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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青春 12: 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

作者 聯經編輯部/ 編
出版社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商品描述 書寫青春 12: 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2015的青春書寫呈現出生機蓬勃的朝氣以文字關懷多元面向用文學主張自己的聲音這是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少年文學獎作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 2015的青春書寫呈現出生機蓬勃的朝氣以文字關懷多元面向用文學主張自己的聲音這是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少年文學獎作品,本屆參選作品水準非常整齊,許多觀點、思想與邏輯令人眼睛一亮。年輕學子關注的焦點脫離了以往最熱門的青春話題,轉向社會、歷史與文化,甚至國際議題,實屬難得。 吳鈞堯表示,年輕一代在發現議題、構思與謀篇的能力不容小覷。青春寫手嘗試進入複雜的現實社會,創造情節與意象,入圍決審的小說呈現了這一代的世界觀,令人驚喜。 柯裕棻稱讚短篇小說首獎〈患者〉的隱喻使用十分純熟,真實與妄想的界線在敘述之中慢慢消弭,病患對未來的絕望頗能觸動人心,「整篇都寫得很好」。陳育虹指出,新詩首獎〈致謝函〉作者寫的是對自己的呼喚,文字與表達都很細膩,創作的句子是新的也是真誠的。 小說獎決審委員:吳鈞堯、柯裕棻、郭強生、駱以軍、鍾文音新詩獎決審委員:向 陽、李進文、唐 捐、陳育虹、陳義芝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聯經編輯部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短篇小說獎金榜得主及簡介 羅苡珊/首獎〈患者〉 獎學金三十萬元,晶圓獎座一座 1996年生,歷經6年體制內私立宗教女校,慶幸沒被壓扁地走過來了,不過未知的自我搞不好是被壓扁的那些。希望成為那種,忠於自我靈魂,完整、自由而一致,並且,能夠光明正大地活著的人。 ◎得獎感言:我是確實地被文學拯救。書寫這篇小說形同原諒的儀式,原諒,但不遺忘,因此重新擁有了再次相信的能力。 還好世界有文學、還好我能寫字、還好我的生活處境讓我,能擁有悲傷的權利而不至於因此過不掉日子。謝謝那些:向我襲來而沒殺死我的、我的一切歷史與身體空間、讓我活在此時此刻的所有人或事。我由衷而自私地,愛著你們。趙珮雯/二獎〈八哥與生薑〉 獎學金十五萬元,獎牌一座 1996年生,畢業於國立中壢高商綜合高中部,目前為中興大學中文系準新鮮人。 ◎得獎感言:對於十八歲的我來說,得到此獎是個意義非凡的里程碑,總在想:十八歲,該做點什麼了。於是想到放學時捕捉到的一個畫面,那時的我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為這場景寫出一篇故事。可能我也把一部分的自己融了進去,所以除了感謝評審的青睞,也很謝謝評審看見隱藏在故事後的我。蕭信維/三獎〈若蟲〉 獎學金六萬元,獎牌一座 孤僻又愛熱鬧,喜歡旅遊又常宅在家,典型怪人。 ◎得獎感言:感謝主辦單位,感謝我的家人,感謝路上的每片風景。只希望我不要忘記了自己,幻化成蟲。優勝獎五位 江樂筠〈復生〉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 1997年生於苗栗,新竹女中二年級,曾獲第26屆竹中竹女聯合文藝獎小說組第一名。嗜甜,喜歡說話。 王晨翔〈明仔與植物人阿嬤〉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 一九九六年生於島嶼之東─花蓮。畢業於花蓮慈大附中,將至國北大法律系就讀。喜好閱讀、彈唱、參與公共事務。左翼、獨派、安那其主義者;是註定失敗的人生勝利組青年。正朝文字工作者、民謠彈唱歌手的目標前進。 