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幸福在瑞芳學
作者 | 施岑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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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我的幸福在瑞芳學:「有人選擇在我離開的地方落腳。」吳念真導演以這一句揭開本書的推薦序,也撥開曾經是「臺灣黃金鄉」代名詞卻殞落後的瑞芳現況。當金礦難掘,改挖煤礦, |
作者 | 施岑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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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我的幸福在瑞芳學:「有人選擇在我離開的地方落腳。」吳念真導演以這一句揭開本書的推薦序,也撥開曾經是「臺灣黃金鄉」代名詞卻殞落後的瑞芳現況。當金礦難掘,改挖煤礦, |
內容簡介 「有人選擇在我離開的地方落腳。」吳念真導演以這一句揭開本書的推薦序,也撥開曾經是「臺灣黃金鄉」代名詞卻殞落後的瑞芳現況。當金礦難掘,改挖煤礦,當地人在無法測度的災厄下討生活;最終,連煤礦都停礦,屬於礦山人的驕傲與榮耀瞬間土崩瓦解,人們爭相往外逃,昔時的郁勃繁盛嘎然而止,失落、恐懼、不安、徬徨、放棄……,只剩下走不掉的人硬撐住淒清的頹圮。 20年前,頂著博物館與城鄉文化學者的身分,向來想到就做有點白目的施岑宜,按捺不住想離開世居的臺北市,遷往鄉鎮的瘋狂念頭,更為了可以時時刻刻看到海的莫名浪漫,反其道而行拉了極度務實與理性的先生陳澤民,衝動地於水湳洞買下一幢屋頂有洞、後院的小山裡清出永遠清理不完的垃圾,淺層的酒瓶滿滿似乎清不完,他們一度懷疑這座山是垃圾所堆砌而成,過去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群人生活在此,他們遭遇了什麼事? 著手整理這幢只有讓渡書的老屋,初來乍到的施岑宜夫妻就遭到當地工班師傅的下馬威,他們所提出的任何要求,統包工程的老大概以「三不」──做不到、不可能、沒人這樣回應……。終於搬進去,正作著「夜不閉戶」大夢的年輕夫妻沒幾天就被小偷登門洗禮,還留下一張字條……。從少年得志的黃金博物館館長到辭職後,頻頻抽到下下籤,氣得把整個籤筒倒出來看……。 從一對原想逍遙兩人世界,不打算生孩子的頂客族,施岑宜夫妻在這裡生了一雙兒女,迄今反覆叩問該如何進行孩子的教育;從自幼不是學霸到頂著博士學位;從好為人師的黃金博物館館長到蹲在自營民宿刷馬桶……;讀著《我的幸福在瑞芳學》,腦中浮現《山居歲月》、《托斯卡尼艷陽下》這兩本膾炙人口的著作-都市人遷往異地山居的文化震盪,與被當地人不斷調教的故事,本書幾乎就是前兩書的臺版體現! 《我的幸福在瑞芳學》,是一本關於天龍國人移居瑞芳的文字書寫;記錄了不斷追尋人生種種答案的施岑宜生活在瑞芳,甚至在瑞芳學習,在瑞芳遇到各種人事物的震撼教育,褪卻了驕傲的外衣,成了她自己、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幸福與自由的紀錄。 這本書不僅只述說施岑宜以好事學田旅宿、息書房、新村芳書院、不一鼓、山長為你導讀等,做為發起甚至參與地方創生的動能,也是一本以不同視角追尋到底何謂宜人居住之地;當然,還可視作為炙手可熱的地方創生案例。如果您還在苦苦追尋人為什麼來到這世界的意義,甚至能夠在本書散文般的筆觸裡找到共鳴。 「在一個地方好好久久的活著,才有機會好好的認識及體驗與你相遇的人。」當施岑宜選擇落腳在吳念真離開的地方,20年後,她的體悟正是:「心之所在,即是故鄉。」 如果你還在找尋認同 如果你不斷想證明自己 如果你還無法跟自己相處 如果你無法拿捏跟人相處的分寸 如果你不知道該如何自我實現 如果你受困於都市生活 請搭上《我的幸福在瑞芳學》列車
