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青春 11: 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
作者 | 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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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書寫青春 11: 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2014年輕世代寫出不可思議的文學新聲音綻放如金鑽般耀眼光芒!青春,可以小說,可以詩……這是第十一屆台積電青 |
作者 | 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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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書寫青春 11: 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2014年輕世代寫出不可思議的文學新聲音綻放如金鑽般耀眼光芒!青春,可以小說,可以詩……這是第十一屆台積電青 |
內容簡介 2014年輕世代寫出不可思議的文學新聲音綻放如金鑽般耀眼光芒!青春,可以小說,可以詩……這是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少年文學獎作品,如何寫出不同世代的生命縮影,如何展現豐沛的創造力,都在年輕的筆下躍躍欲試。短篇小說評審吳鈞堯對此次文學獎素質感到驚訝,高度讚許這次的作品,並提及學生作品大致分為反映社會現實及想像敘事等兩派,希望這兩類作品都能被囊括於獎項中。 小說家駱以軍表明對首獎作品〈河上光〉的高度讚賞,文中對光影與介質的描寫很美,如同微物之神,使他迷失其中,驚豔於作者的早熟與才氣。新詩獎部分,亦有新聲音的出現,令人喜悅,評審楊宗翰表示比起技術,更看重其如何以高中生的觸角,開展作品的豐富內涵。詩人許悔之也提到首獎〈傀儡的父〉是一首「高精神性」的作品,每一小段的描述都像個黑洞,引人深思,此詩的主體性是震碎的,在深沉的情感中,他讀到作者的成長和體悟。更多的精采收錄,供讀者典藏。小說獎決審委員:朱天心、林俊穎、吳鈞堯、劉克襄、駱以軍新詩獎決審委員:許悔之、陳育虹、楊小濱、楊宗翰、蘇紹連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主首獎/蔡幸秀〈河上光〉 獎學金三十萬元,晶圓獎座一座蔡幸秀,1997年生,就讀於台北市立第一女子高級中學二年級。變化無常的興趣與漂浮不定的情感。喜歡詩和文學,喜歡宮澤賢治和安東尼‧聖艾修伯里,得過文學獎若干。 ◎得獎感言:對不起,尚未細讀過拜倫的唐璜,但我知道自己喜歡他,就像我確知我有多喜歡文學,且這個愛意的豐沛足以溺死一個人。我知道住在我身體內的某個部分不屬於我自己,然而它帶領我來到某處,我仍然一無所有。謝謝身邊的細節纂入我的書寫,謝謝父母與弟弟,謝謝朋友與這次的機會。二獎/蔣樂平〈長頸鹿的腳印〉 獎學金十五萬元,獎牌一座年生,北一女中一年級。16年前在大寒那一日來到這個世界,從小喜歡認字、閱讀和蹦蹦跳跳地玩耍,在爸、媽、姊的照顧之下逐漸成長。夢想是成為作家和拍一部電影,並且成為武功高強的俠士。◎得獎感言:感覺好像天空在下雨時突然掉下一球冰淇淋。請大家繼續保有夢想,因為這樣的幸運真的會發生在像我這樣平凡的高中生身上。謝謝一直以來鼓勵我投稿的媽媽,謝謝迷糊的老爸在最後一天幫我把稿件寄了出去,謝謝每次第一個看我文章的姊姊彼得。這世界有這麼多熱愛創作的人使我充滿感激,希望以後有更多人能聽我說故事。三獎/蘇語柔〈燈,灰石頭〉 獎學金六萬元,獎牌一座1996年生,新竹女中三年級。安全走過了無數個十字路口,然後默默地活到了現在。◎得獎感言:得到了這個獎,好像得到了足以延續幾天分的鼓勵。