陳威羽〈頭毛店文本〉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 高雄市正義高中2年級,暫時歇業的神奇寶貝訓練家,曾獲台積電文學獎。 張博翔〈綠河〉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 目前為高中生,總覺得再怎麼自我敘述你都不會更加瞭解我一點點,所以…… 蔡孟融〈長男〉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 高雄路竹人,高雄中學應屆畢業生。總在世間游移、飄忽不定,常不自意地抽離所愛。今生只覺自己像蝶、像桂、像鬼,或者,做魚也行,甚至,連雲也想過,就是沒想過自己像人。書寫是為了在墜落中抓住萎縮的自己。 新詩獎金榜得主與簡介 江采玲/首獎〈致謝函〉 獎學金十萬元,晶圓獎座一座 1998年生,臺北人,臺北市立中山女中二年級。曾獲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散文組佳作。一名喜歡聽故事的基督徒。對生活的有感而發多過於擅長,喜愛另闢蹊徑,於是文字偶爾會成為日曆上,單號與雙號之間的停戰約定。 ◎得獎感言:日常衍生了種種無可名狀的感受,而不想丟失的,便一筆一劃地寫,試圖考究它的來龍去脈。謝謝上帝使我有了書寫的機會,謝謝給我許多愛與支持的家人們。謝謝耐心而溫暖的讀者Y,使我相信文字的力量、詩的可能,這首詩寫給你。謝謝所有願意閱讀我的文字、不吝給予回應的人們。願我能夠在提筆的同時,更加謙卑溫柔地面對和感受生活。楊晴雯/二獎〈當郵差還是個新興的職業〉 獎學金五萬元,獎牌一座 新竹縣竹北市人,今年夏天第一次出國,喜好幻想。窗外剛下完午後雷陣雨,坐在書桌前的我正在為後天的期末考而努力。 ◎得獎感言:小說和新詩都有投稿,但投資了很多在小說上,新詩只是一邊洗澡一邊醞釀出來的,純粹出自一種對實體信件的綺想。感謝我的Macbook可以讓我即時轉靈感為文字,感謝新竹女中兩位老師的建議和其他老師的賞讀,也感謝評審們給我的鼓勵。游思綺/三獎〈道歉啟事〉 獎學金二萬,獎牌一座 臺北人,1999年生。畢業於師大附中國中部,現就讀北一女中。曾獲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喜歡貓、草履蟲和高緯度的氣候,飼養時常爆水的黑筆。仍在思索高中生活會讓自己演化成什麼樣的物種。 ◎得獎感言:離開海域三百多個日子,在越過馬緯度無風帶之後仍然存活,實屬萬幸。感謝W、C和Adrien,你們和我一起航行(C,你永遠是我所見最明亮的星體);感謝我的老師們。感謝這世界,雖然你可能並不接受我的歉意。優勝獎五位 徐祥弼〈社會學家的一天〉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 一個在臺南二中待了三年的臺南人。喜歡小王子與格瓦拉,喜歡詩以及一切美好的事物。得過臺南四校文藝獎、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 龔羿芳〈在四月曬抱枕〉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筆名牧葵,一個覺得自己不需要本名的人。身家學歷皆浮雲,等著長大啃樹皮。於晉江以及各個平台四處遊盪,在網路上發表過長篇《棲夜而行》、《夕生花》,短篇《朝暮》,固執地寫著不能拿來投文學獎的作品。 邱泰瑋〈憂鬱練習〉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桃園平鎮人。國立中央大學附屬中壢高級中學畢。不是達爾文的信徒,就是求籤的人。最近則想當個博物學家。自認幽默。 方子齊〈瘟疫〉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 筆名怕樹的人, 1997年生,高雄中學社會組畢業。曾獲馭墨三城聯合文學獎首獎、全國高中臺灣人文獎首獎。 王國帆〈墜〉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1999年生,就讀於國立臺南第一高級中學。不喜歡遵循既定的規則,因而把文字做為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宣洩的管道。獨鍾於實體書本在手中的厚實感,把閱讀當成人生不可或缺的部分。

