正港本土台 |
作者 | 大郎頭 (Da La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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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紅螞蟻圖書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鯤島計畫:往北移動的台灣、神秘組織的傳說、虛實交錯的歷史、精彩刺激的「台灣宇宙」--「粉紅色小屋」最新作品《鯤島計畫》,以台南為舞台,用十篇短篇故事和正港本土台 |
內容簡介 往北移動的台灣、神秘組織的傳說、虛實交錯的歷史、精彩刺激的「台灣宇宙」--「粉紅色小屋」最新作品《鯤島計畫》,以台南為舞台,用十篇短篇故事和正港本土台語漫畫,帶你發現台語的密碼,認識自己,了解土地,一起成為「閱讀必勝」的「台灣軍」!因為閱讀武俠小說而立志成為作家的高中生元義,在吊車尾的升學壓力和文學夢之間掙扎擺盪。但在寫稿、改稿,時而無聊、時而脫序的生活當中,他竟被捲入神秘的「鯤島計畫」--兩個神秘組織、一個筋肉老人、兩個時空穿越者,再加上一杯會講話的奇妙紅茶…一場尋找歷史、守護台灣的穿越冒險,就此展開!「粉紅色小屋」第二部台語創意大作《鯤島計畫》,以十篇共享世界觀的短篇小說,介紹十種不同主題的台語詞彙。結合武俠、懸疑、推理、妖怪、空想、歷史改編,穿越不同時空、平行世界的台南府城,帶領讀者透過台語的線索,和元義遇到的各種趣味離奇、天馬行空的亂入事件,一步步發現歷史上曾經暗中讓台灣脫離帝國統治的「鯤島計畫」…●「粉紅色小屋」全新創作,《台語原來是這樣》小說版,以小說形式介紹十種不同主題的台語詞彙,隨附台羅拼音與文末註釋,帶你現學現賣,輕鬆學台語。●十篇共享世界觀的短篇小說,包含武俠、懸疑、推理、妖怪、歷史改編,各單元另附單頁主題漫畫,一條主線,多重享受。●以台南文史與台灣總督明石元二郎事蹟進行歷史架空,展開一場大膽趣味的語言學習+創作實驗。◎本書榮獲國藝會出版補助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粉紅色小屋由大郎頭(Da lang)和禾日香(Phang-Phang)組成的圖文創作團體,Dalang負責文字創作,Phang-Phang負責繪圖,兩人皆為台南人。創作主題多為繞台語與台灣文化歷史等。著有《台語原來是這樣》,曾獲選國立台灣文學館「台灣文學好書推廣補助」及2015開卷好書獎「美好生活書」。大郎頭(Da lang)■繪者簡介禾日香(Phang-Phang)
產品目錄 作者序繪者序第一章 元義的午休時間--睏罔睏,罔陷眠(收錄關於睡眠的台語)第二章 七截花刀傳--你食曼陀花(收錄關於笨、瘋的台語)第三章 最幸運的人--一日無事,小神仙(收錄關於運氣的台語)第四章 宮古座殺手--夕霞,明日雨(收錄關於天氣及冷熱的台語)第五章 該怎麼打你?--擉擉喔!(收錄關於動作的台語)第六章 山魈--放屎囡仔(收錄關於腸胃狀況的台語)第七章 透明電梯--萬能流籠(收錄關於疊詞的台語)第八章 作家--往昔心悶(收錄關於臉部表情的台語)第九章 The殺人事件--The(收錄關於外貌的台語)第十章 我願化作鬼--永遠的向望(收錄關於時態的台語)尾聲
書名 / | 鯤島計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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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大郎頭 (Da Lang) |
簡介 / | 鯤島計畫:往北移動的台灣、神秘組織的傳說、虛實交錯的歷史、精彩刺激的「台灣宇宙」--「粉紅色小屋」最新作品《鯤島計畫》,以台南為舞台,用十篇短篇故事和正港本土台 |
出版社 / | 紅螞蟻圖書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578018501 |
ISBN10 / | 9578018509 |
EAN / | 9789578018501 |
誠品26碼 / | 2681707635009 |
頁數 / | 368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3X17CM |
級別 / | N:無 |
最佳賣點 : 往北移動的台灣、神秘組織的傳說、
虛實交錯的歷史、精彩刺激的「台灣宇宙」──
「粉紅色小屋」最新作品《鯤島計畫》,以台南為舞台,
用十篇短篇故事和正港本土台語漫畫,帶你發現台語的密碼,
認識自己,了解土地,一起成為「閱讀必勝」的「台灣軍」!