各界推薦 吳念真(作家、導演) 我無法想像當我們因為現實環境的窘迫必須脫離甚至逃離的地方,多年之後竟然有人選擇落腳。 讀著她細膩地記錄著把異鄉變故鄉的歲月裡的種種心路歷程,好像隨時提醒著我什麼,我會想起同樣的時間裡我在做什麼? 那一陣子我回去過瑞芳嗎?為了什麼事回去的? 或者:啊?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景點」?那個區域我應該很熟啊? 我是不是和作者見過面啊?她說的那個活動我好像有印象呢……。 這些連續的「提醒」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閱讀經驗……。 林承毅(地域活化傳道士,林事務所執行長,政治大學/清華大學兼任講師) 當年的細節,是如此的鉅細靡遺,當然敘事的細膩,還有平實中又無比生動的人物描述,每每激起了我滿滿的好奇心,好想認識書中的那一位素人阿姨,即使知道她應該就是每個村莊都會有那麼一兩位的角色,但當書中角色能如此自然的躍上紙來,也顯露了筆觸的寫實及溫暖,一篇又一篇堆疊起來,加總起來拼湊出了水楠洞一帶的生活樣貌,你很難不被這樣的內容吸引……。 周慕姿(諮商心理師) 讀著《我的幸福在瑞芳學》,翻起了我很多回憶。這本書裡,有許多作者的自省,也有許多作者與瑞芳這塊土地的連結,還有許多人情的描述,十分動人。我特別喜歡作者觀察了瑞芳人的特色後,從「瑞芳」這個地方的歷史演變,去看瑞芳人特有的性格:從極為熱鬧富有的礦業興盛城市,到如今沒落為所謂的「偏鄉」,這其中的起伏,使得瑞芳人帶著不安全感,特別在意工作與收入,總覺得能做就盡量做,畢竟不曉得未來會如何。 抱著過往的榮光與面對現今的沒落這樣的矛盾,從這些部分去理解瑞芳這個城鎮,有著更深的認識與更不一樣的感受。就像認識一個人一樣。 陳澤民(建築師、景觀設計師,山夫) 山居的生活不像在都會那般忙碌與光鮮,獨處的時間變多了,朋友少見了甚至也淡了,但二十年來我卻從來不曾覺得寂寞,過著半隱居的生活自得其樂。反觀岑宜總是積極參與著社區公共事務,從黃金博物館館長、到與社區朋友一起經營山城美館、認養了不一鼓到現在的新村芳書院。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認識許多同時也居住在山城裡的人,但我仍舊沒有選擇跨出自己已經夠小的社交圈圈與他們深交。一直以來都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隨時準備出動收拾爛攤子!
作者介紹 施岑宜施岑宜學歷:臺灣藝術大學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博士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輔仁大學景觀設計系學士現職:新村芳書院山長與共同創辦人好事國際文化事業有限公司負責人經歷:聯合報家庭副刊住在陰陽海邊專欄作家新北市立黃金博物館館長臺灣類博物館發展協會創會秘書長山城美館共同創辦人不一村落行動策展人
產品目錄 推薦序 有人選擇在我離開的地方落腳 吳念真(作家、導演) 推薦序 學的是生活,也是人生 周慕姿(諮商心理師) 推薦序 因為是Sweet Home,所以她一路甜美 林承毅(地域活化傳道士、林事務所執行長、政治大學/清華大學兼任講師) 推薦序 我的無良業主 陳澤民(建築師、景觀設計師,山夫) 自 序 住在陰陽海邊 夏 打天龍國來的人 1. 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2. 水湳洞成為一個島 3. 一間要賣不賣的房子 4. 買了一間人與人的故事 5. 我們忘記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6. 與統包師傅的相遇 7. 火燒山作為一種入厝儀式 8. 遇見謎樣的女子 9. 有種守護與陪伴叫菜車 10. 我家是好多人的老家構成的 11. 我的鄰居是藝術家 12. 遭竊記 秋 我是在地人 1. 離家與回家有一間剃頭店 2. 兩間屋子兩個人 3. 強大的地方女人 4. 求神藥 5. 愛就是心中有他人 6. 地方媽媽的恐懼 7. 為你導讀《鬼滅之刃》 8. 他人都是自己人 9. 礦山裡的送行 10. 學會告別 11. 誰辜負了誰 12. 窮養或富養 13. 一百分的人生 14. 在一個地方長大的孩子 冬 來去德來 1. 出發雲貴高原 2. 山裡的桃花源 3. 採野箘 4. 茅坑記 5. 放牛去 6. 村裡男女大不同 7. 方便事 8. 辭別避世的桃花源 9. 追記 春 在瑞芳學 1. 你煮你的麵我追我的月 2.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3. 用瑞芳茶釀的酒 4. 通過彼此發現自己的不缺 5. 逝去的青春,不老的靈魂 6. 我不是學霸,只想找到自己熱情之所在 7. 輸與贏 8. 一封未寄出的信 9. 牽絆是帶著禮物的祝福 10. 知天命活出藝術來 11. 一理通萬理澈 12. 治癒我的公主病 13. 有一種生活態度要在瑞芳學 結語 臺北再也不是我的家
