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浮夢
作者 | 夏曼.藍波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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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大海浮夢:我從大海來,大海是我的家!帶著夢想,游向最遠的深藍海洋是男人說故事的源頭,波浪是學習成熟的草原金鼎獎、多項文學大獎得主 夏曼‧藍波安寫作以來最受期待的 |
作者 | 夏曼.藍波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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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商品描述 | 大海浮夢:我從大海來,大海是我的家!帶著夢想,游向最遠的深藍海洋是男人說故事的源頭,波浪是學習成熟的草原金鼎獎、多項文學大獎得主 夏曼‧藍波安寫作以來最受期待的 |
內容簡介 我從大海來,大海是我的家!帶著夢想,游向最遠的深藍海洋是男人說故事的源頭,波浪是學習成熟的草原金鼎獎、多項文學大獎得主 夏曼‧藍波安寫作以來最受期待的長篇小說航海大冒險、木舟橫渡南太平洋、摩鹿加海峽歷經陸地與海洋的五十餘載豐富人生2014年,我們終於讀到最動人的海洋文學鉅作!這個灘頭,從偷吃芋頭莖的那個小孩起到今天,是我們部落建立和諧的源頭,堅持吧!學習寧靜,在海上,我的孫子希‧切格瓦,我的孩子夏曼‧藍波安。穿越蘭嶼與台灣的今昔、獨特而豐富的航海記事、廣納海洋與南太平洋眾多小島的見聞,夏曼‧藍波安最新長篇小說力作《大海浮夢》,以原住民的開創性格與敏銳觀察,達悟族對人事物的獨到美感,敘述了整個家族的歷史,人生歷經陸地與海洋的實地冒險,堪稱21世紀的「海人與海」!《大海浮夢》共分四章,呈現了夏曼‧藍波安生命與大自然接觸的軌跡:‧蘭嶼的童年生活所見,廢核運動,與不同領域的海洋被剝削的真相‧驚險的南太平洋海上木舟冒險,青年離家重返故鄉,重拾斷裂的根源這部長篇小說表達了夏曼‧藍波安半世紀以來對自我與家園的探索與感悟,更寫及庫克群島國,斐濟、印尼群島,巴布亞、大溪地、菲律賓,廣及南太平洋的諸多群島的探險,是台灣海洋文學的經典之作,原住民文學與文化美學的新里程!浮夢的海上旅程,如作者夏曼‧藍波安筆下生動地浮現:「不同國籍的人要長期共生在沒有船艙的仿古船,長時間曝曬在赤道的艷陽下是需要耐力、深厚的心理素質的。你也會發現每天睜開眼睛、閉目睡覺都在海上,夾在黑色的星空下與無情的波濤上,船隻的脆弱如一片樹葉……」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夏曼‧藍波安1957年生,蘭嶼達悟族人,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淡江大學法文系畢業。集文學作家、人類學者於一身,以寫作為職志,現為專職作家,島嶼民族科學工作坊的負責人。身為台灣原住民唯一的海洋民族,海洋的變幻莫測孕育出達悟人獨特、優美而亙古的文化,也成為他取之不竭的創作泉源。他離開故鄉島嶼,在台灣求學、工作多年,1980年代末毅然返回蘭嶼,從最基本傳統營生方式學習,重建自己蘭嶼人的認同與尊嚴,以身體力行和生活實踐,深入達悟文化、海洋哲學,並化為優美動人的文學呈現。其筆調深情內斂、詩意,隱含達悟特有的語法,敘事抒情自然、寓意深遠。在他細膩優美、詩意的筆下,海洋、飛魚、傳統達悟人的生活智慧和現代衝擊下的悲喜,皆成了他創作的核心,出版以來獲獎不斷,1992年《八代灣神話》獲中研院史語所母語創作獎,1999年小說《黑色的翅膀》獲吳濁流文學獎、中央日報年度十大本土好書,散文《冷海情深》獲1997年聯合報讀書人年度十大好書、《海浪的記憶》獲2002年時報文學獎推薦獎,〈漁夫的誕生〉獲2006年九歌年度小說獎,並為同年第23屆吳魯芹散文獎得主,並以《老海人》獲2010年金鼎獎。2012年出版小說《天空的眼睛》,並獲該年度中時開卷好書獎。2014年推出最新力作《大海浮夢》,寫下他終於實現童年的航海夢的珍貴旅程。