自序 : 作者序
大郎頭 Dalang
2015年,很榮幸在前衛出版社出版了《台語原來是這樣》,感謝各方的支持與幫忙。在書出版之後,我們持續在臉書粉絲專頁「粉紅色小屋」進行台語圖文創作,另一邊著手準備《台語原來是這樣》第二集,也發表過全台語文的短篇故事。在這個過程中,身為創作者的我們也不斷思索著:該如何讓台語有更多的曝光度,能讓讀者不經意地接觸到呢?
某一天,我翻閱香香的台語筆記,發現她在裡面有系統地紀錄了各種台語詞彙,這些大量的台語詞彙有許多是抽象且同質性高的系列,於是我突然想到,或許可以將這些詞彙融入我平時的寫作中。
從我國小到國中這個階段,除了寫日記紀錄生活的習慣以外(這也是為什麼《台語原來是這樣》的許多故事可以如此記憶猶新),另一個習慣就是寫小說。當時的我,喜歡寫小說自得其樂,有許多構想持續累積著,直到這幾年接觸了台語,認識了台灣文史,再加上台語寫作,更增加了我不少創作的靈感跟動力,於是《鯤島計畫》便如此誕生。
一則故事搭配一個系列台語詞的《鯤島計畫》,是講述發生在台灣,由許多細微事件拼湊出來的故事,就像文中所參雜的台語詞彙一樣,透過一系列構詞相似、主題相關台語詞彙(如疊字形容詞,或和肚子狀態有關的台語等等),勾勒出整個故事的情節。這樣一方面可以經由故事,讓讀者順勢了解詞彙的例句或使用情境,二方面是展現這些台語詞彙的文字性,不論是漢字或羅馬拼音。順道一提, 書中使用的台語羅馬拼音,是以教育部所公布的台語辭典與台羅拼音為主。考量到書中收錄許多現今已越來越少聽到的詞彙,若內文也以台文書寫,恐怕我們想要分享的詞彙反而難以躍出,因此,本書主要是以華語書寫,如此一來,台語詞彙便會在故事中被突顯出來。
此外,故事中穿插了幾位台灣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物,也有以真實人物為藍本而虛構出來的後代角色。劇情純屬虛構,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最後,再次感謝前衛出版社社長、清鴻編輯的細心校稿、君亭編輯的幫忙、社上各位,以及支持、鼓勵、在各方幫助我們的家人、台灣前輩及讀者們,再次感謝、勞力。
繪者序
禾日香 Phang-Phang
如果你問《鯤島計畫》寫了多久完成?我會回答:「可以說是兩年,也可以說是二十幾年。」因為裡面有些故事,是大郎早在學生時期就已經開始構想,且動筆寫作的作品。其中的〈七截花刀傳〉甚至是他國小時的創作,而且這本書中的「七截」的字樣,真的是大郎國小時在作文稿紙上寫下的真跡。
《鯤島計畫》中,除了高中生元義的主線故事以外,也融入了一些台灣文史的元素。最重要的是,每一篇故事裡的同系列台語詞彙,才是我與大郎真正想分享給讀者們的精華。自從開始學習台語,我習慣將類似的詞彙寫在一起,算是一種收集的癖好。某日,我和大郎想到將不同類型、主題的台語詞彙安排進短篇故事中,那麼她們就會像珍珠一樣,在故事情節中閃閃發亮,這也就是為什麼大郎最後選擇以華語書寫。在華語文故事中,偶而出現的台語詞彙,將會變得如此突出,且令人印象深刻;倘若通篇皆是台語文,那麼我們想要分享的台語詞彙,恐怕就會隨著故事中的其他文字一同滑過眼前,反而沒那麼明顯。
這個故事的時間軸,有過去、現在及平行時間的台灣未來。我們也在猜想,假如某個平行世界的台灣,官方語言是台語,那麼漫畫的文字將會怎樣表現呢?因此,我們這次也在《鯤島計畫》中創作了幾張以台文書寫、表現的漫畫,包括一些狀聲詞也改用台語羅馬拼音來表現,希望讀者們能夠感受到我們的巧思,也期待看完整本故事,會有參與「計畫」的感覺。