書名 / | 我的幸福在瑞芳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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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施岑宜 |
簡介 / | 我的幸福在瑞芳學:「有人選擇在我離開的地方落腳。」吳念真導演以這一句揭開本書的推薦序,也撥開曾經是「臺灣黃金鄉」代名詞卻殞落後的瑞芳現況。當金礦難掘,改挖煤礦, |
出版社 / | 時報文化出版企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571390659 |
ISBN10 / | 9571390658 |
EAN / | 9789571390659 |
誠品26碼 / | 2682042191007 |
頁數 / | 220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尺寸 / | 21X148X1.3CM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家四口在依傍著小山的院子裡生起火盆;小孩天性愛火,這時刻總是最開心的,在一旁說著要幫忙,總是忍不住想快點玩。山夫與果子把和果安先前齊手捏的風乾小陶偶,一個個夾入埋在火堆裡,搞起了假柴燒。
我在一旁掃興質疑說:「這行嗎?人家柴燒是要守著火不滅幾天幾夜的⋯⋯,我們這個成嗎?」遭了白眼,趕緊閉嘴識趣地走向露台,天空懸掛著半輪明月,周邊山路點點路燈亮起來,還有一盞還沒安上光罩刺眼的公共藝術白光,讓山城夜晚多了好多刻意人味。
移居山城屆滿二十年的歲月裡,大家都笑稱說好像王寶釧。但我終究不是一個人,從最初的兩個人、兩隻貓到來了兩條狗;現在則有了果安兄妹的陪伴。時間向前直走,曾經的貓與狗或老或死了,水湳洞的日常還是繼續著。如今,終於著手把這些山城歲月寫出來,也不知能否有能力完成它,但就是盡力想到什麼就記錄什麼的動筆吧!
二○一九年的中秋節,十三層被點亮,在之前,我很難知道今後的水湳洞會加速變成什麼樣?雖然我們想為她做點什麼,總是無能為力,要發展要停滯總不在我們的掌控裡。但在那時刻,可能也同時召喚我,把這土地上曾經相遇的人事物所交織的歲月,整理與反思,作為一份禮物,送給這個改變我極多的心靈故鄉。
曾經她是如此安靜的所在,做陶的阿福說:「那種寧靜是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你聽過嗎?自己的心跳,它其實一直在那裡,證明我們活著。
水湳洞成為一個島
二○一九年中秋前夕,一家四口緩緩走到十三層的停車場看點燈前的彩排,腦袋裡突發奇想──月滿秋夕的陰陽海邊擠入前所未有的人潮,因為極度的重力與不平衡,造成地表斷裂,整個水湳洞脫離了台灣本島,飄向太平洋;於是,我們成了島民中的島民⋯⋯。
關於十三層遺址點燈,當時有很深的體會,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契機與挑戰,內心是很焦慮不安,很難說是歡喜還是擔憂成分的多少;那幾日,其實很煩躁,做什麼都不對味,整天像無頭蒼蠅般地窮忙。怪怪,我就是住在這裡而已呀,不可思議地,與這土地居然開始能有此情緒上的連結;或許應該說,我和在地居民正同時面臨未來可能的變化,就像是生命共同體一樣,我們的多重情緒產生共振,暫時無法安寧。
晚上約莫八點,終於看到完整點亮的一段儀式預演,如此熟悉卻又陌生的天空之城戲劇化地在眼前被亮出,瞬間好像整個遺址被喚醒,移居這個荒廢山城快二十年,從記憶中,她一直是沉睡的,第一次看她如此亮麗,像似在宣告著,曾經的風華。那一刻,心裡感動得超想哭,倒不是整個演出有多驚艷,而是我與這個地方的種種記憶湧現並快速倒帶,那情緒的帶動,終究是關於自己。
我這個中途移居的在地人都有這層自我投射,更何況一輩子都生活在這裡的老住民,經歷山城的起起落落,那曾經是不夜的選煉廠,那過去燈火通明的所在,對他們來說,應該是更不一樣的滋味吧。
曾一度,我們更想要遷居台東濱海處,於是和山夫出發從宜蘭沿著海岸線往南行,就為找尋一個安居之地。當年花東猶不是人們瘋狂要移居的地方,也不會有土地上插著要出售牌子或仲介,得靠嘴巴問,收到的回應常常是訝異狐疑與從沒料想到居然有人要買房這事。
被當地代書帶進原住民保留地,來到河寬超過兩百公尺的溪邊,手碰碰一旁的溫泉露頭水,還不忘仰頭順著引路的土地代書所指的對岸遠方:
「有看到那兩個山頭嗎?」
「有有有……」
「範圍就從這個山頭到另一個……」
「這麼大?」
「是呀,確實那麼大,通通就一百五十萬……」
他操著原住民的口音讓人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不到二百萬買下兩座山頭,感覺很超值呀!