產品目錄

產品目錄 序 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短篇小說組金榜 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新詩組金榜 短篇小說獎 首獎 患者 羅苡珊 二獎 八哥與生薑 趙珮雯 三獎 若蟲 蕭信維 優勝獎 復生 江樂筠 明仔與植物人阿嬤 王晨翔 頭毛店文本 陳威羽 綠河 張博翔 長男 蔡孟融 【短篇小說獎決審紀要】 思想與文字的焦距 詹佳鑫/記錄整理 新詩獎 首獎 致謝函 江采玲 二獎 當郵差還是個新興的職業 楊晴雯 三獎 道歉啟事 游思綺 優勝獎 社會學家的一天 徐祥弼 在四月曬抱枕 龔羿芳 憂鬱練習 邱泰瑋 瘟疫 方子齊 墜 王國帆 【新詩獎決審紀要】 青春的關懷,時代的體察 許帥帥/記錄整理 附錄 【世代對談】 橫越時空的文學景觀 詹佳鑫/記錄整理 【作家巡迴高中校園講座】 第一場 文華高中 文青的五十道陰影 詹佳鑫/記錄整理 第二場 師大附中 藍天裡的青春詩會 詹佳鑫/記錄整理 第三場 新竹高中 發光的房間 李孟豪/記錄整理 徵文辦法 【高中文學社團照過來】 曉明女中藍墨水文藝社 創作中尋覓靈感之花 詹佳鑫╱記錄整理 武陵青年文藝社 是文青也是熱血青年 詹佳鑫、薛荷玉╱記錄整理 中一中青刊社 乘載熾熱青春的育才街 詹佳鑫╱記錄整理 竹女菁菁校刊社 校刊編織,文字新樂園 徐佑德╱記錄整理 【文學專刊】 二十五歲 林禹瑄 伏魔者與蛇髮女妖 陳宗佑 我的辯詞 陳柏言 胡思亂想 蔡幸秀 佔位 詹佳鑫 小星星 蕭皓瑋 【特別收錄:文學遊藝場】 時光旅行‧徵稿辦法 【時光旅行:駐站觀察】 時光機教會我們的那些事 何致和 【時光旅行/作家示範作】 鐵軌上的小孩 何致和 五十元的燦爛 黃信恩 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陳伯言 紙條祕密 楊隸亞 口香糖道歉啟事 詹佳鑫 孔洞旅行 胡靖 在那天變成貓 栗光 【時光旅行/優勝作品】 打紅色公用電話的父親 追風 三碗陽春麵 汪建 擁抱 亮 甲妳攬牢牢 蘭兒 熄滅,第一次的逃亡 周忍星 來世 天問 遺言 平心 最美的時光 阿樨 梅比斯之旅 游千慧 直直往前走 Bush

商品規格

書名 / 書寫青春 12: 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
作者 / 聯經編輯部 編
簡介 / 書寫青春 12: 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2015的青春書寫呈現出生機蓬勃的朝氣以文字關懷多元面向用文學主張自己的聲音這是第十二屆台積電青少年文學獎作
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ISBN13 / 9789570846157
ISBN10 / 9570846151
EAN / 9789570846157
誠品26碼 / 2681198978005
頁數 / 320
開數 / 25K
注音版 /
裝訂 / P:平裝
語言 / 1:中文 繁體
級別 / N:無