最後,再次感謝前衛出版社社長、清鴻編輯、君亭編輯、美編,和家人、朋友、台灣,以及所有支持我們、無形中給我們幫助的人們,感謝、勞力。
內文 : 宮古座殺手──夕霞,明日雨
西元2065 年,平行世界的台灣未來。
登……郵便局內的提款機發出聲響。
從台南郵便局走出來,焦燥(ta-sòr)的溫度讓街道上如火燒埔(huésior-poo),產生陣陣熱氣,正是盛夏燒熱(sior-juah)的午後。根本克英拿出手巾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這條手巾上面是桃紅色櫻花散落的圖樣,丈青的底色,把櫻花襯托得格外炫目。他看著手巾上的櫻花,心中若有所思,忽然手巾上的櫻花開始飄動,身上成套的衣服及長褲花紋也逐漸浮現,產生了微妙的連動。
他想起昨晚《台灣日日新報》電子報上頭斗大的標題:「本島青年出走潮達高鋒!尋找就業新天堂?是否該繼續北移?」在這個時代,國產的新電漿紙顯示器已經問世,手感與閱讀感都宛如真紙,完全實現了「電子書」與「報紙」的結合;顯示器的畫面,幾乎跟擺在台灣文學館玻璃櫥窗內的紙本印刷品一致。但即使如此,那報導的標題此時讀起來卻不太像印刷品,字字句句異常鮮明,直接射進克英的眼底。
畢業後,同窗好友紛紛投入職場,但克英自己則還一事無成。他想起畢業當天,自己在一間擁有百年歷史的台灣料理店「寶美樓」狂歡會後,駕駛個人代步車經過兒玉公園時發生了車禍,撞進草圃,而他也還記得那天的兒玉公園內插滿旗幟,上面寫著斗大的「反對北移」,以及許多小旗幟寫著「脫離」、「找回主體性」等字。也就是在這些字句映入眼底的那一瞬間,他一個失神撞進草圃,那些旗幟在他躺下的頭頂上方飄揚著,日鬚(jit-tshiu)從未開花的鳳凰樹縫隙慢慢射出,像是連接天地的通道。
近四百年以來,不同政權接連在這座島嶼上立足,經歷了荷蘭、鄭成功、清國統治,當前的日本帝國在1895 年登上這座島。但從1895 年帝國統治開始,這座島嶼就不斷發生大大小小的抗爭與爭取自決運動,甚至到如今物質與文明都看似更進步的2065 年,這些抗爭運動依然持續不間斷。但即便現況必須屈服於帝國的統治,這座島上的人民,仍對未來抱持著希望與樂觀。
在台灣出生,日裔第六代的克英,他的認同也是與台灣同進退。只是《台灣日日新報》斗大的標題彷彿猶在眼前,當時撞進草圃、躺在草皮上的他,想到茫茫然的未來,腦中則是一片空白。
這場小意外花了一筆錢善後,克英也在醫院躺了一陣子,所幸斷腿很快就痊癒了,不過之後只要每逢氣候變化反天(huán-thinn)就會酸痛,所以朋友給他取了個綽號叫「行動胡椒罐」,只要天氣即將變化,他肯定會先摸著受傷處皺起眉頭。「胡椒罐」是在地人對台南測候所的外觀戲稱,這座百年前的氣象台在結束測候任務後,便改造成名為「測候站」的台南單軌車站,緊鄰一旁的兒玉公園。而車禍之後,另一個大問題是克英也因此花了不少錢,事後雖有短期打工,但照這種存錢進度,離他夢想中的創業,還有很大的落差。
一陣鞭炮聲把克英從想像中拉回來,再怎樣說,自己也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熟悉的蜈蚣陣從眼前緩緩進入,穿著古裝的兒童坐在雕塑精細的蜈蚣陣列上,兩旁則是身著華服的大人,臉上都畫有鮮豔的妝扮。
這他是知道的,大學同窗李本的家中便是做這種古儀式顧問,每年光是處理傳統祭典,台式與和式等數百種繁複種類的安排設計,包裝器具及流程整理,案子便應接不暇。克英小時候也參與過蜈蚣陣,畢竟自己是台南子弟,除了做十六歲外,這也是不分台式、和式禮俗習慣的家庭都會讓自己家小孩參與的大祭典。還記得坐在上面的自己,是扮演什麼嗎?