「那怎麼過去?」轉著脖子四處探尋哪裡有路……
「那簡單,你先蓋一座橋搭過去,然後再開一條路上去……」
聽了瞬間的熱血都凝滯了,
蓋一座橋開一條路是要多少錢?
這一路的故事很多,最終我們沒有留在東部,成為西部來的人;我們雖渴望離開台北,但卻無法離開它太遠。一次工作中的休假日,與朋友相偕出遊山城,我們一路從九份、金瓜石最後來到水湳洞,聊呀聊的,突然覺得這個學生時代常來的山城好像是可以移居的地方。
記得那天晚上下著雨,在山城的小咖啡館裡,幾乎吃光了店裡能填飽肚子的食物,猶記著年輕老闆指向一個方向,有間屋子他舅舅曾經想買……
當時的我並未特別衝動,在那個方向的屋子,能見到海嗎?又在路邊,能有什麼期待呢?倒是有了個方向,可以搬到這山城海邊,而記憶中,這裡有間屋子要賣。
於是,山夫與我一放假就往水湳洞跑,我們最愛的,宿舍區面向陰陽海的景色,不純粹為了看海,而是那角度可以看到選煉廠遺址。猶記得小時坐著老爸的車出遊,每每經過陰陽海邊時,山城微弱的點點白光總是吸引自己的目光,說不出來的悲情與荒蕪感受,是什麼樣的人住在那裡?他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沒想到多年後,我們來到了這裡尋尋覓覓,想成為這裡的一分子,成為這點點白光映照下的人。
一間要賣不賣的房子
當初循著可看到陰陽海與十三層遺址的景觀尋屋,進入社區內,卻只看到老人與狗,單單要開口問是否有房要賣,都顯得有點尷尬與唐突。那是山城歷經大量逃離潮沉澱後的時刻,村子裡的氣息好像是被按下了時間暫停鍵,一旁的工業遺址跟廠房,從頹圮的規模仍可感受過去的輝煌,在幾乎無人的街道上,感受很奇特。大多數人都已經離開或打算離開,而我們居然想移居到此,被問及的居民倒是一臉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為什麼要買屋?」
「想搬來住……」聽到這回答,對方眼睛瞪更大:
「為什麼要搬到這裡?我們是想走走不了呀……」
「因為很美呀……」
眼前的表情更是不解到極點的困惑……,看著四周風景:「美?你們不知道以前銅煙一出來是寸草不生嗎?」
「美能當飯吃喔?那我家賣你好了!」
「你家看得到海嗎?」
「開玩笑,這海邊耶,哪裡沒有海?」
於是跟著他走向街屋的第二排,根本是看不到海的。
「嗯,看不到海呀?」
「憨憨傻傻的,走出來看不就是海了?」
「想要在屋子裡頭就可以看到……」
「年輕人真的不懂,這裡颱風有多大你不知道嗎?躲在人家屋後頭最是安全了……」
「但在家裡就想看到海呀……」
我在心底吶喊卻也不好說出口了,都市人的海景第一排對在地人來說是不可思議的選項。這裡的每戶人家門口幾乎都面向山,即使面海有窗,也是極盡的開小到能通風即可。
城市裡來的人,就像初生之犢,浪漫到無可救藥不知要怕,颱風對我們而言,可能就是一個賺到意外休假的時機;但對山城海邊的人來說,每一次迎上來的風雨,都得賭上身家性命;雖然住在海邊,卻刻意背對著它;在此生活的人面對大自然的無情與自身條件的局限,也只有惹不起趕緊躲的唯一選項。
面對海景第一排的屋子始終無法如預期找到,突然腦中想起那間在咖啡館斜對面要出售的房子,就來去看看吧……。
與老屋第一次相見回家的那晚,其實是輾轉難眠的,不是因為太喜歡它,而是因為從腰部以下,被跳蚤叮咬到無一處倖免,癢到難以入眠,小小後悔為何要翻越小山堆進入廢棄的室內。看著一室的驚悚凌亂,曾經被火焚的痕跡、屋頂被燒破一個洞與角落已經成骨的狗屍,這是此地唯一貼上「出售」紅紙的一幢屋子。