產品目錄 出版緣起 一個穩固而持續的創作平台/施振榮推薦序 航在星月下的男人/方怡潔自序 浮生浮沉的夢/夏曼‧藍波安第一章 飢餓的童年第二章 放浪南太平洋第三章 航海摩鹿加海峽第四章 尋覓島嶼符碼附錄夏曼‧藍波安創作年表
書名 / | 大海浮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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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 夏曼.藍波安 |
簡介 / | 大海浮夢:我從大海來,大海是我的家!帶著夢想,游向最遠的深藍海洋是男人說故事的源頭,波浪是學習成熟的草原金鼎獎、多項文學大獎得主 夏曼‧藍波安寫作以來最受期待的 |
出版社 / | 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
ISBN13 / | 9789570844498 |
ISBN10 / | 9570844493 |
EAN / | 9789570844498 |
誠品26碼 / | 2680900438004 |
頁數 / | 512 |
開數 / | 25K |
注音版 / | 否 |
裝訂 / | P:平裝 |
語言 / | 1:中文 繁體 |
級別 / | N:無 |
自序 : 自序
浮生浮沉的夢/夏曼‧藍波安
這本書,就獻給我已逝去的雙親,大伯,我的三個小孩,一個孩子們的媽媽,以及給我自己。我用木船捕「飛魚」,用身體潛水「抓魚」,讓海洋的禮物延續父母親從小吃魚的牙齒,孕育孩子們吃魚的牙齦,讓波浪的歌聲連結上一代與下一世代的海洋血親,生與死不滅的藍海記憶,我做到了自己的移動夢想。
我們全家人,從台北回家與父母親共同生活十一年,我個人與雙親生活有二十七年。十六歲到三十二歲,是追求我前半段遠離小島束縛的理想,靠自己考高中,在台北南陽街補習,及學習台北的生活,爾後考大學,這段過程憂鬱勝過於愉悅,核心的問題是經常「飢餓」,還有「山地同胞」象徵智力不足,落後的汙名纏身。台北街頭的路人,他們的眼神對我的輪廓長相、膚色一直讓我不安。
在補習班的三年歲月,在永康街、麗水街租一小間屋子,「飢餓」、沒錢讓我走不出去,彼時完全忘記,或者根本不敢想像我兒時的「夢想」,在那階段的青春歲月與父母親幾乎沒有信件,電話的往來,處於完全失聯。飢餓的時候,我問自己,不去念師大,不去念北醫(也是保送),高雄師院(也是保送),這又為了「ㄍㄧㄥ」什麼?這些學校,當時不知有多少個莘莘學子想進入的學校,一個小島出來的孩子,不去念簡直自討苦吃。
南陽街、信義路、和平東路、師大路、羅斯福路、二二八公園等等的,台北市沒有一條路,一條街曾經吃飽過。有一天,我發現了自己,原來我跟他們說不一樣的語言,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台灣好久好久沒有吃魚,吃飛魚,也沒有游泳,原來我不是漢人。開始感覺我不能沒有藍色的海洋。
遠離了台北回到家,學習潛水抓魚,划船釣鬼頭刀魚,夜航捕飛魚,父母親說的語言,我呼吸的空氣,發覺我原來生活在兩個相異的世界,發覺許多問題的「標準答案」本質不同,原來從人類的肉眼看,太陽下海與下山都是標準答案,也才理解中國大陸的「中原民族」沒有海洋觀,太陽下海與下山都是在「山」的那一頭與這一方,而我卻在以「山」為中心的群族追逐屬於「山」的正確答案,我求學過程念的書本,台灣的教育家、文學家忘了有海洋這個事實,我也才恍然大悟,反思的想著,原來我民族與台灣群族的差異,在於擁抱海洋與恐懼海洋。