克英突然感到大腿隱隱作痛,「糟糕,麻煩死了。」抬頭一看,烏陰天(oo-im-thinn)逐漸籠罩下來,便跑進街邊的便利商店。
「歡迎光臨。」電子報音,隨自動門開啟同時響起。
四面穿插幾片電子看板,正播映著藝人龍之助的「變色汁」廣告,龍之助穿著紋付羽織傳統和服,露出粉紅色的牙齒:「實在有夠好喝,好喝到牙齒都變色,變色汁,多種口味,熱賣中。」克英嘆了口氣,坐在落地窗前看著漸變成烏天暗地(oo-thinn-àm-tē)的天氣,還有蜈蚣陣上的兒童,繼續想著當時的自己,是扮演什麼呢?
克英心想:「扮演什麼都無所謂了,反正一開始我的人生設定就是錯誤的了。既不是生長在有錢的家庭,又生錯時代,難怪會這麼衰,麻煩死了。」
「昨晚又地震了,該不會又北移了吧?」「說不定喔,鯤島派的團體不就正在抗議這件事嗎?」身旁兩個中年人,討論著時下熱門的話題,至於昨晚的地震,克英跟這座島上的人們一樣,已見怪不怪了。
這時,台南蜈蚣陣配合著行進的步伐,車列上的兒童裝扮,一併映入克英眼裡。小時候的畫面漸漸在腦海中打開,便利商店四周場景淡出,克英彷彿回到那天從家裡搭車前往參加蜈蚣陣的路程。
他聽見父母親的溫柔談笑聲,自己的表情肯定也是大大的笑臉吧?
對了,這身服裝、鮮艷的黃,還有大人們開始面帶微笑拿著妝筆在自己臉上塗抹著,這份感受到強烈被關愛的力道,一筆一劃在自己臉上散開。克英當下好像真的回到過往的時空,大腿上的刺痛感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唰!」的一聲,一場大雨開始㴙㴙落(tshap-tshap-loh),天空打起雷,蜈蚣陣也繞到了街的另一角,究竟是先解散了,還是仍然繼續保持蜈蚣的威武行進著呢?模糊的記憶越來越清楚,自己也曾在這樣的天氣裡,坐在蜈蚣陣列上,自己的小手被父母牽著,許多人快步跑向暢通的騎樓,小克英的身高視線只及蜈蚣陣列的目光。
生冷(tshenn-líng)雨來天,溼溼(sip-sip)臭殕味(tshàu-phú bī),突然間,父母親溫柔的話語聲,隨著天氣變化亦轉為嚴肅:「不可以直視蜈蚣的雙眼!」
為什麼呢?後來自己的記憶就更模糊了。
克英看到對街站滿牽著小孩的家長,以及急忙搬移器具的人們。此刻,碩大的蜈蚣頭朝著自己,克英理智上知道,蜈蚣陣列此時是被人們急忙推往暢通的騎樓覕雨(bih-hōo),但眼裡所見的卻是蜈蚣正朝著自己.奔來!
蜈蚣的雙眼似乎發出幽紅光芒,而模糊的記憶彷若烏雲罩月(oo-hûn à gueh)襲捲著自己的五感。這瞬間好像回想起,為什麼不能直視蜈蚣的雙眼了。
大腿的刺痛感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天旋地轉的胸悶,「搞什麼?」克英勉強站起來,但看到自己似乎還坐在椅子上,眼神直直盯著窗外的蜈蚣雙眼,眼睛一暗,接著是自己耳邊還有店員焦急的聲音:「沒事吧?」蜈蚣雙眼似乎仍在黑暗中發出幽暗紅光。
幽暗的紅光逐漸放大,成為烈日。
赤崁的西門町四丁目附近,李氏家宅,空雷無雨(khang-luî-bô-hōo)的天氣。
巴洛克山牆造型的成排街廓,不遠處是末廣町的林百貨。李氏家宅,是位於此段精華不遠處、醉仙閣酒樓附近的富貴人家,在成排區廓周邊,還有西市場、淺草商場及宮古座戲院,可見其繁華。
昨天,李家最小的兒子李平國跟家人一同上街看熱鬧,豈料一場西北雨(sai-pak-hōo),衝散了一家人。後來是挑豆花的阿水,在巷弄見到沃澹(ak-tâm)濕透、不醒人事的李平國,這才大聲嚷嚷,和街坊鄰居將李平國送去最近的商老君醫生館,隨即通知李家父母及兩位兄長。