基本上受到肯定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愉快的興奮感化為動力,繼續平常生活之餘,也想著該如何更新現況。優勝獎五位◎陳威羽〈賭徒與祢的板凳〉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1998年生,高雄人。目前就讀正義高中一年級。曾獲輕痰讀書會小說徵文佳作。 ◎黃俐榛〈我是在中央公園站的出口遇到那隻山羊的〉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生於1997年的高雄。就讀高雄女中一年級。 ◎蘇圓媛〈失重〉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1996年生,新竹人,竹科實中三年級,曾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新北市文學獎。 ◎劉耀璘〈回家〉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1996年生,惠文高中二年級。真核域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是個直立人,不過時常駝背,討厭一切有關分類的事物,無法分類的東西太多了。 ◎連品薰〈兩棲類〉 獎學金一萬元,獎牌一座1996年生,AB型,牡羊座,女性,異性戀,單身,漢人,曉明女中三年級,中產階級。話說,說到這裡我們到底還不認識,但說不定其實就在很近的距離之內噢。新詩獎金榜得主與簡介 首獎/鄭琬融〈傀儡的父〉 獎學金十萬元,晶圓獎座一座筆名凌海,耕莘青年寫作會成員。1996初夏生,台北候鳥。生活分為看海與不看海的,感情分為失望與不失望兩種。相信看海是最接近死亡的一種方式,雖然最近並沒有想要與海合而為一。桃園縣立南崁高級中學三年級,國立東華大學歷史系準預備生。曾獲南華文學獎首獎,Youth Show 143 站刊登。◎得獎感言:感謝愛我的人,感謝我愛的人,感謝眾多夥伴與未具名的傀儡陌生人。盛夏超展開的一切即將一一怠死,浪依舊前進,有些東西依舊半熟。我喜歡當舔到恰當潮濕的海鹽味,雙腳已經埋沒在海沙裡的樣子,得獎後打算再去一次。私密與最私密的,沙灘與浪沫互相傾吐,日落。希望人們不會再繼續淤淺下去。二獎/陳宗佑〈一個好的開始〉 獎學金五萬元,獎牌一座陳宗佑(Julian Chen/啾臉),1996年生,台北市立建國中學三年級,紅樓詩社社員。曾獲101年紅樓文學獎新詩佳作、102年紅樓文學獎新詩第三名、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新詩佳作、台北市第七屆青少年文學獎新詩優選、城邦校園寫作之星散文銀獎。◎得獎感言:這首詩始於我的懊喪,幻想著該如何倒回時間,追回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最終才明瞭這都只是徒勞。原諒過錯,從自棄中尋回迷途的希望,我們便毋須害怕,只要相信──現在,仍會是一個好的開始。謝謝吳岱穎老師、凌性傑老師,謝謝紅樓詩社。最後我只想說,媽,謝謝你無數次的原諒。三獎/陳彥寧〈夢為故事〉 獎學金二萬,獎牌一座1996年生,台南人,台南女中三年級。喜歡貓咪、歌金還有火影忍者。◎得獎感言:前兩次與投稿日期擦肩而過每每於電腦前懊悔咬滑鼠墊,幸運的是最後一次得了獎,終不致在高中留下憾恨。另外要特別感謝截稿前夕陪我在線上苦熬聽我瘋狂尖叫的同學,少女逝去的青春除了黑眼圈的不離不棄外總還得到些其他什麼,感謝。優勝獎五位 ◎紀敦譯〈東非涉影〉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1997年生,國立文華高級中學一年級。曾獲全國學生文學獎國中組新詩第三名、新北市文學獎青春組短詩第一名、2014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高中組新詩第二名。◎柯宗廷〈牆邊故事〉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1995年生,高雄人,市立三民高中三年級。嗜讀詩,讀字裡行間的文化,也讀新詩非常中的日常。