太陽下「山」的正確答案(小學考試),支配了我、迷惑了我從入學到大學畢業後的判斷,多元語言、多元文明、多元民族似乎是中原民族最大的「禁忌」,即使時代輪轉到了馬英九的世代,這個概念依然是最大的「禁忌」(學校各民族的語言學習一星期只有一個小時)。太陽下「山」的正確答案依然支配著漢族政權不變的中心論,再者,選票票數詭譎的傾斜讓我預知台灣不可能孕育出優質的政治家、政客,「票數」成為後現代性的中心論,幾乎是沒有多元文明想像的劣質的,還保有「中原」過境心態的執政團隊,並使用「閩」字心胸執政,應更換為「閔」方有優質的跨多功能思維的政權。
回到蘭嶼的家與父母親、家族共同生活,父親三兄弟不時的跟我說:
「老人的太陽已接近海平線了,你的身影應加速學習山與海的情緒。」
父親生前在每一天的黎明前面對黑夜吟唱,古調的旋律在深夜的寧靜呼叫我心魂的本能,坐在我的樓梯細心聆聽父親的歌聲歌詞,太陽下「山」的意象轉型為下「海」的夕陽,於是下「山」下「海」都是正確答案,彼時我也開始回憶的反思,入學前一位外籍神父的話,說:amiyan so raraten nyou, mayi kamo do kyokai.(你們有罪惡,到教堂赦免你們的「罪」。)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漢族的太陽下「山」,以及象徵基督宗教的詮釋者神父,你們的「罪」,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給我最大的人生「迷思」,嚴重支配我的價值判斷,我現在的理解與解釋是,強大民族與白人的「暴力」展示。我們每天上學必須跟孫中山遺像、蔣介石當時的畫像行「三鞠躬」,每星期上教堂向西方的上帝「認罪」,我們在不自覺中認同他者加諸於我們心魂的「暴力」手段,支配了,混淆了我們的成長,也增添了我們多元的想像。
二○○五年五月底,就在我正式出海航海的前一天,Ang-Haz母親的部落(蘇拉威西島中部),一位穆斯林基本教義派抱著炸彈血洗基督教會,救護車頻繁的往返,電視畫面不停的轉播,贊助廠商劉董把我拉出店,說:
「這是阿拉與上帝的戰爭,在海上要多小心。」
二○○五年一月,我在庫克國的拉洛東咖島(Rarotonga)的時候,市中心的市集在每個星期六都有早晨市場,如台灣的黃昏市場,市集中央有個有棚的舞台,每星期舞台的占有是島上不同基督宗教教派都已協議好的,宗旨是不同基督宗教教派都在大力鼓吹人要向上帝「認罪」,在我所有移動旅行經過的島嶼,「認罪」的言詞如巨岩般的不可動搖。我要問的是,這個「認罪」就像是漢族課本裡的太陽下「山」的意義很相似,非漢族、非基督宗教者都要認同這個是「唯一真理」,也是亂源的、各民族內部相互撕裂的源泉。
各宗教的起源眾說紛紜,有文字的民族先合理化其自身的教義,組織成具有官僚功能的宗教集團,並據此擊潰沒有文字的民族傳統信仰,汙名化為「迷信」的宗教(我現在稱被他者說的各民族的「迷信」為「民族科學」,來區分非人性的「西方理性科學」)。
在我十歲時,父親開始帶我上山,認識家族的林地,外祖父、父親的林地,三十二歲回家,我依據我的記憶去整理林園,在我開始造船的同時,我不懂的達悟語樹名,就拿回家給我父親看,父親便指導我,包括樹在民族科學的意義,這個民族教育讓我真正認識了「環境文明」與民族文明的相容性,原來我民族的文明是在追求生態時序,生態物種本身就已經自我分類了,向光面的樹比山谷裡陰暗的樹種來的堅硬耐用,達悟男人吃的魚比女性吃的魚,在我潛水生活中,我發現女性吃的魚比較優雅,游姿曼妙,讓我釋懷了,原來生態時序就是我民族文化祭儀活動的依據,於是他者說我們「迷信」是偏見,我們的「迷信」就是民族的禁忌文明。
星球上的人類暴增,食品科學的研發,發明了數不清的副食品,或言主食,野性(生)的生態動植物的自然成長已經來不及供應人類的集體食量。二次戰後,海洋漁業拜科學儀器之賜,大型漁獵船隻的集團,探魚偵測的發明,流刺網、拖曳網氾濫的使用,讓魚類來不及成長就已經被獵殺,漁業專家稱之「混殺(bykill)」,這是人類「混吃」造成的浩劫。
當我回家定居剛學會潛水射魚時,島嶼水深三十公尺的亞潮帶的珊瑚礁魚類非常多,我射了一些老人吃的魚,還有比目魚、掃把魚,父親眼神不悅地跟我說:
「水世界只剩這些魚嗎?」
言下之意,就是比目魚、掃把魚遇見人的時候就像標本一樣,不會游動,笨到徹底的給你打,一個男人為什麼要去抓最笨的魚,比目魚雙眼長在上方,不是頭的「左右邊」,就像某人的眼睛若是長在頭上,那肯定是怪物,你抓怪物象徵自己是低等男人。於是又說:
「拿去給豬吃。」孩子們的母親笑到肚皮痛,對我而言,是達悟族魚類知識的分類知識,非現代性魚類科學的知識理解,人性化魚類、活化海洋的律動的民族信仰。
小學的老師嘲諷我們說:
「你們不吃田蛙,河溪、海裡的鰻魚真的笨,這些是非常有營養的。」
叔公後來告誡我說:
「你千萬不可以吃那些,那是低等人吃的食物。」
「混殺」、「混吃」是我民族的禁忌,我們沒有營養的概念,但我們一直存有魚類形體美學的信仰。
父親生前告誡我,說:
「你們的未來無論如何的變化,我要詛咒不堅持生態時序律則的孩子,求你堅持繼續造船,繼續美化我划過船的海洋。」
當大伯得知我野性航海回家時,跟我說:
「別再遠離我,你是航海家族族裔,我要在你的胸膛斷氣。」
「豐腴的童年」在沒有外來文明干預的乾淨歲月,家族裡的男性依據環境生態孳息的信念教育我,當我潛水射到這一生第一尾十幾斤的浪人鰺的時候,父親要我邀請他的兩個兄弟、一位堂弟來家裡吃地瓜分享我的大魚,說我從小就是吃他們抓的魚長大,我的高興勝過於考上大學。
他們在我面前輕聲細語的敘述他們在潛水的經驗故事,口語敘述的功力把海洋每一天的洋流變換、海底地形、各種魚類游移的習性擰住了我的心魂,那些是真實的,絕美鮮豔的「海洋文學」。堂叔口述道:
「諸位哥哥,你們就在離我三個地瓜田遠的海面上上下下潛水,太陽在我們面對向蘭嶼,它走下坡的軌跡,洋流由左邊流向右邊,彼時恰好是中潮,流水不強也不弱,在我腳下的兩座礁峰的中間有一尾碩大的石斑魚在呼氣吸氣,宛如是我們已老邁的祖父在期待食物入口的神情,我再次的看看你們,我也不時地調整我的呼吸,就像嬰兒自我調整吸吮母奶的頻率,想著若是我的魚,我們會歌唱,若不是我的魚,牠或許只是讓我欣賞而已。孩子(說我),當時我們沒有蛙鞋,沒有防寒衣,沒有呼吸管。深度約是八尋(十五、十六公尺),若是我的魚就是我的,我如此地安慰自己的心魂,我愉悅的潛入水裡,專注地盯住魚,然而在我心裡已經選擇魚槍發射的魚部位,我不遲疑的射向魚鰓上方的魚脊椎骨,魚一閃動,脊椎骨立即斷裂,動也不動的趴在原點,當我拉起牠的時候,魚的重量比我重,彼時我與你的叔叔潛下去,你父親與你大伯在海中接下我們,那時才發現那尾石斑魚跟我身材(一六八公分)一樣大,當我們浮在海面上歡樂,你的叔公,我們的小叔已經把船划向我們這兒來了,我看他吃檳榔的牙齒看見那條魚的時候,門牙好像即將斷裂的模樣,說「這條魚之魂要讓我們提前返航」(不說「我們回家」這類的話)。正在下海的太陽,正是會咬傷人們皮膚的熱度,我們看得見海面蒸發的熱能,我們划著船,每一個人的背部皮膚彷彿是一張黑色油紙,漆上我們的故事。那一夜,我們的歌聲像一片片的魚鱗回應一波波的浪震。孩子,我們的故事沒有在紙張,明天過後,我們回常常得反覆敘述這個過程,直到沒有人聽得懂我們的故事。」在座的還有兩位堂哥,當時我發覺前輩們說話說故事,話語裡充滿了環境的言語,充滿了影像,他們對海底地形的瞭若指掌來自於用心理解,用經驗回應洋流與魚類與月亮的引力關係,夜間輕聲細語的對話,老人家們的微笑,透露人性優雅的純度,讓我感受在地語彙與環境結盟的劇情,人類都是配角。
這本書,我的「移動」是我家族恩賜給我的航海基因,思念親人、家族是因為他們教我體會環境文學存在的本質,這些漢字的堆積也是獻給他們的,是他們教育我跟海洋島嶼發生生存基因,信奉多元信仰。
他們都走了,他們已經看不見我繼續的潛水,讓我無法運用達悟語的環境美學觀跟他們說故事了,但我今年會再造一艘拼板船,把前輩們生前的魂魄,讓我在山裡伐木譜詞,在海上划船歌唱,繼續書寫會移動的海洋文學。
特別感謝二○○四年文建會主委陳郁秀女士提出「全球視野文學創作人才培育」計畫,讓我實現放逐自己到南太平洋的夢想。二○○五年偶然發生的「仿古航海」,在野性的汪洋航海,感謝那位小企業家陳金國先生、印尼華僑劉董與黃董也讓我實現航海大夢,這是我人生的奇遇。
當我女兒幫我建立了臉書之後,我許多的告白隨興書寫在臉書,讓台灣的朋友們逐漸理解達悟的海洋哲學,拉近了與海洋波動的感覺,這種互動是無價的。在此也萬分的感激聯經出版公司的朋友們給我的鼓勵與支持。Ayoy(謝謝)!