試閱文字

內文 : 序
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董事長/曾繁城
隨著時代的推展,及社會變遷的急速腳步,商業多元觸角的發展,文化創意產業已成為熱門的商業模式,近來引起了眾多的討論。在各界積極刨取攢壓文化創意之際,文化底基的紮根及滋養卻多為國家社會所忽略。主要的原由大抵在於,文化累積不似煙花燦爛,有著瞬間的光華,而是如培育沃土,需經多年的休養耕耘,如此才有結成累累果實的機會。
回顧十二年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與聯合報副刊創辦青年學生文學獎,期望給予文字創作有興趣的青年朋友一個揮灑才華的空間,並給予鼓勵,讓有志之士持續往創作的道路邁進。多位曾獲獎項之得主,如朱宥勳、盛浩偉、莊子軒等已於文壇中嶄露頭角,儼然成為一股文壇的新勢力。文壇新星的培育有成固然可喜,但隨著行動智慧裝置的盛行,文字表述越形簡約,在文字場域不斷緊縮的時代,憑藉著聯副及前輩作家們的支持及用心,為有興趣進行文字創作的青苗保留一方田畦,也使此活動存在的意義越顯獨特。
綜觀此次參賽作品,數量雖略為下降,但整體文字素質卻更勝以往。最可貴的是,在青春時期易有的感傷基調中,多篇作品展露出更高的文學純度,謳唱出屬於年輕人的時代之歌。小說組的優勝之作〈患者〉、〈若蟲〉不約而同以病症作為隱喻象徵,作者們的想像力飛馳,以荒誕式的寓言,表達對於自由及夢想的渴望,感染力十足。新詩組首獎〈致謝函〉以難得的短歌形式,用詩文招喚知音,文字清新可喜;而二獎〈當郵差還是個新興的職業〉則以古今書信的異同,傾訴對友人的思念之情,甚具時代之語。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次賽事中,副刊極為用心的為青年朋友開闢臉書專頁,讓更多的青年學子得以藉由網路的平台與文友砥礪交流。
唐詩人賈島有詩句「十年磨一劍」,已跨越十年的青年學生文學獎,仍得到文壇前輩的重視及青年朋友的喜愛,實感喜悅。再次感謝聯合報副刊全體同仁為文學推廣所做的努力,讓我們為這群文學新芽喝采,亦期望青年朋友能以持續的累積,預約下一個文學盛世。

內文選摘(節錄)
患者/羅苡珊
小時候,鄰居姊姊曾對我說,她都是靠氣味來認人的。尤其是女生喔,不過妳身上倒是沒什麼氣味就是了。她說。
我訝異不已。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失去了嗅覺。記憶中唯一的氣味,是媽媽煎秋刀魚的味道,年幼的我在房間裡皺著眉頭,最後終於受不了,闖進廚房對媽媽說:「不要再煮這種魚了。」
當我說起這件事時,我都笑嘻嘻地稱它為「秋刀魚綁架事件」。穿著西裝的秋刀魚輕輕在我臉上一抹,就拐走了我的鼻子。而我要攤開陳舊發黃、手只要有點出汗就會破裂的地圖,研判等高線,確認方位,穿著農業專用的雨鞋,爬上尋找鼻子的山路。三點不動一點動。千萬,千萬不要相信繩子。信任樹根和石頭。
為什麼,秋刀魚穿的是西裝?而不是髒髒的,路邊賣剩的白色汗衫,身上一股塑膠味道?
白痴。那些不用親自動手,說著文明語言的人,才是真正害死人的啦。而且──欸,塑膠有味道喔?
秋刀魚綁架事件之後,我便沒有任何氣味的記憶了,我用語言或文字表述嗅覺經驗,不過是簡陋的想像而已。鼻子的功能是呼吸,我用力吸氣吐氣,只聽見空氣進出的聲音。