曾獲全球華文學生文學獎新詩組第一名、高雄青年文學獎新詩首獎、南華文學獎、桃城文學獎、好詩大家寫等。 ◎陳顥仁〈日常〉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1996年生,台中人,私立明道中學三年級,準東海建築系大一新生。曾獲全國學生文學獎高中新詩首獎、散文首獎。 ◎康倩瑜〈同居〉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1995年生,中大壢中三年級,甫上國立彰化師範大學國文系,曾獲余光中散文獎參獎、桃園青年文藝獎高中散文組首獎、桃園文藝創作獎高中組貳獎,愛詩網佳作、金車文藝新詩即席第三名。寫詩、寫散文,有時候也寫小說。希望自己窄窄的身體裡能有個蒼老的靈魂。 ◎高家敏〈命案〉 獎學金六千元,獎牌一座1996年於金門出生,新北市新店人,中山女高三年級。曾獲聯合杯全國作文大賽第一名。國文作業除外,人生第一首詩獲聯副一字詩徵獎優勝,第二首詩獲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優勝,詩的門外漢,一切都是高三怨念太深的緣故。聯經編輯部
產品目錄 序 曾繁成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短篇小說組金榜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新詩組金榜短篇小說獎首獎河上光 蔡幸秀二獎長頸鹿的腳印 蔣樂平三獎燈,灰石頭 蘇語柔優勝獎賭徒與祢的板凳 陳威羽我是在中央公園站的出口遇到那隻山羊的 黃俐榛失重 蘇圓媛回家 劉耀璘兩棲類 連品薰【短篇小說獎決審紀要】想像與現實平行交錯 邱楷恩/記錄整理新詩獎首獎傀儡的父 鄭琬融二獎一個好的開始 陳宗佑三獎夢為故事 陳彥寧優勝獎東非涉影 紀敦譯牆邊故事 柯宗廷日常 陳顥仁同居 康倩瑜命案 高家敏【新詩獎決審紀要】詩意伸縮的青春觸角 詹佳鑫/記錄整理【選手與裁判】青年寫手,跨世代的對話/寫作之神的記號 詹佳鑫/記錄整理附錄【台積電文學之星座談會】文學,乾杯! 詹佳鑫/記錄整理【作家巡迴高中校園講座】第一場 屏東女中音樂撞文學的無限想像 謝靜雯/記錄整理第二場 台中女中引燃感官世界──體驗豐富創作靈魂 謝靜雯/記錄整理徵文辦法【高中文學社團照過來】建中紅樓詩社地下室的秘密詩會 詹佳鑫╱記錄整理北一女青年社烙印時代的綠園角落 詹佳鑫╱記錄整理師大附中薪飛詩社藍天下的自由心靈 顧蕙倩╱記錄整理板中文藝青年社對於青春,我有話要說 謝靜雯╱記錄整理【文學專刊】《寫一封信給……》孺慕 劉煦南有個想起老師的時候 吳佳駿《現場朗讀》讀信 劉煦南從前 吳佳駿密室習字──給Y 林禹瑄地下室的宇宙──致吳岱穎老師 詹佳鑫卮言日出──寫給莊子或其他 蕭皓瑋【特別收錄:文學遊藝場】一字詩徵稿辦法一字詩:駐站觀察「守望與野生」 白靈一即一切,「一字詩」的可能 嚴忠政【一字詩:作家示範作】 林德俊╱等【一字詩:優勝作品】 林姿伶╱等
書名 / | 書寫青春 11: 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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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主 |
簡介 / | 書寫青春 11: 第十一屆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得獎作品合集:2014年輕世代寫出不可思議的文學新聲音綻放如金鑽般耀眼光芒!青春,可以小說,可以詩……這是第十一屆台積電青 |
出版社 /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570844702 |
ISBN10 / | 9570844701 |
EAN / | 9789570844702 |
誠品26碼 / | 2680909034009 |
頁數 / | 336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內文 : 內文選摘(節錄)