當然,孩子們的母親,她把生命的樂章全心投注在我們的田產,土壤因而給了她陸地的哲思,如今她的芋頭、我捕的飛魚,她的地瓜、我射的底棲魚是我們在小島上生活的全部,感激她放任我三十年。
內文選摘(節錄)
放浪南太平洋
一 黑夜海洋的風聲
從那一天,我夢見我的親人起,每天的日子過得都很好,而且比我原先的想像計畫更是順利,那種夢中的幻覺彷彿是旅程順帆的未來預告,以及往生親人們的善靈,在我左右相伴的感覺。
一九八九年起,至二○○三年,與我兩位老人家共同生活,就說是十四年的光景吧。假如讓我回憶的話,在這兒,我的回憶意味著時空的穿梭,以及依據這一點做為自己的反思的資本與修正自己的船舵方位;這就像你把薪水存在銀行、郵局一樣的行為模式,當你沒有了生活費之後,就去銀行提領,金錢在這裡的實質意義,最起碼是可以讓自己的肚皮在冷漠的都會得到溫飽,可以買衣服禦寒、買雨衣防酸雨等等的,當然也保顧到了你作為人,最基本的人格與自尊。我沿著這個線性來說,我說的「回憶」絕不是在懷舊、懷念;舊,意味著我過去的肉體在自己的部落旅行;念,意味著我過去的想像是被民族的傳統孕育,這個基本面,我與你們是相似的成長記憶。
在我十六歲以前的青少年歲月,是生活在「原初」的生態環境,沒有現代性的整體摻入的生活機能。父親跟我說民族的神話起源,媽媽跟我說擬人化的魔鬼故事。
布拉特先生與我同樣的寡言,對於自我放逐的我來說,也是某種程度的學習,在每天的早晨,在他家的二樓的迴廊喝咖啡時,回顧自己的過去,而他不刻意的找話題跟我對話,我也一樣的不說話來取悅他,只有完全的順其情緒的自然節奏,自然說話,那樣的表現,彼此生活模式的陌生,要表現得自然是很困難的,然而我們彼此都是寡言的人,也彼此都做到了賓主之間的理性與禮貌,那種直覺的感觸是美的。
在我表明我是海洋文學作家的時候,他也只說,作家是一種職業嘛?也是,也可以說,不是,至少「作家」在台灣的社會形象,或是位置,並非是一個受重視的職業、身分。這個職業跟他有關係?他不痛不癢的問,作家是做什麼的?不要說是在這樣的小島,即使在我住的小島,大家都彼此認識的同時,我的族人,打破甕底也不覺得作家是一種職業,也不在意,但我就是喜歡他人不在意的職業。其次,布拉特先生也不曾認真的敘述,他以前航海到莫里亞島(Moorea)的心境與過程,這個經歷我是有興趣聽的,但他也只是說,就這樣而已矣。只問過我說,蘭嶼像不像這兒有「環礁」(lagoon)?在蘭嶼沒有,我說。
望著環礁內外的海洋,這類環礁的景觀是南太平洋諸島非常普遍的地貌,庫克群島國的東邊法屬社會群島的許多島嶼,幾乎都是,這些島嶼的形貌,讓我很好奇,好像是我母親在我孩提時期形塑天神流下鼻涕,撲通的一聲,滴落在星球所造成的地景樣。
布拉特先生說:「從我回拉洛東咖島(Rarotonga)定居到一九九五年之前,幾乎每天晚上與幾位友人,在環礁內抓龍蝦、射魚,彼時魚蝦非常的豐富,所有的漁獲都與親友分享,那是我的興趣,從潛水裡得到生活的真實感。直到法國政府在一九九五年的十二月,也就是上一個世紀密特朗政府不顧國際輿論的撻伐,毅然的在法屬大溪地南方約是兩百海里的小島Morurua島(穆魯羅阿環礁)上,進行核子的試爆。從那時候起,我就不再潛水,吃海鮮貝類。當時的輻射塵,說是東南東風飄到拉洛東咖島,也使得我們島民不再吃珊瑚礁底棲魚蝦。法國政府原先的計畫是,等北風吹起時,才試爆的,結果我們南半球這個區域一直沒吹北風,這或許是法國政府的疏忽,或者他們真的很顢頇,罔顧區域島民的生存,與生態循環的破壞,就試爆了。對於我們這些在國際政治、經濟舞台上弱勢的民族不知所措,我國政府似乎也在默認強國的顢頇,也沒有聯合國際環保團體、社團聯盟團結抵抗,這一點我很納悶庫克國的反應。