「阮後生到底是有要緊無?」李平國的母親瑞雀,穿著一席高級布料剪裁大衣,臉上滿是著急。
「這囡仔實在無路用,攏幾歲矣?」父親李火濤是地方重要士紳,外出總是一身傳統漢服,說話鏗鏹有力。
「你嘛莫按呢!」瑞雀看著躺在床上休息,仍不斷流凊汗(lâu-tshìnkuānn)的兒子,著急地說。
「阮小弟這馬狀況是怎樣?」大兒子李大與二兒子李平清站在一旁,看著這位町內有名聲、紅到競馬場的商老君。
商老君約七十多歲,漢醫家世背景極有名聲,雖然這幾年西醫盛行,但調理身體、傷風(siong-hong)各式疑難雜症,街坊還是習慣來找他。
「無要緊,只是我診脈,發覺伊⋯⋯」商老君皺著眉頭,欲言又止。他心想,李平國這個孩子是他從小把脈問診看到大的,脈相如何大概八九不離十,又所謂見脈相如見其人,不管是風邪(hong-siâ)再怎樣厲害,或是熱毒(jiat-tok)引起滿臉膿瘡,總也能辨識出本來面貌。但今日診脈,卻發現這孩子脈相極亂,判若兩人,「是無啥要緊啦,只是⋯⋯」這脈相畏寒(uì-kuânn)又畏熱(uì-juah),手腳冷吱吱(líng-ki-ki),凍如冰霜。
「玉妹,妳來替少爺針灸。」商老君仍把著脈。
這時屋內緩緩走出一名身著漢服的年輕女子,端正的臉孔下,有著一對淺灰色、迷濛的雙眼。在地人都曉得,這是商老君有名的助手「玉妹」,雖自幼雙目不能視物,但在商老君門下學習,她的聽覺、嗅覺與觸覺都高於一般人,雙手彷彿能一窺患者堵塞的氣脈,因此針灸總能切中問題。
「所有的痛苦攏會消失。」玉妹觸摸的動作極其熟手,開始下針,接著再以艾灸替李平國祛濕、驅寒、溫通其經絡,一時之間滿屋火薰(hué-hun),平國身體雖漸漸暖起來,卻又衝破臨界點,整個人燒滾滾(sior-kún-kún),可見這不是一般寒著(kuânn--tiorh)的情況,「今仔日,少爺感覺小可無仝。」玉妹淡淡說了一句,收拾器具後,並在平國的枕頭旁,放了一包用曼陀花做成的香包,「這反勢會使幫助伊,想起啥物。」
接著才緩步退回後面的房間。
李家人覺得奇怪,但彼此相視無語,又看著商老君。商老君忙道:「睏起來就會好勢矣。」雖睡一覺自然會轉醒,但商老君疑惑的是,為何心脈診起來會跟記憶裡的脈相截然不同,難道是中了寒熱仔(kuânn-jiat-á)?商老君的臉色,一時之間突然難看起來。
「無要緊就好,好佳哉。」一家人只聽商老君說不要緊,心中石頭就放下了,至於欲言又止的神情,誰也沒多留意。
就這樣,商老君抓了幾帖藥,就請李家帶李平國回家休息,而自己則抱著滿腹疑問,在藥單上寫下診脈後的幾行字「心脈擾亂,若像旁人」,最後畫上一點句讀,接著對外頭等候的患者喊:「後一位,請。」
鄰近西門町四丁目的李氏家宅,漚鬱熱(àu-ut-juah)的氣溫,空間滿是煎藥味。
李平國被家人帶回家後,便一直待在房裡昏睡。商老君說,漢藥得以勻勻仔火(ûn-ûn-á-hué)煎煮,照三餐服,若有熱嗽(jiat-sàu)則得再以小碗量來乾擦臉,並用藥材熱氣熁(hah)其面部,將汗逼出;若是冷嗽(líng-sàu)則三餐改四餐服,第四碗改以小碗則可見效,但注意拉圇仔燒(la-lun-á-sior)的飲水千萬不可。李家人將信將疑,但聽得李平國的鼾聲,料想無多大異狀,也就索性照辦。
二哥端著剛煎好的藥,走進李平國的房間,此時這正巧與一臉驚嚇的李平國四目相對。
「啊啊啊!」李平國也不曉得醒來多久了,與二哥四目相對的同時,瞬間大叫,這一叫,二哥手上的碗都給摔破了。大哥、父母也都急忙忙趕了過來,還想是李平國怎麼了?