河上光/蔡幸秀
冬天的空氣侵蝕著她的喉嚨,並舒服地窩進去,因為那是一處溫軟的場所。若她能夠分神注意自己身體的不適,她會知道自己不能夠再繼續馳著自己的雙腿,在令人心情暗沉的白日裡奔跑。陽光彷彿因為曝光過度而氤氳了開來,從雲緣一路滑下那如同沉重棉絮的沉悶。大抵就是那種使人失去了準則的荒謬陽光。
但她必須不斷奔跑,像一條河只能一直流動。她知道這段路是決勝關鍵,她只能夠贏,她被人如此告知。這段路很長,在這瞬間,她甚至覺得好像沒有盡頭,左邊是垂直的大路,右邊則是……她看不清楚,但她沒有分心太久,她仍然持續她的動作,進而錯亂了她的時空概觀。陡然,她被捉住臂膀,對方的指甲深陷她的肉,她驚呼,然後緩慢轉頭,她感覺自己被捉住的部分就像浸入熱水,躁熱不安而且痛苦不已,感官麻痺而失去作用。她從對方的表情感覺對方並無花費很多力氣追上她,對此,難以抑止的虛脫感蔓上指尖,她終於停下腳步,並面向對方,深深呼了口氣,裝作很喘的樣子,咳了很多聲,對方並沒有催促她,只是靜候在旁,以銳利的眼光細細審視她的一舉一動,至少,這是她的感覺。
「我……我……」她試圖開嗓說話,卻覺得喉嚨痛得如被魚刺劃破。她不禁想起了她和對方去看的畫展中,倒映在她眼球上的那幅畫。畫中的人物像,喉頭被針穿刺過去,畫得極為寫實,對方予錯愕的她一個解釋:這或許代表這人無法擇言而出,我看見他將全身的精力都投注在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上。
「別急,慢慢來,妳為什麼要跑這麼快?是在躲誰嗎?」對方不疾不徐地問著她,聲調優美,她驚嚇而抬頭望了眼對方,對方的面部肌理仍然完美,嘴唇鑲嵌其上並彎曲成她所去過的每個海灣。對方將黑長髮束成馬尾,戴著金屬框眼鏡,她曾暗嫌那老氣。但她知道對方的眼睛並不會因為鏡片的阻隔而有所失去光澤。
「這……這,也不是。應該說,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低聲說,她知道自己暫時失去組織言語的能力。她看見對方提著一個麻布袋子,裡頭可能裝滿了書。她曾數次在同樣的地方暈眩過,只差沒有將槍口對準任何人。她知道自己正面向東方,但這件事實並不干涉站在此處的她。她再看了眼對方的眼睛,她突然有種自己做錯事情的感覺。
對方扶著她,她知道這是好意,但剎那間,當她發現自己想要甩開對方的手時,她被自己嚇到了。對方顯然沒有發覺在這數秒間她心理狀態的變化,她裝作小鳥依人,倚著對方邁開小小的步伐,她們的目的地本來就相同。對方似乎習慣她這樣將重量整個傾倒在身上,而不顯懊惱。她疲於整理自己內心仍然慌亂的心思,希望將之裁好。她仍在煩惱她的賽程,她不知道她現在算贏算輸。
「昨天、昨天這裡有社運……」她緩緩開口,以緊張而顫抖的語調,說出口的同時她自己便知道自己錯了,對方不可能不會察覺她的怪異。
對方噘著嘴點了點頭,那是對方慣常的俏皮表情,但她此時只覺得惡心,「對呢,我知道那個活動,占據了我們腳下到遠方。」對方隨意指著不遠處,代稱遠方,她順著指尖的弧形看過去那方向,東方,但她不自覺地看得更遠更遠,她隨之而來一陣暈吐感,彷彿整個世界突然打轉,她未曾知曉的那些聲音像顆瘤垂掛此處,發出噪音。她知道如果必須存在,他們勢必要投入自己的軀殼如同投入心力,但如果這仍然只是一個封閉的湖,而她只能作為岸邊的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抱持何種情緒與態度。
光昏厥在她的視覺上,拂過去。她剎那間以為是對方晃動的影子。但隨之,她發現對方仍然躺在她的右邊。那不過是她將醒的錯覺。她將自己的雙腿跨上對方的下半身,對方未醒。她嘗試以各種方式靠攏她的夢境,她將對方的瀏海撥到另一邊,她以舌尖輕觸對方的額頭,像蜻蜓點水。瞬間的酥麻將她的感覺從舌尖一路坍塌至喉嚨,她的瀏海遮掩她的視線,窗簾緊閉卻透著日光。她做出各種詭譎的表情,理所當然向著對方,有些甚至以淫猥來解釋都毫無問題。無奈她除了在煙霧瀰漫的場所外,不願再窺伺對方隱藏的任何一處細節。這是一首十二音列的歌曲,她想,她和對方。
她瞥了眼昨晚和對方用功的書桌,堆疊著計算證明與方程式,但都不是她自己的筆跡,對方一定不知道任何暗示,她又想。接著她褪下鬆垮的淺綠色的碎花睡褲和保守的白色內褲,開始撫摸她自己那叢生的陰毛,緩慢的,順從的,寧靜的,沒有任何激烈感情。像一顆懸浮的持續音,喚醒宇宙後仍然持續擴散。