「聞得到的感覺是什麼?」
「就聞得到啊。」我問的十個人裡,有十個人都這麼說。只有阿索後來告訴我,嗅覺能讓他指認一個記憶。那是個如夏日般赤裸的四月天,我們笨拙地躲過列車長的查票機,帶著狂妄與貼近罪惡的喜悅來到彰化。他說,彰化是個瀰漫著金紙燃燒味道的城市。
我們在小巷裡走著,巷子轉彎處有位中年婦女側身背對我們,她手上拿著一疊金紙,手腕上晃著用來綁金紙的紅色橡皮筋。金爐中的火四分五裂地想掙脫容器的束縛,一如我們近乎破碎而義無反顧的叛逃。然而火終究會熄滅,遁入金爐底層,與先前的餘燼共享沉眠的,黯淡的無痛。
我很想繼續看火,我知道那屬於視覺的隱喻。我同時努力吸氣,卻嗆咳了起來。
指認記憶?不夠。我想要的是身體感。比如我總認為,視覺是,有人溫柔地在宇宙貼上一張張壁紙,有時浮貼的壁紙會掉落,成為無邊界的黑色。而那宇宙其實是我的眼球、我濕溚溚的視網膜。
「你覺得嗅覺的身體感是什麼?」我頭也不回地問阿索。他說他沒想過這樣的問題,邊說邊打開剛買的珍珠豆花。
我告訴他,我從小就討厭吃紅蘿蔔。每當我將剩下紅蘿蔔的碗推向餐桌時,大人們總是緊緊地皺眉,「不敢吃還是要吃,你捏著鼻子吃吃看,這樣就沒有味道了。」我照做了。但我覺得一點差別也沒有,我還是很怕吃紅蘿蔔。
阿索歪著頭,好像不太明白我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他盯著紙碗裡的豆花看,嘗試性地捏著鼻子吃了口豆花,之後又吃了一口。這次他沒有捏鼻子。
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之後我只要看到有人捏著鼻子吃不敢吃的東西時,我都以為他們是在利用心理安慰的機制,然後偷偷地嘲笑他們,覺得他們都是被大人欺騙的傻瓜。」
「怎麼樣?捏著鼻子真的有差嗎?」我問。他點點頭,忙著吃手裡的豆花,頭低到我只看得見他長長的眼睫毛,看不見眼神。我悲傷又得意地笑了。
「這算是生命的禮物嗎?」
我只能想像失去氣味的身體感,而想像不出擁有的。
失去氣味意味著:砍斷四肢。縮減與世界接觸的面積。失憶。磨平稜角。成為無味的團塊。滾動滾動滾動。

在意識到失去氣味的差不多時間,我被告知參加橫跨夏日末尾與遙遠冬日的漫長療程。安全無虞、毫無副作用、能夠換取嶄新人生──診所門口上貼的傳單,這麼標榜著。穿著白袍、將臉部緊緊包裹,只剩下細狹雙眼的人們聲稱,他們可以治好我。我看得出他們的眼睛在笑。他們說,在療程結束的那天,我將感到世界絢爛地開展在眼前,而我失去的嗅覺將會溫柔地將我包覆,氣味的湧入上升猶如不斷推進的浪潮。
你可以盡情想像未來。捨棄悲傷與執著,忘卻治療過程的孤絕與痛苦吧。麻痺自己,為了美好未來將原先的自己無留戀地捨棄吧。因為一切哀愁都將在療程結束的那天終止。所以,閉上眼睛(這時,一位白袍女子輕輕將手覆在我的眼睛上)。撐下去,跨過去,用爬的也要爬過去啊。
許多與我相同年紀的女孩,也申請了同個診所的療程。我待的診所名叫星光,專門受理女孩的申請,但我知道在外頭的世界裡,有診所是專門受理男孩的,或者從來就不分類性別。進行療程的這些日子以來,我總是下意識地避開星光櫃檯中,宛如探照燈的刺眼白光,以及手術刀從不離身、總是穿著白袍的醫師。我沒有一個時刻覺得自己不是即將被解剖的老鼠。雖然週遭也有許多與我同樣處境的老鼠,但他們總是被餵得白白胖胖的,臉上還掛著傻傻的,甜膩得發臭的笑容。
我根本不吃醫師說的那一套。我早就知道我的鼻子是好不了的了。我由衷羨慕著,那些,相信療程過後會痊癒的人們。他們之中有插管的罹癌者、裝著義肢的少棒隊員、聾子、瞎子、啞巴。手上有著斑斑勒痕的黑眼圈少女、滿臉痘疤仍遮掩不了鼻梁上那條縫痕的受暴少年。
同樣不相信醫師的阿索,是變性手術失敗的跨性別者。生理女,心理男,厭惡陰道及腫脹的乳房,渴求陰莖。在他微微突起、乳暈仍然明顯的胸部上頭,雜亂的紅色割痕生了根,輕輕地,在皮膚表面蔓延。
阿索很怕痛。每當他將刀片抵在胸部上緣,盯著劃過不久的傷口浮出血珠,便會哭著把刀片滑回刀殼裡面。那是聽不見聲音的哭泣。聽不見的,看得見的哭泣,甚至,不流淚。這種哭最痛。我想像他張大嘴巴,整張臉緊縮成皺摺的團塊,像被蹂躪過後,丟棄在路邊的水球,濕濕的,濺滿了污穢的髒水。他竭盡全身的力氣克制雙手捶向牆壁。不能發出一點聲響。忍住、忍住、忍住。在充滿霧氣的浴室外頭,處處都是豎起耳朵、睜大雙眼、在面具底下扯開笑容的,白衣人。
血珠乾涸後的皮膚、無聲的剝落、自慰後的嘔吐物。世界的本質就是,一片荒涼。即便拚命呼喊、拋擲疑問與怨懟,它依然,從來,不曾說些什麼。