不知怎的,對這屋子有種特別的感覺,於是撥出留在牆上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頭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你們有間屋子要賣是不是?」
「不賣了!」電話那頭口氣極其冷淡……
「怎麼不賣了?」
「就是不賣了……」隨即被掛上電話。
是我的聲音不討喜嗎?還是對方心情不好?一時自己內心小劇場不斷上演,無聊與不放棄如我,隔了一週,決定再撥打一次問問,還刻意調整了一下語調,像是另外一個人;「不賣!」無二話掛掉,還是被拒絕了,這主動昭告要賣卻不賣,我也真是被搞糊塗了,只好作罷。
後來與山夫兩人各自的工作也忙碌了起來,關於移居與尋屋計畫也暫歇;隔年,在一次東北角露營回程的路上,我們刻意繞著山城路徑回臺北,經過老屋出售的牌子仍舊高掛著,情不自禁,又把電話抄錄下來,然後有個念頭告訴自己:「上頭的字挺新鮮的,應該是重新再放上去的。」
於是這支購屋熱線再度被我啟動,電話那頭變成年輕女子的聲音:「喔,我們沒有要賣喔……」
這回換我有點毛了,忍不住抱怨那就不要一直掛著告示,這不是很困擾?於是開啟了我們之間快一小時的漫長對話,女子好奇著我為何想買,聊到我的生活、工作……好似我們就像許久不見的朋友敘舊聊天起來;「其實全家人都希望賣掉,但父親不捨,因為那是當初和大伯一磚一瓦建構起的家……」。
於是,她承諾會幫我再問問父親,給她一週的時間;留下我的電話號碼,心中升起一線希望,但仍舊是忐忑不安的,這種想要卻無法掌握在自己的被動等待,挺煎熬的。
我們都想要掌握著主導權,因為有權柄在身上,我們可以不求於人,人很不一樣卻又很一樣,沒有人真正想去討好任何人,基於所求與所要,人才可能委屈求全。學著等待,是一種學習,這是當時的我根本學不會的;於是我們再度出發,但不敢靠太近,只在附近的船塢仔撥出了那關鍵的一通電話,那頭是陌生的中年女子,這回換屋主太太上場,傳來了好消息:「要賣……」。
確定可以買了,那個當下的心情反而有點弔詭,不由自主的擔心與害怕湧上心頭,真要把僅有的積蓄投入一間破屋?掛上電話,又立即奔向老屋,面對著像鬼屋般的凌亂與不堪,心裡有點反悔退卻,真能把這屋子整理好嗎?買下一間像鬼屋的房子是不是太過瘋狂?
爬上露臺旁的出簷,望向前方的黃金瀑布坐下,更高處是茶壺山,左手望過去是陰陽海,這景色美得難自棄,真要選擇定居這裡了嗎?
這決定終究沒有猶豫太久,新臺幣六十萬要買下我們水湳洞四季的第一個家──夏天。小資如我們,從來沒想過六十萬的現金實體有多少,這裡的房子交易沒法貸款,不能轉帳也不接受支票,於是我帶著一個足以裝下冬季棉被的大袋子去銀行,交給了櫃檯小姐要提領六十萬紙鈔,同時超級緊張到怕被人搶劫;小姐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小姐,六十萬沒這麼多,一個能裝下吐司的紙袋就足足有餘了……」。
於是,帶上現金,我們買下了夏天,無需代書與仲介,因為沒有地契、甚至連證明這房子是誰的所有權文件都沒有,只是憑藉一張手寫的讓渡書,這個看似鬼屋的房產,變成我們的。
附記:那次漫長的電話過後,屋主的女兒對於我這個極欲想買他們家的人特別好奇,這當中居然還與媽媽相約到訪我當時任職的十三行博物館,想見見我這個人,有別於現在臺北人在水湳洞搶房的景況,彼時大家急欲出走往城裡去,我們卻逆向選擇從天龍國出走,連屋主都覺得奇怪吧!