那些過去被種植在她腦海裡的情感瞬間蔓延各處,她知道那些心情雜亂如麻,在荒蕪的地表延伸,她緩慢穿好自己的睡衣,再向另一邊,跨過對方的身軀,對方仍然熟睡而從仰臉轉成側臉,她覺得很有趣。
她的母親早已出門上班,這個月母親輪到了早班,總是六點便出門,但她未曾看過自己的母親身著白衣,她自己生過病時,母親確實照顧得非常周全,但當她一想到母親也不過就是用對待所有病人的方式對待她時,她無法坦然面對。她拉開窗簾,想像自己的睫毛落下陰影在她的眼瞼上,光誠實地滲入這個空間,她從未覺得光能夠那樣柔軟,她看向在夾縫中的城市一景,灰藍色的天空,和萎縮在整個天地一角的城市。密密麻麻而無法辨別。對方因為光亮太大而起身,「早上啦?」對方的頭髮蓬鬆,她從未看見對方的髮如此不整齊,她因此洋洋得意,對方繼續說:「天啊,是不是超過九點了?這實在太糟糕了,不知道為何和妳在一起,格外放鬆,就不小心睡過頭了。妳一定不敢想像,即使假日,我仍然七點就起床。」春風吹皺一池水,那讓她精神疲憊,她驚愕於對方的直接,恐懼又再度攀上她的巔峰,她希求一個墜落。
「誰叫妳平常睡這麼少。」她說,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異常溫順的口氣很討人厭,但她卻無法不命令自己這麼行為,邊說,她又邊走向對方,坐在床緣,靠上對方的肩,好像這是她唯一的依歸。她的碎花洋裝穿到一半,背脊的骨顯而易見,對方替她將拉鍊拉上,同時,她感覺悲從中來,但隨即她發現她只是將嘔心感誤認為悲傷而已,她憤怒而頹喪了數秒鐘,對方的親切如針扎她,她愧對,但她這麼想的同時,卻偷偷嗅了飄散在空中的氣味,那是特麗莎在托瑪斯的髮梢間,聞過的氣息,她知道那來自哪個森林,會吃人的場所,見不著人,除了遍地泥濘與沼澤,便是鋪天蓋地的安靜與呼吸。對方摸起她的頭髮,她止不住皺眉,而這次,她是真的感到悲從中來了。
她不能相信,一個人的變化可以自方成圓,她不覺得自己是連貫的,她是由各個孤獨的音符或分子組合,成為一個喧囂的個體。上課後第三節,終於有人舉手,問老師說:「唐璜去了哪裡?」唐璜就是對方,她總不敢稱呼她的名,對方也從未發現。她第一節課就發現了,尋找對方是她每天唯一的功課,她告訴自己,來學校只需要記得奔跑(這並非這整件事情的扼要,你必須忘記你應該要尋找驅使你的存在,因為你會驚愕,然後,那些人會不高興地來逮捕你)和尋找對方(這也並非僅限於行為上的意義,這有太多因素,她講不明,她必須放棄知道理由,她並不是為了對方所以說服自己彷彿撕心裂肺,不止因為那是好幾個世紀以前的靈魂,更因為事實並非如此)。她緩緩舉手,希冀老師能看向教室的右方,但老師似乎盲了,因為他睜大了眼睛,喬了喬他的眼鏡,目光掃過整個教室,仍以沉寂的聲音問著:「有誰知道嗎?有誰知道嗎?」完全沒有看見她,這使她憤怒,她揮動手臂,老師仍然忽略,她發現有幾名同學明明看見她舉手,卻只是坦然注視她伸直的臂膀。她忍不住喊出聲:「老師,我知道她在哪裡,她在學校附近那條有如汙濁大河的道路上,她在參加活動,她蹺課。」老師似乎很開心有人回答她,即使她並不懂這有什麼好值得歡欣的。
「這下可好了,班長妳都有記嗎?」她似乎看見老師的唇語碎念著:都什麼時候了,還敢出去參加集會遊行,簡直就是敗壞校風等等隻字片語,但她不確定,畢竟,只看唇片的闔動很容易帶入自己主觀的思想。
「老師,她就是班長,我們班的班長今天不見了。」她沉沉回應。班上同學此起彼落了起來。老師沉默等待大家的安靜。直到寧靜再度籠罩他們,老師終於一臉嚴肅:「我想,妳中午還是去找找唐璜好了,否則怎麼辦?先打手機,去問教官,通知現場,她若是受傷,錯歸咎於我。」她遲疑了一下,過去都不曾有過讓人離開課堂尋找人的可能,或許是因為她參與的活動讓人得以諒解?她不知道,但她更不知道為何對方偏得選今天,因為對方是熱血青年?她覺得荒野遍火,野草都已燃成灰燼,春風卻還在另一頭的峭壁上。
她想像如果她和對方不同立場會是什麼情況,得出了自己只會被咄咄逼入死角的結論,她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那個膽,去反駁對方,這或許像是一種信仰。她因為懼怕所以如此,卻裝模作樣地倚靠。她更多時候盈溢愛與恨,充滿著執拗與頑固。她期待黑影匯集於她身上,如此一來她就會被短暫蝕去,拋棄這一切一瞬間。