只見李平國顫抖著手,指著眼前的二哥,接著指著眾人,環顧四周,家人見狀還道他是中邪了。
「這這⋯⋯這是哪裡?」李平國顫抖的聲音指著房間。
李家人面面相覷,大哥及二哥露出害怕的表情看著父親,只見雷公性(luî-kong-sìng)的李火濤勃然大怒:「死囡仔!講過幾擺?佇厝內莫講日本話,講咱的話!」
「阿國,無代誌就好。」母親瑞雀上前伸手拍拍寶貝兒子,但這位李平國,此時心裡則是驚恐萬分。
這是哪裡?此時的李平國,或者說這位剛從夢裡醒來的男人,他肯定無法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明明不久前,他才從豔陽高照的台南郵便局走出來,接著看到了蜈蚣陣,然後⋯⋯
所幸自己是土生土長台南人,過去許多同儕朋友穿插台語溝通,自己也學到了不少。聽他們剛剛的對話,顯然這老者不喜歡自己講日語,奇怪了?另一位婦人竟對著自己的面,喊了一句「阿國」,這又代表什麼?
「歹勢,請問遮是啥物所在?」這個李平國支支吾吾的說。
「你這馬佇厝內矣。」瑞雀有點緊張的語調,「你是敢有要緊啦?」
「厝內?我的意思是,遮的地點是佇佗?」這個李平國瞪大眼睛、東張西望,喃喃自語,「我閣敢是佇台南?抑是佇佗位?哪會按呢啦⋯⋯」
「台南?你欲按呢講嘛會使啦,阮是較慣習講赤崁啦!」大哥皺起眉頭,口氣有點差。
「阿弟仔,你講話哪會日本腔遐重。」二哥則是忍不住邊笑邊說,
「你是著痧(tiorh-sua)、頭殼有熱著(juah--tiorh)乎?」
「抑是上翕(hip),頭腦無啥清楚?」二哥笑的更大聲。
「烏白講話!」李火濤極為生氣,「你看你,你看你,我講幾擺?佇厝莫講日本話,你喔!」
「阿國,你是按怎啦?」瑞雀皺起眉擔心起來。
「我不是阿國,我是根本克英。」當大家見到這最小的阿國竟說出這種話,頓時驚訝到說不出話,不等父親暴怒出手,二哥連忙將阿國拉了出去,留下大哥安撫房內的父母。
根本克英,莫名奇妙出現在這裡被當成阿國,除了他一頭霧水,李家人也都是摸不著頭緒,怎麼孩子昏過去、醒來,竟有個日本名了?
「阿國⋯⋯」二哥將克英拉到長廊的另一邊,「你哪會將家己號日本名啦?」說起這句話時特別小聲。
「日本名?我本來就是⋯⋯」克英仍持續用日語回答,這時二人行經李家父母親的房間,遠遠看到檯上的圓形化妝鏡,克英心中大感不妙,連忙衝進去拿起鏡子,「天啊,這不是開玩笑吧?」克英大叫,鏡子裡的人哪是自己?而是一位古時裝扮、面容清瘦的男子,頂著一頭整齊浮貼的短髮,「這髮型也太蠢了吧!這到底是怎樣的設定啊?太瘋了吧!」
二哥大感不妙:「你是按怎啦?」這時才注意到,這名二哥跟鏡中的「自己」長像極為相似,一樣是身著漢服,梳著一頭整齊的古時西裝頭。
克英大概可以猜到,自己莫名奇妙身體被調包了:「麻煩死了⋯⋯
電子紙呢?我在哪啊?救命啊⋯⋯」慌亂之餘摸著自己身體,空無一物,不過看這場景擺設以及這些人的穿著樣貌,恐怕不只是被身體調包這麼簡單,「現在是西元幾年?」用很不安的語調,顫抖地說出口。「西元?嗯⋯⋯昭和14 年⋯⋯」大哥伸出手指,還在嘗試轉換西洋年,「1939 年。」
一旁頹然坐倒在地的克英:「慘了,怎麼辦?」雙手捏著這張不屬於自己的臉,還會感到疼痛,才是最糟糕的,「麻煩死了⋯⋯」煩躁地將頭髮撥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