每間診所的患者都必須去都市心臟處的大醫院看診,一星期一次。於是每到星期五的清晨,我便要踏上老舊、顛簸得厲害的接送車,花三十六分之一天的時間,搖搖晃晃地,順著血管滑入都市的心房。我想起診所牆上掛的心臟圖,藍色的缺氧血送入心房後會打入心室。厚實的左心室。
而心室會湧出新鮮的血液,那是沒有一點雜質的,純淨的紅色。散發著下葬之後,破土重生的喜悅。
我卻從來不曾在離開大醫院時,嚐到這般的血味。我以為是我沒有嗅覺的緣故。但阿索告訴我,每當我從大醫院回到診所時,他都會聞到一股敗壞的,血的氣味。像許久沒替換的衛生棉上,黏膩、悶熟了的經血,經血微微滲出底褲,在重力的扯動下,緩慢地流淌在雙腿間。我的皮膚是,苟延殘喘,瀕臨死亡,卻還沒乾透的河道。掙扎著說要生存。執拗地喊道,活著,就有意義。
我們知道自己終究會被碾碎。我們寧願被碾碎。於是我們才能無所懼怕地,放火燃燒他們口中的未來。每日每日撕開結痂的傷口,死命荒唐地,捍衛命運在身上的咬痕。執拗著告訴自己,絕對,絕對不要忘記當下的痛苦。我們摀住耳朵與眼睛,以為不看不聽,便能避免介入與隨之而來的同化。
但聲音及視覺,仍像微小的塵埃般沉降在皮膚上。那種塵埃有刺。一開始有點癢,不久會痛。
我把藥丸丟到馬桶裡沖掉。對阿索說,我要創造自己的世界。我就算會無法回復地碎掉了,也不要,跟著他們的路走。我們得要自己創造,不然我們就,再也沒有力氣反抗了。