「其次,我已七十幾歲了,我國政府非常鼓勵我們的小孩出國念書,整體上我們學子的意願都不高,即使現在有高學歷的晚輩,也都移民至國外,所以庫克國整體性在國際上的競爭力是薄弱的。當初,我賺了很多很多的錢,我的夢想就是成立教育基金之類的團體,培育下一代,但我的前妻已捲款遊走他國。唉!這些白人真的愛錢,嫁給我們這些在地人,圖的只是性慾的滿足,而非膚色結盟的幸福。」
我個人對於布拉特先生過去希望成立「教育基金會」之類的夢想,在此我逆向贅言,他沒有實現願望的理由,那種行為是不健康的想像;他是一九三二年生的,是一次與二次世界大戰之間,但他的民族、他的島嶼在一七六八年與詹姆斯.庫克船長相遇,之後就在西方人手掌中被管理,歷史上稱之「被殖民的開始」,歷史記憶的演進拐了非常大的彎度。但他卻刻意的忘記從他祖先傳下來的口述記憶,他只跟我說,留下來的人都不是很優秀的族人,當然他這個觀點似乎很耐人尋味,畢竟這裡的島民是南太平洋最偉大的航海民族,也是母系社會,男性出島另謀他路是可以理解的,其次島嶼很小,無論從大航海時期的西班牙到一次大戰後的英國殖民不是短的光景,出島到更大的島嶼紐西蘭,尋找個更佳的生活環境一直是人類移動最大的動機。
布拉特先生,他成長間的夾縫記憶是許多島民,也包括蘭嶼島在內的歷史紀錄,是他者文字、文化的書寫,就是他者的觀點,此期間的歷史演進,對島嶼民族而言,那個過程近似神話般的幻覺記憶。
二次戰後的國際政治、經濟的狀態,除去美國、蘇聯之間的冷戰,西方各國都在重整內需,當時的庫克群島國,雖為英國殖民,但是許多的島民正處於後傳統的認知困境(假設他們還有傳統文化祭儀的話),以及對現代化的茫然,對於現代性知識經濟的追求與渴望是強烈的,但是經濟資金基礎是脆弱的。布拉特先生沒有機會接受正規的英式教育,而有這樣的夢想,及其自身民族未來發展的危機意識,是難能可貴的心理素養。就是我們台灣一般閩南人,那個時代出生的人,也沒有多少個知識分子有這樣的線性思維,甭說台灣泛原住民族,當時有類似的夢想,似乎是力不從心,就說現在,我們也尚未發現有哪位原住民成功的企業家、政客設立人才培育基金之類的社團。現代化、現代性快速產生的複雜網絡,個體欲望的追求為最高的座標,而原住民族社會內在的變異,唯有自求多福,所有的知識性的論述,也只是聊表知識分子關心原住民事務的脆弱策略,只能借用他者的知識論,把第三人稱研究者轉化為第一人稱的原住民,而了無知識論的創意,我如此的觀點,或云淺述,固然有些片面的偏見嫌疑,但是內行人是理解我的說法的。當然,淺言之,台灣原住民族在歷史的展演遇上漢民族,可以歸類為是世界其他弱勢民族遇見殖民者時,正在驗證的相遇成果舞台,是「悲劇到滅絕」的冷海洋流。畢竟觀察之,整體漢民族在二次戰後迄今的「民族(主)政治的素養質感」,我的感覺是層次不高,「民族事務」的制度協商,脫離不掉中國歷史上的懷柔策略,以及同化為「單一」民族的不變手段,以及閩南式的、排他性強烈的「民粹主張」,尤其戰後,所謂的省政府的「山地保留地」是保留給掮客與政客共贏的詐取條文,由上而下的行政命令,至於原住民政客的舞台表現,往往是隨波逐流,數盤散沙,相互瞧不起,也崇尚個人政治位階的魅力展示,卻不自覺於泛原住民族整合的願望,這是國民政府的山胞養成教育政策,如醫學院、師範系統培育出來的原住民族的政客,我稱之民族自決意識最為脆弱的龐大群族,現階段懷柔政策下的品質不良產品。