她和對方終將成為一條河。在那之前,她希望吻著自對方流出的忘川水,她可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如同雨或河或海,一次又一次,綿綿不休。人潮蜂擁,她必須在暈眩的世界裡尋找特定的事物,我們經常被告知要這麼做,她亦如此。她感覺自己的大腿黏著一層薄薄的汗,正午當頭,她需要尋找對方。似乎曾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些過去都沉澱在深層的記憶之中。她害怕自己的模樣獐頭鼠目,或者格格不入這群正集中精神於靜坐抗議的群眾。她事實上連他們的主張都不清楚,對方曾經解釋過,聽在她耳中,像描繪雲彩的肌理那樣輕盈,如今想起來卻像大雨滂沱的霧景。她放慢自己的腳步,深怕自己會錯過找到對方的機會,她小心翼翼的踏出步伐,擔心自己會踩到其他人的衣角,有些人對她視而不見,有些人則予她以一個厭煩的神情。
我必須要趕快找到對方,她想,如同我每天在這裡逃避她的追趕,異曲同工。她看向西邊,但卻還是看不清楚上頭的圖樣,她只看得到一個輪廓,就像她只知道自己情感的大概,而不能辨清其中的枝微末節。
「妳怎麼在這?」這聲音像是呼喚她,所以她循著聲音轉頭,對方盤腿坐著,這是她第一次由上往下看著對方,對方的髮旋由左向右。對方顯然很不明白她為何出現此處,對方的額頭綁了綁帶,左手還拿著瓶礦泉水。
「我被派出來找妳,妳沒有請假,所以這算蹺課。」
「這可奇怪了,我向他們解釋過。」對方站起身子,拍拍自己的臀部,顯然對方也感覺到了被俯視的感受,對方又說:「看來他們完全不能接受,他們只是做做樣子回應我,沒有比這種事更令人反感了。」
她沒有回應。對方的臉較平常為灰,似乎沾了點塵土,對方流了汗,髮鬢都因為濕潤緊貼著臉龐,但她卻聞不到對方的汗臭味。她知道在人如此之多的此處,只有對方這個個體得以存在於她所處的恐懼之中,所以她沒有說話,她緩慢地撥開對方的瀏海,那有些困難,因為她比較矮。她什麼也沒做,就是那樣輕撫著對方沾了汗水的髮,她知道自己的指尖觸及了她們之間最後的瞬間。這就是最後了,她想,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她感覺自己的下體正在灼燒,那是月經來的預兆。那是一個玩笑般的恰巧。
她曾經感覺喘不過氣,當她躺在名為她們的河流底層時。她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因而快哭了出來,如果人們賦予這個行為一個名稱,而這個名稱卻與實際的性質不相稱,那麼她是否可以改變這個行為的名字?她知道游泳池的天窗曬進日光,光線在水波中遊蕩,水中格外清晰可見。她此時潛在水池像潛在魚缸裡,她覺得自己持著感情就像金魚拖曳著一條糞,怎樣也無法甩開。她應該要知道。對方背脊的凹陷程度,大腿的曲線在水中被水柔軟撫捏,那些細微的晃動全都不自覺地沉澱在她的眼底。她感覺自己即刻就能衝破這層阻礙,但最後她發現事實上沒有任何事物阻攔她。她此時被對方追趕,她知道對方的游泳速度數一數二,她知道自己只能一直往前,換氣的時間帶來的會是冗長的拖延,所以她必須忘記呼吸,或者,忘記自己曾經呼吸過,如此一來她便能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因為恐懼而不回頭。水光激起,回音嘈雜,但她只聽見鳴聲作響,嗡嗡聲在她腦中徘徊。她知道那是一種安慰,像小時候,她伴著母親的拍背入睡。
她想像自己在那個早晨之中,親吻了對方的唇,但那條大路的前方,她被對方追逐而奔跑的景象卻硬生生打斷這個幻想,她將對方置於書桌上的書整齊收好,計算廢紙拿去回收,就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一切仍然安好。她想像自己是一道寧靜的光,昏厥在對方的眼瞼上,使得對方的睫毛落下陰影在光之下,然後,她可以緩慢的闖入她的眼簾,像進入她的脈動,光將跟著她的律動形成曲線,一拍接著一拍,一拍接著一拍,然後光會納進桌上的鉛筆,城市的陰影,對方的身體,及其他,匯成一條清澈的河,當它愈來愈寬的時候,她便能從之中甦醒,東方的光將與她替換,沉入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