在透出夏日黏稠觸感的初春,療程結束了。療程終止的儀式是集體沉睡,所有患者都睡了整整兩天。
沉睡的地方是注滿水的長方形白色容器,裡頭鋪有一層透明的半透性膜。我必須正身平躺,將赤裸的身軀埋入膜內,只剩臉部暴露在空氣中。「確認你的診所名稱、姓名與條碼。正確無誤的話眨一次眼睛,錯誤的話眨兩次眼睛。」負責處置我的白袍女子,指著我正上方的天花板說。天花板上漆著以黑體印刷的文字,我凝神看了許久,隨後眨了一次眼睛。
那是一處,乾淨明亮的室內。毫無瑕疵的白色磁磚、高高的天花板、乾燥僵直的假植物、一塵不染的巨大落地窗。所有的容器整齊排列,裡頭的人都看不清面孔。那情景就像火車車廂裡的吊環,整齊劃一、微小幅度的擺動,形成了一種壓迫。每當我轉動眼球,向上凝視著吊環,總會湧起強烈的,彷彿即將跌落的暈眩。那是人類最悲哀的處境。躺在容器裡的我,就是其中一個吊環,事實上,人們根本無法分辨哪一個吊環是那一個。
過了不知道多久,有個微細的聲響傳入我的耳裡。我猜那是白袍女子按下某個按鍵的聲音。
眼前浮上一片黑暗。
我在山裡,被夜晚壓得密實的山裡。因扯動肌肉而發痛的身軀,讓我想起自己爬了一整天的山路。白濛濛的厚重霧氣漸漸吞沒了黑暗,除了離我五步距離的範圍以外,一切都埋在霧中。它擦拭了所有可見之物。
我腳邊橫著一根倒下的樹幹,有個登山背包靠著它立在地上。我凝視著陡上的斜坡,等待背包的主人出現。過了不久,一個黑影伴隨滑過雜草與落葉的聲音,跨越了不可見與可見的界線──那張熟悉又帶著疏離感的面孔,在我眼前展了開來。
「上面也有一條山路,我們走到舊路了,不過繼續走還是出得去。」笑笑地這麼說著。
男孩的名字是T,與我差不多年紀。笑的時候嘴角總是朝左邊勾起。我曾問他來自哪間診所,他說,他們待的地方不叫診所,他們稱那裡是「家」。我點點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言語停滯在那裡,阻塞了時間。
「家」是什麼?也要參加療程嗎?不參加療程的話,你們都在做什麼?
在那次談話之後,我偷偷去了「家」好幾次。它蓋在山上,在原始的樹叢中,添加了人造建築。我總是忍住想哭的衝動,踢著石子路,靜靜凝視那裡的人們。像用雙手捧著不斷溢出的水一般,捧著,那些離我太過遙遠的生命,呈現在我眼前的小小瞬間。那是非常真實的,逃離一種。縱使,每去「家」一次,就像從身上,割去一塊指甲般大小的肉。
「我聽過診所的故事。」T曾輕輕地對我說,「『病』都是他者定義的,不是自己。」我依舊只是點點頭,喪失說話的能力。
我的雙手,終究是捧不了水的。我眼睜睜地看著水一滴一滴滾落,明白逃離的旅程,也有結束的一天。在「家」的人們面前,我終究是個破碎、殘缺、畸零的人,背負著妥協,懦弱地拒絕自由。
「快點出院吧。我想看到,你承擔自由的樣子。」但T卻總是,對正要割去肉的我,這麼說著。
這是夢吧。一個,足夠遙遠的夢。遙遠得,我竟然就這麼信了。以為出院之後,便能將指針扳回起點,一次又一次;能用嬰兒般濕潤的眼睛看世界,讓自己回到最初最初,對世界運轉的定律,尚未歸類的那個時刻。
嘿,阿索。我成功地,創造自己的世界了呢。光著身子的我,在鋪著白布的地板上作畫。我將顏料盡情撒落在布上,多餘的便往身體抹,盛大地,進行一場華麗青澀的舞蹈;揮舞剪刀,把繡著診所名稱與條碼的衣服剪成細雪般的碎布。它們緩緩降下了,承載著過去降下了,落在尚未凝固的顏料上,埋進顏料厚實的內裡。
這是我的地圖。它肯定是希望的地圖。
在夢醒之前,一切一切都散發著柔軟透徹的光線。
而我再次聽見白袍女子按下按鍵的聲音。

容器內乾乾的,沒有半滴水,身體摩擦過時會發出指甲劃過黑板一般,毛骨悚然的聲音。我眨了眨眼,忍受著那陣聲音,從容器中爬了出來,穿起一旁摺得平整的衣服。
有人就這麼進入永恆的睡眠了。我右邊的男孩被扛到擔架上,嘴上帶著急救甦醒球,棉被蓋住了頭部以外的區域。我偷偷跟在推著擔架的醫師後面,他們把擔架推進病房後,將甦醒球壓了兩下。男孩的臉頰也鼓動了兩下。那是,剝落生命氣息的,乾燥寂靜的鼓動。下午二時四十分。十八歲又三個月。
我凝視著病房內,漆得慘白的零落之地,以及,男孩殘破的軀體。醫師冷漠寂靜地圍繞在男孩周圍。我凝視著他們,像是見證了某種我未曾明瞭、從此也拒絕明瞭的人性。我咧著嘴,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