我的房東布拉特先生,他的夢想雖然在他這個世代很難實現,但我敬重他的思維,對自身民族未來的憂患,看來弱勢民族的翻身,不是手掌手背的翻轉那樣的容易,但容易為主流他者的標準是比吹牛來得更為簡單。
在一九九六年的歲末,我曾參與國際反核團體在大溪地的Moorea(莫里亞島)舉辦的「西元二○○○年廢除第一世界運儲核武、核廢至第三世界」為主旨的活動,這就是法國政府在Morurua島核子試爆之後,泛玻里尼西亞語系的知識島民,及國際反核團體聯合聲明;阻止第一世界強國(一九四七年十月美國在比基尼環礁率先進行核子試爆),在中、南太平洋的核子試爆,以及核廢料、除役的核武器(美國在菲國北方的某個小島儲放)的運輸。對於一次大戰後,分割中西太平洋諸多島嶼的殖民國,如英國、德國、法國、美國等,他們並沒有與那些島民有多大的歷史上的深仇大恨,而是西方帝國,在大航海時代擴大其版圖,在二十世紀欺壓的實例的內涵裡,合法化其自身核子試爆,說是為了對抗當時以蘇聯為首的共產集團,其破壞人類追求和平真理的本質,所做的試爆。對於那些國家,遇見沒有文字、沒有「國家」意識的純樸島民,他們摀著大嘴狂笑說,這是「上帝」義務給他們的牲禮祭品。因此正當化自己的便利行為,合法化中、南太平洋環礁低島為核爆場域,是維繫世界和平的作為,是科學家、政治掮客的試驗場;然而,我們這些文明化末梢的島民,難道「相遇」的結論是,國際政治棋盤上的兵卒,是給西方人的「上帝」原初選擇的牲禮祭品嗎?當然不是,真實的上帝當然會說No,但祂眾多的使者,泰半是猶大的化身,會說Yeap。
以上我所說的,無論你的回答是如何的多元、如何的美麗,核爆所造成的事實是,濃縮了我們住的星球的壽命,拳頭大的人,可以為所欲為的,只要他高興,沒有什麼不可以。相似的推論是,台灣民主政治的演進,也只給原住民族一滴一滴的化妝水,如,從新竹竹東到五峰鄉桃山村的柏油路的工程花二十五年才完成,如,蘭嶼中橫公路的修繕,是核廢料儲存場給蘭嶼島的善意,好像所謂的「開發」是不應該似的,這種你是優等民族,我是低等族類的騙術舉世皆然(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的慶祝活動尤為突出),補一補受了傷害的外表妝,此等補妝的結論就是漢族政府一貫包裝的德政說詞,不是我們沒有做,我們一直都很努力的做。一九八四年的夏季,李登輝先生把「山胞」換成「原住民」也都刻意的拒絕加上「族」(Nation),即便李先生願意加上「族」此字在民主政治學上的真諦,事實上,台灣的立法院那些眾多的民粹分子、投機政客是不願意的,不願釋放「族」(Nation)在政治上的實質意義,而專家學者還提出諫言的說,統稱「土著族」,這個議題都已證實了狹義「閩式」、「中式」的菁英民粹說,其聯合的嘴臉是,黃種人眼裡也有黑色的皮膚。
假如在台灣的朋友們,如果少數的人不健忘的話(多數的漢族可以刻意的不知道,也包含當時多數的達悟人),一九八八年二月二十日,蘭嶼「驅除惡靈」運動,兩位核心分子,除去說成為分離分子外,說是蘭嶼的「垃圾」,這個意義很簡單,就是不符合當權者所需的幫凶元素,其最美的謊言把蘭嶼說成,「符合國際選擇核廢場址的標準,也符合國家經濟投資的效益」。當時的台灣沒有一位替我們聲張正義的學者,以及半位的立委,這個行為是借了「上帝」的嘴說話,也借了惡靈的手握著劍,原初選擇蘭嶼做為台灣發展核能電廠的牲禮祭品!同時修修馬路補妝,修補蘭嶼中橫公路,補德政的偽妝,這是我們達悟人「文明化」淺薄,現代性知識的薄弱,政治實力零分的證據,如同南太平洋諸島成為西方強權核爆場域,等同的民族命運之大劫難。