買了一間人與人的故事
順利擁有夏天後,其實心裡是很虛的,一只手寫的讓渡書,再加上一間無法馬上入住的破屋子。買屋的快樂總是很短暫,尤其擁有的快感因為時間而迅速淡化,強度似動力加速度地急降,被連帶地當責所取代,瞬間回到現實面。
面對著一室的殘圮與凌亂,即使是具備空間設計專業的我們,仍舊沒有頭緒該如何處理與開始。老哥聽說我們在海邊買了間屋子,好奇地專程跑一趟想看看這個浪漫小屋。還記得他當場傻眼,在老屋前撥了通電話給我,叮嚀我先不要讓爸媽知道我的決定,鐵定會被碎唸到翻臉,而我也心裡有數感謝他的提醒。於是,就像我人生中幾個曾經的關鍵經歷,父母永遠是後來才知道的,也不知這習慣是怎麼養成的,自己一直是這樣的孩子。
還記得房屋交易的那日,屋主特地找來一位鄰居當見證人,到現在還記得是一位滿頭白髮稍有駝背的老阿嬤,果真社區裡還真沒年輕人了。整個過程,她安靜地坐著沒過多表情,六十萬現金少了點鈔機的協助,也是需要點時間不斷手指沾濕口水清點的,數錢數得好忙碌。
完成最後手續雙方成交時(其實就是金額點清楚了,讓渡書雙方簽好名蓋章了),屋主隨即把一袋現金交給坐在一旁的見證人,一時讓人搞不清楚狀況;老人家緩緩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已經泛黃對折再對折的紙,一攤開又是一張讓渡書,上頭標註的住址居然跟我們買的房子是一樣的!我和山夫兩人困惑同時緊張的相視吞口水……。
故事是這樣的,最初這老屋是屋主和已過世的哥哥一同擴建起造的,鄰居們口中的大哥聽來是一位漂沛壯碩的男人,常常一出門就從二樓高的大門前直接往路旁的貨車後斗裡跳,帥氣破表!一個人留在他人腦海裡的記憶,如此特別,真讓人印象深刻。
哥哥當初為擴建家屋,向做建材的好兄弟賒貸材料,並簽下房子的讓渡書作為抵押。但這一借就是多年,歷經自家兄弟分家,再加上臺金公司停止運作,隨著居民口中的失業逃離潮紛紛搬離,留下人去樓空的屋子。
後來哥哥在異地意外離世,一直沒處理的債於是被擱置著;多年後,弟弟最終決定賣掉老家以洗刷老哥身後留下的污名,之前在想賣與不賣之間踟躕,只是對家屋的情感一時無法割捨所致;而終究為了哥哥的名聲,選擇了放手。
這張保存完好的借據是老婦人已故另一半留下的,在那個物資匱乏每個人都生活辛苦的時代,這張遲遲無法被償還的憑據,可能曾引發不知幾次的夫妻口角,在念及稱兄道弟之情與現實養家糊口之間拉扯,出借者與借貸者兩方都糾結與尷尬,慷慨給予一時協助但這帳同時到死都不能忘,最終,這兩個彼此承諾的人都離開了,讓一直放在心上的人來了結這個帳,這六十萬,應該把該有的利息都補上了,不知能否彌補這因此離散的情感,而老婦當下的心念又是什麼?
「幹!死老頭,你贏了,他們真的還錢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我腦袋裡演繹一齣齣小劇場,不論這當中經過了什麼真實,由衷的佩服屋主的誠信還有老居民間的互信,這相挺的背後,絕對是以煎熬作為代價,讓時間一直一直地文火燉煮,不至於滾燙沸騰,但也退溫不了。人活著的價值是什麼?可能就是願意去承擔生命中來到我們當前的各種難題,認真經歷它,然後放下它吧。
我們買下了一間曾經是他人的家,柴米油鹽酸甜苦辣的滋味盡在其中,而接下來,我們即將努力改造它,成為我們的家,很妙的是,它也從此改變了我們。
最佳賣點 : 「在一個地方好好久久的活著,才有機會好好的認識及體驗與你相遇的人。」當施岑宜選擇落腳在吳念真離開的地方,20年後,她的體悟正是:「心之所在,即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