「也許,也有很多善良的白人女性,只是你遇見的前妻,是從小就習慣生活在物欲的世界!」我如此的問布拉特先生。
「當然,還是有很多善良的白人女性,我遇見的那一位,是我的不幸。」
他的語氣似乎在保留白人女性在他心中的負面形象,我感受得到他臉上些些的蒼涼。環礁的內海,幾乎都是平靜的海浪,對於喜愛浮潛的遊客,這種地方是最安全的,然而,若是從台灣過去,機票費用頗高;在法屬大溪地的Morea(莫里亞島)的環礁內海,一些日本人、法國人投資的高級飯店的建築物,由陸地延伸到海面,男女裸泳很頻繁,也十分的自然,相對於庫克國的島民,遊客反而較為保守,也或許是,我去的時間是聖誕節過後,遊客並不多的緣故吧!我想,住在緯度比較高的歐美人,因為氣候長期的酷寒,陽光不足,於是,氣候只要放晴,身體的自然反應是需求日光的直射,白色的肉體在陽光下曝曬,皮膚需求陽光自然有其合理性的;也如我達悟民族,因為無法研發編織大塊的苧麻原料,男女裸著上身的自然性,有其環境背景的緣故。
布拉特家的院子就在白色沙灘的上方,我出去浮潛非常的便利,我在蘭嶼潛水射魚所遇見的魚,幾乎與拉洛東咖島完全相同,而且環礁內的深度也不深,如果我有攜帶我的魚槍的話,要吃幾尾就射幾尾,在這兒是容易辦到的,這樣的環境,彼時多少可以降緩我思念親人往生的傷感,但是,不一定全然療癒思念親人的想像,無論是何人,相信有許多人與我的感受是相似的。
其次,我與布拉特兩人經常在午後的三點左右,在他沙灘上的院子喝酒、閒談,日子過得算是很愜意。
是的,從哥倫布(Columbus)一四九二年被美洲大陸發現,麥哲倫(Megallen)一五一九年繞過南美洲南端的哈恩角後,被東西太平洋發現之後,稱之地理大發現,也是「大航海時代」。
從那時候起的兩個世紀,眾多島嶼紛紛被列強帝國分割統轄,並賦予西方人認知的地名,原來的人間天堂,被轉換為他者的天堂,許多的事件,以及二次戰後殖民者的惡劣行為,在此我無意贅言,但就布拉特先生過去目睹的經驗,發生在這兒的漁撈海事,也與我們在蘭嶼例子一樣,他說:
「二次戰後的十幾年後,約是一九六幾年左右,澳洲、紐西蘭來的大型漁船,在庫克南北群島的海域,抑或整個環太平洋海域,漁業船拋下大型的海底拖曳網(bottom trawl),起初的漁獲量極端的驚人,樂壞了船員,樂透了船主,我一位親弟弟就是當時其中之一的船員,賺了錢之後,移民澳洲的達爾文港。那樣的盛況,在十多年之後不再,然而海底環境生態的破壞,已是難以再生循環的環境,於是我們這兒就這樣無預警的,魚類急速減少,珊瑚礁的再生無望,或是政府的復育政策的緩不濟急。我們對於國外獵魚的船隊,我們當地人似乎沒有對策,如此小的島群,弱勢的島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他者從我們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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